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华这次在绿槐的世界确实待的比较久,以至于幽梦见到她的时候十分的疑惑:“主人,你这次任务用的时间似乎太长了!”
宜华摸了摸袖口:“是吗?跃龙门这活计可真不轻松!”
“主人是准备继续接任务还是先去秘境里?”
“先去秘境里将此次的天道馈赠炼化再开始任务吧。”不论如何也不能忘记修炼大事啊。
修真无岁月,待到第二次任务开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宜华的修为大涨,原本元婴初期的修为已经到了后期了,只差一个契机,她就可以进入出窍期了。
…………
她姓余名唤采箬。她生在世家大族的余家,是余家那一辈里最小的姑娘。她十六岁入宫,十八岁成了靖朝的继后,她十九岁产下皇儿取名柯予轩,她二十九岁丧夫,在靖朝内忧外患的时间里,十岁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她自己则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
太后啊……宜华坐在上首,撑着脑袋瞧着阶下的女子,发髻散乱,衣裳破旧,整个人瘦骨嶙峋。若是仅仅瞧着着装,确实难以想象这是一朝太后,不过,那一身的气度倒是不假,即便身处绝境依旧带着高门贵女的气质。
她的前半身过的算是幸福吧,未入宫时,家人千娇百宠,一入宫便是贵妃之尊,而后更是登临后位执掌后宫。在她被囚禁侮辱的日子里,她不断地回想起那时候的日子,人都说太后啊是皇朝最尊贵的女人,是世上最幸福长乐的女人,但是对于她来说,当太后的日子却是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光。
她一共垂帘听政了六年,当时的靖朝并不安稳,难免动用些雷霆手段,她在朝堂之上颇为强势,有加之余家的支持,朝臣多是信服。一切都十分顺利。在柯予轩十六岁的时候她便还政于他,那个时候他们母子感情颇好,不说如普通百姓家那么和乐温馨,但到底是宫中彼此的依靠。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她慢慢放权给柯予轩,一直到他满弱冠之时,她才真正放手,看着自己的孩子越发的能干,她满意地离开皇城去往清安寺祈福两年,这是她曾经在佛前许下的誓言。
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在佛寺整整呆了两年,柯予轩从未现身,统共就传来了两封书信,无外乎就是叫她在佛寺安心祈福,宫中之事不必挂念。待到他亲自来佛寺接她回宫。
她没有等来那一天,等来的是夏兰呈上来的一封书信,一封从余府悄悄递进佛寺来的书信。那是她七十岁老母亲的血书啊。
那上面一字一句好似在剜着她的心肝,绞碎她的生骨啊!通敌叛国,余家尽亡!她余家上上下下几百人,全部斩首示众,全部身首异处,她甚至连他们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连尸首都不能替他们收敛。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余家赤胆忠心,却死在通敌叛国下,死在他们的亲外孙的圣旨下。
她迫切地想要去当着柯予轩的面问上一问,为什么?他身上也留着余家的血啊!
她直接快马加鞭回了皇城去了皇帝的紫宸殿,没想到见到的是她儿子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他说:“母后,余家通敌叛国,该死!”旁边是笑得百媚横生的新任皇后单雁枫。
只那一句她满腹的话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她在佛寺待了整整两年,她虽然有时候也会听见一些风言风语,但也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儿子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当她回到皇宫的时候,她才发现很多的东西都变了,母子亲情,后宫权势……。
既然回了皇宫自然不能像在佛寺那般什么都不理什么都不管,强抑着满心的悲愤,她让长乐宫中的老人把后宫发生的事情一一报上来。
她的好儿子啊,她的好儿子啊,为了一个单雁枫一意孤行的废后,为了一个单雁枫苛待皇子皇女,为了一个单雁枫祸乱朝政,为了一个单雁枫要了她余家几百条人命。
“太后,妖妃作怪,诬余家叛国。”当夏兰把所有的证据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恨不得将单雁枫碎尸万段。与宁王私通,为宁王生子,与宁王合伙陷害她余家,害她父母兄长,该死,该死!
