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杨景辉摸着脑袋笑，眼尖看到树下有个影子闪动，又是一箭射了出去。树下传来一阵闷哼。杨景辉大惊失色，莫不是射到人了？
他脑海里闪过“公子哥打猎误伤一原本伤势颇重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带回府里疗伤从此府内鸡犬不宁”等一系列兼具英雄救美、黑暗宅斗、真爱无敌的故事，却见那前去查看的侍卫变了脸色：“是九殿下的人！”
贾瑚一下子提起了心。九皇子？不不不，成王是和他在一起的！
当人带过来的时候，那人已是重伤，几近身亡，杨景辉那一箭，更是雪上加霜。他断断续续的说：“有十来只野狼！快请人救九皇子和成王！”说完，头一歪。伸手去摸，只余微弱的呼吸。看来是昏了过去，而不是死了。杨景辉不由松了一口气。
贾瑚当机立断，对还在伸手去试26 那濒死侍卫的杨景辉道：“你带着人去求救，务必小心！”说完，不顾杨景辉担心的神色，“大虎二虎，跟我走！”带着自己的两个人毫不犹豫的顺着那侍卫逃过来的痕迹追过去。
杨景辉也知事关重大，神色凝重，恐怕外面有人相阻，便向方才所见北静王的位置而去。
却说贾瑚那边。一开始血迹清晰，草木踩出来的痕迹很重，后面愈来愈难以辨清来路。当下又到了一个分叉口，两边都没有太明显的区别。马是过不去了，贾瑚犹豫了片刻，便下了马，向远离营地的方向跑去。
大虎、二虎心中疑惑，却不敢发问，也跟着下了马快速跑动。贾瑚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解释给他们听。
“好好的，围起来的打猎地方怎么会有野狼？定有人故意为之。十来只野狼是杀不死两个皇子的，必有后招！敢在这里公然截杀两位殿下，恐怕营地那里皇上危矣！往营地求救，不会是殿下的第一选择。”
贾瑚口中的殿下，自然是成王殿下。成王早得了消息，想是早有准备。贾瑚本来是要按照预计的那样，躲起来的，他却无论如何放不下心，一定要去看看。
果然贾瑚选的路是对的，很快，三人就看到一片空地上，十来个侍卫模样的人把成王和九皇子围在中间，正和十来条野狼进行生死搏杀。大多数侍卫都受了伤，却还死命护着两位殿下，不让狼群越过一步。而成王死死的盯着那并无多少伤势的野狼，眼里寒光闪动。
忽然，几支冷箭向这片空地里射来。成王提起了心，恐是敌人。在看清来人后，松了一口气。九皇子叫道：“贾瑚！”震惊、喜悦之情尽在这两个字里了。
贾瑚不答，手持弓箭，紧紧的盯着场内，唯恐射伤和野狼贴身搏斗的人。大虎、二虎早在护着贾瑚进入安全的地方后，第一时刻就扑了过去。
大虎、二虎能受到贾瑚的重用，身手不是盖的，他们两个一加入，死了两三个，又大多受了重伤的侍卫们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很快，在两虎和贾瑚时不时的冷箭的帮助下，剩下的野狼死了几匹，头狼受伤严重，终于撤退了。
临走前，头狼身上插了数支箭，回头狠狠的盯了一眼罪魁祸首——贾瑚，才一拐一拐的离开。
野狼走了，贾瑚方觉虎口痛得厉害，手臂酸的快僵住了。这才有空回话，“殿下，杨景辉已经去求救了。幸好臣来的不晚。”
确实是幸运。成王带的人，在和狼群以死相博时，或死或重伤。
统计了一下人数，为首的侍卫阿大心情沉重的报道：“殿下，我们一共十三个人，十二去报信了，四、六、七方才死了。其他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还活着的九个侍卫，成王一一看去。
阿大一只手臂废了，阿二、阿三只受了点轻伤，小五伤势最重，全身上下就没有好的，眼下没有修养的条件，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还有八、九、十、十一、十三，伤势不轻，好歹还能动。
“把小四、小六、小七他们都埋了吧。”成王说。
逃命要紧，哪里顾得了这许多？九皇子不赞同的看着五哥，又去看贾瑚，见他身为五哥的幕僚，不劝阻也就算了，居然看起来还颇为赞同。
贾瑚回头，“九殿下有事？”
九皇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贾瑚方道：“殿下，不妨等风波过去了，再来收拾尸体。这里血腥气重，若是有野物被吸引过来了，却是得不偿失。”
阿大也含着眼泪说：“小四他们也不会愿意拼死护着的主子再次陷入危险的。殿下，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这话触动了成王的心房。他长叹一声，允了。又问贾瑚：“父皇那里如何了？”
