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走过莫倦航身边，莞尔一笑，磁性的嗓音放低了，悠然道：“现在连你也容不得我了吧？”
莫倦航只觉得那坦荡笑容里藏了一把寒光迫眼的刀。
……
戎其朗只作不知卫昴目睹的暧昧之事，迟迟不与叶野霆摊牌，叶野霆却自己先来找他谈了。
戎其朗毫无异样，平时怎么待他还是怎么待他。
叶野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就问：“你就一点都不介意？”
戎其朗身子一僵，手倏然收紧了。
“我可能跟别的人有私情，你一、丁、点都不在乎吗？”叶野霆气势逼人，走到戎其朗跟前锁着他的双眼。
戎其朗只觉一颗心坠到谷底，一股钝痛从深处蔓延开来：“……你真的做过？”他艰涩不已地吐字——他真正逃无可逃了。
“如果我说有呢？”叶野霆步步相逼，残忍如享一个受行刑的刽子手，“如果我真的对你不忠了，你会怎么做？”
戎其朗开始剧烈地头疼，痛得他睚眦欲裂，他难耐地抵着某一痛处，只觉哽恨至极：“……你非要这样伤我的心？……”
“你伤心？哈哈哈，”叶野霆蓦地发笑，反问道，“如果你伤心，你怎么忍得了那么久！”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介意贺蔚琳，有多介意戎潜？”叶野霆双目微红，语意恚恨，旋即却又柔声细语，抬手轻覆着戎其朗心口，“每次我一想到贺蔚琳是你儿子的母亲，你这辈子都绝忘不了她、永远得在心里给她留个位子，我就被膈应得想吐。”
他将手收回，声音不再温柔：“——因为我那么喜欢你，所以我在乎，可你的在乎呢？你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有别人跟你一起分享我？”
“所以这是你的报复？……”戎其朗苦笑不已，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他只是不愿意开口提分开，所以他宁愿当做从来不知道这个肮脏理由的存在。原来这也是错。
“报复吗？戎其朗，我以为你会对我更有信心一些，”叶野霆冷笑着点点头，他怒火乍起，随手拽过桌上合金材质的台灯砸到戎其朗身上，几乎是咆哮着，“原来你也将我看得那么烂？！！”
“……我的这颗心，就这么不值钱？”叶野霆喘着气，眼里犹有未散的厉色，却勾了一个笑在嘴角，盯着戎其朗问。
“可我从没有底气认为你爱我，我有时觉得你甚至不爱自己。”戎其朗生受了那一下，他几秒后才开了口，出口的话语挟着冰凉的、卑微的哀颓，像堆死寂的余烬，就像……曾经的贺蔚琳：“……也许你只是单纯想我陪你一辈子。”
“戎其朗……”叶野霆叫他的名字，双目盛满哀戚，像个伤心透顶的孩子，轻轻地问，“你不愿意了，是不是？”
“可你说过会陪着我，”他的声音冷下来，眼底阴沉，“原来只是骗我。”
“不……我不会骗你。”戎其朗不再苦撑，跌坐进椅中，此时此刻他已经分不清究竟头和心哪个更令他痛苦。
“……因为我爱你。”他低声说，更像是灵魂被碾压发出哀嚎——他用痛苦对爱献祭——他投降了，他已经败下阵来。
叶野霆笑了。
一个胜利的笑容。
他满意地来到戎其朗身旁，弯下腰去吻他的嘴唇，缠绵缱绻。
一吻过后，叶野霆修长柔韧的双手将戎其朗的头颅揽在怀里，温情而细致地替他按着、缓解痛楚，轻声道：“我终于等到这句话……我很开心。”
然后他微笑着说：“那么公平起见，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戎其朗竟觉得心中产生了一丝惧意。
“我第一次跟男人上床，是和沈挚，”叶野霆娓娓道来，“只不过他舍不得我痛，所以是我上的他。”
“后来他死了，我和他也就没有第二次。”
叶野霆的双手滑下来，温柔地抚摸着戎其朗的面庞，他转过来放低身子，微笑的眼对上男人怵然的眸子：“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会将这件事记一辈子，是不是，大宝贝？”
然后他带着堪称幸福的表情紧紧抱住了戎其朗，好像永远不肯松开：“我好喜欢你。”
戎其朗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才是，叶野霆给的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进度到这里已经奔跑在收尾结局的路上了。不过我仍然卡着（。
