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天晚上,薄珏查漏补缺,边讲述边实战,帮赵清阁深刻地梳理了一番畅销小说中不可描述的套路。
第二天两人不出意料地都没能起来。
到达昴宿星的首府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九公主出门去玩了?不在宫里?”
宫门的守卫正对着二人盘问,齐轩少校带着一队兵从里面出来了,听到她们在问九公主的消息,便给了如上答案。
薄珏有些失落,同时又安下心来,她安全就好,说:“少校,我们明天就要离开昴宿星了,下次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这辈子不会再见了。如果九公主回来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就当是我两次剃了她毛的补偿。”
薄珏交给齐轩的是一柄梳毛的小刷子,握柄精致,是她花了不少钱挑的,九公主毛发打理得那么干净,也许会用得上这东西?
齐轩难掩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更深的恨意却在他心里流淌。
他伸手接过:“谢谢了,我会转交的。”
薄珏说:“那我们就告辞了。”
齐轩点头:“我还要巡视,恕不远送了。”
两人走出宫门丈远,赵清阁突然转过头,对着齐轩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薄珏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什么,”赵清阁收回目光,摇头道,“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回去吧,教官还要训话呢。”
“嗯。”
星历3052年2月15日,御天军校部分一年级新生在昴宿星的校外实习正式宣告圆满结束,踏上了回程。
第127章 同居
九公主的尸体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小小的一团低温冷藏在冰室里。
女皇在清醒后第一个命令就是吩咐下去,不得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对外就说公主贪玩,又出宫玩耍了。好在知道九公主意外身亡,除了齐轩和跟他一起出去接人的卫兵,就只有女皇本人和贴身的侍女,封锁起来也不困难。
第二个命令,便是召五公主弋阳回来。昴宿星的未来她心中已然有了计量,一昧的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变本加厉,平民、富家子弟、贵族都有在他们手上丧命的,有时候只是无意中贪玩闯到他们所在的地方而已,无论女皇怎么标榜自己一视同仁,当事情落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痛苦终究是要重上千百倍。
她屈从惯了,对造反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扛不起反抗的大旗来,但她有一个孩子可以,所以女皇能做的,就是在五公主回来之前,尽可能地帮她铺好路,比如说暂时瞒下天宿人杀了九公主的消息,等她回来再做定夺。再比如……
“陛下,喝点汤药吧。”侍女把身体虚弱的女皇半扶起来,按了床边的开关,床头升起来,让她好好靠着,才接过来大夫亲自熬的药,甫一接过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恶味。
不是说已经加了几味药材调过味了么?怎么还这么难闻?
侍女坐在床沿,尽职尽责地先自己尝了一口,脸皱巴成一团,汤匙在碗里搅了搅,舀上半勺喂进女皇嘴里,女皇嘴里的假牙取了下来,喝药的时候嘴唇吧嗒吧嗒,两颊一瘪一瘪的,没了鲜丽的皇袍加身,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了。
她刚费力地喝了几口,门口便传来低声的交谈,随即一个卫兵进来通禀:“陛下,齐轩少校来了。”
女皇别开脸,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喝了。
侍女有些难受,但又不得不听从吩咐,给她重新戴上假牙,女皇才道:“请他进来吧。”
齐轩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器宇轩昂,军裤摩擦发出声响,九公主的死没有让他颓废下去,心中一把熊熊恨意反而将他整个人的经脉都重塑了一遍,透出一股近乎执拗的坚强来。
他到了榻前单膝跪了下去:“启禀陛下,天宿驻军中有一个叫吴望的中尉,来负荆请罪,说是……”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将胸中翻滚起来的愤怒和不甘压了下去:“……为了九公主的意外。”
女皇端详了他许久,才叫道:“齐轩。”
“在。”
“你过来。”
“是。”
女皇倾下身子,苍老的手掌按上了年轻人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小九,也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齐轩冷漠垂目,“大逆不道”地打断她,硬邦邦的道:“如果陛下是劝我忘了这件事的话,大可不必,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不会连累族人。”
“不是。”
齐轩抬起头。
女皇道:“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会要求你做到呢?我是想劝你,来日方长,不要冲动行事,弋阳马上就回来了,你听她的话,总有大仇得报的一日。”
女皇声音越压越低,人又虚弱,后面这句话也就只有齐轩听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女皇便撤了回去,勉强撑起身子,道:“请他们到书房吧,齐轩,扶我过去。”
中尉在回禀完杀掉的那个外族人身份不久,便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命令,勒令他去昴宿皇宫登门谢罪,还传元帅诏令,给昴宿星免税贡十年,这都叫什么事儿?
