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也表示认同，可就在他们要采取行动的时候，又有人走进来了。如果不是高层的话，是没有进入公司内部区域资格的，来者正是雨果先生，旁边还带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
“雨果先生，您也来了。”雷德行礼道。
尼尔则指着陌生的面孔问着：“这位是？”
“自己人。”雨果先生介绍着，那位新面孔是他家族里的律师，为他们家族服务了上百年，经验丰富，绝对可靠。
自我介绍之后，律师打开了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资料，他推了推眼镜，开口了。
“传闻中被阿卡特先生买通的检察员已经被拘留调查，我去争取了和他面谈的许可，走的是正当手续却迟迟没有批准。”
“……”众人都在回味这番话意思。
雷德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以确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了。”
律师点点头，继续说道：“现在的局面对阿卡特先生的负面影响很大，很多言论都是要将话题推向极端，而阿卡特先生又没有及时回应，就算你们想以外界力量平息此事，阿卡特先生本人的言论同样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可不可以去调查下伊夫在第二次审核时的情况，如果能证明检察员在说谎，会对我们很有利。”雷德希望雨果先生能帮忙收集下当时的资料，他亲自去查。
“可以。”雨果先生表示认同，他总结着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首先要让伊夫做出回应，然后分头去调查，不能让他继续被冤枉。”
大家纷纷点头，事情再蔓延下去，无疑是在往伊夫的伤口上撒血银。可偏偏在这时候有人唱起了反调。
“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了。”
唱反调的人正是伊夫本人。
“伊夫。”雷德说着，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伊夫的眼神空洞，嘴角竟然流露出一丝冷笑，带着嘲弄的意味。
他无视所有人，当众宣布着，声音沙哑拉扯着血丝，与平日里的清脆截然相反。
“真的没什么可调查的了，我没有被冤枉，没有，因为……”
“我就是在第二次审核时买通了检察员才通过的，传言都是真的……”
“我欺骗了……所有人。”
他的音调越来越悲哀，沉静中带着一股凝重的忧伤，哀婉到让心心疼。
雨果先生扶着额头，尼尔塌下了肩膀，雷德拳头紧紧握着，伊夫则蹲在了地上，看着地面就像是沉入了水底，渐渐溺亡。
*******
事情变得极为难办了，他们的局面很被动，因为对方利用的是实打实的真相，如果强行扭转局面，就意味着他们需要说更多的谎。
律师提出了让伊夫再去做一次“吸血鬼综合评定”的检查，由雨果先生安排，属于他们私下里的秘密检验，不会公布于众，目的是了解伊夫综合评定的确切数值，只有我方清楚了情况，才能提出接下来的对策。
伊夫就像个无辜的孩子一样站在角落里，静静听着他们的安排，别无选择。
……
今天的夜幕特别明亮干净，圆圆的月亮仿佛被凝固住了，冻成了一大块，就像冷冻过的黄油一样。
雷德检查着装备，夜行服，还带着几件轻便的武器。伊夫暂时交给雨果先生和尼尔照顾，他也不能袖手旁观，要去查个究竟。
出了老宅，雷德绕道到街道上，在小树林里准备好了车子。
发动引擎，车子刚驶向道路，突然一个人影闪过，趴在了车前，雷德赶紧踩下刹车。
车前的大灯照亮了熟悉的身影，是尼尔。
“人类，我虽然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但是这次为了伊夫，我们一起行动吧。”
雷德没有作答，透着挡风玻璃看着尼尔。

第100章 10.18
雄伟的建筑深处霓虹灯闪烁，血族世界是一座不夜城。
黑色轿车驶在泥泞的小路上，尼尔和雷德沉默不语，仿佛都在观看枯燥的黑白屏幕，没有一点赏心悦目的色彩。
伊夫承认了他在二次检查的时候收买了检察员，在检查结果上作假，但雷德仍然认为需要找到当事人了解情况，伊夫的状态根本无法逼着他开口，只能另谋它路了。
这次他们不走正当途径，动点手段是必要的。
