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老了，矮了许多，起身再也抱不住她了，头顶白发苍苍，身子硬邦邦，干瘪只剩下一把骨头，咋地以前没发现呢？
秦墨一边哭，一边痛骂自个不是东西。
亲娘生白发，他还受着亲娘的热饭，热汤，热炕头，不顺意了折腾，顺意了也没好脸色，顾着自个那条腿，忘了娘亲脸上的褶皱。
重新踏出小院，恍若隔世，他看清了许多，才认清了自己的愚昧跟自私，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振作，赡养爹娘。
王氏也嗷嗷哭着，肝颤寸断，嚎尽了多年伤心，多年风霜，林巧云进门那么久，老太太那么凄惨也是头一回见着，心里不禁叹。
怀胎十月，养儿终生啊。
☆、75.第75章 秦墨出路
秦墨出门，重新振作，无疑是秦家一大喜事。
林巧云煮了一桌子菜，酸醋鱼，红烧排骨，宫保鸡丁，苦瓜炒蛋，鱼头豆腐汤，穷人家的盛宴，权当庆祝。
秦老汉掀了箱底，开了珍藏的二锅头，未喝人先醉，整场都笑呵呵。
王氏擦干眼泪，挨着秦墨坐，一直拉着他的手，不住点头，儿子好了，生活有盼头咯。
三年了，秦家真正凑齐一桌人，依旧小院破败，土坯房，黄泥地，可人齐了，心也总算补全了。
席间，秦墨犹豫再三，还是给林巧云敬了酒，“大嫂，这杯酒，礼太轻，往后我会争气。”
林巧云笑着接过，“不轻了，呈了一句嫂子，做啥都是应该。”
“是啊，五弟，一家人，往后大家都会好的。”秦汉拍着他的肩膀，呵呵笑着。
媳妇凑齐了一家子，他最是开心。
秦老汉跟王氏也都笑着点头，昨天的不愉快全都散去，秦老汉觉得大权交的没错，王氏只要儿子好，其他无所谓，看林巧云也就越发顺眼了。
其乐融融合家饭，唯独张氏闷声不响，吃完饭上了炕头，兀自生气。
进门这么多年，比不上林巧云三言两语，秦墨出了门，又得了宠，那她当年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无人理会她的埋怨，全家如今关注的，只有秦墨以后的生计。
“这腿打不了猎，走不了巷，耕田劳作都不成，兄长们认为，当如何？”秦墨懂进取，出了院门决心振作，生计却成了难题。
在农耕社会，特别是大山子民，力量代表财富，男人更是主要劳力，废了手脚是致命伤。
林巧云晓得，秦家兄弟更是清楚。
汉子们一生打猎，没出过大山几回，更无人脉关系，哪里晓得如何安排。
秦老汉叹气，“老五啊，爹没本事，给你也寻不到文差，家中没有余钱，买卖也许不了你，哎……”
说到此处，院中一时无话，众人沉默，心头压抑。
兄弟有难，出力气的活使得，可说到钱财门路，他们都是睁眼瞎子。
寂静中，噗嗤一声笑，众人回头望去，林巧云洗好碗，正从灶房出来。
瞅着众人眉头紧锁，她走到几人跟前，“如今家中我做主，咋有难处都不同我商量了嘞？”
秦墨不好意思，“大嫂，晓得你做买卖，可也不容易，我一个瘸腿废人，咋能让你帮忙照顾。”
林巧云摇头打断他，“不要妄自菲薄，你一表人才，唇红齿白，俊俏得很，你的腿，当时也没认真瞅过，改日去趟镇上，好好瞅瞅。”
“这腿还能治？”秦墨讶然，忍不住激动，眼神充满希冀。
林巧云不敢打包票，只道：“瞅瞅清楚才能安心，事情一步一步来，差事眼前寻不到，便帮着我做买卖。”
帮着做买卖……
不止秦墨，连着秦家众人都是一惊，古来买卖多一口粮，便少一两银，林巧云买卖，资金自己出，主意自己给，前后拉着田氏跟秦汉入了伙。
如今，连带着秦墨都要捎上了？
☆、76.第76章 面皮生意
炕头上点了灯，秦汉端水进屋，瞅着媳妇炕上缝衣服，小身板柔弱，侧脸温柔，麻子渐渐散去，一张脸素净又美丽。
“莫做了，白日辛苦一天，夜里挑灯做活，伤眼睛。改日，我自个弄。”秦汉拦下她的手，不让再动。