不过作为纪律严明的军人,第二日天刚亮他便过来了,守宫门的卫兵见他自报身份露出一副警惕惊惧的表情,马不停蹄地让人去里面通报,这让他颇为满意。
果然弱者就是弱者,像是地上蠕动的小蚂蚁,顺手捏死一两只居然还要到蚂蚁窝登门谢罪,上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队卫兵,领头的是个非常年轻英俊的青年人,昴宿星的军衔样式和天宿星相差无几,貌似还是个少校,嗯,请个少校出来迎接自己也算说得过去。
少校冰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死死扣在腰间的手让中尉以为他随时都会拔枪一枪把自己崩了,中尉手指摸到了军裤口袋里的魂晶,青年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说:“我去请示女皇,劳烦尊驾多等一会儿。”
中尉左右看看那些守卫,傲慢道:“他们刚才去了那么久,敢情就请了你这么个不能管事的?”
他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腹诽道:真是浪费时间,怪不得整个星球都死气沉沉的。
齐轩少校夹枪带棒道:“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见陛下的,总得派个人出来核实一下吧,你凭什么证明你是天宿人?”
中尉一指自己深黑的瞳仁。
齐轩少校就算百分百确定他的身份,也咽不下那口气,忍不住找茬道:“你看我的眼睛,也是黑色。我也是天宿人么?”
中尉轻蔑地笑道:“就凭你?连我们天宿人的雏态都打不过,看好了!”
一道耀眼的白光从他袖子里射出来,齐轩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眼前的中尉顷刻之间避开了宫外守卫,下一刻已经站到了门里,张开双臂道:“瞧,我若想进来你们没人能拦得住我,我还需要证明身份么?”
齐轩露出一个尖刻的笑容:“既然已经确认身份,但还是劳烦尊驾稍等,我去请示,尽快回来。”
实力太悬殊了,自己真的能杀了他吗?他陷入了巨大的绝望当中。
女皇已经走不动路了,去书房一路上还是齐轩背着她去的,换好了一身雍容华贵的衣服,脸上施了薄粉,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垂死,齐轩恭敬地将女皇置于软榻之上,站在她身侧。
吴望中尉朝女皇行了个礼,收起了那股不可一世的嚣张气势,语气诚挚的道:“我是奉命前来向贵国陛下请罪的,当夜我们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抓捕行动,逃犯沿着城市的方向一直逃跑,不知怎么贵国公主就同逃犯搅和到了一起,还口口声声称其为师父,因为天宿人向来和外族人泾渭分明。手底下一个兵见只是一个陌生的外族人,便下手解决了。后来才听闻是贵国出门玩耍的殿下,实在是痛惜万分,同时也深感愧疚。”
“我们将这件事报到了上级,上级长官非常重视,甚至惊动了我国的元帅,元帅深表同情,也愿意为这件事情担起监督不周的责任,免昴宿星税贡十年。哦,方才听说陛下病重,还请陛下节哀才是。”
中尉单膝跪下,背脊挺直,微微低下头:“至于我本人,也听凭陛下责罚。”
假惺惺!话里话外的意思全都是你们自己的小公主不管管好,和一些不明不白的人纠缠在一起,撞到了我们手里,杀了也就杀了,现在我来道歉了,我们元帅也答应补偿了,赶紧见好就好吧。齐轩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双目泛红,虎口发热。
女皇调整了一下姿势,轻声吩咐道:“齐轩,给我倒杯茶来。”
齐轩沉默地垂下眼,走到桌边倒茶。
女皇好似没有在看他,将视线放到了中尉脸上,抱歉的说:“恕朕现在身体有恙,不能亲自扶阁下起来。”
中尉意外这位老皇帝如此上道,便从善如流地起身:“哪里,陛下宽宏大量。”
“中尉言重了,首先请替我向贵国元帅表达感谢,免去税贡对我国民来说的确是减轻了许多负担,还有,我们家小九还在冰室里躺着,可保尸身不腐,鄙族正在竭力寻求救治之法,兴许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齐轩猛然回过头,手里的茶盏一瞬间被攥紧。
中尉更加意外了,饶有兴致道:“不知可否透露是何方法?竟有起死回生之能?”
