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少爷说的正是,奴才还听说那院子里头一股子屎臭味,别说是各位主子,就是奴才这样的下人都不敢进”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顺才平日里跟在八少爷身边狐假虎威惯了,根本没把庶出的九少爷放在眼中。像是这样的话,他以前也没少说,却不想今日话音才落,就被人从旁推了一把。
“你不过是个奴才,竟然敢编排主子的不是,快向九少爷道歉领罚!”这说话的人正是九少爷新买不久的贴身小厮方砚。虽说九少爷不受府中主子的待见,可在方砚的心中,主子就是主子,由不得下人说三道四。
“你算哪根葱,也敢管我的事!下人的奴才,连狗都不如!”顺才的年纪比方砚小,可在府中多年吃的好,身材上倒是和方砚差不多,一拳挥出竟直接打在方砚的左脸上。
这边两个奴才扭打在了一起,八少爷一脸得意的看着骑在方砚身上的顺才,大叫着,“打的好!给本少爷狠狠的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另一边幕辰峰已经吓呆了,心里虽明白方砚这是在维护他,可他没打过架,更是从来没敢和八哥争过什么。所以眼看着顺才欺负方砚,只能干着急。
还是幕煜看不下去,命身边的小厮绀青将二人硬分了开来。两个奴才竟敢在主子修学之处大闹了起来,这受罚的可不单单只是奴才,夫子原是得了大夫人的吩咐,要好好教训九少爷的,本来还愁找不着机会,这下机会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等幕晨雪中午得了消息,幕辰峰已经在家学跪着抄了一个多时辰的字了。这还是幕煜看不下去,命绀青偷偷给不能出屋的幕晨雪送了信儿。
幕晨雪知道这事原只要处罚闹事的两个奴才就好了,如今幕辰峰却跟着受罚,可见是大夫人的受意,想了想换了身儿衣裳直奔外院。
外院书房,幕谦正阴着一张脸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奴才,刘管家站在门边,低着头心里直叹气。事情他已听绀青说了,这本就是八少爷和奴才顺才的不是,可刚才大夫人已命人给老爷递了话,只怕这事非黑白是要颠倒过来了。
“成何体统,区区两个奴才竟敢大闹家学,若不严惩,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刘管事!每人赏二十板子,扣半年月例!”幕谦心里也明白这事儿是八哥儿不对,可却提都不提,甚至九哥儿还在家学跪着抄书,也未想着去为其说情。既然夫人递了话,这个面子他总是要给的。
刘管事得了命令,只得上前欲将二人拉下去,就听书房外传来人声,“父亲可在,五姐儿有事求见!”
幕谦原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感情,可这些日子见得多了,上次的事也是女儿出的主意,这会儿明知女儿前来是为九哥儿求情的,却不好不见,只得一挥手让刘管事将人领进来。
“女儿给父亲请安,这些日子按照吩咐不得离院,很久都未能给父亲请安,还望父亲不罚!”幕晨雪一边行礼,一边看了一眼方砚,见他只是受了皮外伤,这才放心。
“后院事多,你出出进进的也多有不便,既然免了请安,你也早些回去陪着程姨娘吧!”幕晨雪才进门,就要被冷着一张脸的父亲赶回后院。对于这样的父亲,她可真是爱不起来。
“请父亲容禀!”幕晨雪跪了下来,并未被幕谦的冷言冷语吓退。
“九哥儿管教不严,这才纵容下人大闹家学,你若是为他求情,不开口也罢!”幕谦一句话就将女儿的来意给堵了回去。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刘管事偷偷的看了五小姐一眼,想着这事儿只怕五小姐再聪明,也只得认命闭嘴溜回后院。
幕晨雪原就没打算直接为弟弟求情,可听幕谦这话,多少为幕辰峰还到不值,“父亲,女儿并非为九哥儿求情,只是觉得兄长科举在即,九哥儿身边的下人竟在此时大闹家学,这事父亲断不可轻罚!”
