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听出李星垂警告归警告,内心却在蠢蠢欲动。他顿时笑眯了眼,朝一旁不说话的追云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白痴。”追云毫不留情地嗤了一声,双手环胸别过脸去。
逐月示威地挥了挥拳头,还嘴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他载了钟晚这半天,深知其中妙不可言的感受。以往他们只有和李星垂待在一起时,才会有一种被充沛的灵气团团环绕的舒适感,而钟晚一介凡人,身上竟然有浑厚仿佛无穷尽般的灵气围绕。即使李星垂勒令他们不许吸食,可逐月光是和钟晚挨在一起,便觉通体舒畅。
“傻云,你还不知道吧,钟公子身上的灵气可是比之老大也不遑多让。老大一定是因为这个才对钟公子另眼相待的。”
看着逐月对自己的推断深信不疑的模样,追云盯着他半晌,仍旧是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白痴。”
“喂!”
钟晚上马时晕乎乎的很是不稳,他也知道他们现在要急着赶路,是以李星垂来问他要不要共乘一骑时,他并未拒绝。逐月跑得很快,钟晚的身体会自然向后倾斜,本来是想保持距离的他一次次倒在李星垂身上,后来他索性自暴自弃起来,不再挣扎。
可是不论逐月跑得再稳,又喝酒又吃肉的钟晚还是觉得肚子被颠得很不舒服,脸色有些发白。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渐渐睡了过去。李星垂骑术很不错,钟晚靠在他身上,也不担心会被甩下马背,心下十分安定。
这一睡竟然就睡到了夜幕降临,钟晚揉着眼睛醒过来时还觉得难以置信,他怎么就能在马背上睡这么长时间呢?
李星垂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施了个有助睡眠的小法术,钟晚在马背上那脸白的,他压根看不下去。趁钟晚睡着,他还对追云和逐月严肃地耳提面命了一番:“以后会伤着阿晚身体的事都不准干,如果我想干,你们也必须制止我,知道么?”
逐月向来唯李星垂马首是瞻,更何况他也意识到把钟晚灌醉这事做得是不怎么光明磊落,是以一行人在客栈前停下时,他对着睡眼惺忪的钟晚,一脸掩饰不住的愧疚。
偏生钟晚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是被这个圆脸的面善马妖给坑了,还和气地道:“以后赶路就少喝点酒,万一路上遇到迎面驶来的马车,出事怎么办呢,你说是吧?”
逐月赶紧是是是,心底更觉内疚,竟是脚下生风地夺路而去。李星垂没理他,径自去掌柜处开了间上房。钟晚很是讶异,早把昨晚上的别扭抛诸脑后,忙问追云和逐月住哪儿,李星垂却道:“他们习惯栖在外边,你若是让他们规规矩矩地住在屋里,他们恐怕会睡不好觉的。”
他说完叹了口气,又转头对仍跟在身边的追云道:“你去跟那小子说说,别钻牛角尖,我不是真要怪他。”
李星垂这么沉着冷静的武林老大风范让钟晚很不适应,他一头雾水地到了房间里,推开窗,忽然明白李星垂所说的追云逐月习惯住在外面是怎么回事。只见这家客栈外的道旁忽然突兀地出现了一棵茂密的柏树,树旁趴着两只健壮的骏马,树洞里还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可想而知,不远处的山林间会有更多双眼睛,敏锐地注意着客栈中的情形。
“你的小孩们可真爱戴你。”钟晚顿了顿,“我觉得你就跟土皇帝似的。”
李星垂嗤笑一声,“皇帝有什么好的,这不许做那不许干,整日被所谓的礼义廉耻束缚,不过是偌大宫城中一个受各方利益牵扯的傀儡罢了,傻子才会想要做皇帝。”
以他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钟晚叹了句你倒是看得清楚,接着便听到小二咚咚咚地叫门,原来是洗澡水来了。等到泡澡的用具一一搁置完毕,钟晚问李星垂:“你先还是我先?”
