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绣红了眼圈,瘪着嘴说,“是。我爹爹打仗死了,我娘和我上个月从山上滚下来,还是在保和堂医治的。张老爷慈善,减了诊费。我们家又借了好些钱,才把我娘和我的病治好……”
老太太红着眼圈直叹气。宋氏说道,“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歌儿唱得也好听,就是瘦小了些,定是日子太艰难吃不饱饭……”
只听后面有一个公鸭嗓子说道,“朝庭这次对阵亡将士家属给予了极优厚的政策,不仅发放了十两银子的抚恤金,还免了三年赋税,你们怎会过得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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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大叔
随着声音,走过来三个锦衣少年。说话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少年,他长身玉立,五官立体俊美。若不是因为他正处于变声期,钱亦绣都以为他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这相貌好是好,就是太着急了点,跟她的发育迟缓正好相反。
另外两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都比那个大个子矮了半个头。其中一个是张仲昆的独子张央,清瘦秀雅,这个少年钱亦绣曾经见过。另一个少年跟说话的大个子有一、二分的挂像,长得也是风神俊朗,气质绝佳。
几个人走到钱亦绣的身边,向老太太躬了躬身,就转过脸来看着她。
特别是那个大个子,很不屑地耷拉着眼皮瞥着钱亦绣。由于他个子高,大概近一米八,钱亦绣要脑袋望上天才能看到他的脸。
虽然这孩子长得高大威猛,英俊潇洒,但这话说的太招人恨了,这副表情更让人牙疼。
钱亦绣气得小脸通红,这熊孩子真讨嫌。便不管不顾地顶撞道,“这位大叔,你以为十两银子很多吗?减三年赋税就能过上好日子吗?别说我家没得到这些优厚待遇,即便是那些得到了的人家,失去一个壮劳力,甚至有可能是家里的顶梁柱,十两银子够一家子老弱吃多久呢?”
另外两个少年听这小女娃叫梁锦昭大叔,都不由地大乐起来。
宋怀瑾笑问道,“你喊他大叔,喊我们两个什么?”
“喊你们大哥。”钱亦绣脆生生地回答。
钱亦绣一说完,那两个少年笑得直跺脚。
梁锦昭没想到小丫头的嘴皮子这么能翻,居然还喊他大叔,他才十三岁,是这三个少年中年龄最小的。他因长得老成没少招同龄人的笑话,现在被一个小女娃明晃晃打了脸,气得脸都红了。
而且,他也不是不同情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只是觉得这小女娃古灵精怪过了头,笃定她是在骗人博同情。
梁锦昭的眼神极好,在望月阁的四楼上看见这小女娃唱歌卖花一路走过来。他看到她在有人的时候悲悲切切,还抹着眼泪,等买花的人一走,便喜笑颜开地数着手里的钱。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还把一个钱锭子拿到嘴里咬。离她们一段距离的那个妇人明明跟她们是一伙的,却不走在一起,这不是博同情是什么?
梁锦昭斥道,“哼,年纪不大,心眼忒多。老太太和张太太是慈善人,听信了你的信口雌黄,我可不相信。怎么可能你爹爹战死了朝庭不发抚恤金?”他又从钱满霞挎着的大篮子里拎出一把花来说,“这是霞草,却偏偏要说什么满天星,你们明明就是在撒谎骗钱财嘛。还有,你们后面的妇人跟你们是一伙的,却装作不认识一样。”
钱满霞本来极害怕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看到侄女跟他顶撞还使眼色让她别得罪他们。可这人竟说自己侄女撒谎骗钱财也顾不得害怕了,气愤地说道,“绣儿没撒谎,我哥哥是在一次大仗中战死的。因为没找到尸首,就说他失踪了,没有人也没有钱。”她话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又指着满天星说,“绣儿没撒谎,她一直跟人说这是霞草,我们山里有很多,它的别名叫满天星。我娘怕我们出事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们从来没说过不认识她……”
