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宏景听出余厂长高抬自己的意思，赶紧放低姿态：“我看您才是谦逊呢，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我这不算什么。肖宇回来告诉我，您一看就是那种睿智务实，神采智慧过人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这话我也会说。
她话锋一转：“您是前辈，本应我过去拜访您的，不知您这次来，是为了？”
陈鲁彦哈哈一笑，“说实在的，上次肖宇他们去我那里拿图纸，态度强硬，大有今天我不给图纸，有鱼死网破之意，江总真是好智谋，我也是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江宏景到底是何人？”
江宏景一愣，他这是在指责自己态度强硬，来评理来了，还是在暗示自己不出面，有责备之意？
虽然她心中猜测，面上却落落大方，“陈总请见谅，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您宽宏大量，别和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了。说实话，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是有责任，但是终究人心难防，以后只能做好管控措施，力争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
陈鲁彦摆摆手：“我也不喜欢虚来虚去的，这次来，也不是来指责你的，说实话，这种事情也不是你我所想发生的。”
江宏景点头。
“我确实是起了好奇之心，相当年我创业的时候也三十有二了，大家都在说拿下江北重工三厂厂服的人是个年轻的女孩，这次经过这边，特意过来拜会，再和江总交流一下经营策略和方向，怎么样，江总？”
陈鲁彦面上一片坦诚，看不出任何的的算计。
江宏景大方一笑：“陈总，不怕您笑话，我只是个裁缝，设计您找我还行，做企业真不在行，若不是有余厂长他们在我身边鼎力相助，哪有今天的工厂呢？”
江北重工是快大蛋糕，她不声不响的让石振海帮忙给要过来，估计众人对她多半是心有怨恨，如果再妄自尊大，万一大家联合起来压制她，到时候她想要翻身也难了。
陈鲁彦眯起眼睛：“江总，太过谦虚了，这样不好，不好。据我所知，余厂长没有来之前江北重工三厂的厂服，你就已经拿下来了吧。”
看来他来之前早把自己的家世打听的一清二楚了，看来真如肖宇说的，这个人城府极深，不好应付。
江宏景微微羞涩：“余厂长也不是外人，当着他的面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陈总，也不怕您笑话，我就是驴粪蛋子外皮光，拆了东墙补西墙，那天其实本来是该我过去的，但是，张处长，您可能了解这个人，我不太方便出面。肖宇是我的朋友，这两年若不是有他的帮助，我这也不能起来的这么快。”
陈鲁彦心中微冷，肖宇，他见过，一个确实优秀的年轻人，本来买断十张图纸，看神情，他是有松动，一个电话回来态度立刻就变得坚定不移了，原来他还不相信是她的主意，现在看来，就是她本人的主意可能性很大了。
可是他是个商人，他辞掉了他的设计师，今天要是没有收获回去，那这个亏他吃的也太大了吧。
“老余，你看看你这个老板，真会说话，行了江总，别谦虚了，我也不怕你笑话，现在深远可没有设计师了，要找个称心的设计师，还真不好找。”
☆、第149章 拒绝
江宏景神情一凛，看来他是要步入正题了：“我说要来找你们厂赔偿损失太不应该了，但是既然我来了江总也应该拿出诚意来招待我，而不是这样的推三阻四。”
这话说起来就严厉了。
他说的时候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并没有懊恼，也没有惊讶，她是已经料到他在说什么了？还是并不如表面上所想的那么聪慧，而是无知？但是，看她的态度并不像一个狂妄无知的人？
“您看到了，我的厂子也是刚起步，条件不好，若不是余厂长肯帮忙，就这么个小厂子我也难以应付。”谈条件就得先示弱：“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您就提条件吧，只要我们能做的道，我江宏景也不是小人行径，一味的只知道占便宜。”
陈鲁彦哈哈笑了两声：“这话说的严重了，再不济我一把年纪了也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他又换上感慨的语气：“想当初，你做江北重工第三厂的秋季厂服时，我还真没有放在心上，还想一个只会搅乱市场价格的小作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没有想到看走了眼。”
江宏景并不觉得尴尬：“说实话，当初我回来也深深后悔，当时没有考虑到市场价格，一下子把定位拉低了，让陈总见笑了。”
陈鲁彦摆摆手：“我的厂，起名深远，就是想长久的发展下去。但是，十二年的时间，就走下坡路了，真是不甘心呀。”
余厂长也感慨道：“别说陈总自己创建的工厂走下坡路痛心，就是塑料厂这样的国企在走下坡路，我也很痛心呀。”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大半是有足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眼看自己在意的消失或者毁灭，却无法施救，该是多么的痛心？
江宏景突然心生几分不忍。
“这次来，我也想和江总谈论一下咱们服装行业发展的方向，目前没有设计师只能先做老客户，我也是很愁，设计师就是服装行业的灵魂，没有设计师，我们是寸步难行呀，你知道的，江北这种县级市，谁愿意过来?”
