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走，越能体会到尊卑等级之分，知晓权力的诱惑，往往令人丧失理智。
在连着两天造访回颜庄皆是吃了闭门羹之后，吴岩决定破釜沉舟，将人逼出来。
这一日，他在聚福宝大摆筵席，宴请秦家老少。
随着秦家人的到来，秦汉与林巧云的身影果然如期而至。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让吴大人破费呢，在家里吃多好啊。”王氏话虽说着，面上却笑得眼睛眯成缝，这聚福宝的菜价她晓得，那是顶个贵，可是越贵，越表示这吴大人对秦汉的重视。
“婶子莫说见外的话，快坐下吃吧，我还有好事同你们商量。”吴岩亲和有礼，甚至把老爷子老太太放在身边。
“好事？”王氏一愣，反问了句。莫不是要给秦汉加官了嘞。
吴岩目光若有似无扫过秦汉夫妇，继续笑道：“是这样的，我在京城有处宅子，正好秋高气爽，枫叶正红，想邀请众人一并去京城游玩，不知婶子意下如何？”
去京城游玩！
桌上众人张大了嘴巴，对于一辈子没走出过连绵大山的秦家人来说，这是极为遥远，好似传说一样的地方。
此刻只有晓得内情的秦汉夫妇同时蹙起了眉头，目光如炬盯着谈笑风生，诓骗自家老少的吴岩，简直是无耻之徒。
秦汉霍然起身，惹得场面气氛顿时一僵，他僵着脸色，扯了扯嘴角，“吴大人，我有要事相商，请随我到外面详谈。”
☆、532.第532章 为民除害
在秦汉说完的时候，吴岩下意识目光一撇，落到林巧云的身上。
林巧云抿着唇，同样起身，“我也想起同大人有事相商，这里人多嘴杂，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吧。”
“也好，便到后院去吧。”吴岩勾着嘴角，放下了酒杯，一点被打扰了兴致的不愉快都没有。
饭菜刚上桌，主角就走了三个，其他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而在后巷之内，随着急促的脚步站定，林巧云猛地一把甩开秦汉的手，身形一动，刷地一声便抽出了腰间软剑，寒光在昏暗夜色中冰冷刺骨，直直冲着吴岩便刺了过去。
“林大嫂！”吴岩从不晓得林巧云会武功，随身兵器还是藏在暗处的软剑，情急之下一声低喝，赶忙就闪身躲到了一遍。
可软剑如同鞭子，灵巧非常，加之林巧云出其不意，身形极快，后巷窄小。
“唔……”吴岩只觉得胳膊一凉，剑锋已经弯曲着角度勾破了他的衣服，而后那软剑像蛇一般，瞬间已到了眼前。
那一瞬间，他惊诧莫名，看清了林巧云眼中毫不掩饰的寒芒，饱含着腾腾的杀气，那是真的要将他置于死地。
就在尖峰看看刺破他喉咙的刹那间，斜道里悄无声息闪出一个黑影，手中佩剑快如闪电，一下便轻巧挑中软剑，将它剥离开去。
见到在场还有第四个人，秦汉迅速窜上来，一把将林巧云抱在怀中，退开数丈之远。
林巧云的软剑还不成熟，只适合出其不意，若是久战，必定要吃亏。
吴岩站定了身体，捂着胳膊有些狼狈，“怎么不早点现身？”
暗卫收了佩剑，面无表情道：“我以为吴大人可以自救。”
言下之意，便是他太菜鸟，连一个妇人都打不过。
“你！”吴岩咬着牙，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只得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再抬眼看向林巧云，昔日所有的恩情友情，早被这一剑划得七零八碎，“林巧云，你可知谋害朝廷命官，论罪当诛。”
林巧云闻言，同样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不知道保家卫国，只知道成天算计老百姓的狗官，那叫为民除害。”
既然撕破脸皮，大家压着的火气也都全面爆发，表面上的功夫，也都懒得做了。
秦汉目光沉沉，看着生面孔的暗卫，“吴岩，我不计较你当时失信于我，可如今你要拖我一家老小下水，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
