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动过手脚的车？”古德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她不是意外死亡吗？”
“按照我们调查到的路面监控来看，她所开的车后面的确有一辆形迹可疑的车尾随着，不管事故是不是那辆车造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事故发生的时候那辆车一定在现场。”回忆着一早跟随警方调查到的线索，顾流光眉头紧紧皱着，口吻里带着一丝迟疑，缓缓地道：“但是警察说，把她从山下救起来时曾闻到她身上有股很浓的酒气。所以为了排除事故是否是酒后驾驶造成的可能性，警方在搜捕那辆可疑车辆的同时，正在派法医对她进行尸检。”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光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古德就感觉身上阵阵发寒。压下内心的不安，古德问道：“那么，你认为呢？”
顾流光抬眼看向古德，打量着眼前这副自己熟悉无比的面孔，他心里微微一惊，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想，那个女人临死前选择将钥匙交给晏东霆而不是他，又说了那样的遗言，大概是不想把现在的他卷入这个事件里。
但是，这也恰恰说明了这场事故——或者说是那把钥匙，一定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一种不能向警察明说，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调查的关系。
古德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低声唤道：“流光？”
收回目光，顾流光取出那把染血的钥匙，朝古德递去，道：“这是她死前避开警方单独交给晏东霆的东西。”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古德的问题，然而答案却不言而喻。
接过钥匙，古德皱起了眉。顾婕为什么要避开警方单独把这东西留着？是不信任警方的办事能力，还是说这把钥匙并不能作为确认凶手的直接证据？
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顾流光用力握住他拿着钥匙的手，低声道：“古德，我拜托你一件事，这也是我来见你的目的。”
古德想也不想地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要我做什么？”
“以‘顾流光’的身份，向警方申请介入跟进这个案子，”顾流光说道，“我和晏东霆毕竟身份特殊，但你……你不一样。现在只有你能名正言顺的进入她的房子，接管她的遗物。”
顾流光的语速很慢，他想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沉稳，但古德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酸楚呢？古德想，这个人一定是又在自责了，自责原本该是由他承担的痛楚和责任，如今却又要古德去替他去完成。那一场车祸的确颠倒了他们的人生，但也让面前这个倔强执拗的男人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更残酷的直面自己的命运。
古德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清晰地答道：“你放心，我会的。”
“等尸检结束后，帮我把她的尸体要回来。”
“好。”
一直悬在心口的石头徒然落下，疲倦顿时朝顾流光漫天袭来，脱力地靠在沙发上。他抬起手覆盖住微微发涩的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会让她枉死的，一定。
***
东田传媒的会议室里，沈曦站在投影板前，详细给晏东霆分析着近期的财务报告。
“三支广告合作方要求的声誉赔偿，两部筹备开拍电视剧的毁约赔偿，以及在本次泄密事件中声誉受到影响的即将上映的电影票房估算……六千三百八十五万，这就是这次泄密事件给东田造成的所有损失。由于金额过于庞大，可以定性为恶性商业盗窃罪，文件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随时可以交给律师，向法院提起上诉。”
晏东霆双手撑在身前，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串略微有些惊人的数字。
六千多万，这串数字不管是对企业还是对个人来说都是非常巨大的打击。当初在做出那个决定时，他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只是原本承担这个结果的人，从顾婕……换成了他。
“不必了。”他开口道。
不知是否是因为在医院和案发现场的来回奔波的关系，他身上不觉卷带着冬日雪夜那刺骨的寒气，压得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曦一时没回过神来，怔怔地反问：“不必什么？”
晏东霆淡淡地道：“嫌疑人昨天凌晨因为车祸意外死亡，我已经向警方申请撤案，不必再交给律师了。”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所有人均大惊失色，尤其是冯毅。
从震惊中回过神，沈曦问道：“那公司的损失……”
“东田的所有损失均由我一人承担。”晏东霆道。
“晏！”黎笙惊得站起身来，“这么做会让你……”
晏东霆抬手止住他的话，道：“这件事追根究底是因我而起，是我的个人恩怨连累了整个东田，现在那个人死了，损失理应由我来承担。”
许久后，黎笙动容的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更要努力加油了，不把东田再次推上行业顶峰的位置，怎么对得起晏今天的付出呢？”
“正好，晏总上次开会给咱们留的难题，我现在有了一些想法。”Mars顺势接过话，微微直起身，将自己心里的计划朝晏东霆和盘托出。
听完Mars周详而又稳妥的工作计划，晏东霆眉头微微一松，眼中的冷意慢慢淡了下来。
有这些得力干将陪在身边，是他和东田的莫大荣幸。
