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林巧云一挑眉，那边暗卫立刻松开了齐少白，人手全部重新隐于暗中。
齐老爷子不是没有见识过暗卫，只是没曾想，一个来自小镇的外乡女子，一个小小的回颜庄掌柜，手底下竟然驯养着这样的能人，他不禁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齐员外，这恐怕不合规矩。”林巧云提水冲茶，升腾着热气的茶杯递到齐老爷子跟前，她精致的眉眼看不清表情，“现在的规矩是，我问，你答。”
齐老爷子年过半百，这一遭却栽在一个年芳不过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身上，如今句句话都被堵住，噎个半死，说不郁闷，那绝对是假话，“你想知道什么？”
林巧云也不管他臭着一张脸，眼帘低垂之间，轻声说道：“陈三的来历，我要知道全部。”
齐老爷子也不知道秦家这对夫妇跟陈三之间的关系，可是如今受制于人，也只得一五一十，据实相告，“陈三来自青城外，连绵不尽的山头上，他本是一名山贼头目，多年前受到朝廷的围剿，逃到青城，他为人很有些手段，依靠当年积攒下来的财宝，打通了地下赌场的买卖，后来又偷偷把原先城外的弟兄带进城，成立了斧头帮，势力日渐做大，我们这些与他有瓜葛的人，大都是被他当成了钱袋。”
“那，他府中的那些金银财宝，也是由城外带进来的？”林巧云摩挲着手中茶杯，神色晦暗不明。
齐老爷子眉心一皱，点了点头，也有几分疑惑，“没错，那些金银酒器，玉山，全都是斧头帮势大之后，他派人秘密从城外运进来的，当时一夜之间，陈府大变样，我们再去的时候，已经是另一番光景。而且，那些东西，来路不寻常。”
这不寻常三个字，证明齐老爷子不是蠢蛋，也发现了其中来历，也极有可能也收到过烫手的山芋。
林巧云沉吟，“那齐员外没打算将此事上报给肖大人？”
“哎哟，林大嫂，你可别想不开，这东西一旦见了光，大家都得跟着一起死，陈三敢大摇大摆拿出来，就是料定大家不敢一起死。”齐老爷子被这一问，惊得掉了茶杯，连连劝说，让林巧云不要冲动，“你们就算要对付陈三，也不用弄得鱼死网破。”
说完这句，齐老爷子猛地顿住了话头，情绪太过激动，他竟是将心中所想给道了出来。
这心知肚明跟摊开到桌面上，两者有着极大的区别。
便如同此刻，对着林巧云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齐老爷子心中要坏，赶忙就摆手，“不成不成，我齐家势单力薄，哪里能对抗陈三这种地头蛇，我这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可不能都搭进去了。”
☆、640.第640章 跟你合作
林巧云原先找到齐老爷子，为的只是探听陈三的来历，却也如意料中般被拒绝。
可转眼老天爷就给了她一个大好的机会，收到消息，齐少白要夜袭回颜庄。她将计就计，将人拿下，用以威胁齐老爷子就范。
而显然，姜还是老的辣，林巧云一出头，齐老爷子就识破了他们夫妻此番的大胆行径。
这又让林巧云多了一个想法，有一个聪明的帮手，他们将会事半功倍。
不过齐家上下那么多口人，齐老爷子自然不会轻易松口，林巧云低垂着眉眼，神色淡淡，“齐家买卖经营的，是城郊的米粮，去年夏天大旱，颗粒无收，齐家米粮又尽数被军队搜刮了去，想来现在账面上，不宽裕吧。而要养着陈三这种吸血蚊子，怕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齐员外，我说的可对？”
岂止是对，简直就是一针见血。
就连一旁站着不敢动弹的齐少白都诧异抬起头，有些佩服林巧云，之前只觉着她一个妇人，见识浅薄，没曾想分析事情，头头是道。
“就算你说得对，可是我齐家再苦再难，陈三也不可能吃我们骨血，这要是帮了你们对付他，让他发现了，陈三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显然这些员外大户长期迫于陈三的威压，打从心底里就不敢反抗。
可是一旁的齐少白却是忍不住，他饱读诗书，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如今晓得家中困难，陈三还在一味剥削，心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也顾不得害怕，上前劝道：“爹，陈三那种小人，他活着一天，咱们齐家就要受制于他，那就是个无底洞，咱们齐家不能任由他胡来啊。”
“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齐老爷子低喝一声，瞪着身边胡乱开口的儿子。