呸，什么京城游玩，什么尽地主之谊，还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所谓祸不及妻儿，想不到吴岩会无耻到如此境地。
“哼，不识好歹。大人赏识，是你们的福气，你们执意不肯上京，到后来就算我不逼你们，也会有其他人来请，他们的手段，可比我残忍多了。”吴岩被眼前利益冲昏了头脑，既然捞不到对方的感谢，那起码大人的赏识要捞到。
话音落下，身旁暗卫上前一步，目光阴沉定在林巧云的脸上，“大人说了，砍断手脚，也要带你回去。”
☆、533.第533章 爹娘重媳妇亦重
暗卫的话语沉沉，就像是穿过小巷的一股黑色旋风，挂起一阵血腥的气味。
就连同行搭档的吴岩也是惊骇莫名，上头只说要请林巧云协助调查，可没说过要采用暴力手段胁迫。
砍断手段……这未免太过凶残。
林巧云冷哼出声，手中软剑铮铮作响，“那你就上前试试？”
高官强权，欺压百姓，这窝囊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暗卫冷冷勾起嘴角，浑身释放出强烈的杀气，这种常年在血腥中度过的人，本身就有一股强大的威圧感。
秦汉不着痕迹将林巧云护在身后，刚才暗卫一出手，他就已经察觉出了武力值跟经验上的差距，更何况现场还不晓得有没有其他暗卫的存在。
吴岩在一边也是着急，“这好事偏生给你们搅和黄了，不想我动秦家人，林巧云，你就乖乖跟我走一趟。”
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身上也流淌着军人的血性，为了荣华富贵使些手段已经是极致，这要害百姓性命，那是决计不肯。
他暗示秦汉夫妇，暗卫并非他麾下，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巧云心系家人，尽管厌恶，却无法当真鱼死网破，把家人安危置之度外，轻轻闭了闭眼，她握在秦汉掌心的小手一片冰凉。
一句话梗在喉咙还没说出口，身前秦汉便超前迈了一步，“我答应你们，让巧云跟你们去，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必须随行在侧。”
林巧云心头一震，倏地睁大眼睛，望着秦汉宽阔肩膀，稳重如山的后背，心头一暖，竟是想要落泪。
这个决定好比媳妇老妈掉下水的问题解答，男人救了家人，却会选择跟她一起死。
尤其是眼前形势，分明毫无胜算，就算她抵死不从，大抵也会被砍掉手脚，胁迫上京。
秦汉比她稳重，内敛，在生死面前捏住了分寸，就算前头是龙潭虎穴都会陪着她去闯。
这等深情，厚重得令人心安，瞬间便让林巧云有些愤青的心绪得到了缓解。
吴岩心下不悦，可场面僵持不下，秦汉也提出了让步，如此处置是最好的结果，“恩，我可以答应，那咱们明日便启程。”
空荡荡的小巷内，秦汉抱着林巧云，将她整个人紧紧圈进怀里，挡住了冰凉的夜风。
林巧云沉默了许久，几次张嘴，话到嘴边都被咽了下去。
她想说，前路凶险，九死一生，我不想你陪着我去送死。
她想说，家中老少还等着你照顾，你不要随我离开。
……
无数的千言万语梗在喉咙，她明知秦汉留下为好，却开不了这个口。
良久，秦汉亲亲她的发梢，低沉的声音合着胸腔的共鸣，震动她的耳膜，他说：“巧云，莫担心，万事有我。”
听了无数次相同的话语，无论是山里时候，还是如今，汉子的誓言，一直都没有变。
“保护爹娘，是我应该尽到的义务，而你的安危，亦是我对你的承诺。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
在汉子的心里头，爹娘重，媳妇亦重。
☆、534.第534章 保护好大嫂
回家不过三日，又得匆匆离家。
前一趟出行是赚钱加观光旅游，兴致勃勃，这一遭却是遭人胁迫，逼不得已，愁绪躲多多。
因着吴岩被林巧云伤了胳膊，酒宴就没有再回去，一家老少等了半天，只看见秦汉跟林巧云回了桌，面上都有些凉薄。
瞅着桌上饭菜还没动，秦汉抹了把脸，笑道：“大家怎么都不吃，吴大人有事先走了，咱们吃咱们的。”
一家子面面相觑，秦老汉终究还是把筷子搁下，“老大啊，你们这跟吴大人闹矛盾了？”