贾瑚摇头：“臣一听到侍卫的求救，就赶过来了。皇上那里，臣并不知晓。”
成王叹了一口气，贾瑚一直阻止他把武王可能叛乱的消息告诉父皇。一是这样很容易引起父皇的怀疑，二是若是有其他人活下来，对成王无疑是很不利的。毕竟皇上看那些长大的皇子极不顺眼，对几个小点的还好些。
成王却不这么想。父皇近来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培养他。贾瑚是不知道，如果贾瑚知道了，相信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不管父皇是不是属意他，若被父皇知晓自己知情不报，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贾赦说的没错，叛乱的可有父皇的心腹大员。前世，父皇根本没想到那人会背叛他，导致自己重伤不愈，无奈下才传位七皇子。若是这回早有防备，父皇还会早逝吗？
成王也摸不准这对自己是好是坏。他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了。
这一段心理路程，并没有被成王说出来。然而贾瑚早就猜到了。
贾瑚之所以支持成王，就是看出了他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因此，在九皇子惶惶不安地问：“五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的时候，贾瑚开口了。
☆、第79章 追杀
贾瑚开口道：“殿下，在皇上找过来之前，我们不如继续往里走？”
说这话，贾瑚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皇上要控制场面，平复叛乱，还需一段时间。而且回去的路上，一定有人在截杀皇子。他们就只剩这几个人了，与其面对外面的变数，倒不如先藏起来。
成王默不作声，似在思考。
“给你。”贾瑚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水囊，顺着拿着水囊的手看过去，九皇子一脸别扭的站在他面前，“你一路走来，连口水都没喝吧？”九皇子看向他的嘴唇，发现他嘴皮干燥的都开裂了。
贾瑚感激的接过水囊，“多谢殿下。”
九皇子生气地说：“别叫我殿下！”
“那臣该唤殿下什么？”
九皇子突然脸红了，片刻，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贾瑚，抬起下巴，道：“你记好了，我单名一个肃字，周肃，表字玉山。你叫我玉山便好。”
“玉山。”贾瑚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念了几遍，问：“可是‘玉山高与阆风齐，玉水清流不贮泥1’的‘玉山’？”
“不是，”周肃不情愿的说，“是出自‘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2’。”
贾瑚话中带了点笑意：“那么，‘肃’，是‘萧萧肃肃2’的‘肃’了？”
周肃傲娇地哼了一声，“又错了，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2’的‘肃’。”
贾瑚微微一笑，虽形容狼狈，却不减风姿。
“玉山也可唤我图南。”
“父皇赐给你的表字，自然是要人叫的。”周肃保持着下巴高高抬起的高傲之态走远了。因为没看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掉。
周肃实在可爱，贾瑚惹不住轻笑，同时得到周肃牌白眼一枚。
不一会儿，成王下令往里走。一行人收拾了下东西，便往铁网山上走。成王沉声道：“我在铁网山藏了三百精兵，方才遇见狼群的时候，已经发射过信号弹了。”
贾瑚十分惊异。看不出来，成王居然是那种会养私兵的人！
成王注意到他的眼神，低声解释：“临时练的，以防万一。”自得了父皇亲眼，他就不敢有大动作了，这次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若是被人知晓，盛怒之下，父皇会做出什么，成王想都不敢想。
九皇子默不作声的听着。他和五哥关系虽好，却只是私人关系，不涉及五哥的势力。五哥养了这么些人，他也是头一回知晓。