一个小时后，结束了漫长的公司内部修整会议，晏东霆随着众人离开会议室，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追了上来。
他道：“今天早上叫你查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已经派人去找了，最快傍晚会有消息。”冯毅答道，顿了顿，压低声音问道：“晏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婕她怎么会突然死了？这又和半年前流光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他还记得清晨时晏东霆那通急切的电话，以及那句惊雷一样的猜测。如果不是晏东霆提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半年前那场几乎要害死顾流光的事故，居然另有隐情。
晏东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因为顾婕所出事的那辆车，刹车也是坏的。”
冯毅疑惑地皱起眉。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就断定两起车祸有联系，未免有些太过草率了吧？
“如果发生意外的是别人，我不会怀疑那场事故的真实性。”晏东霆道。
“可是……”冯毅皱起眉头，“流光和他母亲早已断绝了关系，在那件事之前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怎么会有人恨得想要将他们两人一起弄死？”
晏东霆没有回答，他也陷入了同样的疑惑中。
虽然流光开车冲下山之前曾与李怡然有过争执，他也怀疑过是李怡然动的手，但……李怡然与顾婕根本就不认识，又怎么可能会去杀害顾婕？怎么说，她都该冲着自己来才对。
可如果不是李怡然，又会是谁？
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只是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并没有被他捕捉到。回过头，晏东霆道：“叫小乔到我这里来一趟，关于半年前的那件事，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问她。另外，我要李怡然最近三个月的动态，查得越详细越好。”
不管是不是，他都要放手赌一把。
“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冯毅没有再问为什么，当即转身去办晏东霆交代的事。
而半个小时之后，小乔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东田传媒的总裁办公室里。
***
A市荣岭交警支队办公室。
许原嘴里叼着烟，正仔细翻阅着手中的照片。
路面上蜿蜒的刹车痕，破损的路边防护栏，被人为破坏的刹车，一团漆黑的监控录像截取画面——这些都是在事故现场拍到的痕迹线索，然而仅仅是这些线索，却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没有可疑的足迹，没有多余的指纹，即使疑点重重也只能断定为意外事故。
放下照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许原用力吐出一口烟。
现在只能指望那份监控录像和法医的鉴定报告了。
办公室的门忽的被人推开，一个小交警急匆匆的冲了进来，道：“队长，有情况！”
“我们刚刚接到高原消防支队的电话，在往南区盐井村方向的一块高粱地里，有一辆黑色轿车发生了爆炸事故！从现场烧焦的牌照上来看，正是我们在找的那辆！”
“什么！”许原拍案而起，一脸震惊，“爆炸？那车里的人呢？”
小交警一脸凝重：“车里没人，跑了。”
“妈的！”许原狠狠地将烟摁在烟灰缸里，一边拨通王豪的电话，一边朝外冲去。
“愣着干什么！去现场！”
☆、第六十九章
蓝白相间的警车在寂静的马路上呼啸而过，车轮卷起薄雪将人心底的暖意一点一点拂去。赶到事故现场，将车匆匆停在高大的消防车后，王豪和许原分别跳下车匆匆朝远处跑去。
正前方，一辆因为遭遇高温大火而扭曲变形的车静立在那里，周围的高粱地因为大火和高压水枪弄得一片狼藉，早已失去原本的面貌。
看到这样的场景，王豪内心沉了沉，难掩脸上的失望。
高原区消防支队这一路一直与许原保持着联系，此刻见到刑警和交警都来了，队长徐东磊连忙迎了上来，道：“王队，许队，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但火势太猛烈，车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留下。”
许原看了看不断往下淌水的轿车，皱眉问道：“车里真的没人？”
徐东磊：“没有。”
“那这车是怎么烧起来的？”王豪问道。
“油箱遭到人为破坏，引燃物就是这个东西。”徐东磊从手下手里拿过一个物证袋，递给了王豪。
透明的袋子里安静地躺着一个黝黑的东西，即使它被烧得面目全非，两人也能认出这是一个定时炸弹的计时器。
见到这东西，王豪的脸色更沉了。
这家伙居然还用了定时炸弹？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了看四周荒芜的田地，王豪问道：“这附近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线索？”
徐东磊摇了摇头，道：“什么也没发现，连一个多余的足迹都没有留下，这个人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不是一般人。”
王豪用力握紧了拳头。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刻意为之，但是对方却是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留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但是，他不能气馁。从警这么多年，办过那么多起案子，还从未有谁能逃过他的手掌心。再小心的罪犯，总会因?3 韬隽粝履敲匆欢〉愕南咚鳌?br /> 深呼吸一口气，王豪打起精神，绕着烧焦的轿车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圈，更加仔细的观察起现场的情况来。