她这话一出,连幕谦都听愣了,女儿就算再不喜欢程姨娘,可也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借题发挥惩罚自己的亲弟。而一旁的刘管事更是听的心里一惊,只是他看不到五小姐的表情,猜不透五小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跪在地上的方砚原以为五小姐是来为九少爷求情的,心里一松,可听这话他倒有些糊涂了,抖着身子偷偷打量了五小姐一眼。而顺才倒是低着头一脸的得意,这个五小姐就是个傻子,平日里围着嫡出的四小姐打转,这会儿又怎能不趁着机会巴结。
趁着一屋子的人都没想通,幕晨雪心里暗笑着接着说,“父亲向来治家以严,待人以善,九哥儿平日里虽甚少得见父亲,可却时时以父亲为榜样。只是这些年,九哥儿从没管教过下人,平日里也只能向姨娘学学,这才出了今日之事。可错就是错,女儿以为九哥儿这般在家学,不仅会打扰到兄长的课业,还会带坏了八哥儿。不如就先停了九哥儿的家学,以儆效尤!”
在读书人家里,“停学”这样的处罚可比罚抄书写字要重的多,幕谦心里是不愿的,可一想到大儿子,倒觉得女儿说的很是在理。
“罢了,停就停吧!刘管事,你去和夫子说一声,让九哥儿回院闭门思过,这些日子不用去家学了!”幕晨雪暗暗吐了一口气,至少弟弟不用再跪罚了。又看了一眼被吓傻在一旁的方砚,朝他轻点了一下头,即起身告辞离去。
☆、第三十九章,误解
幕府奴才大闹家学,连累主子幕辰峰受罚。幕晨雪不但未替其求情,甚至还请求父亲幕谦加重了处罚,停学后被关进后院闭门思过。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幕府。下人们多议论五小姐这是想借着九少爷之事讨好嫡母爬回上房。
除了后院诸人,就连幕煜对幕晨雪此举也不甚谅解。虽嘴上未说什么,可心里存了芥蒂。
别人如何想,幕晨雪并不介意,回到后院先为幕辰峰检查了一下双腿,确定并没有大碍,这才安心为他倒了杯茶,对坐详谈,“九弟可有怪五姐未在父亲面前替你求情?”
“九弟年纪虽小,有些事看不明白,可也知五姐这是在为着我好!若没有五姐,只怕我这会儿还跪在家学罚写呢!”府内的闲言碎语幕辰峰就是不想听,也会有人特意来告诉他的。可他心底的感觉却和别人所言不同。
幕晨雪略感心慰,只要自己在乎的人不误会自己,就算是被满府之人嫌弃又有何妨,“那九哥儿可知,五姐为何没替方砚求情?”
“这个弟弟知道,五姐常说,有功要赏,有错当罚,是治下之道!”这件事幕辰峰心里更是明白,“可五姐,方砚他也是为了维护我才打了顺才,父亲罚的太重了!”他心里不忍,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幕辰峰并未将方砚完全当成一个奴才,倒是像多了一个玩伴。
“父亲罚的是重了些,可也无可厚非!”幕晨雪看弟弟眼中透着一丝哀伤,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九弟也说方砚是为了维护主子,可他有维护到吗?”幕晨雪走到九哥儿身边坐了下来,轻搂着他的肩,“他今日受罚,是因他鲁莽行事,动手之前完全没想到后果。不但没帮到自己的主子,还害得主子被罚。如果再有下次,我可不敢再让他留在九弟身边了!”