他心下有预感：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贾瑚道：“既然殿下的人能看见，想必叛军也能看见。殿下，我们动作要快！”成王点头，阿三一路在不起眼的地方做下方向标记。贾瑚暗想：如今就看到底是叛军还是成王的人先找到他们了。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去前面侦查的阿大回来说：“殿下，前面有一队人马，好像在搜山。不是我们的人。”
“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有三十多人，”阿大补充道，“他们有弓箭。”
三十多人！贾瑚心都凉了。他们只有十来个人，能抵挡什么？
成王当机立断：“我们换一条路走！”
“哈哈哈哈，想跑？晚了！”一阵猖狂的大笑声传来，一小队人飞快的把贾瑚等人包围了。为首的那个神色扭曲，满脸恶意的看着被几个伤残兵将护在身后的成王等人，十分快意地道：“贾瑚，你也有这一天！”
贾瑚心一沉，这个人认识他？
“你仔细看看我！”为首的那人好像知道贾瑚记不住他这个无名小卒一样，把头发撩开。
拜贾瑚出众的记忆里所赐，他想起来了。这不是北静王引见的一群人里，被牛修杰当投石问路的小石子的蒋飞么？贾瑚还特意借着他发作一般，避开了七皇子一党的拉拢呢。他现下又是哪路人马？还是说，贾瑚看走了眼，这次叛乱，七皇子也参与其中，并且是大赢家？
“蒋飞！谁派你来的？”
蒋飞眼里闪动着深刻的恨意。
若不是那次贾瑚捡了他来发作，他也不会被牛修杰用来出气。少有人知的是，牛修杰是个变态，最爱抽人鞭子。蒋飞被他绑起来抽了一顿，差点没死掉。好不容易他熬过来了，便毫不犹豫地离开牛修杰，投奔了武王。武王一向亲近武将，蒋飞虽不受重用，好歹不用受这鸟气。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不料他却被武王麾下一员大将看中了！更让蒋飞绝望的是，他被蒋父作为礼物亲自送给了那人，从此饱受折辱。
若不是贾瑚害得他被牛修杰容不下，他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这个差事，原本是蒋飞的主人的，那人临阵脱逃了，蒋飞自请顶上，武王便拨给他三十五个人。现在，蒋飞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切不幸的源头——贾瑚，这怎不能让他欣喜若狂？
蒋飞忍不住仰天长笑。
“苍天有眼，让我遇到了你！贾瑚，你就等着死吧！”
背后一小兵提醒道：“大人，成王才是我们的目标。”
蒋飞反手就是一巴掌，“你闭嘴！”那小兵眼神一瞬间变的狠辣，马上又低下了头。
贾瑚见状，出言挑拨道：“蒋公子，看来你的人不怎么服气你啊。”蒋飞并未入仕，所以贾瑚称呼他为“公子”。谁知，这个称呼却激怒了蒋飞。
回想起那些被下人们以轻蔑的口吻称呼“公子”的日子，蒋飞双目赤红，一言不合就开架，挥手道：“射箭！”身后的士兵训练有素的拉弓射箭。
贾瑚没想到蒋飞不按常理来，他反应迅速，在蒋飞刚刚下令，随手拉起周肃跟在成王后面向旁边小路逃去。前面几人杀出一条血路，后面又有人以身挡箭，在死了好几个人的情况下，贾瑚等人逃出包围圈。
身后的蒋飞等人穷追不舍。
周肃久不经锻炼，很快就气喘吁吁了。贾瑚一直拉着他，导致自己走不快。周肃断断续续的说：“贾瑚，你放手。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我跑不动了。”他语无伦次，贾瑚一点儿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蒋飞敢公然带人追杀，明摆着是要杀人灭口，不会放过在场的任何人。
贾瑚低声喝道：“别说话！保存体力！”说着，眼睛一亮，“走这边！”周肃看着他冷肃的侧脸，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地跟着他跑。小八和小十抱着必死的决心断后。
“殿下快走！”小八胸口中了一箭，嘶吼道。
成王虎目含泪，回头看了一眼，才在贾瑚的催促声中离开。
“后面的追兵呢？”成王疲惫的声音问道。
成王的数字军团对铁网山的道路十分熟悉，七拐八拐，终于把追兵甩掉了。眼下，他们在一处十分隐蔽的山洞里藏身。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阵子，没找到人，只留了少部分人继续搜查，其他人都往其他方向走了。”阿大刚从外面回来，心情沉重的说，“属下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互相用信号弹联系，又派人去请大部队了。”