钱亦绣见这熊孩子把小姑姑气哭了,气得小心肝呯呯狂跳,也哭了起来。
她没像一般小女娃那样嚎啕大哭,也不像小姑姑那样默默流泪,而是像足了她的白莲花小娘亲。大大的杏眼里涌上一包泪水,泪水在直眼眶里打晃。她没有哭出声,而是吸了吸小红鼻头抽抽噎噎起来。拉着钱满霞的衣襟如诉如泣道,“小姑姑,我要爹爹……打仗回来的叔叔说爹爹作战勇猛,还当了骑尉,可他咋没回来呢?你们说他战死了,可大头哥哥的爹爹战死了还有钱拿,咱们家咋没钱呢?爹爹不回家,家里也没人干力气活,还时常被欺负。爷爷病重,大半时间躺在床上,还要给他买药治病……咱家只有两亩坡地,奶奶天天忙碌也挣不了多少钱。绣儿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肚子饱是什么滋味……”
说到这里,眼泪慢慢滚落下来。
又转过脸冲着老太太说,“老太太,我没有撒谎的。上个月娘亲和我被人欺负得摔下了山坡,娘的脑袋磕破了,胳膊也摔裂了,流了好多血,我也差一点死了,为治病家里借了一贯六百文。张老爷知道的,他还免了我们家的诊费。前阵子家里把才收的小麦一斤不留都卖了,交了税后只剩下两贯钱。我们要嚼用要还债,还要给我太奶孝敬,哪儿够啊。唔唔唔唔……我饿,我想吃饭……琢磨着这花好看,我就天天跑上山去采回来,想着兴许能卖点钱财好还债,也可以买些吃食。可是这位大叔却说我们骗人钱财……唔唔唔唔……我没骗人,我要爹爹……爹爹,你在哪儿呀……”
钱亦绣先是轻轻啜泣,后来越说越难过,哭得不能自禁。却是极尽隐忍,压力嗓门抽泣。这次不是演戏,她是真悲伤了。
小小的岁数,极力的隐忍,悲惨的身世。
不说老太太和宋氏拿帕子抹起了眼泪,旁边的丫头婆子眼圈也红了,钱满霞更是失声痛哭,连刚才笑话梁锦昭的张央和宋怀瑾都严肃下来。
梁锦昭没想到会是这样,自己咋把小女娃“欺负”得如此悲伤欲绝,还引起了公愤。一时傻在那里。
这时,来了一个面白微须,清瘦俊朗,大概有三十几岁的男人。此人正是保和堂的当家人张仲昆,他才去保和堂巡视完回来。本要去望月阁给京城来的贵人看病,却听见后花园一片哭声,便走了过来。
路上,他也听到小女娃断断续续的哭诉,猜到两位小客人不知百姓疾苦,或许说了什么话伤了小姑娘。
一看小女娃,竟还是熟人,他上个月刚给她和她娘看过病。便上前笑道,“哎哟,是钱家小妹啊,病好了?”
钱亦绣哭得眼睛通红,哽噎着说,“这位大叔说我撒谎,可我没有撒谎,没有骗人钱财。的确是我爹爹战死了,我们治病花了好些钱……是家里实在过不去了,才摘了些花来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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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金钱榕
张仲昆点头道,“莫难过,我们都相信你。”又指着梁锦昭说,“梁公子从京里来,他不知道你家情况才会那么说。现在他知道了,就不会那么说你了。”
梁锦昭又气又愧又纠结。气的是这小娃口口声声喊他大叔,他直觉这女娃是故意的。愧的是,他经常听祖父和父亲讲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怎样生活困苦,自己还不以为然。今天遇到一个了,没帮帮她不说,还跟人家起了争执,好像要把她欺负死一样。小女娃伶牙俐齿惹得他想发火,但她家的情况又让他十分同情,这两种情绪交缠在一起可不是就纠结了。
宋氏善解人意,不愿得罪京城的贵人,抹抹眼泪笑道,“可不是,梁小公子不知道实情,那么说也情有可原。小姑娘快莫难过了。”
她把“梁小公子”几个字咬得特别重,象是在暗示钱亦绣快别叫人家大叔了。然后,又似乎才注意到她们的花,高声说道,“哟,这花篮和花束真漂亮,我们咋都没想到霞草——哦,也叫满天星,跟这些花配在一起这么好看呢?”
