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妹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两家人对小主子十分恭敬,至少表面上看着还不错。
这两家人退下后,钱华说道,“老蔡头原来是那户人家的二管家,蔡和也是帐房管事,钱大武在外房事做事。钱四叔的意思是,以后蔡和、苏大武就跟着我一起在县城锦绣行里当差,蔡和当帐房,苏大武跑外事。老蔡头管家里的事,黄铁主管挖塘种藕的事宜,苏铭跟着黄铁干。苏家的二小子、三小子先送去学侍弄藕的活计,四小子专门服侍钱四叔。何氏原来是那户人家的厨娘,做得一手好菜,以后就主管厨房……”
还专门说了若是蔡小花妥当,以后就给钱满霞当陪嫁丫头。
万大中听了,露出白牙乐了起来。
钱亦绣睁着白莲花娘亲一样纯洁的大眼睛看看万大中,糯糯地问,“万大叔,你很喜欢陪嫁丫头吗?咋一说陪嫁丫头你就这么高兴?”
万大中的黑脸一红,忙道,“绣儿胡说,万大叔哪里是喜欢啥啥丫头。万大叔只是高兴……嘿嘿……”
钱华摇头笑起来。
他和魏氏要领着这些人坐牛车先走一天,明天就启程。到了溪山县把这些人先安排住在客栈。钱三贵还让他在县里找个铺子和宅子,一个做为锦绣行的办公地点,一个做为自家人去县城的零时落脚点。
因为钱华要提前走,就让万大中把苏四武带回钱四贵家,以后就由他专门服侍钱三贵。
几人回家途中,钱亦锦还给钱老太买了根松木拐棍。
钱三贵非常满意那处院子,已经跟租院子的人家说好,今天下晌就去交银子办契书。这些就由钱四贵办理了。
把院子租下后,钱四贵就开始早出晚归,看着装修房子。现在没有帐房,每一笔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二十六日这天,钱四贵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还是去了镖局。镖局可谓他的伤心地,当初踌躇满志想通过跑镖为父母妻儿挣份好生活,结果自己的命差点搭进去。
他专门换上绸子长袍,戴上头巾,也给小厮苏四武买了身新衣裳,带着六盒老兄弟点心,坐着驴车去了。天黑透后,才一身酒气地被镖局的人送回来。
晚饭后,钱亦锦身穿小长袍,头戴方巾,拿了四盒老兄弟点心,在万大中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去了翟府。
小正太回来的时候却远不如前天见过翟大人后的激动,甚至还有些沮丧。
“怎么了,是门房没让你进门,所以没见到翟大人?”钱亦绣问道。
“不是,”钱亦锦说道,“我见到翟大人了……张先生说翟大人品性高洁,严于律己,一心扑在公事上。他虽身居高官,又丰姿绰约,却从来没有想过休弃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跟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却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比起来,实在大不一样,是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人。可以,翟大人在给我讲学问的时候,翟老夫人来了书房,说她脖子痛,让翟大人给她捏脖子。翟大人说请她先回内院,他稍后便会回去给她捏。可老夫人不愿意,说我一个男娃怕甚?就在我旁边坐下来,翟大人起身给她捏了半刻钟的脖子,边捏她还边哼哼。那个样子,实在是……”粗鄙两个字没好说出口,那毕竟是偶像的老娘。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老夫人走的时候,还赏了我一个装了五文钱的荷包。之后,翟大人却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继续为我解惑。哎,他真不容易……”
小正太很纠结,既觉得翟老太太粗鄙不讲妇德,又不能说偶像这么纵容老娘不对。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嘛。
他话没说完,就跑去一边发呆了。还是万大中催促他快些歇息,明天回乡要早起。