“一会潜入可靠吗？我们不能再出岔子了。”雷德冷冷地说着，就是因为尼尔的疏忽才到导致伊夫的事情被引导为了焦点。
“我以我性命担保，不会有任何问题。”尼尔回答的非常认真，“这次帮忙的是我的一位朋友，而且还欠着我钱，他的老婆和家人和我都很熟，敢出卖我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雷德撇了尼尔一眼，看得出来，伊夫的事情恶化之后，尼尔万分懊悔，在帮助伊夫上，他现在比谁都可靠。
……
他们来到一处看守所的后门，有人正等着接应，对方给了他们一套看守所的制服。整装完毕之后才带他们进去。
路上尼尔的朋友小心告诉他们，被拘捕的涉案检察员确实被“关照”过要严加看管，还会有特派员过来监督，一开始他们也觉得奇怪，一个很普通的嫌疑人，怎么搞的如此谨慎，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能扳倒热吻首席设计师的重要棋子。今天是换班的日子，会有几十分钟的空档，他们就趁着这时候潜入进去。
审讯室里灯光幽暗，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醉了酒一般地兴奋，团团簇拥，奋勇地撞到灯泡上，越撞越起劲。
室内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尼尔和雷德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检察员。
伊夫事件的关键人物与想象中的不同，他们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对伊夫不利的人一定是面目狰狞的家伙，可眼前却是位慈祥的中年男子，吸血鬼只靠外貌不能确定年龄，从气场上说，这位检察员应该是活的年头颇久了。
“先生，你过的还好吗？”尼尔开口了，时间紧迫，他上来就开门见山，“我的朋友遇到点麻烦，事情和你有关，我们需要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
检查员缓慢抬起头，在黑白交错的光影下，他干枯的表情渐渐被滋润，脸上没有伤痕，看样子还没有被用过私刑。
“你们是阿卡特先生的朋友吧。”审查员低下头，喃喃自语着，“事情被抖了出来，阿卡特先生现在一定很伤心。”
“既然你都知道伊夫会痛苦，干嘛要抖出来！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死不承认也没关系吧！”尼尔认为他是在假惺惺地装可怜，情绪瞬间失控，桌椅也随之震颤，雷德按住桌子，也按住了尼尔，示意他冷静点。
“真的没办法。”检察员的话音变成了哀鸣，“阿卡特先生和我一起作假的事情是真的，如果我不承认就可能会面临更加严重的处罚，我的夫人，还有养子都会被牵连，我不能不顾及他们的安全的。”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请放心，我们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也不是来要挟您的。”雷德平心静气地解释着，“先生，来之前我对您简单调查了下，以我们对您的了解，您是位生活朴实，做事很谨慎的吸血鬼，一生的审核员工作都没有出过大差错，这在吸血鬼中都十分少见，为什么偏偏给伊夫开了绿灯？按照您的性格，是不可能的呀。”雷德提出疑惑。
审查员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长出一口气，这是一个追忆往事的预备动作。他翻起眼皮看看雷德和尼尔，苦笑了下。
“数十年前，为了政客的大选，提出了以抽奖形式让沉睡者醒来的公益活动，阿卡特先生就是其中的幸运儿。当时这场作秀的热度炒得很旺，做的很夸张，可在大选过后这些可怜的‘幸运儿’就不再幸运了，他们大多过得不好，很多人还受到了外界的排挤，也有自杀的，于是政局又把他们划分为了‘安全隐患’，对他们进行了第二次审核，标准虽然降低了，但也是有淘汰制的，很多人都被抓回来重新评定，其中就包括阿卡特先生。”