这话说的很是，江北说大还真不大，现在的毕业生，大城市还供不应求，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陈总说的设计师就是服装行业的灵魂这一句话很对，若是没有一个好的设计师，就是工人再好，技术再娴熟又有什么用呢？尤其是服装行业，流行的趋势一定要把握好。”
“你画的图纸我都看过，说实话我真是动心了，才提出买断。”
“陈总高义，其实您就是不买断，临摹了自己生产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陈鲁彦摆摆手：“临摹这种事情我陈鲁彦还不屑的干，就是这次临摹生产了，那下次呢？没有设计师指导，就是生产了也不会和原版一样的。眼看着深远要垮掉，实在痛心，我想让江总做我深远的技术顾问，年薪五万，每个月两张图纸，图纸我来买断，每张一万。江总觉得如何？”
余厂长心里不淡定了，年薪五万，每个月两张图纸，一个月就是二十四张，这一年就是三十万呀。敢问深远一年的利润能有多少？能拿出三十万来，聘请一个技术顾问？
原来前面的铺垫就是为了现在提出让自己做技术顾问，这样下来一年就有个小三十万了吧，若是前世的自己肯定就动心了吧。但是现在不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她摇头：“陈总，您这样看得起我，我很感激。”
陈鲁彦惊讶：“那是我开的钱少了？”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您打听过我的情况，想必您知道，小时候我家里特别穷。我们姐妹穿衣服都是别人给的，小女孩哪有不爱美的，那时候我的理想就是长大了挣很多钱想买什么衣服就买什么衣服。”
说到这里，她又道：“陈总，我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您别不喜欢听。”
陈鲁彦点点头。
“后来我退学，学着做生意，忽然感悟就这样的挣很多钱有什么意思呢？人生很短，要做有意义的事情。想起来我小时候，挣钱买新衣服的愿望。我就想应该是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条件不好，又想穿新衣服。所以从我的梦想就是做出又便宜又漂亮的衣服，让所有爱美的人都买的起。”
陈鲁彦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他从未见过一个像她如此坚定的人。
“现在我的厂做工装做厂服也是没有办法，等到有一定的资金之后，我会转型的。”说道这里她一笑：“陈总，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陈鲁彦沉默了，就她这个小厂一年的利润能做出三十万吗？
他拿出工厂五分之一的利润来聘请一个顾问，觉得特别的有把握，没想到人家拒绝了，钱竟然没有梦想重要。
余厂长也很沉默，他一年才挣多少钱？三十万她都能拒绝，差距呀差距。
江宏景看他脸色不虞，心下不忍：“陈总，图纸的事情，最大的责任是在我这边，导致您那里现在连设计师也没有，但是陈总有没有想过把深远也做成一个服装品牌呢？”
农夫和蛇的故事人人都知道，农夫帮助了蛇最后反被蛇咬了一口，中毒而死。现实中知恩不图报又反咬一口的也大有人在，说不怕是她是在有意补偿黄小玲犯下的错误。
图纸她强硬的要回来，反而让深远失了设计师，这件事，是她的过失，并且现在陈总不计前嫌来聘请她做顾问，她觉得更应该做点什么来弥补了。
陈鲁彦摇头：“深远这个工厂有十二年了，但是我浸淫服装行业却有二十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一个小企业做品牌太难，这条路太艰辛了，我还真怕我没有做起来，然后终结在这条路上，反倒不如安安稳稳的赚点小钱来的容易。”
经历的越多，考虑的问题也就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小，也越害怕失败，这是通病，江宏景很理解。
☆、第150章 提议
“两位有没有想过支持一个企业持续发展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余厂长和陈总对视一眼，余厂长说是质量，陈总也认同。
江宏景点头，“对产品的质量很重要，但是产品的方向同等重要。”
余厂长却大吃一惊：“产品的方向？”
江宏景点头：“是，比如您原来的塑料厂虽然大，却没有一个王牌产品，生产的产品太杂，大到工业用品，小到盆子水桶，什么都生产，太杂，太乱，没有精品，让大家听到塑料厂没有说这个企业的什么东西很有名之类的，这也是品牌的一个小范围的概念。”
余厂长惊讶的看着她，随即恍然大悟，确实是，就是他在厂里这么多年，真没有觉得什么是自己的厂里做的最好的。
“所以塑料厂最后的没落是应该的。”江宏景随即笑道：“不过，您已经在塑料厂出来了，就不要多想了，把咱们厂管理好就行了。”
陈鲁彦更加吃惊的看着她，这个观点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想的就是什么挣钱做什么。
“陈总别惊讶，我这也是书上看到的，回去您也看一下案例，国内外的企业只要是有名的都有自己的王牌产品。我觉得这一点对企业很重要。这个王牌应该是适应社会发展，满足大家需求的王牌。不能说社会发展，你的产品止步不前，这样不行，社会要变革，技术也要革新，这才是王牌。”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大方，没有骄傲，没有自豪，有的是让人臣服的说服力。