如果发现了这些,她都还能忍得了,那她就不是余采箬了!后宫早就是单雁枫的天下,她的人手或多或少都折在了单雁枫的手上,但是她到底还是一朝太后。
她直接叫人拿住了单雁枫,要将她问罪。却没想到被单雁枫反摆了一道,那些所谓的证据全变成了她余家的罪证,当时柯予轩就对着她这个母亲拔刀,直直的指着她的颈部。她无情无义,她贪恋权势,她心存反叛,她和余家都想着如何篡他的位如何谋他的权……最后还在妖妃的谗言下愣生生的将她禁在长乐宫。
她始终都不愿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对着单雁枫温言轻柔,对她这个生母冷漠无比的柯予轩真的是她的儿子吗?那个诉说着她莫须有的‘罪行’的真的是她的亲生儿子吗?她真正的困惑了。
看着搂着单雁枫离开的背影,看着单雁枫回眸时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瘫坐在地上哭笑,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果然如她所料,在余家满门抄斩的一个月后,宁王带兵逼宫,属于靖丰帝柯予轩的王朝正式易主。更加可笑的是,原本的单雁枫居然依旧是皇后。
没有余家支撑又沦为阶下囚的余采箬如何与单雁枫相抗?一个在做妃嫔时期从未踏足过冷宫的女人,居然在这般的年岁里被困冷宫,一同被关在这里的还有柯予轩,这个儿子整日里浑浑噩噩好似疯子,为了一点食物全然不顾自己母亲的死活,余采箬只是冷冷的瞧着,一个能手刃外祖全族的人,她还能指望他些什么?
她亲眼看着这个王朝的落寞,看着自己在先帝临终前许下的承诺化为灰烬:“妾身会看着靖朝的繁盛,而后在九泉与陛下相叙。”她在大雪纷飞的时节里死不瞑目,带着漫天的愤怒与遗憾……
……
余采箬仰头看着端坐在上首的女人,那双眼里是满天的戾气:“你是神仙还是妖怪?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帮我报仇,我……”
宜华打断她的话:“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至于报仇,你不妨说说看。”
“我要单雁枫那个女人不得好死,我要她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此我余家几百口人的冤魂方得安息。”余采箬捂着心口,咬牙切齿道。
“你儿子呢?”宜华轻轻抚摸着幽梦滑顺的皮毛,提醒道。
“他不是我儿子,在他下那道斩首圣旨的时候,母子亲情也一道断了!”余采箬痛苦的闭上双眼。
宜华点点头,她明白了,说起来,她现在有点迫不及待的进入任务世界了,比起修真界的无聊岁月,任务世界更加精彩。
宜华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正午时分,入目便是素青色的帐子,这是在佛寺了。摸了摸身下的褥子,唤了声夏兰。
不过一会儿便听见急急的脚步声,推门而入的正是夏兰,三十几岁的年纪,梳着简单的发髻,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夏兰是余家的家生子,跟在余采箬身边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她是最了解余采箬的人。
“主子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不是才刚躺下吗?”夏兰扶着宜华起身,轻言询问道:“可是这床不舒服,要不然再多加两层褥子?”
“哪儿那么娇贵,本就是来礼佛还愿,又不是来享受的,再说都来了差不多一年了,早习惯了。”宜华坐在梳妆镜旁任由夏兰打理着头发。
“叫长乐宫中的人把这一年里皇宫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一报上来,尽快。”宜华拿起一旁的佛珠,慢慢捻着,静静的看着镜子里那一张并不怎么显老的脸,四十几岁的余采箬看起来与三十几的毫无差异。余采箬的前半生确实过得很好,父母兄长溺爱,先帝一心疼宠,除了后来先帝驾崩,她帮着辅政之外,从没有受过什么累。
夏兰低眉:“诺,奴婢马上让人去传信。”夏兰从来不会多嘴,这也是为什么余采箬身边有四大宫女,但只有她才能时时跟在身边,就连来这佛寺也是由她相伴。
宜华闭上双眼,听着夏兰离开的脚步身,抿了抿唇,单雁枫现在还羽翼未丰,她得尽早回宫去才好,若是等到柯予轩被迷得神魂颠倒了,那她就会多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余采箬在的地方并不是皇家寺院,而是在深山之上的清安寺,这个地方虽然香火不及镇国寺的旺盛,但是胜在清静。宜华低眉瞧着手上的佛珠,眼中闪过深思。她记得手中这串佛珠应该是皇后送给余采箬的。
皇后也是高门贵女,与余家在军中颇具影响不同,秦家更多的是在儒林学士之中极具声望。废后不是小事,更别说废的还是秦家的女儿,皇长子的生母。单雁枫能将柯予轩一个还算不赖的的皇帝影响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说,本事不小!