审核员慈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点伤感，继续说道：“我就是伊夫·阿卡特先生的审核员，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由于中途逃跑被装进笼子里运进来，阿卡特先生当时害怕极了，他缩在角落里，好像我们正在送他前往断头台，我懂得那种恐惧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死亡，看到了地狱，我的父亲临死前就是这么注视着我的。”
尼尔和雷德听的失神了，这是他们从来不知道的事情，他们也不曾见过伊夫纯粹惧怕的样子，印象中的伊夫总是趾高气昂，强烈的描述对比让他们的心口阵阵绞疼。
“工作人员为他褪去了衣服，我就是在那时候看到了阿卡特先生掉在地上的素描本。”审核员情不自禁地抿起了笑容，“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本子了。”
“你们别看我现在只是名检察员，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家里是开画廊的，见过很多大师的作品，在那一刻，我能感觉到阿卡特先生的才华，遗憾的是，人口控制计划里并没有关于才华的评定，这是高于基础的项目，却没有划分在基础评定里面。”
他擦擦眼睛，眼眶有点温热，嘴唇也在颤抖。
“所以我做了直到现在还认为是正确的决定，在检查环节里，我有了可以和阿卡特先生单独相处的机会，就问他是否需要我提供帮助。”
“是你主动帮助伊夫修改了审核结果！？”雷德接下了话语，他的情绪堵在了胸口上，竟然是这样。
“不是修改，是我帮他做了一份假结果，鉴定为了合格。也许修改会更加|天|衣|无缝，但是我真的不忍心让那个孩子再去面对恐惧，在检查的过程中，他已经快要发疯了。”
……
死寂一样的沉默，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沉的心思之中，关于伊夫的。
“非常感谢您为伊夫所做的一切。”雷德深深鞠躬，“如果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伊夫，我们不知该如何表示感谢了。”
“我们会尽快解决这件事情，想办法保释您出来。”尼尔也起身鞠躬，他作为热吻的创始人之一，更应该谢谢这位审查员了。
“我们并不想让您做伪证，这与您的正直不符，只想恳请您保持说出真相的态度。”雷德恳求着，他也做出了保证，“我们会保护好您的夫人和养子的。”
检查员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也松了口气。
外面尼尔的朋友提醒他们快点了，换班的时间就要到了。再次行礼之后，他们快速换上衣服，从后门的位置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商量起对策，事情的走向出乎意料，到底该从哪里下手帮伊夫摆脱困境。
“雨果先生发来消息了。”尼尔看了下手机，“他说已经安排伊夫去做检查了。”
读完这条消息之后，他们俩同时懵住了，刚才检查员的话浮现在脑海里，他说，伊夫在面对检验的时候——被逼的接近发疯了。
“让雨果先生住手！我们不能这么干！”雷德大声呵斥着。
“妈了个血的！我想他们已经进入检查室了，那里没有信号！”尼尔听到的都是忙音。
“该死的！你知道大概位置吧！”雷德调转车头，他们直接从隔离堆上撞了过去，调头往检查的地点开去。
********
雨果先生的安排本是好意，他们需要先了解伊夫的确切数值，再决定接下来的应对方法，所以才安排了私下的检查。
当雷德他们赶到了实验室时，隔着门就听到了伊夫的吼叫，撕心裂肺的。
“放开我！不要啊！”
“你们不能评定我！”伊夫的语序和咬字都错乱了，他就像是失去了控制，搞不清是现实，还是数年以前。
雷德破门而入，他看到几个工作人员正按着伊夫，而伊夫拼命挣扎着，发出了近似屠宰场里的尖叫，他的牙齿和指甲都伸了出来，不但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
雨果先生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示好，伊夫突然就情绪失控了，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住手！住手！”雷德推开工作人员，把碍事的人扔了出去，紧紧地拥上了伊夫，怀抱里只接纳他一个人！
“拜托你们不要再强迫他了！”
尼尔也帮忙控制住局面，他和雨果先生解释着，为了伊夫，他们不能再强迫他了。