林巧云眉峰一挑，倒是高看了齐少白一眼，想来这书读了也有些用处，不至于是非不分，“齐员外，我也不拐弯抹角。今天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陈三，我是一定要对付的。事成之后，斧头帮会由我的人接手，保护费照收，至于你们这些大户的银子，除了有事情帮忙给点甜头，其他时候，我分文不取。银子这东西，我回颜庄暂时不缺。”
从她口中说出取代陈三，接管斧头帮的计划太过骇人，不过最后一句分文不取，却是令齐老爷子动了心，“西北大街上。斧头帮那么多属下，单单靠保护费，根本就养不起。”
他提出了质疑，却是被林巧云淡淡抬手打断，“齐员外放心，人马我另有安排。我的话，既是说出去，就会兑现。”
林巧云身上气场一打开，足以令人信服，齐老爷子对其手段心智，都无一不佩服，在见识了她的实力之后，齐老爷子心中再一次产生了动摇。
“我们答应跟你合作。”齐少白在一边，性子急，出口就替亲爹应下了，惹得后者一个眼神瞪过去，却是没有出口反驳。
林巧云弯起好看的眉眼，“那就请齐员外，等我的好消息。”
☆、641.第641章 苦命彩蝶
拉上齐家，并非因为齐家势力多么庞大，也并非真的要齐家出人力物力，只是这些员外大户，在城中关系错综复杂，日后要扳倒陈三，得到这些人的支持，显得尤为重要。
而从齐家口中也可以得知，陈三与这些员外大户之间的关系，并非真的是无懈可击，长期的供养关系早就畸形，大户们敢怒不敢言，陈三却是越发嚣张，目无法纪。
根据齐老爷子的消息，陈三此人，颇为好色，喜欢美女，其中处子尤为喜欢，城中不少黄花闺女都遭了他的毒手。
近来他频频出入怡红院，就是在寻觅处子之香，只可惜，好几日都不得劲，要不就是没看上人家的脸，要不就是没看上人家的身材。
“三爷，你猜，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了谁？”手下人陪着笑脸上前，正想着给陈三邀功。
无奈陈三身子不爽利，心情也差得很，当下一巴掌就呼过去，把人踹到一边，“有屁快放，爷的心情不爽着呢。”
手下人一声痛呼，捂着屁股又不敢叫出声，只得跪在地上，陪着笑道：“三爷，我见到彩蝶那丫头了，在织布坊上工，那模样跟身段，好像更水灵了。”
“哦？”陈三抬头扫了他一眼，脑子里不禁回想起那日在赌场里头，摸到的冰肌玉肤，尝到的销魂滋味，就差一点就得了手，如今想来，心头竟是腾地升起一把邪火，怎么都压都压不住。
原来，自己这么不得劲，全都是因为那个小丫头。
“去，把人给我弄来。”陈三精-虫上脑，早把肖文的威严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当即就派人去抓。
在林巧云接到消息，率人赶到郊外破庙的时候，里头早已经是一片狼藉。
“呜呜……铁柱哥，铁柱哥……”脏乱的破庙内，满地都是稻草垃圾，凌乱的脚步刚刚离去，只剩下一男一女，哭泣低吟声，悲凉得渗透进人心。
彩蝶倒在枯草上，一身粗布麻衣，早就成了条条碎布，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无一不是青紫大片，而她身下，正染着一摊子血。
可她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却是痛苦地望向被绑在柱子上的男子，男子被一刀刺中了胸口，大片鲜血染红了衣襟，面色灰白，早已失去了呼吸。
“彩蝶。”林巧云疾步上前，脱下身上的披风，一把将人罩住，揽进了怀中，那触手冰凉的肌肤像是在她身上破开了洞，冷风不断吹灌进去，令人彻骨生疼。
彩蝶见到林巧云，抬起了红肿的手腕，紧紧揪住了她的袖子，哑着声音哭求着，“大嫂，铁柱哥，我求求你，救救他，他是无辜的，我求求你，救救他……”
林巧云猛地一把将她那双泪眼罩住，把她一把摁进了怀中，死死咬着牙关，双眼发红，“不要看，彩蝶，不是你的错。”
人已经死透，无力回天。
彩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终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声音凄厉，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
☆、642.第642章 彩蝶被毁
此番收到消息的，其实是鮑氏。
勤米轩跟织布坊距离相近，那边有动静，立刻就有人通报过来，而林巧云刚好去勤米轩做客，恰巧得知了消息。
两个女人一起赶到，一起进了破庙，一起见到了这人间惨状。