李星垂做了个请的手势,钟晚也不客气,拿起澡巾走进了屏风内。
可他却低估了李星垂的无耻程度。他刚把身上衣物褪尽,泡进木桶里坐下,一抬头,就在水汽萦绕间看见一个雪白的身影出现在木桶边沿,小小的一团,然而那双棕褐色的猫瞳却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这家伙,昨日没和他计较,他就要上天了不成!
钟晚舀了勺水毫不留情地泼了过去,“色|猫,你再看下去试试?”
猫咪无辜地侧了侧头,软绵绵地喵了一声。没骨气的猫奴有一瞬间的心软,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仿佛面前这猫不是他家厚脸皮的三黄,而是一只软软糯糯的流浪猫。可额头上那三条黄溜溜的杠分明出卖了某人的身份,钟晚拎起猫的后颈,冷冷地道:“你现在居然学会撒娇服软了,真是手段见长啊。”
说着他手一抬,就想要把三黄扔出去,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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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他手还没松,砰的一声,猫咪大变活人,在木桶里砸出一圈水花,更是让狭窄的空间被挤得再无收缩之地。
李星垂眨眨眼,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没羞没躁地抱上来。这回他居然没把衣袍变出来,真正地光溜溜一身,把钟晚激得热血上涌,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喵喵~”
第48章
李星垂和钟晚这一路上过得可谓是兵荒马乱,前者打定主意要进一步达成生命的大和谐,后者对自家傲娇猫忽然变饥渴的事接受无能,总是冷酷无情地拒绝之。
继跳澡盆被赶走后,李星垂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然而收效甚微。这日他们行至晋阳,刚一进城,李星垂便神色一变,硬生生地在城门前停住脚步,道:“有人在监视我们。”
他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对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亦有敏锐的感知。钟晚本来一点都不想跟这精虫上脑的傻猫说话,可看追云逐月都一脸戒备的模样,他也不由得被染上一点紧张的氛围,东张西望道:“什么情况?”
“看来对方就等着我们进城。”李星垂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且看着吧。”
他的自信向来不是毫无道理,钟晚信服地放下了提起来的心,谁知李星垂又道:“不过我上回破天狗炎火阵时灵力消耗过大,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不要硬碰硬。”
说好的光芒万丈龙傲天呢?
这日他们歇在客栈里,追云逐月和李星垂说好轮流守夜,钟晚躺在里间,尝试李星垂教给他的运转灵力之法。可也不知是他太笨,还是体质和妖不大一样,不论怎么尝试,钟晚都没有灵力流过全身的暖融之感。
帮不上忙的挫败感令钟晚懊恼不已,可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得好好睡觉,免得明天添更多的麻烦。他在脑海里数着一只三黄、两只三黄、三只三黄,好不容易睡了过去,梦到了穿过来以前的事情。他在梦里很寻常地上课、打游戏、写毕业论文,一切都有条不紊。毕业典礼的时候,院长替他们拨穗。钟晚走上前去,略微低头,学士帽上的流苏从右边被拨到左边,他抬头想说谢谢,忽然就看见一双棕褐色的猫瞳幽幽闪着光。
“你不要我了是吧?”
李星垂一定很生气,因为钟晚忽然感觉好冷好冷,寒气铺天盖地而来,他如中梦魇般拼命挣扎着,拳头在床上捶了好几下,才猛然惊醒过来,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不止头顶上,连四周都布满了厚厚的冰层,将他整个人禁锢在里面。他明明还躺在客栈的床上,但连床底都隐隐透出一股寒意。
“三黄!李星垂!你在哪儿?”钟晚敲了敲侧面的冰层,只觉坚硬似铁,冰冷刺骨,估计给他一把刀都砸不出去。这大约就是李星垂提到过的百炼冰,他既然使出这招,就说明外面的情形十分危急。
可他带了如此多的小妖,有什么势力是连李星垂都要尽力一搏的?