伊夫靠在雷德的怀里，眼神涣散，他搞不清是不是回到了数十年前，他浑身发抖，害怕面对检查结果，更怕回到那冰冷的沉睡计划中去。
认识了伊夫这么久，雷德第一次看到他崩溃，埋藏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恐惧，再次翻起时，依旧是能将他撕碎了。
“雷德……我们……回家吧……”伊夫只认出了雷德，无助地请求着。
“好的。”雷德吻上伊夫的额头，上面都是冰凉的冷汗。
他抱起伊夫，往门口走去。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雷德承诺道。

第101章 10.21
雷德永生难忘。
那一次他见到真正意义上失魂落魄的伊夫，不再傲慢，不再多舌，就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孩子，九死一生，被冻坏了，也被吓坏了，只是在瑟瑟发抖。
雷德搂着伊夫，从检查室出来后一刻也没有松开过，伊夫的身上是僵硬的，就像是一具冰冻的僵尸，皮肤已经不能用白皙来形容了，而是惨白青灰色，名副其实的死人颜色。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丢下其他人带着伊夫离开了，剩下的让尼尔去解释吧。
驱车回到大宅，雷德从后车坐上横抱出伊夫，他就安静地枕在肩膀上，手指却死死地攥着雷德衣衫，像锈死了一样，一刻也不愿松开。
近似执拗的依赖让雷德心疼不已，记得就在不久前，伊夫还会讽刺雷德抱着他的姿势，认为公主抱是极其娘炮的表现，冷嘲热讽，嗤之以鼻，可是现在呢，他畏缩在雷德怀里，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动物。
……
时间还早，入棺的时间未到，雷德将伊夫安顿在双人大床上，用人类的方式照顾着他。
薄被盖在身上，四角窝好，伊夫如同已故的病人，一动不动，雷德要起身去为他到杯含血饮料。
“别……别走开……”伊夫慌忙拉住了雷德的衬衣，干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青筋绷紧，声音快要开裂了，“别留下我一个人，拜托了，别……”
“好的，放心，我哪也不去。”雷德坐回到床边，拉住他的手。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呆到你腻烦为止。”
“你这家伙……哪里学的甜言蜜语……”伊夫的嘴角终于有了起伏，情绪上稳定了不少，语调也缓和了，只是脸色还是很差，不过比刚才快要报废掉的感觉好多了。
雷德默默地陪着他，为他调整枕头的位置，让颈椎部分能更加舒适一点。
“是我太懦弱了……”情绪刚稳定一点，伊夫就懊恼地搓揉着头发，气息断断续续，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的喘不过气来。
“都是我的错，我搞砸的，不但连累了你们，更破坏了公司的形象，枉费你们还费了那么大心血为我重新安排检查，我却……”
“我却……中途……退缩了……”
他的声调中带着抽噎的鼻音，雷德简直是听不下去了。他们去拜访了那位检察员，经了解，在第二次检查时检察员不忍看到一个无辜的孩子崩溃，更不忍让伊夫的才华被无情埋没，才提出了合谋篡改检查结果，从法理来说，他们确实是违背了规则，但是……
雷德也是从那一刻起真正感受到了“沉睡计划”对伊夫的伤害有多大，他脆弱又敏感的艺术家之心，在那时候几乎已经碾碎了。伊夫将精神创伤的碎片一直封印到内心的最深处，建起了高高的围墙，希望永远不要有人推倒围墙攻陷进去。
“不！伊夫，是我们太蠢了。”雷德俯下身子，影子遮挡住伊夫，几乎压在他的身上。雷德全身心地拥抱他，人类的体温一点点渗透进碾碎的残骸中。
“我应该更加小心地保护你的，应该再谨慎些，让你远离支离破碎的过去，去阻止可能对你造成的伤害，可事实是我什么也没做到，在数十年前我没有办法保护你，现在我又眼睁睁地看着你卷入永远不能释怀的情绪中……”
雷德变得呼吸急促，他越说越懊恼，将身下的人抱得更紧，伊夫也展开了手臂从腋下缠上去，呼吸的伏动频率加大，他们都在情绪失控，尤其是伊夫，雷德不但没有责备他，反而一心只想保护他，努力去理解，去袒护他！让他最后一层勉强撑起的伪装崩溃了，坍塌的稀里哗啦，他受不了，挤压了数十年的委屈，恐惧，和崩溃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