鮑氏命人将男子从柱子上放下来，竟是发现男子的下体已经遭人破坏，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而那头林巧云却是被一把推开，彩蝶不顾一身的伤痕，兀自在地上爬行，满面泪痕，眼底猩红，充斥着怨毒跟仇恨，她一边爬，一边哑着声音喊，“我要杀了你，陈三，我要杀了你……”
人被逼到了绝境，已经无可留恋，也不再恐惧。
彩蝶家道中落，遭逢大变，第一次险些惨遭陈三毒手，后被秦汉所救，求爱无果，已经平定了心绪，打算重新开始。
织布坊生活清贫，可是她过得很开心，还遇到了送货的伙计，铁柱哥。铁柱哥待她好，不嫌弃她孤寡，不嫌弃她以前被人欺负，承诺了要娶她为妻，生活眼见着就要好起来了。
可偏生又是这个该天杀的陈三，陈三……这个恶魔，彻底毁了她的所有，她的身子，她的爱人，她的希望，全部都被他尽数毁了。
鮑氏不忍，上前想将她搀扶起来，“彩蝶姑娘，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是你。”闻见熟悉的声音，彩蝶抬起头，入眼便是鮑氏那张悲天悯人的人，她想起了对方夫君的身份，眼眶里登时就蓄满了泪水，手中狠狠甩开了对方的手，不顾身份高低上下，她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就是你们！就是有你们这样的狗官，官官相护，才会害死铁柱哥的。明明陈三当场杀了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为什么他还在逍遥法外，不就是你们这些狗官，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残害百姓，滥杀无辜。既然是这样，当初，为什么又要救我，早知道我还是难逃魔掌，我早就该在当初一死了之，也不会害人害己。你们这般假惺惺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你们这般假惺惺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凄厉的哭喊与控诉，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进了鮑氏的心头，她怔怔看着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一张伶牙俐齿，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夫君肖文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家也是一位好爹爹，好夫君，可走到高位，为了掌控全局，维持平衡，他不得不运用权谋之术，用小部分人的利益，才成就安宁。
而今日她站在这被牺牲掉的小部分人面前，亲耳听到他们的控诉，他们的怨恨，心中却是久久都不能平静。
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夫君，产生了怀疑。
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吗？
啪的一声，手刀落下，哭喊中的人儿被一招击晕，林巧云将披风给她罩上，扶着她起身，面上一片麻木，“夫人，彩蝶情绪失控，未免惊扰到夫人，还是由我照顾着吧。”
☆、643.第643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从郊外破庙一路回来，一行人皆是沉默不语，鮑氏没有给出相关的解决方案，林巧云也没有开口去问。
又或者，在她们心底里，对待彩蝶，都留有一份愧疚。鮑氏支持夫君平衡局面，放任了陈三。林巧云放长线钓大鱼，同样也动不了陈三，至少，如今她无法拿着剑冲进陈府，手刃这个畜生。
悲剧已经造成，所有人心头都好似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一次，林巧云没将人带进回颜庄，而是带回了秦家，几个妯娌帮着给彩蝶换衣服梳洗，上药。当看见那白皙身子上道道伤痕，还有下体残破模样，曾经同仇敌忾的女人们都不禁红了眼眶。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也不怕下地狱，幺心了咯。”张氏咬着牙，气得满面通红，动手给彩蝶盖好被子。
桑氏不忍，搂着她走出门外，“这人丧尽天良，做了这样的恶事，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门外的田氏跟李翠瞅着俩人出来，皆是叹息着，“让她歇着吧，等醒了，咱们再想法子吧。”