世界之书中对于这位秦皇后只是一笔带过,就连在余采箬的记忆里有用的东西也是甚少。只知道她是因为与丞相单知有染被废,而后惨死椒房殿,至于其他的,便是余采箬也没查出来个究竟。
堂堂皇后与丞相有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商酌,嗯,她总觉得和单雁枫脱不了干系。
单雁枫,单雁枫……宜华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弯了弯唇角,如果真的是她,这下可就有点意思了,丞相单知是单雁枫的三叔,是单家的顶梁柱,单雁枫为什么要坑单知乃至整个单家呢?
妖妃,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呢,倒是应该好好观摩学习一下,说不定有一日她也得扮这么个角色。
☆、第四十七太后与妖妃(二)
夏兰拿着浅紫色的披风,轻轻地搭在宜华的身上,宜华伸手拢了拢,扶着栏杆,听着小和尚说话。
“太后娘娘,今日我清安寺朝圣庆典,来往香客较多,若是扰了娘娘清静还望娘娘海涵。”小和尚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灰色僧衣的样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
宜华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她跟前来,轻轻摸了摸他那光秃秃的脑袋:“无妨,哀家这边离得远。”小和尚头上的戒疤有些咯手:“你是因何出家啊?”
“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僧是被师父捡到的,从小就待在清安寺里。”小和尚双手合十,微微鞠了鞠躬,神色虔诚。
“是吗?”宜华嘴角噙笑,被捡到的啊:“唤作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能善。”
宜华点点头,捏了捏他那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脸:“回去吧。”
小和尚愣愣的看着那张温婉典雅的脸15 ,笑起来可真好看,太后娘娘其实还很年轻呢!
夏兰瞧着能善已经走远,这才把宫里传来的消息递给宜华,宜华拿着捏起来颇厚的书信,走到亭子里坐下,细细翻阅。
单雁枫是在余采箬离宫时的那一届入的宫,可以说余采箬前脚刚走,单雁枫后脚就参加了选秀,单雁枫长了一张妖媚至极的脸蛋,但规矩倒是极好,加之当时柯予轩在场,皇后等人也不好刷下去,就这么让这个祸害入了靖朝的后宫。
单雁枫入宫后一直窝在房间里极少出门,直到后来在莲池与柯予轩来了个唯美相遇,至此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一年间便升至四妃之位其受宠程度令其他妃嫔胆战心惊。
只不过现在柯予轩好像还有点理智在,单雁枫还不至于像后来那般横行无忌。
宜华狠狠地将信拍在桌子上,声音冷淡:“皇帝越发的不知事了。”
夏兰低眉不语,宜华敲了敲桌子,示意夏兰自己看看这桌上的书信,夏兰翻看了几页,皱眉询问道:“主子因何置气?”若是因为那什么慧妃,大可不必,不过是一个稍稍得宠的妃子罢了。
“自己瞧瞧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什么?”
夏兰翻到最后一页定睛一看,不禁念出声来:“朝退,帝与慧妃常宿于紫宸殿中。”夏兰说完慌忙下跪,神色凝重。紫宸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历代帝王殚心竭虑处理朝政的地方,柯家皇室里从来没有在紫宸殿住宿的例子,便是皇帝也得到紫宸殿旁边的华阳宫中歇息,这是靖朝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
如今皇上居然带着嫔妃直接宿在紫宸殿,这把祖训放在何处?
