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他不在意这些,那都是不可能的。他以前只在电视或者中看到过这样的情节,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他和黎筵相爱,所以差点就做了车下亡魂。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阴差阳错的和黎筵分开了四年。这四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无数次想要追随着他而去,无数次以泪洗面的醒来,无数次痛恨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然而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人为的。那么他遭受的一切都是无妄之灾,都是没有意义的么?
但他不能当着黎筵的面表现出来,他都如此痛苦,更不要说黎筵了。他刚刚的眼神让他后怕,他一点都不怀疑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他的黎筵不应该被仇恨所蒙蔽,黎筵应该是温柔似水的,温润如玉的,光风霁月的。
仇恨这样的情绪,实在是太不适合他了。
☆、第79章 人心
陆庭禹停顿了半晌,这才继续道:“那货车司机的女儿告诉我,当年她并不知道这一切的隐情。在她爸爸入狱后的三个月后她做了一个手术,不到一年,她爸爸就在狱中死了,官方说是自杀,但她始终不相信。直到最近,她因为要嫁人搬家,在家里一个储物柜里找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她爸爸当年留给她的。信里面说明了这件事所有的前因后果,以及他为什么要写这么一封信放在家里平常很难去翻看的柜子里。”
缪异道:“这么说来她爸爸也是为了她才铤而走险?”
陆庭禹一向冷静客观,但面对着这样的事情也只能唏嘘一声付之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不是因为女儿的病,他大概也不会选择这条路。当年他入狱以后不久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他大概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意味着什么。他一直没有说,大概也是因为顾忌女儿,担心女儿知道真相以后遭遇不测。若不是因为这次搬家,估计那姑娘到现在还不知道父亲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缪异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飞机失事去世了,他基本上算是老爷子和老夫人抚养长大的。父母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虽然很深,但却是太少了,只记得父亲的脾气很好,从来不曾见他发过火。他小时候其实很调皮,活泼好动,猫嫌狗不待见的,一天到晚只知道调皮捣蛋。但父母从来不曾因为他的调皮而跟他生过气。他到现在几乎都还能想起母亲身上好闻的兰花香,那是他每天晚上觉得最为安全温馨的记忆。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只有几岁,虽然还不能完全的理解死亡的概念,但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却是能够感受到的。他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会陪他去游乐园,再也不会在他调皮捣蛋的时候对他摇头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理会任何人,不和任何人说话。甚至一度让人有种其实他是哑巴的错觉。性格大概也是在那时候变的,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父母的庇护,知道自己应该长大一点了。
缪异心里有点动容,但却在想到始作俑者后脸色马上沉了下去,“这么说来,我还真是算运气好的了。”
陆庭禹继续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姑娘在我要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告诉我的。她说当年她父亲去世后不久,大概半年或者一年时间里,也有人来问过她这件事,并且很明显是两拨人。但是那会儿她根本没看到父亲的信,所以对这一切完全不知情。那一前一后来询问的两拨人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出现了。”
缪异沉吟了一下,道:“两拨人?”
陆庭禹:“是的,前后来找她的时间都差不多。她也是很聪明,知道这件事大概有她不知道的隐情,一概回答不知道,这才把那些人打发走。”
缪异点点头:“我大概知道是哪两拨人了。”
一拨大概就是想要他命的,一拨大概是想要救他的。想要他命的那拨人看他没死成,担心他醒过来以后去查探真相,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肇事司机也杀了。好在司机也算是聪明人,没有跟亲人透露这些。只不过他们实在是心急了些,若是让那司机乖乖的待在监狱里,说不定还不会露出这个一个破绽。难道那群人也会做贼心虚么?
这么看来,想要救他的那拨人大概也是觉得那场车祸并非这么简单吧,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找到真相没有。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经找到了。
江莲生等情绪稳定了才端着茶盘走了出去,顺便把宋锦年带来的小零食拿了一点出来。陆庭禹和缪异神色都有点沉重,他强自扯了扯嘴角,笑道:“说了这么久,中场休息一下?”
见他出来,缪异阴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也好,你还拿了什么?”
陆庭禹再次被喂了一口狗粮,并且见识到了何为“变脸如翻书”。
江莲生笑道:“就是小年给的那些东西啊,让陆先生也尝尝。”
缪异笑道:“你倒大方,昨天我想吃一点的时候你不是都不许么?”
江莲生:“……”
被无情拆穿的江莲生表示再也不想理缪异了。
陆庭禹喝了一点茶吃了一点零食以后就告辞了,大概是不像再被喂狗粮了。
缪异送他出门,踟蹰了半响,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庭禹奇怪:“你要说什么?”