女皇长叹一口气:“无非是些旁门左道罢了,希望渺茫,不过只要有一丝希望,鄙族都不会放弃的,也请中尉不必太过自责。”
两人寒暄客套了一番,齐轩手里的杯盏几乎被指力捏碎,女?3 什怕冻鲆桓辈皇て@偷哪Q狡胄涂汀?br /> 当夜中尉返回基地,立刻和姜寒进行视频通讯,将今天的事情一一回禀,姜寒一听女皇惯常软弱的态度和九公主居然还有复生的希望,心里的石头便放下了大半,但他还是谨慎的吩咐道:“回天宿星前,你向基地的驻军吩咐几句,就说是我的命令,如果昴宿皇族有大动作,一定要及时回报给我。”
“是!”
中尉的契子叠好衣服走了过来,中尉切断通讯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相视一笑,去了客厅一起收拾回去的行李,驻军三十年,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正好御天新生的实习快要结束了,军部出于方便考虑,让他们再延迟了几天,和那群新生一起回去,顺路也多了一层保护。薄珏在登上飞行器回家那天见到中尉他们一行,还兴奋地招手打招呼,赵清阁在她身旁点了点头,彬彬有礼地叫了声:“阁下好。”
中尉他们押送犯人,是另一艘飞行器。等薄珏登机之后,中尉才感叹道:“这个年轻人啊。”
他琢磨了半天,居然没想到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薄珏,最后只得无可奈何的淡淡笑了。
他契子笑道:“挺可爱的,很讨人喜欢。”
中尉点了点头,赞同道:“是挺可爱,人也不错。就是没通过考核可惜了,不过我听首长说,这次通过的人数远远不够他的预期,可能会有第二次呢,第二次她肯定能过了。”
他契子仍是笑:“是因为你第一次考核也没过,所以才这么关注她吗?当年不知道是谁,一个大男人以为我死了哭得惊天动地,连任务都抛到了脑后。”
中尉不自在地低头摸了摸鼻子:“那么久的事了,说它干什么,走了走了——哎,那个谁,就说你呢!走路看什么终端!是不是找罚呢!”
中尉说着说着走远了。
他契子对他这招祸水东引司空见惯,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三十年的星球,登上太空巡航舰,正式踏上了回程。
回去的路上比来的路上安静多了,接连一个月高强度的训练让每个人的骨头都被磨散了重新组装过,一个个安静如鸡地坐着休息,薄珏也靠着赵清阁打瞌睡,赵清阁把她脑袋放下来枕在自己腿上,旁边的同学向她投来揶揄的目光。
自从上次自己正式答应和她在一起,要搬过去和她同居后,不出一个小时,她们所在的两个系就全都知道了她们的关系,个个用调侃的眼神觑着她。
实习的休息时间,有人就问了:“你们俩瞒得真够紧的啊,这进进出出的,也没见你们多亲密啊。”
另一个同学不同意,用一种“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的语气道:“啧!你们眼光不行了吧,我早看出来她们是一对儿啦,除了隔壁系那个系花,你见赵老大和谁那么亲密过啊。”
“什么系花!我明明是校花!”薄珏一边不满一边笑得直打跌,赵清阁一巴掌拍她背上给她顺顺气。
先前那同学观察这赵清阁的脸色,发现她没生气,又大胆地应声了:“嗨!亲密归亲密,但也没有出格过的亲密啊,大家都是朋友嘛,大家伙说对不?”