贾瑚道：“不必担心，他们主要人手都在和皇上的人交手，只要皇上那里不出篓子，来追杀我们的人，不会有更多了。”
成王的脸色稍霁。阿大几人也松了一口气。
贾瑚向四面看去，发现大虎也受了重伤，二虎还好，此刻，二虎正责备大虎不该为他挡箭，“你身手更好……”大虎憨笑，不说笑。明明人家是纯洁的战友情，污污的贾瑚又想歪了。
被自己的脑补触不及防地塞了一口狗粮，贾瑚别过头去，恰好和周肃四目相对。片刻，两人同时转移开视线。
周肃强忍着怒火，问：“你们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成王叹息一声，没说话。
贾瑚只好硬着头皮代替成王说话：“猜到了有这个可能，但是不知道具体的行动。”
周肃询问的眼光看向成王，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声音沙哑的问：“是谁？”
成王哂笑，“你不是也有预感了吗？”
“真的是大哥？”周肃吸了吸鼻子，见贾瑚点头又摇头，猜到，“莫非还有二哥？”
贾瑚惊叹的看向他，没想到九皇子这个看似事事不关心的人，竟然猜的这么准。
周肃苦笑。他比谁都看得清楚，所以才会靠近五哥。这些人里，也就五哥最心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石壁上，低头不语。
贾瑚的两个属下还活着，成王的数字军团就没那么幸运了。断后的小八、小十毫无疑问牺牲了。如今加上大虎、二虎，也仅仅只有五个人。
贾瑚默不作声的靠在周肃隔壁，低声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周肃眼神挣扎了片刻，方小声说：“腿好像崴到了。”
密林树根交错突出，周肃又是被贾瑚拉着走，跌跌撞撞。在路上出于随时会有危险的境地，心神紧张，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安置下来了，周肃只觉得左脚疼痛难忍。
贾瑚见他脸色不对劲，慌忙动手脱下周肃左脚的靴子足袜，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周肃脚踝那里肿的跟个馒头似的，贾瑚一摸，就知道是扭伤了脚。好在贾瑚跟祖父特意学过两手，当下手下一用力，周肃只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踝那里传过来，不由轻呼一声。
“好了。骨头已经正好了。”疼痛过后，周肃便听到贾瑚如此说。他惊奇地动了动脚，发现果然好了。
周肃惊喜地抬头，正想感谢贾瑚，便觉额间擦过一片柔软。
☆、第80章 回营
周肃僵住了。
从贾瑚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他精致的锁骨，和与身后狰狞的石壁对比鲜明的纤细腰肢。此时那柔软的腰身紧绷着，显示出主人的不情愿。
早在藏书阁不欢而散后，贾瑚便已经把周肃划为不可撩拨那一类。因此，他只淡淡一笑，便体贴地退开了。
周肃心里生出淡淡的失落。
“玉山还是先把鞋袜穿上吧。”贾瑚看着磨出血的白嫩脚趾，对周肃说，“现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委屈殿下了。”
周肃忍着痛照做了。他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打下阴影，笨拙的动作着，懊恼的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手——实在太疼了，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而且，他羞于承认，他很少自己动手做这些伺候的下人的活计，导致他手法十分生疏。
贾瑚看不过去了。正要说我来吧，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二虎，你来伺候九殿下！”
二虎应了一声。他虽长着粗犷，却粗中有细。他不仅处理好了周肃的伤脚，还把他的另一脚脱了靴子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