下一章明天大概更不了……什么时候能更出来鹅也布吉岛，正在努力………………QwQ嘤
小天使们跟我多点互动呀~也许一下就来手感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几天后，戎其朗回来了。
到瑙林已是深夜，巴顿在等着他，戎其朗询问了几句他不在时的情况，就让巴顿去睡觉——时差关系，他现在清醒极了。
草草收拾了一下，喝了点水，戎其朗上了楼。
经过叶野霆的房间，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门进去。
每次和叶野霆分开，戎其朗都很挂念他，这次出差却刻意地不愿去想起他，唯恐思绪走偏又进入歧路。可下了飞机之后回家的途中，被压抑的思念一下子打开了突破口，少顷便满溢。
他在床沿上轻手轻脚地坐下，叶野霆的睡颜渐渐散去他的疲惫。
熟悉的陌生人……
戎其朗双眸黑沉，一瞬不瞬地看了叶野霆一会儿，情难自抑，倾身下去吻他。
……

……
叶野霆接连几天没见着戎其朗的面了。
巴顿告诉他，前几天戎其朗是因为早出晚归叶野霆才没能碰上，不过今天戎其朗要去往N国出差，大概明天回来。
叶野霆愣了愣，问巴顿戎其朗最近怎么这样忙？
巴顿目光沉静地看他，回答：“叶先生，其实先生的常态基本就是如此，只不过这两个月多以来先生他刻意将每日的工作安排都削减了，所有无法在当天回程的商旅要务先生也尽量交给了其他人，这样才挤得出时间。”
叶野霆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怔怔地点了点头。
晚间的时候，N国也是晚上，于是叶野霆想着给戎其朗发条简单的信息，却修修改改、斟酌再三才发了一条：“不要太累，早点休息。”
他捏着手机等了一会儿，也没收到回复，正在失落的时候，黎觉却给他发来了一条信息：“在干什么呢？”
叶野霆有些伤脑筋，他知道黎觉有一颗想拆散他跟戎其朗的心，但黎觉又是真的分外在乎自己。
他当然不可能无故离开戎其朗，但他也不忍心太伤黎觉的感情——不过，叶野霆讨厌陷入暧昧不清的境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忍不住要立刻破坏氛围好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于是回复道：“他不在家，在想他。”——对黎觉倒是说出了心里话。
黎觉回了一段省略号之后，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阿野，你就非得跟我提他？”
叶野霆虽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给黎觉的伤口上撒了把盐：“我跟你只有做朋友的可能，所以，要么是朋友，要么什么都不是，你选吧。”
黎觉又是过了一会儿才发来回复：“你明知道我会选哪一种。”
然后接着是一条：“好了，我明白了，我不越界。”
叶野霆松下一口气，发了个“嗯”。
手机再度沉寂，整晚都没再有过动静。
叶野霆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
他伸手把手机够过来，才看到手机上收到过戎其朗回复的一个字：“好。”
叶野霆忍着不适穿衣起床洗漱，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手脚无力，当即告诉了巴顿。
巴顿给叶野霆测了体温，发现他发起了低烧，不敢托大，马上谨慎起来，陪叶野霆去医院——戎其朗初初找到叶野霆那会儿，叶野霆几个星期持续低热，一直待在医院里，什么都排查过了，最后终于确定是无法根治又十分棘手的免疫系统紊乱。
现在叶野霆又产生低热，巴顿在他做检查时就给戎其朗打去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但也只能这样了。
后来戎其朗得空回了电话，巴顿已经给叶野霆办好了住院，戎其朗赞许了一句，道自己下午下了飞机回过公司就过来医院。
巴顿应下，可挂了电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慢慢地才回过味儿来——戎其朗的语气太过平静，甚至没说下了飞机第一时间就来医院。