林巧云却不肯，躲开到了一边，“咋能这样使，谁家妇人不女红，说出去让人笑话。”
闻言，秦汉大手一捞，截过针线，三两下缝好缺口。
汉子手巧，以往没媳妇，衣服照补不误，林巧云折腾半天，针线歪歪扭扭，瞧得眼睛都疼。
“你这样，让人瞧见，可得戳我脊梁骨咯。”林巧云无奈，趴在他肩头瞅着，针线圈圈绕进衣服，被人照顾疼爱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秦汉拾掇好衣服，搁下针线，回身搂着媳妇，轻笑出声，“谁家媳妇有你能耐，做买卖持家有道，日子是自个的，管他人作甚。”
林巧云哑然失笑，头回被堵得没话说，三天两头去镇上，汉子见识倒是宽了不少。
眼睛笑眯眯，正兀自自得，汉子再次开口，“媳妇，谢谢你，五弟的事儿，我没想到，爹娘高兴了，家中落下一颗大石，你还乐意带着五弟做买卖。”这些事情，一两句感激难说清，汉子紧紧抱着她，视若珍宝。
“瞧你说的，在外头说一家子，上了炕就跟我见外了。”林巧云作势拧他，嘴角却带着笑，“我不是开善堂，五弟长得好，往后铺子开张，我想让他去镇上，看铺子，学做账，小姑娘定能喜欢。”
“啊？这，这咋能成？”汉子张着嘴，下午听媳妇夸五弟长得好，还当玩笑听，没曾想她打起了五弟面皮主意。
这，这不是成了，变相卖-色了。
啪地一声。
这一巴掌，拍得结实，汉子大腿生疼，龇牙咧嘴，林巧云皱着小鼻子，哼哼唧唧，“异性相吸，咱们正经做生意，摆个好看门面，有啥不可的。届时有男子谈买卖，三弟妹也不好出面。”
秦汉转念一想，似乎也是这个理，古来买卖多男子，姑娘或妇人都忌讳，抛头露面多少不妥，林巧云考虑也有道理。
惹恼了娇妻，汉子忙不迭哄着揉着，炕头油灯晃动，一双人影交叠，娇憨叱骂化作浓情呢喃，渐渐没了声响。
隔了十来天，林巧云整好成批产品，秦墨锻炼好腿，除了走路瘸着，也不用拐子支撑。
想着日子差不多，林巧云招呼几人，启程去镇上。
路上多了秦墨，田氏跟林巧云空着手，乐得清闲，看看山水，看看花草，脚程快了不少。
天色尚早，孙家豆腐店门庭若市，两夫妻忙得脚下生风，满头大汗，瞅着林巧云过来，也腾不出手招呼。
“诶，甭折腾了，都是自己人，我们给打下手。”林巧云二话不说，撸袖子就上，田氏随后，快速上手。
“哎哟，舍不得，舍不得，咋能让你们忙活。”杨氏阻拦，招呼几人坐下。
林巧云嗔怪，不理她继续端盘子，笑意盈盈。
孙家夫妇见状无奈，心下感激，手里更加活络。
☆、77.第77章 铺子难找
马不停蹄，忙活到正午，孙豆子收了摊子，杨氏去灶房烧菜，留了林巧云四人吃了午饭。
付出辛苦汗水之后的白米饭格外香甜可口，秦墨吃着饭，听杨氏夸着林巧云能干聪明，心里惊讶，更加佩服这个嫂子，外表平平，内心聪慧。
他想，日后娶着媳妇，合该就是这样的。
想着偏了，回过神才红了耳根，男儿到了这个年纪，娃儿都绕膝盖跑，他瘸着腿，两袖打补丁，哪敢奢望这些个东西。
掩下心思，他赶紧埋头扒饭。
大家相熟，普通人家，吃饭没啥规矩，林巧云边吃边聊，谈起铺子的事情，“东西都备好了，就差店面开张，不知孙大哥可寻到合适的？”
闻言，孙豆子忙点头，咽下一口饭，砸吧着嘴，呵呵笑着，“找着几处地方，就等你过来瞅嘞。”
林巧云大喜，当下拍案决定，“那食过饭，咱们就去瞅瞅。”
对于做生意赚钱，林巧云动力十足。
孙家夫妇应下，饭后拾掇一番，带着几人出门，循着热闹市集方向，来到第一家店面。
“林嫂子，小巷子深处好找，这大道边上人来人往，好买卖地段都是老租户，五两银子虽不少，也耐不住好地段被人占去，寻来寻去才瞅着三家，这是第一家。”孙豆子不好意思，挠着头解释，当初夸下海口，现在办得磕碜，心里过不去。