另一个就说:“在大家面前是没亲密过啊,私底下嘛,就……”
他将嘴巴一掩,将眼一低,佯装羞涩的道:“嘿嘿嘿。”
盘膝团团坐在青草地上的众人用“纯洁”的欣赏目光上下扫视了薄珏和赵清阁曼妙的身材,了然地齐声“yoooooo”了起来,教官被惊动了,诧异地往这边瞧了一眼,悄悄地走过来几步听墙脚。
先前那同学本来就是另一个的契子,一唱一和,现在气氛上来了,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这个证据!我服!”
“服你个头!”薄珏笑着抓过地上的一把土,朝那个同学扔了过去,“一群大逆不道的兔崽子。”
“救命啊,媳妇儿她打我!”
“你还躲?给我站住!”
这一群都是血气方刚正贪玩的年轻人,被薄珏和那个同学追追打打的一闹腾,全部都爬起来撒欢了,临时的休息所变成了战场,尘土乱飞,金木水火土的技能乱放一气,另一个教官三两步跨过来,正要喝止这帮无法无天的小年轻,被听墙脚的那个拦下,教官目中似有憧憬:“别了,就让他们玩一会儿吧,就当做训练了。”
这样的事儿后来没少发生,连着十来天,每天休息其他人都变着花儿的将话题引到薄珏和赵清阁身上,然后再嘻嘻哈哈一通,拜她们所赐,整个教场的氛围分外热烈。
“哎,赵老大,第一天上课的时候长官不是问‘谁家契主在隔壁机甲系的,出列’,我记得当时你没有出列啊,哈,你竟然敢欺骗长官。”
“你忘了学校是有我们档案的啊,赵老大契主是谁,长官肯定早就知道啦,还用得着我们说?”
“对啊对啊,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承认啊?”有同学问赵清阁。
赵清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膝盖,似乎在考虑要怎么回答才好,良久,才“唔”了一声,说:“过去太久了我有些不记得了,可能是一时忘记了?我当时真的没有出列吗?会不会是你们记错了。”
她用一个反问句技巧的堵住了这个问题。
当时为什么没有出列,当然是因为还没有确认和薄珏的关系,现在为什么不实话实话,是因为她不想把两个人的事情分享给更多的人听,自己心里知道并且永远记得就好了。
赵清阁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低头看着薄珏的睡脸,她清醒的时候咋咋呼呼,睡着了倒是很乖巧,个子不小,骨架小,脸小小的,五官也小小的,好像哪里都小小的。
脸枕在她腿上,一只手还偏要拉过她手牵着,也不嫌别扭。
赵清阁空着的手伸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触感舒滑到不可思议,薄珏没醒,赵清阁玩上瘾了似的开始摸她的脸,睡着了的时候摸和清醒的时候摸感觉也不太一样,好像格外地软绵绵。
薄珏轻哼了一声,无意识地把她牵着的那只手拉到了唇边,亲了亲手背。
赵清阁不弄她了,心尖上仿佛有根小羽毛轻轻地刷了一下,让她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
回去也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教官讲故事,同学们大多也是昏昏欲睡,二人却不约而同地认为比来时有意思多了,薄珏再也不用顾忌他人的目光,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想耍流氓就大胆地耍流氓,虽然偶尔还是会惹赵清阁生气,但是对方显然生气得没有以前那么认真,自己撒个娇就破功了。
而更加令人期盼的生活,在下运输舰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再一次踏上御天军校的土地,心中升腾起一种油然而生的、难以言喻的归属感,所有的学生都朝天感叹了一声:“啊!终于到家了!”
大家互相道别,飞奔回自己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