然而回答他的只是萧瑟的秋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楚南唯有更用力的拥他入怀。
他轻轻抚摸景阳有些灰白的鬓发，心里像是打翻了一杯水，那些水漫过了胸腔，漫过了咽喉，就快要从眼里挣脱出来。
景阳抬起头看他，似乎有点慌乱的别过了头。“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都快不认识了？”他摸着自己的鬓发，悲哀的道“就连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楚南从他眼里看到了受伤的神色，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帝王，在他面前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阿南，我……”景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楚南粗鲁的堵住了嘴。柔软的舌头在他说话的时候趁虚而入，而他却不想抵抗，不愿抵抗，只是任由他热烈的索取，随着他的舌头翩翩起舞。
楚南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绞痛，他不想在他嘴里听到任何妄自菲薄的话，他是景阳，更是皇帝，他不要他如此卑微。
……
眼看着已经是月上中天，楚南知道他该走了。
这次回楚府本来就是想看看就够了，了却一桩心事，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了景阳。未来的路他已经想好了，只是其中再也没有这个人而已。
景阳依旧坐在地上，捧着晕乎乎的头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两年的变化和思念，楚南却悄无声息的伸手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还在说话的人瞬间晕倒在他怀里。
晕过去的景阳似乎都还带着笑，楚南只看得一眼便不敢再看，他怕自己会再也舍不得离开。
“景阳，阿南对不起你，忘了我吧。”他把景阳抱起来，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的把景阳送回了听风小筑。
听风小筑和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可见是住在这里的人是多么细心。
景阳安静的躺在床上，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进去了沉沉的梦里。只是不知道梦里的楚南是不是依旧让他痛彻心扉。楚南跪坐在床前的矮塌上，痴痴的看着沉睡的景阳，他伸出手一寸一寸的摸索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牢牢的刻在心里。
更夫打着呵欠一边敲鼓一边吆喝“三更了……”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楚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悄无声息的准备出门，却又忍不住一再回头，终于他又走了回来，轻轻的低头覆上了那柔软的唇，和记忆中一样甜美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先前太过悲伤还来不及好好品尝。
他撬开景阳的牙齿贪恋的吸吮着那柔嫩的舌尖，手指更是在某人腰上游移，直到景阳在梦里轻声呻吟……这声音让他几乎沦陷。
他战栗着抬头看向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人，俊脸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痛苦扭曲。
“景阳，阿南要走了，”他又深情的吻了吻他。“就当你做了一个梦吧。”说完就快速的冲了出去。
他细心的关上了门，害怕秋风吹进屋子，却在回头的瞬间呆立在当场。
“妃雪……”楚南看着眼前这个愈发美丽的女子，无言以对。
“楚大哥……”妃雪已经是泪流满面的扑进了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
“妃雪…别哭了。”楚南被她抱住心里也是一阵伤感，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对这个人，他有亏欠有不忍，却没有爱情。
“楚大哥，两年了，我好想你。”妃雪抽抽噎噎的说着，眼里却是紧张夹杂着心虚。
“这两年，你一直不曾离开吗？”楚南却没有发现她的变化，只是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
“是啊，我把下人们都遣散了，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下来。”妃雪和楚南一路走一路诉说着这两年的情况，说到这里却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除了楚府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唉……苦了你了。”楚南正说着话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你就一直住在这里……那皇上呢？他也经常来吗？”还有…刚才的事她又看到了多少？
妃雪闻言更是脖子都红了，楚南的心也沉到了无边的痛楚里。
“皇上也不是经常来，但每逢过节他都会来这里看望楚大哥……唉，这两年，皇上过得很辛苦。”妃雪避重就轻的道。
“我知道。”楚南盯着她的眼睛，带点歉疚的道“妃雪，大哥对不起你，要不是这两年我……唉，说不定早就替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了，我真该死。”
妃雪突然就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如此一来楚南更是证实了心里的想法。之前看到妃雪那么殷勤的忙前忙后他就有点隐隐的不安，现在妃雪这个表情……两年，这两年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楚大哥，”妃雪忽然一咬牙在他身前跪了下来。“妃雪对不起你。”
楚南并没有扶她起来，只是冷冷的道“你爱上了皇上。”这不是疑问句，而且肯定。
“……是，我爱上了皇上，”妃雪难堪的闭上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曾经深爱的人。“皇上也爱我。一个月前妃雪就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楚南狼狈的后退了两步，伸手扶住身侧的窗柩。
他不是不能接受景阳和别的女人上床，毕竟他是皇帝。他无法接受的是景阳居然骗他。口口声声说想他，忘不了他，却居然已经爱上了别人，还在他的听风小筑和妃雪……
“不，我不信。”他怎么能够相信！他不信！
