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后院的院子比之前看着大了不少,奴婢查看过,是往下人院那边阔了一间屋!而且三间正房只有中间的略大了些,旁边的两间都很小。屋里连床都没有,只是盘了两个炕,家什也都是旧物件,看着可是土气的很!”其实锦红说的也是事实,可她并未看的仔细,三间屋子南北都开了窗,冬暖夏凉不说,间隔墙边还种上了枣树和柿子树,虽说刚移植过来的树二年内不会结果,可茂盛的树冠却可以阻挡下人院熏人的气味。
“夫人,依老奴见,老爷虽给程姨娘修了屋院,可只怕也未尽心,不然哪有让五小姐和九少爷住炕屋的道理!”在官宦人家,盘炕的屋子都是给下人住的,又叫通铺。乳娘这话虽是安慰,可大夫人却听进了心里,原还因为后院新屋落成而妒火满腹,这下子倒是舒坦了不少。
“这些日子天头热的人心里烦,老爷又提起要送五姐儿上闺学的事,若不是被我劝着拦了下来,程姨娘还不知怎么个得意呢!今儿一早她来请安,我看着气色可比刚入夏那会儿还要好的,要是老爷见了,只怕魂儿又被勾了去!”后院儿的工期结束,程姨娘母子又和以前一样,晨昏定省的来内院向大夫人请安。
“随她怎么折腾,您可是生了幕府的嫡长子,老爷待大少爷也与别的哥儿不同。只要您是幕府的当家主母,那些人还不是由着您拿捏!”
“乳娘总是这般宽我的心,鹏儿倒真是个好孩子,自打放了榜,老爷又为鹏儿请了一位夫子单独授课,倒是比以前还忙,除了早晚,就是连我想见鹏儿一面都很难!”一说到儿子,大夫人一脸有子万事足的幸福,只要幕鹏肯用功,将来能考取个进士,有了官职,那她可就有了依仗。
“大少爷肯用功,那是夫人的福气!”主仆两人聊着体己话,却不知幕晨雪一早请了安,即偷溜出府。田庄早就已经置办妥当,可她到现在还没看到呢,今儿是约了南宫书墨,一起去看庄子。
二人换了装,坐着马车直奔城外,“雪妹,这田庄离县城需大半个时辰的车程,离最近的村庄也要小半个时辰,原是一土豪的田地,可却因家里犯了事,全家连坐,这地才被县衙收了回去!”这些事早在置地时,南宫书墨就告诉过幕晨雪,今儿又提起,也是怕她心里还存着忌讳。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些风水命理之事风大哥无需替我担心。只要田地好,清清静静的周围没有什么人家,官府强人都不来寻事端就好!”幕晨雪可是听说,那田庄不但有着百亩多的中等良田,甚至青砖灰瓦院落石墙一应俱全。而且也不知南宫书墨使了什么手段,价格更是公道的直到现在她都不太敢相信是真的。
“好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也许正是因为幕晨雪,常常语出惊人,又有着不输男儿的志气,他南宫书墨才会对这个还未长成的小女子动了真心。心里反复默念着幕晨雪的这句话,眼中满满的全是爱意。
佟江赶着车,风五骑着马跟在一旁。这次置田买庄的事,幕晨雪并没有再瞒着佟江,甚至将南宫书墨介绍给他认识。不过并没有将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告诉于他,而是撒了个谎,骗说是第一次出城采药时,曾经帮过此人,而结下的缘分。
她并不能随时出府,以后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多,这些事总要有人替她去做。而以她的身份,只有佟江最可信任。
为了能给自己治疗腿伤,五小姐偷溜出府的事,佟江一直自责不已,所以五小姐寻了这么个借口,他就是心里对南宫书墨主仆存了疑惑,也不敢相问。更何况他看的出南宫书墨和风五身上都带着功夫,想来也不是等闲之人。在他看来,五小姐行为举止有这么大的改变,必和此人有关。可五小姐下了封口令,就算是江妈也不得相告,他只能暗中留心,别让五小姐被人算计了才好。
