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安情绪似乎一下低落了：“你和他真的不能和好了？”
章戊说：“你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还是高考重要，我和他……唉，现在先这样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周唯安垂着眼睛说：“嗯……”
章戊拍了拍他的头，笑道：“怎么了？你也开始担心未来了？”
周唯安想起早上何淞扬说的话，觉得世界上除了妈妈大概没有谁会对他这么好了……可是，这些好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面对章戊疑惑的表情，周唯安扬起一个笑脸：“只要妈妈能好好的……其他的我都无所谓了。”
章戊说：“是啊，希望阿姨能快点好起来吧。”
第39章
“黎朝，隔壁班的那个人找你。”
黎朝放下笔，转头往窗外望去，章戊正背对着他，靠在走廊旁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黎朝站了起来，刚才叫他的同学小声对他说：“你小心一点啊，那家伙之前被传是同性恋……”
黎朝看了那同学一眼，那个人立刻被他的眼神吓到了，闭了嘴不敢说话。
黎朝直接越过他走出了教室，他把双手插进口袋里，站在章戊身后说：“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章戊听到声音回头，他的眼神平静，伸手把几个本子递给黎朝：“谢谢你的笔记。”
黎朝没有接，他沉下脸说：“只有这件事么？”
章戊说：“不然呢？”
黎朝往两边看了看，不少人正在好奇地往这边看，他只能先接过了章戊手里的本子：“放学等我，我们好好谈谈。”
章戊说：“我不想谈。”
黎朝抬脸，急道：“章戊！”
章戊没理他，直接走向自己的班级，黎朝想伸手抓他的手，那一瞬间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手硬生生地停住了，笔记本的软壳被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皱。
黎朝在走廊上站了一会，才回了教室，之前的同学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本子，惊道：“你把笔记借给他了？”
黎朝根本懒得理他，他把笔记本塞进抽屉里，做到一半的卷子被他一把推到一边，他枕着手臂一直趴到上课，才抬起头来，眼神阴鸷得吓人。
周唯安焦头烂额地看着复印的笔记，黎朝的笔记做得很细致，照道理来说，他这样的好学生，很多基础的东西没必要记得那么详细，完全不难猜出这份笔记是他为了章戊专门做的。这么宝贵的高三时间，他还能挤出时间来做这样的事情，说他不喜欢章戊，周唯安根本不信。
可是两个人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呢……
放学的时候周唯安看到章戊还坐在座位上做题，他背着耽美文库说：“你不去吃晚餐？”
章戊说：“做完这题就去，你不是要去医院吗？赶紧去吧。”
周唯安抓了抓头发：“你现在都这么用功了，我也一定会加油的。”
章戊笑了笑：“你的确是该加油了，我要是考不上还能出国混日子，你总不能让何淞扬养着你吧。”
周唯安眼神一凛：“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再麻烦何先生了。”
周唯安离开之后，章戊看着卷子上的题目发呆，说是用功，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把成绩提高到能考上Q大的分数，基本上不可能了。
反正……之前和黎朝的约定，也没有人会遵守了。
章戊叹了口气，把试卷和笔记收拾了，放进了抽屉里。
黎朝也没走，他背着包坐在楼梯口，章戊站在他旁边的时候他抬起头来，低声道：“真慢。”
章戊皱着眉低头看他：“你怎么还没走？”
黎朝说：“我说过放学后有事和你说吧。”
章戊说：“我也说过我不想和你谈了。”
黎朝站了起来，伸手抓他的手：“章戊！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
“黎朝！”
两个人的表情同时一僵，章戊冷笑起来：“你的小女朋友来了！”
黎朝回头，看见一个女生站在楼梯上面，她眼睛瞪大了：“你们在做什么？”
黎朝低声怒道：“你来做什么？”
“我、我，”女生说，“阿姨不是让你每天送我回家吗？”
章戊在一旁哈哈大笑，黎朝脸色更难看了：“我没空，让司机来接你！”
女生几乎要哭了：“黎朝！你和这个同性恋到底是什么关系？”
黎朝说不出话来，就在这一瞬间，章戊一下挣脱了他的手，往楼下跑去。
黎朝想都没想，追着章戊下了楼，留下那个女生在楼上哭喊着黎朝的名字。
章戊从来没跑这么快过，他打小就擅长坐在画室里安静地画画，学校体育课的八百米也是勉强不吊车尾而已，比起校篮球队的黎朝来，他自然是跑不过的。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愤怒，双腿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似的，往前狂奔着。
凭什么？凭什么？他和黎朝认识那么多年了，他是黎朝第一个喜欢的人，他们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凭什么现在会被一个女生插足，而他只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
就因为他的性别不对吗？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章戊！”
章戊猛地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往前扑去，黎朝瞳孔一缩，一把扑上去抱住了章戊，让他摔进了自己的怀里。
“唔！”背脊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剧痛让黎朝忍不住蜷缩起来，章戊睁大了眼睛，在他身上乱摸着：“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黎朝抓住他的手，摁在自己心口，虚弱地说：“伤到这里了。”