“楚大哥，任凭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妃雪知道你喜欢皇上，但是你知道的，你们不会有结果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因为楚南才留下，但是后来，她看着景阳为了楚南悲伤，痛苦，难过，居然开始心疼他，心疼那个不久之前她还无比怨恨的人。
她曾经嫉妒他，嫉妒他拥有楚大哥的爱，可是在那一刻，她居然开始嫉妒楚南。
楚南看着这个他救回来的女子，眼里是浓烈的绝望。
他可以容忍背叛，但觉不允许她染指景阳。
他拔出了挂在腰上的黑色长剑顶住了妃雪的咽喉。手却在不可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爱他。”楚南的声音带着无可压抑的哽咽，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忍不住把剑尖往前送了一寸，刺破了妃雪娇嫩的肌肤。
“因为，我也爱他。”森冷的剑气让妃雪不自觉的发抖，脖子周围一圈都激起了鸡皮疙瘩，被刺破的伤口处更是流下了一丝鲜血，但她还是一字一句的回答。“曾经我以为我爱的是你，楚大哥，可是我等待了那么多年，你有看过我一眼吗？但皇上不一样，他对我好，对我温柔，我为什么不能爱他？”
是啊，她为什么不能喜欢皇上？那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他楚南的。
楚南颓然的垂下手，?0 ＜庠诘厣匣龃潭纳簟?br /> “今晚这一切，你都看到了吧？”他尽量让自己平静。
“对，我都看到了。”看到楚南垂下手，妃雪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楚大哥对她虽然没有爱情，但绝不会伤害她。“楚大哥，妃雪今夜其实是想求你。求求你，放过皇上吧。”
楚南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放过皇上？”
“对，放过他。他这两年为了你吃了许多苦，若是他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十来。你要是真的爱他，就永远的离开他吧。”妃雪知道自己很无耻，但她不在乎，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和景阳。“不要再见他了。”
“是……也许我真的不该再见他了……”楚南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走到后门，勉强攀上了围墙。“我不会再见他了。”
妃雪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人，心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她知道，楚南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她转身回到听风小筑，推开门走到矮塌上坐了下来，床上的人依旧在沉睡。
楚大哥，妃雪对不起你。
是我骗了你。
可是我真的很爱他。
如果没有你，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爱上我，但是你回来了，我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在爱情里人都是自私的。
原谅我。
第四十九章
楚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是双腿都已经接近麻木。
“店家，给我来两瓶竹叶青。”终于，他再也走不动了，在一家还未关门的酒肆里坐下来。
“客官，这…小店马上就要打烊了。”一个小二皱眉道。
“我不管，不给我上酒，”楚南掏出悬在腰间的佩剑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我就砸了你的店。”平日里楚南都是稳重而谨慎的，而在今夜，他想要放肆一次。
“客官，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莫非你想漠视王法吗？”小二的声音虽然有些发抖，但却不是多害怕。
“天子脚下……哼哼，天子脚下又如何？”楚南冷笑一声，此时此刻和他提那个人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拔出剑来一剑就把凳子从中间斩断。“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这……”小二看着这个男人冰冷的笑，终于相信这是个会说到做到的人，战战兢兢的去仓库拿酒去了。
这一夜，楚南没有回望月居。
一杯接着一杯，他已经忘了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只是再怎么喝，景阳的脸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呵呵……他楚南就是个大傻瓜。两年前他没有接受他，两年后他还在渴望些什么呢？
阿九和慕容承和找到楚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看着那个醉倒在地上的男人，慕容承和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只是一夜，楚南的头发竟是变得雪白。这一夜，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阿九把醉猫似得楚南扛回了望月居，一路上他都在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胡话，甚至在梦里几度哽咽……
好热…好热啊……
楚南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放在火上烤一样，浑身热的快要冒烟了。
景阳，景阳……前面走着的那个人居然是他？楚南快步走上去，正想拍拍他的肩，想象着他转过头的惊喜的表情，却不想从景阳身边闪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一身鹅黄色宫装，明眸皓齿，不是妃雪是谁？不，不会的……楚南不相信景阳真的会爱上妃雪，他要找他问清楚！
他得手刚刚搭上景阳的肩，妃雪却那拿着他的剑刺了过来，剑身穿胸而过……
“楚大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妃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却把剑更用力的插进了他的身体。而景阳却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不，不会的……不会的！”慕容承和被这声大喊惊得呆愣了片刻。楚南从床上一跃而起便要冲出门去，他不能让景阳走，他要问清楚！
“阿南，你醒醒，你被梦境迷惑了。”阿九迅速闪身挡在了门口，试图唤醒楚南。