田庄比幕晨雪想象的还要大,庄子是三进的院子。百亩田地紧临主河旁的支渠,水源充足。而且离凤栖山不过隔着二十来亩荒地,和一小片树林,左右没有别的人家。
“雪妹亲眼看过,这回可以放心了!”当初置地时,幕晨雪就坚持想来亲眼看看,倒不是她对南宫书墨不信任,而是她从来都只相信,眼见都未必是真的,更何况是用听来的。
“风大哥做事,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只是想赶在霜降之前再种上一茬地,这才想?0 爬纯纯矗啥杂谥值兀慌挛乙彩侵缴咸副恢中┦裁床藕茫俊?br /> “种地的事,我也只是听人说,并没有经验。这事儿还得请老把式来看看才能定!”这样的人南宫书墨也为幕晨雪安排好了,一共为她买了三户人家,这会儿已等在庄子上了。
☆、第五十章,驭下
点心铺经营已渐上轨道,幕晨雪担心货源问题,遂请南宫书墨帮着又购置了百亩良田。
南宫书墨做事倒是更为妥当,不只买了带着庄子的田地,还为幕晨雪买了三户农户出身的奴才。
“他们三户原是边城人士,又都是庄稼户出身,身上有把子力气,又懂得种地。只是边城这几年,年年干旱,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自卖自身被人伢子拉来了蓟县。我看着人还算老实,就买了下来。若是雪妹看着不合适,到时再换人就是了!”南宫书墨压着声将几人的来历说明,毕竟幕晨雪身着男装,不愿以自面目视人。
而对于南宫书墨的周到,幕晨雪早就从原来的不习惯,到见怪不怪了。将三户人家仔细打量一番,都是三口之家,三个孩子也不过是刚过十岁。幕晨雪偷偷看了南宫书墨一眼,这人的眼光及好,置地之前,她也是这般想的,买这样的人家,孩子可以在城里店铺当伙计,父母在庄子上种地,两相牵制,不怕他们不听话。而且从这三户的面相和行为举止来看,都是老实人,又将死契仔细看了一下,这才放心安置。
“你们三户谁能说说,这地要怎么种,这个时节种些什么才好?”南宫书墨一直看着幕晨雪,见她面露满意之色,不由得笑了。他自己也有几个庄子,对于用人自是清楚的很。而幕晨雪从没买过庄子,想法竟能与他不谋而合。脑海中‘心有灵犀’一词瞬间划过,不由得脸上一红。好在幕晨雪的心思全不在他这里,没有发现。
三户人家没想到自己的主子并不是那个穿着华服的少爷,而是跟在少爷身边看上去像是个书僮的十来岁半大小子,可看着一众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甚至随便说句话,都是气势十足,竟也不敢起轻慢的心思,“回主子,奴才以前种过小麦和地瓜,不过后来因为大旱,所以没什么收成!”
“你叫什么名字?”幕晨雪看向说话之人,三十岁出头,一身补丁麻衣,面色腊黄,身边的女人瘦瘦小小的,倒是家里的小子,看着精壮的很。她是需要听话忠心之人,可不喜欢那种木纳的,见这人第一次被告主子问话,就能回答的条理清晰,心下很是满意。
“奴才本名叫和全!”和全也是壮着胆子回话。想着这庄子统共才一百来亩地,给他一家都不够种的,如今主子一下子买了三户人家,要是不能在主子面前露个脸,怕主子觉得他一家子没什么大用,再给发卖了。
“嗯,除了和全,你们都没在这个时节种过庄稼吗?”这有人开了口,另外两家人也争着回答,“奴才种过的,可那个东西村里人都不敢吃,说是有毒!可俺们一家子吃了,啥事都没有!”说话的人看上去比和全年纪大些。
“俺也种过大豆!”最后说话这人看上去与和全的年纪差不多,黝黑精瘦。
“嗯,不错!你们两个叫什么?”
“回主子话,奴才叫张来旺!”“奴才,奴才叫李田!”比起和全和张来旺,李田最为腼腆。
“嗯,这名字倒也好记,就不用改了。这是佟管事,我事忙不常来庄子上,以后佟管事会帮着我打理庄子,有什么事你们只管问他就是。佟江先带他们下去吧,这人要怎么用,我还要再想想!”