戎天若倒是比戎其朗先来了——回到家发现没人的时候，她就给巴顿打了电话。
她见叶野霆只是发烧也没别的什么大碍，也觉得住院有些夸张，就半调侃地道：“乖乖吃药打针，别太紧张。”稍微待了一会儿就优哉游哉地走了。
晚上戎其朗来了，叶野霆正百无聊赖地在面前一方浮动屏幕上看着电影，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戎其朗一进来，他才有了些精神，摁掉那个小机器将画面收了。
戎其朗见他有些恹恹的，便问巴顿叶野霆胃口如何，巴顿微微摇头。
巴顿见戎其朗搬了椅子在床边坐下，就自觉地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俩。
叶野霆看着眼神有些冷淡的戎其朗，强笑着尽量语气轻松打趣似的问：“不认识我了么，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戎其朗目光沉静，却答非所问：“就算没有胃口，也要尽量吃一些，否则吃药伤了胃。”
叶野霆听了，神情有些疑虑地点了点头，又问戎其朗：“是不是这几天太忙，你累了？”
戎其朗一顿，摇摇头。
叶野霆抿抿嘴，踌躇了一下才低声说：“那天晚上……我不是拒绝你，你，你……别误会。”他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戎其朗，仔细分辨一下，眼中还有一丝紧张和羞怯。
戎其朗看着他的眼睛，两秒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将那双深邃的眼半掩在了眼皮下：“我明白，你不用太在意。”
叶野霆舒颜莞尔，伸手拉住戎其朗的手，声音柔和：“你再稍微陪我一会儿吧，然后你和巴顿都早点回去休息，我自己可以的。”
戎其朗感受着叶野霆掌心那份高于常人的热度，微一恍神。然后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水杯，鬼使神差道：“我给你重新倒些热水。”便站起来了取了杯子。
叶野霆收回手，放在腿上自己虚虚地握了一下，感觉空落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朗并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就矫情的朗_(:з」∠)_
============================================
感谢一下第一个收藏的小天使~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老莫……我把他留在身边，是不是做错了？”莫倦航接起电话，听到戎其朗沉缓的嗓音。
“发生什么事？”莫倦航微微一怔，正色问。他明白，戎其朗心里一定已经卷起了遮天蔽日的暴风雪，否则不会与他开口——戎其朗从不是个轻易质疑自己的人，可因为叶野霆，他已经两度对莫倦航自诘。
“我没有意识到，其实我一直在比较……一直在找区别，”戎其朗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倦，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他不一样了，老莫。”
“他变好了，阿朗。”莫倦航口吻温和地纠正他。
戎其朗苦笑了一下：“是，他变好了，生怕给我添麻烦，可我却疑神疑鬼……是不是太不知好歹？”
“你只是需要时间，阿朗。”莫倦航说。
“你还记得那个被我销毁的半成品吗？……”戎其朗深长且克制地叹息，间隔了数秒才继续道，“……我不想再一次激发出自己的阴暗面了。”
莫倦航也沉默了。
“我过几天会回来一趟，我们聊聊吧。”最终他这样说。
当初如果不是戎其朗主动说出，莫倦航也想不到，戎其朗已经擅自涉足了一直在伦理层面被高度争议、并且在多国被明令禁止的□□级别的仿真人造人领域，甚至几乎，就要制造出一个成品。
……
戎其朗跟莫倦航约在戎宅。
莫倦航了然地问：“你躲着他？”
戎其朗摇头：“倒也不至于，我一会儿回去瑙林……只不过，现在在他面前我很难表现得若无其事，接触多了只怕他会察觉得更早。”
莫倦航慢慢道：“其实阿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叶野霆也一直只是把若无其事的那一面展现给你？”