翟树的老娘是个另类的极品,她守寡把儿子拉扯大,又勒紧裤带让他读书。儿子也争气,被点了探花当了官,还越做越大,直到三品。
老太太得意,仗着年龄大,经常会在客人面前刷存在感,让人看看她有多享福,她儿子有多孝顺。她不会干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粗鄙、随性、吝啬,又没见识,经常做些让人笑话的事。
翟树也知道自己老娘就是一个笑话,也试图改变她。可他一说,他老娘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着自己的不易。翟树无法,也只得由着她。
他不喜欢比自己大八岁的童养媳夫人,却又不像其他男人那纳妾置外室,甚至连他夫人主动提出给他纳妾,他都没要。两口子绝对的相敬如宾,连最原始的本性都压抑住了。
翟树是所有人口中的大好人,甚至连政敌都找不出他在做人方面的污点。他极其注重自己的所谓形象,太想做个品性高洁、严于律己的好官,或是好人,所以才会活得那么累。
其实,想做个人人都说好的好人,实在太难,太累了。每个时代都是如此。(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想做他手里的珠子
二十七日早上辰时,王良赶着马车来接人了。几人一狗上了车,挥别钱四贵一家人,向城外驶去。
马车过了护城河,梁锦昭、宋怀瑾、崔掌柜等人的几辆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他们来了,又把钱亦绣兄妹及跳跳叫过去坐前面那辆豪华“奔驰”车。
这辆车或许安装了减震的什么零件,马匹快跑起来也不觉得颠簸,十分舒适。
日落之前,马车进了溪山县城。与梁锦昭几人分手后,小兄妹又回到王良赶的车。马车赶在关城门之前出了门,向西驶去。
天色黑尽,星星撒满天际,马车终于到了大榕村口。万大中却不下车,说道,“先把钱三叔送回家我再走回去。”
王良笑道,“钱三叔,你找了个好女婿。”
钱三贵笑着点点头,“是,大中是个好后生。”
马车来到花溪村西头。星光下的荒原上鲜花朵朵,花香阵阵。荒原尽头,耸立着那个大大的院子,院子后面是神秘的溪石山。
出去不到十天的功夫,钱亦绣却是如此思念这里。
还差五、六十米才到家门口的时候,只见一个红色身影从墙上跳下向他们跑来。来到马车旁,它一下子跳上坐在车前面的万大中的身上,又从他身上翻进了车厢里,跳在钱亦绣的身上又搂又抱,又叫又乐。
钱亦绣捏着它的后脖子咯咯笑说,“猴哥想我了,我也想你呐。”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省城再繁华,还是觉得家里最好。
来到家门口,听到声音的吴氏和黄铁等人已经开门走了出来,奔奔也跑了出来。苏四武把钱四贵扶下车,小兄妹也先后跳下了车。
只见程月正站在院中,或许因为天黑,也或许因为有王良和万大中在的关系,她没敢出来,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望向他们。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听见小娘亲抽泣的声音,还有她叫着“绣儿,锦娃”的哽咽声。
两兄妹叫着“娘亲”向她狂奔过去,扑进她怀里。程月把他们搂进怀里,轻轻啜泣道,“绣儿,锦娃,你们咋才回来?娘想你们,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娘怕,娘怕你们再不回来了,娘怕你们像江哥哥一样再不着家了。那样,娘可怎么活,娘可怎么活……”
说到后面,她蹲下身把头埋在他们怀里哭出了声。
钱亦绣哽咽道,“娘亲,我们不会不着家的,绣儿也想娘亲,也舍不得美美小娘亲。”
钱亦锦不好意思那么肉麻,只反复说道,“儿子也想娘亲,儿子也想娘亲。”
等这一家三口哭完,肉麻完,钱三贵已经进了院子,东西也都拿了进来,院门也关上了。
吴氏劝道,“月儿,孩子们都回来了,让他们洗洗,把饭吃了再说。”
钱满霞也笑道,“我就说他们几天后就回来,偏你还不放心。”
她把程月劝到一旁,钱晓雨把水端出来,几人把手脸洗净进了屋堂。
吴氏算着他们这几天会回来,所以每晚上都会把饭菜温在锅里。
把饭菜端上桌,几人开始吃饭。
程月坐在兄妹两个的中间,偏头看看这个,又偏头看看那个,摸摸他们的头顶,又用帕子擦擦自己的眼泪。