“没事，左右酒香不怕巷子深，辛苦孙大哥了。”林巧云不在意，繁华街道，黄金地段，谁家不看着长远利益，贪图五两碎银子。
不过仔细一瞧，她又犯了迷糊，“诶，我看这地段挺好，后边临着岸口，前边接着岔道，人气也旺，咋地没人租嘞？”
“哎呀。”杨氏捏着手帕，拽着林巧云到路边，掩着嘴，“林嫂子，你瞧对面，那是啥铺子。”
林巧云眼睛飘着对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岔道口一间窄铺子，黑牌匾，刻着三个金漆字——棺材铺。
咯噔一下子，她的心就冷了。
谁家乐意开店，出门口天天对着死人，平添晦气，再好地段都得关门大吉。
失望摇头，她在心里给了一个大写的叉。
孙豆子也瞅着她的意思了，带着他们直接到第二间铺子，没到门口，远远就瞅着人头涌动，好不热闹。
“瞅着像是在打架。”秦墨伸着脖子，心里有些不喜，他这腿就是打架残的，看见暴力场面就被揭起伤疤。
“孙大哥，这是……”林巧云疑惑，光天白日，咋地这么乱？
孙豆子嘴角抽抽，“那是寡妇常氏，拉扯半大孩子，开着豆腐店，门前打架的是她，她两个相好的。”
林巧云眉心一跳，心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果真不假。
好家伙，还开着豆腐店，勾搭两个汉子，门前就干架了。
“大嫂，这地儿不好，咱们买卖许的是女子，成天这么闹腾，别说黄花闺女，连一般妇人都不愿来了。”田氏别眉，虽是前身风尘打滚，可对这种挂着贞节牌坊，卖弄身子的女人，她打从心底不喜。
而她的忧虑，也正中林巧云的心思。
☆、78.第78章 无巧不成书
临街铺子不好找，地段好的更是少，连续走了两间铺子，不是对头卖棺材，就是隔壁有个惹是生非的寡妇。
看来有钱也难办事，林巧云叹气，思量之间，小手被一只大手握着，轻轻揉捏，转眼一看，自家汉子正垂眸看着她，“不急，还有一间，好事多磨，总能找到合适的。”
汉子眸中的慰藉，暖心的笑安定了林巧云的心，深呼吸一口气，“嗯，没错，走，看下一家去。”左右不过慢个把时间，赚钱法子，只要敢想就会有。
第三间铺子位置偏了些，拐个弯隔了些人气，不过店面宽敞，价格也便宜，林巧云边走边点头，美容护肤这玩意，有时看的就是氛围，店铺精致些，环境安静些更有利。
左右瞅着，视线突然顿住，仔细再瞧瞧，哟呵，赶巧了。
这坐店门口，翘着二郎腿，瓜子嗑得咔咔响的女人，可不就是那天泼了她一脸水的矮胖黑。
“林嫂子，店面就在前边，上个月刚关门，以前卖酒的，是个干净地方。”孙豆子边走边介绍，临了视线一转，也注意到了布庄门口的王华，身子一错，下意识就挡着自己媳妇。
王华眼睛利索，瞅见孙豆子，也瞧见他挡着杨氏，当下嗤笑，瓜子皮吐到地上，“癞蛤蟆戴牵牛花，果然绝配。”
开口就骂人，含沙射影，孙豆子沉着脸不想理她，杨氏掐着帕子要发火，可想到今儿个林巧云是客，暂且忍下。
林巧云却不能忍，见着她就嘴痒，那边挑着眼看过来，她前脚就迈了出去，“哟，可巧了，今儿个不红衣绿裤搭着去唱戏，倒是捡着边角布就往身上贴了。”
王华一愣，绿豆眼瞄着林巧云，被这话呛住，一颗瓜子卡在喉咙，咳得眼泪鼻涕齐飞。
林巧云嘴角弯弯，还想继续挤兑，隔壁布庄伸出一脑袋，李翠小脸关切，看王华在凳子上咳嗽，想问又不敢。
“诶，李家妹子。”远处一声唤，她循声望去，看见几人中的林巧云，讶然低呼出声，撵着小步子晃了过来。
“嫂子咋来了？孙大哥也在，杨大嫂。”李翠柔声细语，把认识都唤了遍，见着有男子在场，又是生人，有些怯懦缩回了脖子。
相比对王华嘴痒想吵架，对这手巧的李翠，林巧云可喜欢得紧，拉着小手逐一给介绍，“这是我男人秦汉，四弟妹田氏，还有我五弟秦墨。”
李翠两眼水汪汪，有些害羞，“秦大哥好，田嫂子好，秦，秦兄弟好。”视线落到秦墨身上，李翠有点不确定，两人看着年纪相当，也不知道岁数。