宜华抿了抿唇:“夏兰,传信给秋萍她们,让她们想办法重新培养一批人手安插到各个宫室,尤其是慧妃的飞霜殿,还有皇帝的紫宸殿和华阳宫。”
夏兰低声应诺:“主子,是不是要安排回宫事宜?”
宜华站起身来,看着路径上满地的落叶,冷笑了两声:“不忙,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咱们再回去。”她若是现在回去了,平白的打草惊蛇。依余采箬看来,单雁枫天生就该生在后宫,她是一个成功的后妃,总是她算计别人别人似乎都算计不了她!她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如此。
“主子的意思是?”夏兰恭敬地扶着宜华的手,一步步往厢房去。
“哀家的意思是,咱们得给慧妃一个出其不意,当然在这之前还得把咱们身边的钉子给拔了。”
夏兰瞬间严肃起来,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这长乐宫的宫人很多都是她和秋萍带出来,身边有钉子,这……
宜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多想,你让秋萍多多注意着春芹,那丫头的心思怕是大了去了!”宜华想起那位在长乐宫的大宫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四个大宫女中最沉默寡言的便是春芹,但祸心最大的也是她,有道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春芹!”夏兰惊讶的瞪了瞪眼,春芹与她还有秋萍冬芝皆是从余家出来的,要说和她们唯一不同就是她们是家生子,春芹是小时候卖身起来的,当初主子要入宫的时候,老夫人觉得春芹老实乖巧便让主子一道带着入了宫里。
“你且让秋萍注意着吧,是不是总会知道的。”宜华笑看着夏兰那一副惊讶的模样,接着吩咐道:“马上便是中秋之节,你让冬芝在库房里挑好东西回一趟余家,让母亲叫人把凉星院收拾出来,置备着。”
“诺。”夏兰没有多想,只待等一下空闲下来,便叫人快马加鞭将书信送回去。
“你且先去办吧,不用陪着哀家,哀家自己进去诵几遍经书。”宜华拧了拧眉,挥手让夏兰立马去办。夏兰自然是应下急急忙忙的便退出了院子。
宜华走进房间,庄严的佛像带着慈悲的笑意,仿若看透众生的目光无言地落在宜华的身上,宜华不信佛,但是她依旧觉得佛陀的善意平和让人安心。
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面无波澜地闭目凝神。跪了许久,腿脚有些酸软,宜华站起身来,唤了小宫女一道出去透气。
清安寺位居山巅,风景极好,走的离厢房有些远,宜华站在佛寺后院的假山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有些诧异,她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小的清安寺朝圣大典来的人倒是不少。
“娘亲,咱们要在这儿住上多久?”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梳着垂髫分肖髻,晃着手中的纸风车,在人群里跑来跑去。
“少说也得好几天天,咱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玩的,玉儿,不记得娘说的话了吗?”面容消瘦穿着浅蓝色曲裾深衣的妇人拉住小姑娘的手,双眉轻皱,颇不赞同地夺过小姑娘手中的纸风车,扔在地上。
“娘亲,我记得,可是你干嘛扔了我的纸风车?”
“你这般玩闹,若是惊扰了佛祖,该如何是好?”妇人面带忧愁,眉目含忧。她现在是满心惶恐不安,但又无法与女儿细说,此次只盼佛祖怜悯,能助他们家度过难关。
小姑娘的年纪本就是爱玩的心性,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夺了去只知不开心,哪里注意得到母亲的担忧?
宜华低眉看着脚边的纸风车,又看了看瘪着嘴的女孩。制止了小宫女要呵斥的动作,捡起纸风车递过去。
“夫人何必如此,佛祖怜悯众生,哪里会因为一个纸风车怪罪下来?”
那妇人见着眼前披着紫色披风的美人,收敛起面上的表情,换上一副温和柔美的神色:“夫人说的极是,只是妇人家……哎……不说了。”那妇人接过纸风车还给小姑娘:“拿着吧,只是不可再在此处玩闹。”
“玉儿知道了。”小姑娘欢欢喜喜的拿着纸风车也没忘记给宜华道谢:“玉儿谢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