小娘亲是水做的。
看她这个样子,钱亦绣也酸酸的。
自己一圈玩下来,自在又充实。可小娘亲呆在家里连院子都不敢出,天天望着野花想相公,想一双女儿,日子可不是难过嘛。
饭后,已经被黄华领去大院子吃过饭换过衣的苏四武和紫珠又过来了,他们要给没见过面的主子磕头。
程月见果真给女儿买回来一个小丫头,而且这个丫头长相清秀讨喜,十分满意,又高兴起来。说道,“紫珠以后要好好服侍姐儿。”
说完后有些不自在。
钱亦绣知道小娘亲是想赏小丫头,但手头又没有钱。她早就想到了,偷偷把准备好的红包塞进小娘亲手里。
程月拿着红包递给紫珠,说道,“把姐儿服侍好了,还有赏。”
紫珠接过红包,恭恭敬敬地说,“奴婢遵命。”
钱三贵已经累狠了,说都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钱亦锦和钱亦绣一边一只胳膊搂着程月走出堂屋门,却看见动物之家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钱亦绣,眼睛里似乎还流露出失望。特别是猴哥,还隐隐能看到泪光。
钱亦绣一拍脑门,光想着小娘亲,咋把动物之家搞忘了,它们肯定又以为自己骗了它们。
马上道,“你们等着,我去拿银项圈。”然后返回堂屋,在带回来的那一堆东西里把银项圈找出来。
“瞧瞧,还刻了花纹呢。”钱亦绣挨个给它们戴上,惊喜地说道,“呀,好漂亮,比我想像的还漂亮。”
大山高兴地率先往门外冲去,猴哥和奔奔紧随其后。没人给它们开门,猴哥就自己把门栓打开,一猴两狗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跳跳也想跟去,钱亦绣喊道,“你都玩了那么多天了,也该守在家里看门了。”
跳跳听了,只得垂头丧气蹲在树底下。
钱亦绣回了小屋,见钱亦锦已经把清莲香露找出来,递给程月说,“娘亲,这是儿子给你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浑黄的油灯下,那个彩釉小瓶子显得更加精致好看。程月打开瓶子上的小木塞,放在鼻下闻闻,笑得眉眼弯弯,“嗯,真好闻,娘喜欢。”
小正太见娘亲如此喜欢自己送的礼物,眼睛都笑弯了,直用小胖脸蹭程月的肩膀。
钱亦绣又臭屁地把那根簪子拿出来,递给程月说,“娘亲,绣儿给你买的珠簪。喜欢吗?”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程月看见簪子一下沉了脸,冷声说道,“不喜欢,娘不喜欢,把它拿去卖了。”
钱亦绣一愣,很是有些受伤,嘟嘴说道,“怎么会拿去卖了呢?这是绣儿专门在宝吉银楼给娘亲买的礼物啊。娘亲仔细看看,这莲花多精致,这颗珍珠多大呀……”
“不喜欢珠子,月儿不喜欢珠子。”程月的眼睛有些直了,还涌上一层水雾。
透过水雾,她依稀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羡慕地看着一颗滚圆润泽的珠子,那颗珠子卧在一只修长白晰的大手上。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痛,眼泪夺眶而出,哭着说,“不喜欢珠子,不喜欢珠子……月儿好想做他手上的那颗珠子,想让他看着月儿笑,可是他不愿意,他不喜欢月儿……”
话说得颠三倒四,莫名其妙。
钱亦绣一看把小娘亲的病惹犯了,吓得不轻,更不敢探究她说的那个“他”是谁。赶紧把珠子塞进荷包说,“好,娘亲不喜欢就算了,咱们把它卖掉。以后绣儿再给娘买样别的礼物。”
程月越哭越伤心,反复说着,“月儿不喜欢珠子……月儿想做那颗珠子……”
见她这样,钱亦锦和钱亦绣都吓得搂着她不停地劝,特别是钱亦绣,都哭了。
程月见女儿哭了,又伸手捧起她的小脸说,“乖乖不哭,你是娘的珍宝,娘喜欢你,喜欢你们。”这几句话像是说给女儿听的,又像是说给那个已经久远了的小女孩听的。
娘三个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莲蔻
钱满霞正插着门在看万大中送她的那套胭脂水粉外加香饼,这些东西比镇上卖的好太多,漂亮精致的包装是钱满霞从没有看过的。想到那张黑黑的俊脸,她的心中溢满了甜蜜。突然传出那娘三个呜呜的哭泣声,她吓得赶紧跑出了小屋。