钱亦绣也觉得够了,那个大个子已经被挤兑得差不多了。真要把他惹火了,倒霉的还是自己。便顺坡下驴,吸吸鼻子,又从怀里掏出带了补丁的帕子擦干眼泪,把话题扯到了花上,卖力推销起了花篮和花束。
她又把主角配角的辩证关系说了一遍,“……人们只觉得换了主角会不一样,都只换花朵,而搭配花朵的配角绿叶永远不变,看久了就没有多少新鲜感了。其实,不换主角只换配角的感觉也很不一样呐。”
听了她的歪理,不止逗得老太太、宋氏呵呵笑起来,把张仲昆也笑了。说道,“的确是这个理儿,这么浅显的道理,却被一个孩子参透了。”
钱亦绣又说了玫瑰花配满天星的造型最经典,可惜山里没有野玫瑰。丫头们在园子里摘了几支玫瑰花来,跟满天星配在一起,果真更好看。
见她们说起了花,张仲昆便领着几个少年走了。
张老太太素来喜欢花,家里各个节气的花都有,其中不乏名品。现在看到这星星点点的小花如此别致,简直爱到了心里。说道,“许多山花看着生命力旺盛,又贱,似乎山间、溪边、地头随处可长,但移植在家里却是养不活。也不知道这霞草——哦,满天星,能不能养在园子里。”
钱亦绣说道,“现在栽满天星已经晚了,八月末是最好时机。到时候我把种子收集好,来帮老太太种。”觉得自己说这话似乎太老到了些,又糯糯地补充道,“绣儿在家无事就喜欢看花,知道了几种花的习性,定能养活它们。”
老太太高兴地点着头,摸着她的小脸说,“可怜见的,多伶俐的女娃,回去多吃些饭,长高些长胖些。”
慈祥的样子感动得钱亦绣直想流泪,亲太奶钱老太都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温柔过。
正说着,一个婆子来禀报,“老太太,太太,搬花的婆子来了。”
老太太诧异道,“搬什么花?”
宋氏解释道,“园子里有几盆花和盆栽养得不甚好,我就让他们扔了,再重新买几盆好的来。婆婆还是进屋歇歇,别惊着您。”
钱亦绣顺着宋氏指的方向看去,在远处的黄角树下,有六七盆要死不活的花和盆栽横七竖八地堆在那儿,其中一盆正是金钱榕。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要扔掉金钱榕,这是不是上天给自己的一次绝佳机会?看来,自己这辈子是妥妥的女主角呀。
钱亦绣小心肝一阵狂跳。
她正在想怎样去挖那盆金钱榕,却听宋氏说道,“你们这些花和花篮我们很喜欢,就都买下了。”又对身后的丫头说,“给她们五两银子。”
钱满霞听说这点花竟然给她们五两银子,激动得小身子都有些发抖了,赶紧躬身说,“谢谢太太。”
钱亦绣没想银子的事,她在想,这是在打发她们走了?
老太太又说,“再赏她五两银子。可怜见的,回去买身新衣裳,吃好点。”
她们身后的一个丫头和一个婆子递上来两个荷包给钱亦绣。钱亦绣晃过神来,接过荷包躬躬身说,“谢谢老太太,谢谢太太。”
然后又望向那盆金钱榕,没有走的意思。钱满霞红了脸,赶紧拉着钱亦绣往外走。
钱亦绣怎么可能跟着她走,甩掉她的手,急道,“不要拉我。”又对老太太和宋氏说,“老太太,太太,我看那盘金钱榕还没有死,只是长势不太好,又向一边歪了些。兴许是土里面有小石头,阻碍了它的生长。老太太若是不见怪,就让我把这小树正正。把金钱丢了到底不好,有着破财的意思。”
钱满霞吓坏了,再是大善人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能由着穷人在这里? 怠K鹊溃靶宥凳裁茨兀旄易摺!彼底畔麓罅ζ徘嘈遄砭妥摺?br /> 钱亦绣不走,竟被她拉倒在地下,钱满霞又赶紧弯腰把她抱起来。
一个管事婆子不高兴了,觉得这个乡下小娃看老太太性子好在这里胡说八道,就是想多要赏钱。都给了十两银子了,还赖着不走,真是心肿得厉害。
她似笑非笑说道,“这小娃真是猴儿精。看我们老太太、太太仁慈,好性,还耍上赖皮了。你不自己走,难道让我们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出去?”