虽然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将现场全都破坏了，但是因为沾染了汽油的关系，以车辆为中心，向车轮四周分散的土壤呈现出不一样的焦黑状，那是曾经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目测了一下土壤烧焦的面积，王豪眼中精光一闪。
察觉到他有所发现，许原忙问：“王队，发现什么了吗？”
“你们看这里。”王豪指着地上烧焦程度明显不同的区域说道，“从西区的国道235到南区的盐井村，中间有无数条可以通行的马路，但不管是哪一条路线，都足以耗尽一辆车的汽油。这辆车从西区来到这里，汽油不仅没有被耗光，还能在油箱遭到破坏后流下那么多的汽油，从而在定时炸弹爆炸后，燃起熊熊烈火，将整辆车都吞噬掉，这代表着两种可能——
“第一，犯人随车携带汽油桶子；第二，犯人曾经在路上给油箱加过一次油。而从现场残留的物证上看，并没有发现能够装下大量汽油的容器。那么，也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许原回忆着刚才来时路上所经过的加油站，排除掉两家较远的，最后唯一有可能的，只剩下距离这里大约十二公里的——
“紫金花加油站！”王豪和许原异口同声道。
话已至此，二人不再多言，当即转身朝警车疾步走去。
紫金花加油站和盐井村都位于A市南区边缘地带，因为位置偏远，所以车流量并不是特别多。有时候一天甚至连到站里加油的汽车都没有。所以，当警车鸣笛声从远处渐渐靠近，甚至在加油站里停下来的时候，紫金花加油站的值班工作人员心里不安到了极致。
这是他一天内第二次听到鸣笛声了，第一次是消防车紧急救火的警报声，好像距离现在也没多长时间。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警察们，青年紧张地搓了搓手。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朝男人出示了一下警官证，王豪说道：“你好，我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王豪，现在正在调查一起肇事逃逸和爆炸纵火案，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男人浑身一凛，连忙点头：“欸，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王豪打开随身携带的录音笔，问道：“你从几点开始在这里上班？”
男人道：“早上八点就来了。”
王豪：“从你上班到现在，总共接待了多少辆车，有记录么？”
男人点头：“有有有，您稍等。”男人转身进入加油站狭小的办公室里，翻出一个笔记本，走出来交给王豪，接着道：“从今天早上八点到现在的加油记录都在这里了，咱们这里偏僻，车过的不多，今天到现在也就加了4次油。”
王豪低头翻了翻，本子上光只记录了加油的时间、油量、价钱，却没有他想要的车牌、型号等信息。
把本子交给许原拍照存证，王豪四下里看了看，看到屋檐下的监控摄像头，指着那处问：“把今天早上到现在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我看一下。”
男人顿时一脸尴尬，别开脸有些不敢看王豪，诺诺地道：“那个……我们的监控，是坏的。”
王豪眼角一跳，几乎就想发火骂人。他们从凌晨到现在忙活了大半天连个确凿的线索都没摸到，好不容易现在有了点头绪，结果在这里又断了，这是在玩他么？！
平息了一下怒气，他淡淡地道：“紫金花加油站安全设施不完善，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回头我会叫监察局过来一趟。”
男人一听，膝盖顿时就软了。他他他也只是个办事的呀，监控坏了他也不想啊，都是上边领导不拿回事，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啊！谁、谁知道警察今天碰巧就来问话呢，而且来的居然还是刑警队的队长，看他一脸凶神恶煞，大概是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了。
王豪像是没看到男人瞬变的脸色，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问道：“我问你，今早来加油的车里，有没有这一辆。”
男人看了一眼，脸立刻皱了起来：“这黑乎乎的……看不清啊。”
“车牌号A4950X，飞驰A-7型号轿车，车身黑色，有没有印象？”
一说到车型，男人立即想了起来，道：“哦！见过！有印象！”他翻了翻记录本，指着四个小时前的那条加油记录，道：“就是它！我印象特别深！因为开车的那人打扮得特别奇怪！”
王豪和许原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忙问：“怎么奇怪了？”
男人比划道：“戴着帽子，墨镜，口罩，围巾也特别厚，把整张脸都围住了。我当时一看就觉得特别奇怪，A市虽然冷，但也不至于冷成这样，再说了，车里还有空调呢，他也不怕闷。”
王豪早就猜到那人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人看到他的样貌，又问道：“车里就他一人？他是男是女？”
男人万分肯定地说：“女的。”
王豪心中微微一惊。能不留痕迹的弄死顾婕，又把最重要的线索销毁，可见这个人的心思非常缜密，而且有着极强的反侦察意识，王豪一直以为犯人应该是男性。
不过，虽然没能得到犯人外貌特征的线索，但是知道性别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在顾婕的人际关系网里，与她结仇又具备以上条件的女人，应该不多。
“她身高大约有多少？体型怎么样？除去身上夸张的伪装，还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穿着什么衣服？”
“身高大约167这样，很瘦，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军绿色，男款，不太合身，帽子是大衣上面的，围巾是黑色的，其他的就没有了。”
得到想要的线索，王豪和许原便不再停留。返回爆炸现场提取了所有物证，二人跟着清障车一起返回市局。
路上，王豪每抬头看一眼前方清障车上那块焦黑的废铁，心里就越是下沉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