钟晚着急得不行,忍着双手的彻骨疼痛把手贴在冰层上。既然他能吸收阵眼的灵石,那说不定以灵力聚成的百炼冰也一样。他没法等在冰屋里坐以待毙,他知道自己并非一文不值,好歹能起个奶妈的作用吧!
虽然看起来不显著,但冰层果然是在逐渐消融。钟晚得知自己的推断不错,干脆把双手双脚都贴上去,看能不能吸收得快些。等到寒冰只剩下薄薄一层时,他终于可以看见外面的情景,只见有两个熟悉的面孔守在冰层前,见他快要破冰而出,忙七手八脚地往上面堆冰。
可这两只小猫妖的实力怎比得上李星垂,钟晚稍费工夫便将冰层吸收干净。他这时很庆幸冰封之术不像封宇的树囚之术那样,有树作为实体。
“不行,你不能出去!”
“老大说要看住你!”
钟晚看着两只猫妖如出一辙的焦急面庞,拧眉问:“你们老大打了多久了?”
猫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只道:“有一个时辰了。”
“这么久都未分出胜负,你们不着急?”
另外一只眼眶都红了,“不知道,他们在郊外打架。”
钟晚简直要被气笑了,“那你们还傻乎乎地守着我?正好,带我去看看。我不能放着他不管,你们若是不放心,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护主心切的猫妖终究是被他说服,他们负着钟晚赶往两只猫妖打架的城郊外,可还没出城,他们便远远看见远处的天空上鲜红与蓝白交织成一片,火焰和寒冰正斗得难舍难分。见此情景,钟晚又怎么不明白李星垂是遇到了劲敌?
他催促小妖跑快一点,飞过城墙时,他们瞧见墙上守卫的士兵对着天上的异象指指点点,惊叹不已,有人激动道:“果真是妖兽现世啊!”
到达城郊的开阔地带时,钟晚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这完全是战场混战的局面,一群时而兽态时而人形的妖正好几个好几个地缠斗在一起,根本无暇顾及悄然到来的钟晚他们。不同妖术散发出的阵阵光芒在火光冲天的夜空中闪烁,场面胶着,根本分不出谁是敌谁是友。
钟晚在两只猫妖的护卫下绕过一段,朝冰火15 交织的地方全速奔去。他还未靠近,便看见李星垂的寒冰中裹挟着电光,试图困住跳跃的火焰,然而淹没在火中的身影只是略微震了震,很快就双手前推,驱使庞大的火舌朝李星垂吞噬而去。
或许是消耗太过,李星垂竟没能抵住这反扑的一击,身体朝后一跌,硬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在雪白的衣袍上溅出触目惊心的一道红痕。
钟晚心神巨震,身体先于头脑反应,直接扑了上去,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给李星垂,抬起他的下巴,将自己的手臂凑过去,强迫李星垂咬住。跟来的两只猫妖立刻上去合力抵挡住火焰的攻势。
钟晚看着李星垂苍白的脸色,什么都无法思考,一心只想让他赶快吸收自己身上的灵气。他记得李星垂说过,虚弱的天生九尾猫妖没法抵挡灵气的自然流动,也就是说,自己身上的灵气必然会被他吸走。
意识稍微清醒一点的李星垂眼神一凛,猛地将钟晚推开,反手挥开一道屏障,抵挡住扑面而来的烈焰,朝钟晚厉声道:“你在干什么?”