钱亦绣也不管丢脸不丢脸,恳求道,“老太太,太太,就让我看看那盆金钱楁吧,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小树弄活。求你们了。”
老太太看小女娃撅着嘴,头发也有些散乱了,大大的杏眼透着渴求。她也以为小女娃穷疯了,想多要些赏钱。
老太太遇人不淑,年轻时就开始礼佛,一辈子仁慈宽厚,想着这么小的女娃出来讨生活也难为她了。便对下人说道,“不要难为小娃,她要弄就弄吧。不管弄不弄得好,完事后,把这桌上的点心包上给她带走,再赏她个荷包。”
说完,在宋氏的搀扶下走了。
钱满霞又气又吓又觉得丢人,眼泪都出来了。钱亦绣可没有功夫哄她,跑到那盆金钱榕前面蹲下。
她看了看金钱榕,抬头对一个小丫头说,“麻烦姐姐帮我拿一个小铲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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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看到许多亲都在提更新的事,不是清泉不多更,实在是新书期,要求不要更多了。况且文文在下月中旬才上架,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更不能多更。关于更新的事清泉专门跟编编沟通过,编编让这么更新的。请亲们莫着急,耐心看。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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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契书
这个小丫头也很鄙视钱亦绣,觉得她小小年纪心眼忒多,给了赏还赖着不走,非得摆弄这盆要死了的花。但鄙视归鄙视,也不敢不去拿,刚才老太太可吩咐了的,不能难为她。便哼了几声不情愿地拿来小铲子,也没递到钱亦绣伸出的手上,而是往地下一扔。
钱亦绣当然不会跟小丫头一般见识,拿起小铲子挖了起来。
几个婆子推了一辆车来,把其它几盆花和盆栽拉了出去。
这时,吴氏被下人带到了这里。她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她们出来,有些急了,便敲了侧门。看门的婆子来园子请示的时候,正碰到去月亮阁的张仲昆,张仲昆便让那个婆子直接带吴氏来后花园。
吴氏见女儿红着眼睛站在那里,孙女正蹲着拾掇大花盆里的泥土。她惊道,“绣儿,咋能在贵人家里淘气,快住手。”
钱亦绣抬头笑道,“奶莫慌,我是在给花治病。”
钱满霞向吴氏告了一状,吴氏也害怕了,蹲下来想拉钱亦绣的手。钱亦绣躲开她的手说,“奶,不要乱拉,若是把花弄死了,倒真是得罪贵人了。”
吴氏便不敢乱动了。
钱亦绣轻轻地铲着泥土,又用小手不停地刨着。突然她放下铲子,双手连刨了几下,再拿起小铲子小心翼翼刨了一阵,便取出一个小坛子。小坛子虽然沾满了泥土,但也看得出来白底青花,很精致,盖子比坛口大,还用蜡密封严了。
她一阵狂喜,心都快跳出来了。真是老天帮她,若是晚一步,金钱榕可就被扔出去了。若这里面真是契书,那位死鬼张老太爷脑袋真是进水了。
但面上却一副呆萌样,“咦,这是什么?”说完,还假装要把坛子打开。
旁边的婆子极诧异,又见这个小坛子十分精致,不像下人的东西。忙说道,“不要乱动,我拿去给太太瞧瞧。”
当钱亦绣几人被安排去一间房子里吃饭的时候,张仲昆和老太太、宋氏正在看坛子里的东西。张仲昆是欣喜不已,老太太却是又哭又骂。
坛子里装了一个包了几层的油纸包,里面正是张中昆找了许久的几张契书,都有些长霉了。
“若再放久些,这些契书就是找到也没用了。”张仲昆拿着契书说。
宋氏说道,“哪里还能放得久?若不是那小娃耍赖想给花治病讨赏钱,这东西已经被扔出去了。”
这么一说,几人又是一阵后怕。
这盆金钱榕是张仲昆那个死鬼爹当初栽的,虽然长势不好,但老太太和张仲昆还是没有把它仍了。那死鬼啥啥不干,啥啥不会,府里好像只有这盆盆栽是他亲手弄的。老太太虽然恨极他,但人都死了,也就把这盆盆栽留着当个念相。谁知养了两年多,眼看着就要死了。宋氏请示过丈夫后,就想把它扔了,谁知道里面竟藏了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