闹矛盾……林巧云想着自个刚才差点要了他的命，心想这矛盾是闹大发了。
秦汉还没说话，王氏也急了，放了筷子便道：“是不是你没请客吃饭，吴大人生气了？这我听巧云说过，当官的都得请客喝酒，不然得受人排挤欺负。我还寻思着这吴大人受过你们的恩情，应该不会这么小气，这要真是如此，咱们就别吃这东西了，回家吃去。日后他要治罪于你，也抓不到你的把柄，咱们没吃他的东西。”
这离席的一段时间，一家子都是担心不已，三人走的时候，明显气氛不对头。
思来想去，大家都觉着吴岩官虽大，可若是同秦汉不对付，还是离得远远地最好。
一家子你一言我一语，整得最后饭菜凉透也没人肯动筷子。
秦汉跟林巧云虽是哭笑不得，却也感动不已。
回了家中，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就着咸菜萝卜干，也不知是过了饭点肚子饿还是怎么，林巧云竟是觉得那滋味比聚福宝饭菜还要好上许多。
饭后，厅中老少聚在一起，亮起了油灯，秦汉将上京一事告知了爹娘兄弟，只说吴岩有要事相商，让爹娘不必挂心。
秦老汉晓得没危险，便让年轻人自个闯荡去，王氏却是舍不得，念叨着他们整天不着家，唉声叹气也跟着上了楼。
几个女人回屋看娃之后，厅中只剩下秦汉夫妇跟几个兄弟，这些全都是当时知晓青狼山剿匪的人。
秦墨心细，最先瞧出了端倪，“大哥，大嫂，现在爹娘不在，你同我们透句实话，这次上京，是不是跟青狼山有关？”
其他几个人都目光灼灼，显然心里也搁着相同的疑问。
林巧云看着一众兄弟，轻轻牵住了秦汉的手，“吴岩，要找的人，是我。阿汉是陪着我进京，我们不在，家中爹娘，就得你们照顾了。”
众人得知实情，心头皆是震惊，想要细问，却看俩人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不再多嘴，大家伙心情都多了几分沉重。
秦海是家中老二，这个时候理所应当站出来说话，“大嫂，家中一切交给我，回颜庄交给五弟，你放心。此去莫要担心，大哥的武功已经大有长进，定能护你周全。”
“是啊，大哥，你一定要保护好大嫂。”秦武也站起身，嘱咐自家大哥。
林巧云瞧着一家子都维护她，心头的凉意渐渐消退。
为了这个家，她一定要平安回来。
☆、535.第535章 上京城
隔天一早，秦汉驾着马车，吴岩单独一匹马，天际刚刚泛白，便出了小镇。
临行前，王氏给他们俩塞了很多水煮蛋，嘱咐他们路上记得吃。
吴岩立在马上，瞅着这一家子依依惜别，温馨美好，忍不住也想打个招呼。
却不想手刚一抬起来，老太太把头一扭，直接就进了屋，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分外尴尬。
老人家是山里人，骨子里淳朴直爽，爱憎分明，不懂得阿谀奉承，撇开外部因素不说，吴岩是极为喜欢秦家的氛围的。
可如今看来，这一点唯一的真心，也被自己给破坏了。
天翻白露，路边包子铺刚刚开了铺子，蒸笼上热气升腾，林巧云下车买了两个刚出炉的包子，一个给了秦汉，一个自己捏在手心慢慢啃着。
临出石牌坊，迎面遇上了马光，他骑着马，显然是要去马场，看见秦汉马车，一时间还有些闪躲。
秦汉朝他点头，并无疏离，却也不亲热，“马兄弟，早。”
“早。”马光干巴巴应了句，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跟前撵过，布帘虽然没有掀开，可他知道林巧云就在里头。
他本没有想着再掺和进秦汉夫妻俩之间，可是瞅着马车向着郊外走，还不是朝着青城的方向，而且俩人身边还有一个生面孔，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具有的警惕性令他站定了脚步，扬声问道：“秦兄弟，你们这是，往哪边去呢？”
小乡小镇，大家都是相熟的邻居，瞅见出远门的，都得招呼一声，这很正常。