“五姐,可方砚比我大不了几岁,进府前又才受罚伤了身,将养了这些日子才好些,只怕这二十板子,他身子会受不住!”幕辰峰虽听明白姐姐的意思,可他自幼受娘亲影响心地善良,看不得他人被打受伤。
“别担心,五姐已拜托刘管事手下留情!想来不会伤的太重。等方砚回来,九弟带上这瓶伤药和江妈一起去为他医伤可好?”方砚是幕辰峰的贴身奴才,幕晨雪并不想让他领自己的恩。主仆的情份也是需要用心去经营的。
程姨娘虽不明白女儿此举意欲何为,可她了解五姐儿不会去害自己的亲弟,所以并没有多问。几人在后院安静的等着方砚回来。内院大夫人那里早就得了信儿,听说九少爷被罚停学,大夫人难得露出了几分喜色。倒是身边的乳娘露出几丝犹疑,五小姐做出这种事,她倒不意外,可以前就算是再不喜程姨娘,也从未拿九少爷出过气,这般一反常态,让人不由得引起遐思。
而前院刘管事正命下人押着方砚和顺才在行家法,可他也是左右为难,顺才是八少爷的奴才,虽是要打二十板子,可下手却重不得。而五小姐离开前也拿了五两银子给他,请他手下留情。可见这方砚也很得主子的意。
对五小姐不为九少爷求情一事,刘管事虽想不明白,可看着五小姐几句话,九少爷就不用再被罚跪,只怕五小姐心里还有着别的打算。虽说大夫人执掌内院,可眼见着后院诸人过的越来越好,以他的精明自也不会对方砚痛下杀手。这家法最后也只是走了个过场。
可二十板子下来,虽未打得二人皮开肉绽,可也是肿胀紫红一片不利于行。方砚被抬回内院,幕晨雪让芳华跟着江妈去照顾,“哥哥那里有九少爷和江妈照顾,还有五小姐给的伤药,奴婢还是留下来伺候,姨娘和小姐身边总不能没人端茶倒水!”芳华一直跟着五小姐,发生的所有事她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五小姐嘴上虽未替哥哥求情,可却拿了五两银子给刘管事,还拿了伤药给江妈,她虽担心可也知,主子就算是不闻不问,她也不能有所怨言,更何况主子还这般照顾哥哥,她能做的就是忠心以伺、以死相报。
“这些事我们自己做惯了,江妈给方砚医伤后也不便久留,九少爷又年少只怕照顾不周。你只管去就是,这也是主子的命令!”幕晨雪等一下还要带着幕辰峰去前院,倒不便带着芳华。
“是!”芳华心感激的行过一礼,这才退了下去。幕晨雪进了灶房,做了两样点心,看看时辰已近未时末,忙叫来幕辰峰叮嘱一番,“九弟同我一起去前院,一定要记得姐姐刚才的嘱咐!”
“五姐,我才做错了事,这会儿去寻父亲,只怕他还在气头上!”幕辰峰心里有些怕。
“五姐也知缓个三天最好,但也怕夜长梦多,兵行险招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幕晨雪原是想再等个三天再去前院,可细一思量,又担心大夫人会再耍什么阴招伤到幕辰峰。
幕晨雪见幕辰峰虽害怕却仍相信着她,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这才拉着弟弟直奔前院。
“刘管事,九哥儿自知做错了事,惹得父亲生气,央着姨娘做了两样点心,给父亲消气,不知这会儿父亲可在书房?”幕晨雪提着食盒拉着幕辰峰欲要给刘管事行礼。
刘管事哪里敢站着受礼,忙先施礼回话,“奴才可不敢受五小姐和九少爷的礼。老爷在的,奴才这就进去传话!”
幕谦正在书房里看书,女儿的话他也听到了,心里虽不喜,可仍命刘管事将人带进来。
“我不是严命九哥儿闭门思过,怎的才不过一个时辰就出来了!”听父亲略带责备的口气,吓得幕辰峰直发抖。
幕晨雪拉着幕辰峰跪下行礼,用手轻捏了捏弟弟的手背给他打气。幕辰峰侧头看了一眼姐姐坚定的神情,这才冷静下来,抬起头看向父亲。
☆、第四十章,因祸得福
幕府奴才大闹家学,幕辰峰本受罚停学在后院闭门思过,可申时未过,幕晨雪就提着点心,带着幕辰峰又来到外院书房请罪。
幕谦冷着一张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双儿女。幕晨雪给了弟弟一个鼓励的眼神,幕辰峰这才压下心中的畏惧,壮着胆子按照姐姐教的向父亲请罪,“父亲,儿子不孝惹您生气了!儿子在家学只恐耽误了兄长和八哥的学业,所以请父亲罚儿子去县学读书吧!”
但凡有些身家的官宦子女,没有几个会去县学读书的,毕竟那里多是商贾平民之子。而这些人自持身份,即便是庶子出身,也自觉比那些人高出一等,这个惩罚可比停学来的还要重。
“你能知错就好,且回后院闭门思过吧!等鹏儿科举结束再复课就是,县学那里终究不是我们这种门第身份之人该去的!”幕谦觉得儿子能知错,甚至要求更重的惩罚,可见是心存悔意,而这事本就不全是九哥儿的错,罚他去县学委实太重了些。将脸上的阴冷收起了几分,一抬手欲打发儿女们离开。
幕辰峰见父亲不肯,心里有些着急,转头去看姐姐。幕晨雪明白弟弟还小,能将自己的意思讲明白已经不容易了,不能强逼他。对着幕辰峰笑了一下,这才看向父亲,“父亲,姨娘得知您因九哥儿之事动了大气,担心您的身子,特意做了两样补身养气的点心!”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幕晨雪先将食盒递了上去,幕谦也不好让女儿这样举着,挥手让刘管事接下,这才看向女儿,“告诉程氏,她的心意我领了。让她多督促九哥儿,好在程府也是,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她应该明白!”