不过秦墨好看，肤白俊美，穿着粗布衣衫，站那儿也跟小公子似的，李翠自卑容貌，赶紧就垂下头。
秦墨也显得腼腆，嫌少出门走动，女子更是接触得少，冷不防遇着一个柔柔弱弱的，登时就面红耳赤，手脚不知往哪里摆，磕磕巴巴回了礼，“姑娘好。”
林巧云左看看右看看，来回瞅着，咋见两人别别扭扭，又不是谈婚论嫁。
☆、79.第79章 俊朗儿郎
这厢大龄剩男剩女王八对绿豆，那厢王华才缓过气来，手里瓜子咔吧撒了一地，起身提裙摆，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丑麻子，说啥呢，我看你是八百年不出门，屎菜都混堆了是不？”王华气势汹汹，身形虽矮却且胖又圆，远看去就像一颗肉球冲过来，还是彩色的。
林巧云也没冤枉她，王华开布料庄，衣裳却整日不伦不类，不是红衣绿裤，就是七彩破布洋洋洒洒挂满身，还当自己有几片假羽毛就成凤凰能飞了。
“巧云，小心。”身边秦汉见她速度不减，想起刘成媳妇钱氏力压群雄惨剧，赶忙拉着自家媳妇躲远点，这小身板要被压到了，铁定得折了。
林巧云躲他背后瞧热闹，视线一对焦，赶紧出声提醒，“秦墨，快护着李姑娘。”她们距离太近，王华没装上她，铁定要碰上李翠。
秦墨那边一激灵，下意识伸手把人揽到身后边，眼前只觉得一片七彩祥云飘过，登时胸口一疼，被撞得闷哼出声。
好家伙，秦墨再不锻炼，胸肌也是杠杠的，连肌肉都疼了，这王华得多壮实。
不管林巧云心下腹诽，王华这颗球被胸肌弹出去，哎哟一声跌坐在地，屁股蛋子摔成了四瓣。
“哎哟，没长眼睛，不懂让开啊？”王华骂骂咧咧，姑娘家一点不懂羞臊，捂着屁股揉着额头，抬眼一看，正想张嘴骂个痛快，绿豆眼睛一瞅，脸色就变了。
好一个俊朗儿郎，皮肤亮得跟村口卖的豆腐，身形挺拔高大，那胸口肌肉也发达，想到自个撞到那上边的弹力，王华黝黑的脸庞一红，黑中带红，红中透着黑。
这会儿赶紧把爪子拿下，屁股蛋子不捂着了，额头也不敢揉了，只一双绿豆眼珠子羞羞怯怯，“愣着做啥，都撞疼我了，还不过来扶我起来。”
哎哟……林巧云好险没咬到自个舌头，牙都酸倒一片，动动脚趾头都知道王华动了啥心思。
见秦墨傻愣愣要去扶，她赶忙开口，“五弟，不许动。”
“啊？”秦墨也愣，大嫂凶巴巴，阴影还在，被这一句吼吓得缩回手。
王华目光一转，眼刀子唰唰丢过去，“好哇，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恶毒不让人扶我，要是我摔出个好歹，你赔得起吗？”
林巧云从秦汉身后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几眼，“我瞧你皮糙肉厚，摔不坏的。”
“你！”被人一再贬低，王华气得冒邪火，一双眼睛瞪着她，就差生吞活剥。
李翠看气氛不对，又担心王华，随即从秦墨身后冒出头来，小声关切，“王华，你没事吧？”
王华一听这小声音，眼珠子迅速回流，瞅见了怯生生的李翠，躲在了俊俏秦墨的背后，那股子邪火腾地找到方向，瞪着她就骂，“李翠，你要不要脸，天生克夫的命，还就着水性杨花的性格，前脚你未婚夫还没死透呢，这会子又躲男人身后边，知不知道羞耻，跟你做邻居我都觉得害臊。”
☆、80.第80章 一身馊水
王华嗓门大，骂人也难听，一嚷嚷把临近休息的人家都吵起来了。
大家伸着脖子瞅出来，瞧见是王华跟李翠发生恩怨，摇头叹气又给缩了回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华李翠这对冤家，有理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