章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他一把打开黎朝的手，脸色阴沉地撇开头：“够了，别耍这些小把戏。”
章戊站了起来，黎朝还是躺在地上没动，章戊拉了拉耽美文库带，道：“黎朝，好聚好散吧。”
黎朝苦笑道：“什么叫做好聚好散？我不想散。”
章戊没说话，黎朝说：“如果你想问那个女生的事，我可以解释，她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
章戊说：“我不想听。”
黎朝说：“章戊……”
章戊面色扭曲，似乎是在极力克制住自己悲伤的表情，他声音嘶哑：“反正我大学也会出国的，你以为就我们这样，异地还会有好结果吗？放手吧，黎朝，对你我都好……”
黎朝怒道：“好什么啊？！”他的声音把章戊吓了一跳，章戊睁着眼睛震惊地看着他，黎朝急促地呼吸着，“好什么？我现在作业做不了，晚上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你，你告诉我，要怎么才算好？！”
章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捂着嘴，眼圈红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会习惯的……”面对黎朝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闭着眼睛说，“我们认识十二年，在一起两年，你才十八岁，你的人生还会有好几个十二年，你会认识新的人，会有新的、更好的相守一生的人……”
黎朝愤怒地打断他的话：“章戊！”
章戊猛地颤了一下，他转过身飞快地跑走了，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黎朝粗喘着，瘫在地上，好一会儿13 ，他才伸手按住自己的背，痛苦让他眉头紧皱。好痛，骨头不会裂了吧……
……好想去追他，把那家伙抱在怀里，告诉他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和自己在一起……可是，终究是不行了。
身体好痛，心脏也好痛……痛得要死了……
周唯安突然接到章戊的电话，吓了一大跳。
“你逃课了？晚上不是要自习的吗？”妈妈正在休息，周唯安只能躲在走廊上接电话，电话那头章戊的声音很奇怪，他说：“唯安，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你能不能出来陪陪我？”
“好，”周唯安直觉章戊似乎出了什么事，“我马上就下楼，你等我！”
他匆匆忙忙披了件外套就下了楼，天已经全黑了，昏暗的路灯光线照耀着花坛边一个蜷缩的身影。周唯安一惊，赶紧跑了过去：“章戊，你怎么了？”
章戊把头抬起来，周唯安看到他整个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
“唯安……”他吸了吸鼻子，“我和黎朝彻底分了……”
“啊？”周唯安瞪大了眼，“发生了什么啊？”
“呜呜呜呜……”章戊扑在周唯安身上，抱着周唯安大哭起来。
周唯安手足无措地回抱住他，一抬头看见不远处何淞扬靠在车旁边，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俩。
周唯安脸色一僵，说：“何、何先生……”
何淞扬冷哼一声，说：“这人搞什么？”
周唯安把手臂紧了紧，他小心翼翼地说：“何先生，让我陪章戊呆一会，好不好？”
何淞扬脸色顿时更臭了，他看着埋在周唯安怀里肩膀颤抖的章戊，冷哼道：“算了，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上，九点钟准时回来。”
周唯安一喜，点点头：“谢谢何先生！”
周唯安扶着章戊进了一家麦当劳，帮他把脸洗了洗，又去点了一些吃的，好不容易才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章戊抱着热牛奶喝了一口，才哑着声音说：“谢谢你……”
“没事啦，倒是你，觉得好一点没有？”周唯安把餐盘往章戊那边推了推，章戊摇摇头示意吃不下，周唯安说：“至少吃一点，你没吃晚饭吧？”
“对不起，我真的吃不下……”章戊低声说。
周唯安抿着嘴，按着餐盘的手依旧没松开，他说：“吃。”
章戊愣了一下，周唯安说：“为了他把身体弄坏的话，你才是笨蛋吧！”
章戊的嘴唇动了动，周唯安说：“你也说过的，不就是分手，你早就有准备的吧，所以哭过了就好了，没有他的日子，你还要继续过的。”
章戊眼眶一涩，他伸手拿起一个汉堡，往嘴里一塞，大口大口地咬着，眼泪沿着他的脸庞滑下，周唯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我还要继续生活的。”章戊拿纸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窘迫的笑容，“对不起，我太失态了，让你看笑话了。”
周唯安说：“我们俩之间就别说这些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第40章
章戊之前离开学校的那段时间，是去了Q大参加艺考，他的特长分数是妥妥地过了Q大的艺考线，还是绘画第一，可是Q大对于文化分数要求也很高，必须过一本线才能录取。
章戊回到学校继续读书，那个时候他和黎朝的关系因为之前学校的舆论本来就很紧张，这个时候更是蹦出来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女孩子，毫不客气地拦住章戊就说：“我希望你能离黎朝远一点。”
章戊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是谁啊？”
女孩抬起下巴高傲地说：“我是他的女朋友，听别人说你是同性恋，还对黎朝图谋不轨，我希望你能和他保持距离。”
章戊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小姐，就算你是他女朋友，他喜欢同性的话，你以为你管得了？”