“你走开，我要找景阳问个明白，谁也别拦我。”楚南却根本不理他，拔出剑就刺了过去，只是他掉下山崖之后功力只剩下不足五成，不过十招便被阿九了，却尤自挣扎。
“混蛋，你放开我，景阳…景阳就快不见了！”最后几个字竟是带着颤音，让人为之心酸。
“阿九，点他的昏睡穴吧，楚大哥昨夜定是遭逢大变，现在经脉絮乱，所以暂时的失去了理智。”慕容承和皱起眉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是否他们来京城是个错误的决定？
楚南终于又安静了下来，只是在睡梦中，那让人鼻酸的喃喃自语依旧没有停下。
“公子，要不咱们马上启程回药王谷吧。”阿九有些担心楚南，昨夜…他定是见到了那个人。
“阿九，楚大哥这是心病，他心里一直有个结，两年了还是未能解开。两年前在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他痛苦的事。”慕容承和看着楚南雪白的头发，眼里是让人看不透的深沉。“我希望楚大哥能快乐的活下去，而不是现在这样。”这一刻，他不再像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反而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可是……阿南好像很痛苦，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许会铸成大错。”阿九还是坚持离开，因为他太清楚楚南心里的那个人的身份了。都说帝王无情帝王无情，若是帝王真的无情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哀了？
“阿九，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非要把楚大哥治好吗？”慕容承和看着床上的人，单纯的眸子第一次染上了沉重。“因为我看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虽然当时他身受重伤却依然很顽强，顽强的想活着，而如今，我既然把他救活了，就希望他不要浪费我的一片苦心，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
怎样才算是好好的？阿九眼里翻腾着苦涩，他这样算不算好好的呢？
景阳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日上三竿，但他却毫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小玄子会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为他掩护。
这是一个难得的惬意的秋日。
“皇上，你醒了，张公公已经让人过来寻过了，说是左丞相非要见你，被他暂时挡住了。”一身素雪绢裙的妃雪推门而入，手机盛着一碗醒酒汤。
景阳看着这个两年来一直守在听风小筑的美丽女子心里一阵柔软，这个世上，也只有她和他还记得有个人曾经叫楚南罢……楚南？心里忽然略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好像是那个天青色的影子，昨夜，昨夜他又梦见他了吧。
景阳无意识的抬手抚摸自己的唇，怅然若失。
为什么？为什么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柔？
“皇上？还是先把醒酒汤喝了吧，省的头疼。”妃雪温柔的盛上碗和调羹，眸子却是微微一缩，他不会想起些什么吧？
“妃雪，”他带着些许迟疑些许期待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子。“朕昨夜好像看到了阿南……”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妃雪心里涌起了浓浓的失落与嫉妒，这两个男人……两年前她为了楚南夜不能寐，两年后她依旧因为他寝食难安，不同的是前者是爱，而后者却是恨！
“皇上一定是太想念楚大哥了，唉，最近我也经常梦见他。”妃雪掩去眼里的锋芒，装作惆怅的道。因为她知道，景阳之所以会对她不一样，只是因为他以为他们爱着同一个人，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所以他总是一次次的让妃雪和他说有关楚南的每一个细节，他太需要一个人来分担那已经濒临崩塌的相思了。
“这样啊……也许是吧，这段时间太忙了，朕好久都不曾来看他，他应该怪朕了吧。”这些日子安平病重，他忙着召集天下名医，难免有些冷落了他，他肯定生气了……
“皇上不要乱想了，楚大哥对皇上情真意切，怎么会这样就生气呢，”原来说着违心的话是这么难过，妃雪有些明白了楚南的痛苦。
景阳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她猛看，妃雪的脸上忍不住飞起两片红霞，娇羞的道“皇上怎么盯着人家看，难不成脸上有脏东西？”说着便摸了摸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而景阳却是不答话，只是狐疑的皱起好看的眉，这个表情让妃雪忍不住紧张起来……
“妃雪你过来。”他对着妃雪招了招手。
“皇上……”妃雪更是满面娇羞，那个眼神，难道是他终于发现她爱的人不是楚南了吗？她带着些许忐忑些许期许的走了过去。
微凉的手指抚上了雪白的颈项，妃雪的脸还来不及红，就迅速的变得惨白。
“你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景阳的手指最终停在被楚南刺伤的那个小伤口上。
“这……昨夜去竹林寻皇上，被划伤的。”还好伤口不深，妃雪连忙找个借口掩盖过去，眼神却是慌乱。
“这样吗？那你不仔细点。”景阳看了一眼明显在说谎的妃雪，没有再追问，实际上除了阿南之外，他不关心她的任何一切。只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唯一一个见证了他们感情的人，他不要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想念着阿南……
“皇上！”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了听风小筑，却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又惊恐退到门外跪下来。“奴才该死，求皇上赎罪。”
“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小玄子就是这样教你的？”景阳冷冷斥责道。
“皇上饶命，长公主病情加重，奴才这才……”小太监正惶恐的解释，景阳却一下子从床上跃下，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迅速闪出了门。
安平病又加重了……
都是他不好如果当初他不是太过悲伤迁怒于她她就不会一直郁郁寡欢，以至于旧病复发。
母后，孩儿对不起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