缪异苦笑一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大概这些阴暗的东西真的能够感染人吧。当你跟我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当年我父母飞机失事的那件事。”
陆庭禹作为他的至交好友,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其他人,这时候大概会安慰他一句让他不要想太多,但是作为陆庭禹,他仅仅只是点了点头,准备跨入车内的那只腿又迈了出来,道:“你怀疑当年你父母飞机失事也是有原因的?”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接下来的话也就顺口了很多:“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念头就这样冒出来了。他们去世的时候我还太小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忘了,如果要查的话,估计很难。”
陆庭禹微微的皱了皱眉,道:“这么多年了,难度是有的,但是也并非全无可能。你要查的话跟我说一声。”
缪异想了想,自嘲道:“现在还是算了,这段时间你一直忙我的事都没时间休假,真是太感谢了。虽然我现在很想知道当初的真相,但我怕真相真的如我所想,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否像今天这样平静的听你说完。”
陆庭禹:“跟我说谢谢太客气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真相不可能永远被埋藏,总会有得见天日的一天。我做这一行这么久了,比这黑暗的真相见过太多了。人心永远是最难揣测和评判的东西。我走了,保重。”
☆、第80章 伯母好
很快临近期末,一考完试,学校基本上就空了一半。以前每年放假宋锦年都是在第一时间回家去的,可今年有点不大一样,寇叔叔压着不放人,让他有点头疼。
老大不小的寇叔叔还拿出寇母来压人:“我妈一直说要来看你,我就跟她说你要准备考试,现在全部都考完了,总没有理由不见了吧。”
宋锦年汗了汗,有点心虚:“那个……我紧张……”
寇燃:“第一次难免的,反正丑媳妇早晚要见婆婆。”
宋锦年:“……”有这么安慰人的吗,怎么越听越紧张呢。
这么老拖着也不是办法,毕竟是长辈,推辞多了也不大好。虽然寇燃话说得有点糙,但是理不糙啊,既然他已经决定和寇燃在一起了,早晚都是要见寇母的。
宋锦年干脆给奶奶打了电话,说学校这边还有点事,要晚点回去。
既然决定了要去拜访寇母,那总不能空着手去。宋锦年挂了电话就拉着寇燃直奔商场,看架势是要把商场搬空的架势。
寇燃哭笑不得,又没办法挣脱,无奈道:“你这是去见婆婆还是去慰问孤寡老人啊,真的没必要买这么多,我妈妈也不见得用得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宋锦年很坚决:“那我就买她用得着的,反正得买。”
寇燃:“……”
宋锦年雄赳赳气昂昂的选了一通,然后就如同被针扎了一个小孔的气球,慢慢的有点泄气:“不买这么多我紧张啊,万一你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呢?”
寇燃捏了捏他的脸:“你这杞人忧天的本事还真是不可小觑,我妈不喜欢我也不可能不喜欢你啊。”
宋锦年眼睛一亮:“真的吗,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寇燃:“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
宋锦年一副你快说的急切表情。
寇燃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他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
宋锦年瞅了瞅四周,有点无言以对,这里是商场啊,虽然这家店里店员比客人多,虽然他们在不大显眼的位置,但是要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真的是……而且他还是老师好吗,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真的好吗!
算了,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他们,他选择向寇叔叔低头。
寇燃微微的侧身低头,角度正好是宋锦年可以轻易亲到的大小。宋锦年闭了闭眼,狠心一垫脚亲了上去。
随即就跟受惊的小鸟似的,刺啦一下和寇燃拉开了两步的距离。眼角朝四周一扫,果不其然看到有两个店员凑在一起,看着他们两个掩嘴而笑。
宋锦年:“......”
寇燃眼角含笑,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上次你给我妈的零食她说很好吃,还问我有没有呢,我就把我的给她了。”
宋锦年眨眨眼:“真的?”
寇燃:“如果我骗你你会再亲我一下吗?”
宋锦年脸蛋红扑扑的,心情也很愉悦,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闻言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啊。”
寇燃讶异的挑眉,还以为他会跳脚拒绝呢,谁知道竟然这么软这么好说话。
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就往寇母那边而去,站在大门口,宋锦年深吸一口气,道:“你看看我,我脸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今天穿得还得体吗?不会显得轻佻吧,会不会幼稚?”
寇燃忍不住笑:“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这么帅啊,看得我眼睛都直了,要是有机会穿越回去,我肯定在你还是豆丁的时候就把你偷回家……”
宋锦年噗嗤一声笑了,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原来你喜欢养成啊。”
寇燃:“什么是养成?”
宋锦年有点想扶额,“离鹤大大,你好歹也是混网配圈的吧,竟然连养成都不知道。这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啦,到时候我给你推荐一个广播剧啊,你听了就知道什么叫养成了。”
寇燃:“……”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才按了门铃,谁知开门的竟然是家里的阿姨。高阿姨看到他俩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小燃你怎么来了,你妈妈今天不是去你那里去了吗?”
宋锦年:“......”好不容易才做好心理准备,谁知道竟然没能见到。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而衰三而竭。
寇母这点说走就走的风范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这下子换成寇燃惊讶了:“她什么时候走的?”