吴氏也出来了,她们敲着左厢房的门问道,“你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钱亦绣边哭边答道,“没出事,我和哥哥好久没看到娘了,高兴才哭的。”
吴氏母女哭笑不得,嘟嘟囔囔又回了自己屋。
程月娘三个哭完了,又出去洗漱完,才回屋睡觉。今天钱亦锦也耍赖皮不回东厢,跟她们睡在一张床上。
小娘亲睡着前,不是摸摸儿子的前额,就是摸摸女儿的小脸,一直念叨着,“娘喜欢绣儿,喜欢锦娃,喜欢江哥哥,娘离不开你们,你们也不要再离开娘……”
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睡着了。
夜里,钱亦绣又有些失眠了。
从小娘亲只言片语里猜测,她应该非常渴望能得到那个“他”的注意和喜欢,想让“他”看着自己,而不是看他手中的那颗珠子。
这个“他”不应该是她娘,因为小娘亲梦话里曾经说过她娘已经死了,而且她似乎对她娘也有很深的感情。
那么,这个“他”很可能就是她父亲了。
想到这里,钱亦绣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她该喊外公的男人一阵腹诽。他的心是铁坨坨长的吗?他的近视眼有一千度吗?这样如水般温柔看好的女儿竟然会不喜欢,不疼惜,真是太过份了。
小娘亲对爱的表达如此直白和热烈,也不只因为她痴傻了,还因为她曾经太渴求爱了。她说话慢,但那些肉麻麻的话却从来都是张口就来,说得又特别利索。一定是这些话早已在她心里说了千百遍了吧。
可怜的小娘亲!
钱亦绣自动脑补,想像着那个“他”是如何漠视,才使得小娘亲被害得痴傻,流落乡野……
清晨,钱亦绣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小哥哥已经去外面练武了,小娘亲正坐在床边满眼爱意地看着女儿。她神色如常,好像已经忘记了那根珠簪子。
钱亦绣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她翻身起床,抱着程月亲了一下,“娘亲早。”
紫珠已经来到小主子的屋外。听见她起来了,便进来服侍。
为了讨小娘亲欢心,钱亦绣穿上了那套新做的杏色衣裳浅藕色长裙,又把那双杏色绣蔷薇的小绸面鞋子穿上,还把那根赵掌柜送的小银鱼簪子插在了小包包头上。宋老太太送的几样簪子没敢戴,那也太炫富了。
擦了香脂后,钱亦绣把脸凑到程月面前说,“娘亲闻闻,绣儿香吗?”
小娘亲满意极了,摸着女儿的小脸说,“嗯,真香,真好看,娘的女儿本该如此。”
之后紫珠悄悄跟钱亦绣说,“婶子长得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说话也好听。”
她也被告之,在这个家里无需叫主子老爷太太,自己也不要称奴婢。
钱亦绣听了,比夸自己还高兴,笑说,“那当然,再没有比我娘长得更好看的人了。”
早饭后,钱亦锦拿着送张先生的礼物及给同窗人们的糖果去了私塾。
钱亦绣把自己买的绣线、素绫、头花分送给了吴氏奶奶、小娘亲、小姑姑和钱晓雨,几人都十分高兴。
钱三贵还专门给吴氏买了十几尺布和一根银簪子,更让吴氏欣喜不已。钱三贵把送大房、二房还有些亲戚朋友家的礼物整理好,由黄铁赶着车去了村里。
钱亦绣没去,她把自己给钱满蝶、钱亦多等人的礼物打成一个包,让钱满霞帮着带过去。
程月守着女儿分派完了礼物,才牵着她拿着绣线去了东厢工作间。
窗下的绣架被一条薄绢覆盖着,小娘亲走过去把薄绢揭开。这一面哪怕只绣了二分之一,精美的画面也让钱亦绣惊叹不已。小娘亲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就坐在绣架前分钱。
钱亦绣知道今天别想离开小娘亲半步,也自觉地坐在小娘旁边打起了络子。现在她的手指还不算很灵敏,不想动绣花针。她可不愿意像多多小盆友那样,扎得满手指头的针眼。
小娘亲低头做做手上的活,又会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一阵女儿。钱亦绣就会抬头给小娘亲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娘亲见了,抿着嘴笑笑,才又低头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