等人都走了,幕晨雪这才和南宫书墨商量了起来,“这三户人家,那和全胆子大些,像个能担事的,风大哥觉得如何?”
“为兄也觉得那和全不错,可这三户是一起来的,若只让和全一家主事,只怕会壮了他的胆子!不如将田地分成三份,由三人分别打理,也好让他们相互有个比较,奴才们存了争宠的心思,主子才好管教!”比起驭下治人,幕晨雪还真不如南宫书墨想的周全。
他的意思幕晨雪明白,这和治军不同,不能让奴才们拧成一股绳。否则怕会引得奴大欺主之事。
“就依风大哥的,我还打算养二十头驴,五十只鸡和十头猪。三家的媳妇子,不光打理庄子,也能有别的事做。至于三家的小子,就跟着佟掌柜去店里学习,等以后开了别的铺面,就不愁没有伙计用了!风大哥觉得这样的安排可好?”
“甚好!这驭人治下为兄自是当仁不让,可要说经商,为兄甘愿拜雪妹为师!”“一品”点心铺,不过开张数月,只怕早已家喻户晓,他可是打从心底里佩服。
“风大哥如此夸赞,可是想邀功吃点心了!只可惜我急着出门,别说是点心,就是清茶也没得一杯,只能行礼相谢,还请兄长别嫌弃礼薄!”幕晨雪一脸玩味的开起了南宫书墨的玩笑。
“能得雪妹一礼,就是喝南风吃尘厘都无所谓!”一向强势的幕晨雪,只有这个时候,流露出一丝女儿之态,南宫书墨怦然心动之余,更是心喜万分。
“雪妹,这人也安置了,田庄也买了,不如给庄子起个名字吧!”两人玩笑归玩笑,毕竟时间有限,他们都是偷溜出府的,不能在外面久呆。
“名字?”幕晨雪对于起名特别不在行,想了一下自己最喜欢熬雪之梅,这庄子不如以“梅”为名,“‘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就叫‘梅庄’吧!”唐朝崔道融的一首《梅花》,是幕晨雪的最爱。
“听惯了‘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这样的咏梅调,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形容梅花!”宝剑赠英雄才子爱佳人,南宫书墨虽从不自诩为文人骚客,可对于有真材实学的女子,也是一片倾心。更何况他也是爱梅之人。
“班门弄斧了,让风大哥见笑!”幕晨雪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竟忘了要低调做人。
一通互夸引得两人相视而笑。可毕竟时辰有限,两人不能在外久留,将事情安置妥当,这才由佟江赶着车,风五相护回了县城。
☆、第五十一章,山雨欲来
从梅庄回来后,除了每日去内院给大夫人请安时,会受些奚落或训斥,幕晨雪大部分的时间都过的甚为惬意。
每隔个十天,佟江就会带着账册和赚来的银钱,来幕府角门。这日又到了报账的日子,可下晌刚过,天就阴了下来,雷雨阵阵直到快宵禁都未见停。幕晨雪以为佟江不会过来了,刚要准备休息,就听见院外传来联络的声响,忙披了油布衣开了柴房,从角门摸了出去。
“这么大的雨,佟掌柜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幕晨雪以为铺面出了什么大事呢。
“回五小姐,铺面一切正常,没出什么事!梅庄那边已按照小姐吩咐的,让和全他们领着各自的差使,几家人都很用心,田里、牲畜都养的不错!几个小子跟着奴才在铺面里帮忙,学的也很快。奴才今儿来,是想着小姐之前将手里的银子和端午节赚来的,全用来置地买庄子了,只怕这会儿手头紧。府里上上下下的打点,哪儿哪儿都是用钱的地儿,主子也别委屈了自己!”从身上的油布衣里摸出个包,递给幕晨雪。
“在这府里打点,那还不如去喂狗,就是给个几十两,怕是也落不下一句好话,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给。不过你来的倒也及时,我正想和你商量,你帮我留意着,在城里寻间院子,也用不着太大,只要离幕府远些,二进的小院就成。再寻两间铺面,等我手头松乏些就定下来!”人有了钱就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梅庄”虽好,可离县城有些远,若哪天她们母子被撵出幕府,弟弟上县学就有些不方便了。而且说不定哪天老天爷又看她不顺眼,让她穿去了别的地方,她总要为娘亲和弟弟留下些可以傍身的东西。
“五小姐,点心铺才开始做三月有余,您就急着做别的生意,只怕会引人注意!”幕晨雪想要低调做人的想法,早已告诉了佟江。所以今儿见小姐突然又要开新生意,不免有些担心。