陈鲁彦彻底不淡定了，佩服道：“我这次是真服了。”他们公司确实是什么挣钱做什么，做出来的产品都是大路货，销量虽然不少，但是利润却不高。
余厂长更加不淡定了，若是早些年认识她，是不是现在的塑料厂就不会走下坡路？随即又嘲笑了自己一下，几年前她还是小孩子呢，自己去哪里认识她？
“陈总，您知道当我知道图纸丢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吗？很惶恐，很害怕。”现在回想起来，江宏景犹自后怕。
“冬天里摆摊卖货，太冷了，在被窝里暖一夜第二天起来，双脚照样冰凉，脚上的冻疮一冬天就没有好过，您看现在夏天我都不敢穿凉鞋。”
陈鲁彦下意识的去看她的双脚，白色的皮鞋，果真不是露脚趾的。
“如果一切要重新开始，我也没有信心，但是如果图纸真的找不回来，我还得要重新开始。”她坚定的道。“因为我有我的梦想，陈总，您年轻时候的梦想呢？”
陈鲁彦一阵恍惚，想当初他只是一家国企服装厂的普通工人，从服装厂出来的时候豪情壮志，一定要自己建厂把服装卖到全国，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为自己每年挣个三五十万沾沾自喜，还为自己有个服装厂在亲戚朋友里面吹嗝打屁，他的梦想呢，他的梦想早就被丢到太平洋去了。
江宏景一看他的表情，就肯定自己肯定不是最后的农夫，陈鲁彦也不会是毒蛇。
陈鲁彦突然站起来，朝着江宏景深鞠一躬。
江宏景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余厂长也站了起来。
“陈总，我是在胡说八道您这样，真是折煞我了。”她也朝着他鞠躬：“愧不敢当。”
陈鲁彦感慨道：“这是你应该受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余啊，我这次是真服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是肺腑之言。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企业如何深远的发展，也没有想过发展的主线，更没有想过品牌的事情。
余厂长也道：“不服不行。”
江宏景笑道：“我就是纸上谈兵，还是要在实践中检验真理，不过陈总假设说您聘不到好的设计师，您打算怎么经营呢？”
做为一个企业的老板，自己企业下一步的难道自己就没有打算过？
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拒绝他聘请自己做顾问的提议？
陈鲁彦道：“我想先听听江总的建议。”
江宏景毫不客气，她在这儿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您最近做厂服每年的销售额是在持续增长还是差不多？”
“差不多，没有太大的改变。”
“如果我做厂服每年都在持续增长，那我有可能会还是做厂服，若是差不多那我会考虑转型。”
陈鲁彦没有惊讶，“转型我也考虑过，但是要转过哪一方面呢？”
“我觉得您可以考虑中高端羽绒服行业或者内衣行业？”
“专做羽绒服？”陈鲁彦问，貌似这个很不错呀。
“对。您看现在市面上的棉袄多半是丝绵材质的，这个造价是不高，但是却不如羽绒的轻便保暖。国内这一块还是比较少了，里面的鸭绒质量也不好，您可以先试做，等技术真正成熟了之后，再创立自己的品牌。”
余厂长惊讶的看向江宏景，这孩子也忒大方了，有主意自己用不行吗？就这样毫无保留的都说出去。
江宏景却朝了余厂长笑笑，表示没有什么，从另一方面来讲，她也是在还债。宁肯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的，这样的霸气只有曹操才能有。
陈鲁彦激动的站起来：“江总，咱们去江北饭店，余厂长也一起，我请客，一定要去，江总，咱们边吃边谈。”
江宏景也站起来，推辞道：“不用的陈总，您不必这么客气，我这也只是一个想法，具体还要在实践中完成。”
陈鲁彦仍难掩激动：“江总，我还有个请求，请您一定答应，如果真的转型成功了，做的第一批服装我想用您的图纸，就一批。”
江宏景不敢答应，第一批服装至关重要，说严重了这会影响到这个品牌以后的信誉度，她不敢答应。做羽绒服也只是一个建议而已，现在看他激动，难免过后也会顾虑许多。
“江总，图纸肯定不会白拿你的。”
江宏景摇摇头：“陈总，真不是钱的事，您知道，我只是咱们江北的技校毕业，实在不行的。”
陈总又转向余厂长：“余厂长，您看在咱们老哥俩的份上也帮我说说情啊。”
☆、第151章 站住
余厂长心道，老哥俩，咱们也第一天认识好不好？再说江总不愿意，我也不可能帮你说情呀，“我说陈总，这事还是先放放吧，您还是先考虑转型，我也做了一辈子企业了，老哥托大，先给你个忠告，转型切忌急功近利。”
陈鲁彦点头：“我这一趟，真是收获颇大，余老哥，宏景，走走，坐我的车，咱们去江北饭店，别的不说，这个情，我老陈记在心里了。”
刚才还叫江总，这会又叫宏景了。
江宏景和余厂长对视一眼，拒绝道：“陈总太客气了，要请也是我该请..”
就这时，外面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说陈总来了，我也来凑凑热闹。”
推门进来一个人，余厂长脸立刻拉下来：“真没礼貌，出去。”
江宏景却松了一口气，进来的是余果，这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陈总道：“我之前是见过的，这是？”
余厂长叹了口气：“这是犬子，听说上次和肖宇一起去过您那里。”
陈总赞叹道：“真是长江后来推前浪，咱们不服老不行了，真是青年才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