“是!女儿谨尊父亲教诲!可女儿想,九哥儿这些日子常因小事被夫子责罚,长此这般只恐耽误了八哥儿的课业,只怕到时惊动了母亲,跟着一起生气。不如就依九哥儿所请,罚他去县学,这样父亲和母亲都不用再为八哥儿担心了!”这就是幕晨雪此来的目的,幕辰峰如果继续留在家学,只会被大夫人所误,不如依他所想,去县学读书,也许将来会更有出息。
“只是这般罚的未免太重了些!”幕谦这下子又扮起了慈父,恨得幕晨雪紧咬了两次牙,这才没露出讥讽之色,强压胃里的不适继续劝说。
“《孝经》有云,‘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於严父。’父亲这般是为着八哥和九哥两个儿子好,也是体量着母亲的辛劳。若父亲仍觉得罚的重了,不如亲自带九哥儿去拜访县学的夫子,这样夫子对九哥儿也能多加照顾一些!”幕晨雪几次提到大夫人,就是在提醒幕谦。
果然幕谦虽仍有些犹豫,可眼神已有所松动。他只担心这罚庶子去县学,只怕被外人听了去,会说三道四。可一想到女儿刚才的话,想到爱拈酸吃醋的夫人,想来这样的决定夫人心里必是欢喜的,又见儿子并未因此事而记恨嫡子,还能一心为着嫡母嫡兄着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吧,既然是九哥儿顾念父母之孝、兄弟之情所请之,那为父也不好驳了他一片真心。刘管事去备车吧,这会子县学还未散学,我先带九哥儿去看看,若九哥儿不习惯那也就算了。把程姨娘做的两样点心也带上,介时送与那夫子!”幕辰峰高兴的差点儿笑出了声,幕晨雪忙用身子将弟弟掩了起来,等刘管事退了出去,两人这才起身。
趁着备车的空儿,幕谦对儿子又耳提面命的交待了一番,幕晨雪只站在一旁听着,她还有些话要交代幕辰峰,所以并没有立刻离去。等刘管事回来,幕谦已经换好了衣裳,背着手出了书房。
幕晨雪总算等到了机会,一拉弟弟的手,压着声叮嘱了一句,“九弟不可喜形于色,且记乐极生悲!夫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会的不可乱说!放心的跟着父亲,姐姐等你回来!”
几步的路,幕晨雪就是有满肚子的话也来不及多说,只能挑重要的叮嘱两句,目送着幕辰峰出了府。
刘管事走在最后面,老爷虽未看出什么,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想着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对这个庶出的五小姐再不敢有一丝的轻视。“看来幕府是要变天了!”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才低着头跟着幕辰峰走了。
回到后院,幕晨雪直接去见了娘亲程氏,“娘亲,父亲已经答应让九哥儿去县学读书了,这会子正带着九哥儿去县学见夫子呢!”
“老爷他不是刚罚了九哥儿闭门思过,怎的一个下午还不到就改了主意?”儿子被停学,程姨娘心里怎会不难过,可这才多大一会儿,儿子就能上县学读书了。女儿忙了一下午,到底都做了什么?程氏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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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晨雪将刚才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程氏听到最后,眼里又起了泪,“五姐儿,你跟为娘说,这一切是不是你的主意?”
“是,也不全是!方砚大闹家学,并非女儿受意,女儿只是借着此事成全了九哥儿的心思。”幕晨雪坦然的看向自己的娘亲,她是有很多秘密,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相信就算是自己行为反常,程姨娘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妖孽。所以该让程氏知道的事,她就不会再有所隐瞒。
“姨娘,看您这又哭了。五小姐这般老奴看着心里欢喜的很。这能将坏事变成好事,就是四小姐只怕也是做不到的。还是咱们五小姐聪慧!”在江妈的眼里当然是自己的孩子最好。看着五小姐一天天的长大,不仅明辨事非孝顺娘亲,甚至还能主持大局保护至亲,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