“倒也不是做什么生意!只是先买着,租出去也能多个进项!”关于自己的转变,可是幕晨雪最大的秘密,她可没打算告诉佟江。
“是,奴才明儿就去伢行,让他们留意着,若有好的铺面,再来回小姐话!”幕晨雪又叮嘱了两句,这才进了后院。佟江也回了自己的家。
庆王府怡然居内,郡王爷南宫勋正在听流云奏报,“回郡王爷,县衙主簿那边儿来了消息,说是前些日子,那穆青在城外又买了座田庄!只是这次他本人仍未出现,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出面办的!这是那人的画像!那主簿还以为主子看重此人,竟然以低价将庄子卖给了穆青,倒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幕晨雪原以为是南宫书墨动了手脚,哪里会想到,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下的误会,这才让她占了个大便宜。
“一个替身罢了,这人倒是神秘!”南宫勋难得笑出了声,想着,“这人倒是好命的很,不过因他一时好奇,竟又让他得了便宜。”一开始他只是对“一品”点心铺的东家好奇,在他想来,此人应该是王府中人,可流云将王府上上下下几乎查了个遍,竟然一点儿发现都没有。
“属下得了消息后,就派人暗中去庄子上盯着了,除了‘一品’点心铺的佟掌柜常出出入入,并未见有其他人等。而庄子上的那些下人虽是新买来的,可嘴严的很。属下打听到,这些人的儿子,全都在城内点心铺里帮忙,想来他们也没胆子出卖主子!”
“懂得牵制、利用,看来是我小瞧了他!”南宫勋想了一下,这才看向流云,“可派人去查过那掌柜的家人?”
“回郡王爷,查过了!佟江早年丧父,家中只有一母一妻一子,母亲在王府从六品主簿幕大人的府上,给个侍妾当老妈子!”在流云看来,佟江不过是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
“幕府?”南宫勋心中却并不这么认为,佟江若真有能耐当上一铺掌柜,又怎会让母亲去幕府给个姨娘当奴婢,那不是且等着没什么好下场。
“可派人暗中盯着那佟掌柜?”
“属下失职,之前派人跟过,那佟掌柜除了去粮铺进货,每日回家外,并未与外人有过接触,所以眼下只在点心铺设了眼线!”幕晨雪能躲过一劫,不过只是个巧合罢了。那段日子幕府盖房修屋的,佟江不方便出入,这才没被流云发现。
“郡王爷,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对个小小的商人如此上心?”主子这般,连隐雾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人很有经商的头脑,若能为我所用,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心力!”王府的田庄铺面多如硕鼠,如今都是******的心腹打理着,以后若由他来打理,总要有可用之人才好,不然只怕非被这些刁钻的老奴欺瞒了去。
“属下明白!”流云原本只是听命行事,经主子这么一说方才明白,主子是要收为己用,那他更要用心早日查出此人真面目。
雪梅居内,南宫书墨也正在和风五商量,“王府各处前些日子常有人暗中打探,可是王妃又使了什么手段?”
“回主子,这回并不是王妃,而是郡王爷!”
“是兄长,可打探到所为何事?”
“郡王爷那里的消息,比庆王爷那里还要难打探到。好在这些暗中之人,并未对雪梅居出手,郡王爷应该并未怀疑主子!”对于庆王府内的风波,风五从不敢兴趣,他在意的只有主子的安危。
“全府都派人打探,却唯独对我们不理不睬,只怕未必是好事,多派些人盯着,免得事到临头再被打个措手不及!”南宫书墨自小就为了保命和至亲仇敌周旋,所以疑心很重,对任何事都不会轻言相信。不过这个毛病在幕晨雪身上,倒是从未发作过。
“属下一直派人盯着呢,主子只管放心!”
幕晨雪原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却不知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的危机这才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