戎其朗一滞。
“换做是我失忆，我可能不会有他那么安心，”莫倦航说，“我会怀疑很多人，很多事，常常胡思乱想。”
“他几乎不会开口问我……”戎其朗道。
“我想他其实早就已经察觉了，一个人的敏锐度应该是难以磨灭的，”莫倦航从兜里摸出烟和火，抬抬眉毛，“你有多不想提，他就有多不敢问。”
戎其朗叹息，微微摇了摇头。
莫倦航道：“别跟自己过不去，阿朗，别又把自己心里那个结打紧了——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才更危险。”他将烟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戎其朗神色微有不堪，他自嘲地摇摇头：“原本我没想过我和他能有像那样轻松相处的局面，你知道，过去那些年我常常感到像身处一场博弈中……所以很快，我对这种轻松也产生了不安……形势对我全然有利，好到我不敢相信是没有一丝掺假的——真是……可悲的经验。”
“阿朗，说句难听的话，如果叶野霆一开始就是现在这样，他跟你身边的许多人的关系都不至于搞得那么难看，”莫倦航犀利地指出，“你没见现在阿昴，都不好意思跟他针锋相对。”
戎其朗失笑，微微一哂：“没错。”
莫倦航点上烟，望着天际澹然笑道：“阿朗，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你带我去你家后花园看那只大老虎。那片草皮够大，它身上牵着链子，踱来又踱去，倨傲、从容、充满野性。我几乎在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就爱上这种动物了，它扭头来凝视我们的时候，我跟它金黄的眸子对上，内心震撼得无以复加，灵魂都要出窍。”
他微微侧过脸来，隔着青烟对戎其朗说：“第一次看叶野霆的眼睛的时候，我也有那种感觉，被摄住的感觉。”
然后他不由地笑了：“你看，所以那时候叶野霆的说法很有说服力，大部分人都会信，我对他太感兴趣，眼神恐怕也太容易教别人误会。”
戎其朗没有说话，只脸上生出一个隐隐赧然的表情。
莫倦航的话锋又转回那只老虎身上，他说：“我那个时候特别想摸一摸那只老虎，可惜我们俩还没靠近，就被拦住了，那个人怎么警告我们的来着？……他说前几天，才有一个饲养员的手被那畜生咬掉，它马上就要被捐给动物园了。那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它。”
“可你一直对那只老虎念念不忘，”戎其朗也陷入回忆里，禁不住笑了，“不仅本市的动物园，邻市的几个你也都跑遍了。”
莫倦航微微笑：“是啊，因为那只老虎，我这一生都对老虎感到好奇，希望成为了解它们的朋友……卫昴面对猛兽永远戒备警惕，只有你，是即便有被抓伤的威胁也不惧利爪尖牙的人。”
戎其朗道：“你觉得叶野霆像虎吗？不是的。”
莫倦航撑开双臂上身后仰，伸展了一下，叼着烟叹息道：“大概在你眼里他是不会像的，”他夹开烟，双眼微眯，目光却锐利，他看着戎其朗的脸说，“他现在失忆变了性情，特别好，真的，没那么极端的领地意识。你知道他有意要疏远你我，但你知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曾经亲眼目睹他对卫昴起了杀心？”
戎其朗瞠目结舌，震愕道：“他……”
莫倦航摆了一下手，只道：“不用细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现在的叶野霆，难以与我们任何一个人起冲突，也绝没有能力激发出你的阴暗面。你只是需要确认，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了，你就会安下心来……把问题交给时间就好。”
戎其朗只能苦笑。
王渊声当初就直截了当地对他说过，他在精神上对叶野霆已经产生了根深蒂固的防御机制，爱、恨、惧越是交织，那种强弱关系就越难逆转——他们的关系是病态的，不平等的，他太忌惮失去和辜负，所以叶野霆一直是控局者，他却只能是迷局的人。
“戎先生，他不是简单地要一个降臣，他是想要一座灯塔，一座岿然屹立、不灭不朽、让他感到无惧无虞、且永远只为他照耀的灯塔。”
“他早就清楚，自己时刻有迷航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