终究是良善淳朴的女人，之前彩蝶觊觎秦汉，她们最多就是桌面上挤兑两句，可没想着害人，如今看着一个姑娘家成了这般模样，哪能不心疼。
而秦汉刚刚处理完郊外的尸体，匆匆赶回家，在大厅见到了自家媳妇，她手里擦着剑，桌面还整齐码放着刀片。
秦汉一惊，疾步上前就夺了她的剑，沉声问着，“巧云，你想做什么？”
林巧云也是被这夺剑的动作整得一愣，待瞧见秦汉眼中的担忧，这才恍悟过来，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我还能做什么？现在的情形，我们都懂，动不了他。可是……”林巧云口气一顿，面上肌肉莫名发颤，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头就扎进了秦汉的怀里，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你没见到，彩蝶，彩蝶那般模样，阿汉，我恨不得立刻就杀了陈三，把那个畜生千刀万剐……”
她压抑着哭腔，一字一句亦是饱含着仇恨，足以想象，彩蝶之事对她造成的冲击。
秦汉紧紧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搂着林巧云，久久没有说话。
衙门那边，说是立案调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情始末为何，大家心知肚明，端看的还是肖文如何处置。
大抵，要立刻办了陈三，可能性不大。
“小不忍则乱大谋，巧云，我们总会办了陈三的。”秦汉只得宽慰她，在理智跟情感冲撞面前，男人的理性总会胜过女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林巧云明白，眼下再大的悲伤都不能冲动行事，可是，“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受罪，你让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咽的下。”突然间，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秦汉跟林巧云一惊，抬眼望去，恰好就看见彩蝶白着一张脸，扶着墙挪进了门。
显然，她方才已经听到了俩人的对话，此时虽是满面的憔悴，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只要能杀了陈三，我什么都能忍。”
☆、644.第644章 让我亲手杀了陈三
以往的彩蝶，虽是遭逢落难，可依旧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有着天真浪漫的一面。
可如今的她，素白着小脸，在一朝之间，迅速长大。她忍着伤痛跟心碎，瞪大着一双猩红的泪眼，直挺挺就跪在了林巧云的面前，沙哑的声音透着坚定，“大嫂，不管你们在做什么，请你们带上我。只要能让我亲手杀了陈三，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林巧云被那一双充斥着仇恨的眸子所震慑，心口蓦地揪成一团，“你快起来，地上凉，对你身子不好。”
她伸手要去扶，却被彩蝶拦下，后者鼻翼间用力呼吸开合，泪水禁不住掉了满面，“铁柱哥也曾经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我以为自个苦尽甘来了，却不想最后却是自己害死了他。大嫂，我不怕苦，这具身子已经残破不堪，我什么都不怕了，你们要对付陈三，就把我送到他的身边，我能给你们……”
“别说了，彩蝶，你先起来，大嫂会给你报仇，你先回去养着。”林巧云猛地打断她的话，就算她再想杀了陈三，也不会利用彩蝶去成事。
彩蝶被她用力拽起来，后头妯娌几个终于寻了过来，一眼就瞧见这情况，赶紧上前就把人扶住，可也架不住彩蝶的挣扎，“大嫂，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样儿了，我还怕什么。只要能杀了陈三，让我干什么都成，这条命，从破庙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了哇……”
她的声嘶力竭，哭喊啜泣，无不令人闻之心碎，听之动容。
林巧云红着眼眶，咬着牙，“把她扶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