女孩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怒道：“你自己同性恋就算了，还血口喷人，黎朝怎么会是同性恋？”
章戊冷笑道：“他是不是同性恋，试试不就……”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黎朝打断了：“章戊。”
章戊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黎朝一脸不愉的表情，那个女孩子叫道：“黎朝！”就跑过去挽起黎朝的手，黎朝没有甩开她，章戊那一刻明白了女孩子所说的“女朋友”的头衔，似乎不是她单方面吹嘘的。
章戊勾了一下嘴角，什么都没说，转头就走了。
晚上他回到家，黎朝打电话给他，章戊按掉了，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来，章戊挂了好几个，实在是烦了，才接起来道：“干什么？”
黎朝说：“你下来。”
章戊说：“你不会在我家楼下吧。”
他拉开窗帘，果然看见黎朝站在楼下抬着头看着他的窗户，章戊实在是败给他了，穿了衣服匆匆下了楼。
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缠着黎朝，而是站得远远的，路灯将他和黎朝的影子拉长，他问：“你有什么事？”
黎朝还背着耽美文库，应该是下了晚自习直接过来的，他眉眼透着一股疲惫，声音也低低的：“你一定要站得离我那么远吗？”
章戊一脸警惕地说：“我这不是怕把同性恋传染给你吗？”
黎朝苦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话？”
章戊呵呵笑了：“我怎么说话？你教教我？”
黎朝低着头说：“阿戊，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今天那个女生，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章戊说：“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爱交女朋友就交吧。”
黎朝捏着眉心，声音沙哑：“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让我好好说完，行不行？”
章戊觉得身体有些冷，他实在是不想再站在这个地方，面对这个人了，他其实很想问问黎朝是什么让他那么疲惫，可是他问不出口。
“算了吧，我不想听。”章戊拉了拉衣服，说，“你早点回去吧。”他转身匆匆跑上楼，大门关闭在他后面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把黎朝的声音隔绝在外面苍茫的夜色里。
从那天起他们就开始冷战，可是黎朝似乎从来没有放弃和他沟通，早上会在抽屉里发现温热的盒装牛奶和督促他乖乖吃饭学习的纸条，考试前画满重点的笔记本都会放进他的抽屉里，章戊甚至不知道黎朝要起来多早，才能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把这些东西放进他的抽屉里。
可是他真的不想在这么下去了，实在是太痛苦了，还不如干脆利落地断掉好，长痛不如短痛。
周唯安听完之后一脸愧疚：“对不起，我离开那么久，从来没想过关心你的事情，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章戊笑了笑：“人的心就那么点大，哪能面面俱到呢，你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母亲还病倒，相比你来，我这点事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他转了转面前装着牛奶的纸杯，说：“其实我的专业，出国学习更有前途，之前爸妈也提过送我出去的事，我那时太傻，满心被黎朝占据了，只想着以后怎么和他在一起。现在想想，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放弃我自己更好的未来呢？爱情毕竟不是全部的人生啊。”
周唯安听着他这么冷静的话，突然觉得好难过，他知道黎朝肯定是有苦衷的，可是章戊已经心灰意冷了，两个人都没办法平静地交流，只能让状况恶化下去。
在麦当劳坐到快九点钟，何淞扬就打电话催人了，章戊托着下巴看着周唯安笑：“何先生管你管得真严呢。”
周唯安露出一丝苦笑：“你就别打趣我了。”
章戊伸了个懒腰，望着天花板上温暖的黄色灯光，他说：“人真是奇怪啊，之前觉得那么痛苦的事，哭过之后觉得好像也就那样了，我现在觉得分手也就那么回事了。”
周唯安说：“你能看开当然最好了，你真的打算出国了吗？”
章戊咬着吸管笑道：“对啊，说不定我能一举成名成为一个享誉国际的大画家，再勾搭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绝对比何淞扬还要帅！”
周唯安见他胡言乱语，知道他恢复了精神，他也跟着笑：“比何先生还要帅啊，真想见见……”
章戊瞪大眼睛说：“你这家伙，心里已经没有比何淞扬还帅的人了吗？”
周唯安一怔，脸红了，赶紧摆手道：“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章戊突然不笑了，他抓着周唯安的手，认真地说：“唯安，我真的希望何淞扬能真心对你。”
周唯安愣了一下，章戊又说：“实在不行，他甩你的时候，你也要狠狠讹他一笔才行！至少房子车子都要有！“周唯安苦笑道：“你在说什么啊……”
出了麦当劳，目送章戊离开之后，周唯安才慢慢往医院走，他垂着头，慢慢想着章戊和黎朝的事情，十二年的感情，真的就这么说断就断了么。
一个人和你生活了十二年，要把他彻底从身上剥去，难道不会像剜肉一样痛苦吗……
突然胳膊被人狠狠拉了一把，周唯安猛地往后倒去，他睁大了眼睛，被何淞扬抱在了怀里，抬头就看见何淞扬锅底一样黑的脸。
“你是笨蛋吗？走路在想什么？路都不看的？”何淞扬大声地凶他，周唯安才发现面前是一截楼梯，他差点就滚了下去。
周唯安感到何淞扬的怀抱热热的，让他有点想哭。
“何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