高阿姨道:“今天一大早就走了,说是去看儿子儿媳妇呢。哦对了,这位是?”高阿姨一脸慈祥的看着宋锦年,心里大概知道他是谁了,但嘴里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宋锦年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阿姨好,我是宋锦年,您叫我小年就行了。”
高阿姨笑得圆圆胖胖的脸上只剩下细缝一样的眼睛:“你们过来的时候没碰到她吗,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寇燃笑道:“?4 兰剖浅雒盘绲脑倒剩颐蔷拖炔蛔耍腋虻缁啊!?br /> 两人告别了高阿姨回到车上,寇燃电话一接通,寇母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你今天没在家?我现在正在你家呢。”
寇燃:“我现在在你家。”
寇母:“……”
寇母愣了一下,随即道:“那不然你们等着我,我现在马上回来?”
寇燃已经发动了车,闻言道:“不用了,你就在家里等着吧,我们一会儿就到。”
“我们”这两个字如同划了重点一样瞬间被寇母get到了,她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了的兴高采烈:“好,那我就先在家等你们。”
寇燃那套房子她是有钥匙的,原本不打算直接用钥匙开门的,谁知按了半天的门铃都没人来开门,寇母只好掏出钥匙自己进了门。一进门就发现儿子不在,原本在脑子里预演的各种情节都没办法上演,弄得寇母觉得很是浪费。
费心准备了好久呢,今天一大早还去烫了头发。
寇母给寇燃打完电话就准备四处逛逛,她偶尔来这边,母子俩说话吃饭的频率也算比较高的。最近这两个月她来的次数少了些,一来因为她有点事忙,二来想着儿子谈了恋爱,多给两人一点独处空间。虽然宋锦年来这边的时间很少,但这个家里的氛围很明显已经改变了。
从刚刚进门开始,寇母就觉得家里多了一丝以前不曾有过的人气。寇燃订婚以后她以为他们两个会住在一起,谁知道寇燃依旧一个人住,家里的家具什么的都显得冷冷清清。这次来了以后,寇母发现,那些家具好像都有了生命似的。进门玄关处的柜子上摆放着几个写意的青瓷花瓶,瓶身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支莲花,花瓶里插着几只不知名的花,花开得正好,清清淡淡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看起来和瓶子意外的相契。
进了客厅,这种感觉更强烈了,电视柜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个鱼缸,里面喂着几条漂亮的金鱼,水草随着它们的游动而飘来飘去。茶几上也放着花瓶,和玄关处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厨房和卫生间的窗户边挂着可以观赏消遣的小花器,是一截细竹劈成的,里面装了一点清清浅浅的水,斜插着一枝绿萝。厨房的窗台上放置着一个扁平的瓷盘,上面三三两两的洒落着小米粒,大概是为了喂这附近的鸟雀。更不要提阳台上葱葱郁郁的各类鲜花绿萝,虞美人,棣棠,石楠,花水木,铃兰,铁线莲,衬得整个房子都热闹起来了。
楼上有一个空置的小房间也收拾出来了,房间中间放置着一台精致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书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笔洗镇纸宣纸香炉等物,平铺开的宣纸上还写着一句话,是苏东坡词中的一句: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屏风右边摆放着一套沙发,墙边靠着若干木质书架,上面放置着各种各样的书本漫画。小房间有个门直接通向后面的花园,中间有个小巧的长廊,长廊里摆放着修剪得很是随意的松和山茶。出了小长廊就看到一个小水台,青苔盆景置于旁边,竹筒内有清凉的水慢慢滴落下来,在水台里荡起轻快的涟漪……
若非亲眼看见,寇母简直不相信这是自家儿子那个冷冰冰的屋子了。
寇母是知道自己儿子性子的,以前他哪里有心思弄这些,现在一谈了恋爱,整个人都变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宋锦年的手笔。不管怎样,这都是让人欣喜的改变吧?
在得知寇燃喜欢男人之后,寇母花了很长时间去了解这个群体。社会对这个群体褒贬不一,很多人谈之色变,*、艾滋等等是长期扣在这个群体头上的一顶帽子。这让很多根本从来不曾了解过这个群体、道听途说的人对之嗤之以鼻甚至厌恶,这不得不说是这个社会的悲哀。就像柴静所说的——“我们的社会为什么不接受同性恋者?”“因为我们的文化里,把生育当目的,把无知当纯洁,把愚昧当德行,把偏见当原则。”爱情,应该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态度,而不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
一直到开门的声音响起,寇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这样好的状态了。
大门打开以后寇母才从楼上下来,虽然早就见过宋锦年,但是还是被他的样子给萌到了,这打扮穿着也太惹阿姨们喜欢了。
宋锦年的脸在看到寇母的那一瞬红了,他几乎有点不知所措,但还算勇敢,温文礼貌的跟寇母问好:“伯母好,我是宋锦年。您可以叫我小年。”
寇母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心里满意得不得了,闻言诧异道:“难道不是妈妈吗?我还以为你要叫我妈妈。”
宋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