钟晚看他脸色比先前要好一些了,心下稍定,嘴上却毫不留情地吼了回去:“我心甘情愿给你吃,你不要么!”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对面身份不明的强悍妖兽已突破了临时铸成的屏障,两只小妖早不知被强烈的气流甩到何处去了。李星垂只来得及运起灵气,把钟晚往怀里一抱,下一瞬间便被疯狂的火舌吞噬。
浑身像是被岩浆淹没一样的高热,钟晚在烈焰中手脚并用,脑海里闪过李星垂教的种种运转灵气的法门,死死地缠在猫主子身上。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灵力在身上飞速流逝的感觉,忽的就失去了全部意识,昏死了过去。
当火红的朝阳自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时,前来摘取新鲜果蔬的老农们齐齐傻了眼。只见昨日还生机勃勃的平原山林竟覆盖上了一层光可鉴人的寒冰,洒在冰上的万丈晨光耀眼而刺目。一个个奇怪的人影凹凸不平地铺在冰原上,有胆大的老农凑上前去看,竟然看见一张张五官分明的脸,啊的一声被吓得滑坐在坚冰上。
“那中间、中间……有个人。”有人指着远处的冰面,只见一个面容俊逸的男子躺在地上。刚有人往前挪了一步,那男子便骤然睁眼,猛地坐起了身。
他右手扶住额头,扫了一眼周遭的景象,自言自语道:“我灵力暴走了……”
“阿晚!阿晚!”
他的脸色十分恐怖,带着一丝刀口上舔血的人才会有的狠厉,老农们害怕得扭头就跑,却被一声喝住:“等等!你们有没有看见——”
他话音未落,咯噔一声,一颗圆润如鹅蛋大小的石头从他衣襟上滚到冰面上,轱辘轱辘地转了几圈,停在地上不动了。
李星垂忽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半信半疑地捡起石头握在手里,他静静地摩挲了一会儿,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半晌,他失魂落魄地退后两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远处的老农们不管不顾地往来时的方向跑,可就在他们快要跑出冰原的范围时,一道蚀骨的寒气从背后扑来,令他们再也挪动不得。
当日,晋阳全城都响起了震天的鸣锣声。守城的士兵惊恐地发现不远处有浓雾般的寒气逐渐朝城内蔓延,寒气扫过之地被全数冰封。住在城西的老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往城东逃去,城中混乱不堪。
就在守城将领喊道“天要亡我”时,那仿佛要无边无际蔓延下去的寒气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堪堪越过了城墙。守城的士兵看着包围住晋阳四周的冰原傻了眼,瑟瑟发抖了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
就在他们求妖拜神,诚心地期望自己是真的逃过一劫时,一个孤独的人影朝城门缓缓靠近。他未曾束起的墨发散乱在肩侧,雪白的衣袍似是要与冰原融为一体,只两边袍袖的边缘绣着一圈华贵的金,衣摆上泼洒着一道刺目的红。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两只手。一只紧紧握住,像是护着某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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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只则拽住一截衣襟。
守城将领定睛一看,方才发现被他拖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人无神地睁着双眼,面色苍白,唇间带着一抹血色。
“关城门!快关城门!”守城将领后退两步,手撑着城墙,内心漫上一股绝望。他也是驻守边疆打过仗的人,对可怕的人有种本能的预感。那是你无论做什么,都无能为力的预感。
第49章
晋阳城的守城卫兵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提溜着大活人的男子轻飘飘地推开紧闭的城门,旁若无人地进入城内。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卫兵冲上去想要质问他是何人,然而还未等靠近,一股强大的气流便将他狠狠摔开。
男子漠然地往这边望了一眼,卫兵的背上便忽然被另一股气托住,轻轻地落到了地上。
“将军!这里、城外有大批流民靠近!”只听得方才男子过来的方向上,马蹄声和嘶鸣声交错响起,卫兵慌乱地想要关上城门,却再一次出现和方才同样的情况。先是两道影子闪进城内,接着一群手上提溜着大活人的流民蜂拥而入。其中一个甚至衣冠不整,身上只有零碎的布条挂着,相当不雅观。
“老大,你冷静一点!”逐月也顾不得用刀剑指着他们的卫兵,试图去抓李星垂的手腕,“钟公子他一定没事的!”
李星垂摊开左手,捧出一块光润的石头,“这样也叫没事?”
他眼中深切的隐痛令逐月心惊,直觉此时若不稳住他,一定会有更失控的事发生,“钟公子只是灵力耗尽而已,对,一定是这样的!你想啊,他身上的灵气这么浓厚,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吸天地精华而成的灵石化为人形,只要再多修炼一会儿,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