不过，马光这一问，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若是有人心怀不轨，那他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闻声，前头车轱辘停了下来，等在后头的马光心头一跳，哒哒哒，策马上前就来到了车旁，却见秦汉抬眸，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们要去京城走一遭，短时间内回不来，这家里头老少，还得劳烦马兄弟跟戚当家的多照顾着。”
“去京城？”马光一愣，望着小路方向，确实是上京方向，又看秦汉面无异色，倒也没多事再问，只点头应下事情。
秦汉笑着点头，道了声谢，便扬鞭策马，重新出发。
小路幽且长，马车颠簸着，晃晃悠悠，越走越远。
一路上，林巧云对吴岩一律采取无视政策，吃住行虽然都在一起，可却是无话可说，连眼神都欠奉。
秦汉也是神色清冷，没有了以往的兄弟情深，三人夜间露宿的时候，显得格外尴尬与寂静。
这天晚上，照旧是在野外凑合，林巧云来了葵水，连着赶路身体不爽利，匆匆在河边洗了脸，夜里就有些发热，她喝了空间的泉水，迷迷糊糊舒服些了，这才睡下。
秦汉心疼媳妇，亲自找上了吴岩，“吴大人，我们晓得你赶时间，可巧云身子弱，风餐露宿，承受不了，明日，我希望能在城里落脚。”
吴岩一听林巧云生病，当下便起身，下意识朝着马车走，“她病了？我去看看。”
☆、536.第536章 巧云我来照顾
虽然林巧云不待见吴岩，可吴岩心里却装着她。当初青狼山一战，见识了林巧云为秦汉那般决绝，奋不顾身，在密林里他说了会护她一生的承诺，并非虚情假意。
这般纯粹又果敢的女子，很难令人不欣赏，不心生怜惜。
所以在得知林巧云生病的一瞬间，他想都没想，冲上去便要去探望。
“吴大人，巧云是我的媳妇，我会照顾好她。”秦汉朝前迈出一步，牢牢挡在了马车前，意有所指发出了警告，男人对于情敌的嗅觉，有时候也很敏锐。
被这一提醒，吴岩猛地刹住了脚步，眼神与秦汉相接上，都有些如火如荼，“我在军中习过一些医术，能给林大嫂把脉。”
“不必了，只要明日去城镇上稍作整顿，她便能恢复。”秦汉想也不想地拒绝，甭说林巧云本身也会医术，便是不会，他也不会让吴岩靠近她。
吴岩抿着嘴，忍了又忍，好半天才把胸腔那股子上前拨开布帘的冲动忍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明日我便会安排。”
吴岩转身离去，秦汉掠过四周，这才沉着脸色上了车，车内的林巧云还在昏睡，眉目间虽然痛苦已经缓解，面容却是苍白。
他将媳妇搂在怀中，心疼不已，也愧疚不已。
一路走来，他努力变强，努力做好，想要的只是守住一个家，保护好怀中的女子，可是面对强权，面对势力，他却无能为力，就算是痛苦，也无法同媳妇一起承担。
平生头一回，他体会到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的痛苦，那种被欺压，却无力反抗的痛苦，这种挣扎令他渐渐产生了自我怀疑。
或许，唯有摆脱了身份，手中握有权力，努力走到高处，才能换得真正的安宁。
一味避世，那种和平宁静，终究过于脆弱。
想着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怀中的林巧云也被惊醒。
“听声音，好像是吴岩。”林巧云声音有些虚，仍是困乏得很。
“好些了么？”秦汉收拾好情绪，抬手摸摸她的小脸，觉着还是一片寒凉。
林巧云动了动身子，觉着恢复大好，应是那空间泉水的奇效，“我好了，你去瞧瞧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恩，你躺下歇着吧。”秦汉替她盖好被子，掀开布帘下了马车。
车外，两相对立着的，正是吴岩跟那名暗卫。
“你说什么，凭什么不让我们住进城里头，我们是协助朝廷办事，不是朝廷的通缉犯。”吴岩气急败坏。
“这是主上的意思。”暗卫眼睛都没抬，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吴岩狠狠皱起眉头，顿觉脸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