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纳纳闪着红灯，它搓着胶皮管子一样的手，“好的，伊夫，我保证乖乖等你，做个合格听话的随从。”
伊夫正要走进地下室的入口，布纳纳突然拽住了他。
“亲爱的伊夫，我为之前的事情抱歉了，我让你失望了。”它眨巴着眼睛，像只小狗是的，“你等下，我有件东西要证明给你看。”
布纳纳把伊夫的手放在自己的头壳上，它的红灯像心电图一样闪过，伊夫感觉到手心的温度变暖了。
“你在干什么？”他不解地问着。
“我把对您的喜爱编辑成了一条指令，永远记录在我的程序里了。”布纳纳捧着伊夫的手，红灯变成了月牙。
“我等您回来。”
它略带孩子气的表现竟让伊夫不知该如何回应了，‘被需要’一直是他追求的事情，包括希望事业上被认可，顾客对他的欣赏，但当有人真的向他张开怀抱时，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拥抱了。
雷德提醒伊夫该走了，他匆忙摸摸布纳纳的头。
手心上的暖意久久不能散去。
*********
废弃建筑物下面别有洞天，他们跟随黑市的侍者穿过一道道岔口，有上坡有下坡，很难辨别方向。
“伊夫，你是怎么找到黑市的？”路途中，雷德小声问着，他认为黑市比任何机构都要复杂，而且神秘，甚至可能超出了人类和吸血鬼的范畴。能成为这里的会员，一定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他有点想不明白伊夫是怎么找到。
伊夫紧紧跟着侍者，生怕迷路了，万一走岔道，后续的指路服务费就是天价了。他们走到一个相对平坦的通道里，才回复的雷德。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十几年前吧，我收到‘Mr.黑’的邀请，当时我可不知道什么黑市白市的，以为是哪家土豪乡巴佬要做棺材，准备狠狠敲一笔，结果去了才是真的大开眼界。”
伊夫回忆着曾经的神奇经历，意犹未尽，感叹道：“原来这世界上比我们吸血鬼更加疯狂的家伙大有人在。”
“难道你也不知道他们选择会员的标准？然后就被选中了？”雷德疑惑了。
“是的，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按常理出牌，更不可能让我们摸清他们的套路了。”伊夫搓着下颚，说到底他也有点好奇了，为什么他会被选中，而身边会不会还有人知道黑市的存在呢？
……
一路上灯光和人影都带着朦胧的流光，其实他们没走多远，但是绕来绕去显得特别漫长，最终停在了黑市老板的办公室前。
大门是按照金库的样式设计的，相当气派，比上次浮雕花纹的门强多了。
伊夫从容地走了进去，张开双臂摆出老朋友好久不见的姿势，他拉关系套近乎的招数可是轻车熟路了。
“HI，罗宾，好久不见是不是赚钱赚到连我都忘了呢？”
罗宾，血族区域的黑市老板。
他有着黑色的皮肤，厚实的嘴唇，健壮的体格，站起来时高的吓人，就像是位NBA明星。
黑市老板的房间一点都不像是谈生意的地方，更像是一个仓库，到处都是包装箱和麻布袋子，大大小小散落一地，几排书架上都摆满了验钞机，来黑市交易的都是现金支付。伊夫仿佛听到这几百台机器同时工作时的悦耳声响了。
罗宾看到伊夫之后，咧开嘴，露出白皑皑的牙齿，其中还有一颗明显比其他的牙齿大，闪着璀璨的光，竟然是颗钻石，真是个有钱到没处花的家伙。
“我的明星艺术家，你最近风光无限，到处都是你的新闻，我都迫不及待要去买上几口新品棺材了，怎么样？把对手逼入绝境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心潮澎湃。”
罗宾走上前和伊夫拥抱，虽然不知道黑市老板对客户是不是都这么热情，但是他对伊夫的态度一贯很友好。他抬起眼皮看见了跟在后面的雷德，有点意外。
“你的人类小朋友竟然还活着，你真准备留着他过冬吗？等到明年再享用？”
“我觉得他活着的时候比死了可‘好用’的多。”伊夫半开玩笑地说着，雷德却因为这句话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黑的。
“哈哈哈！”罗宾笑得前仰后合，“我懂，我懂，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家伙总是喜欢玩点新鲜‘花样’，他看上应该很好用。”
伊夫挤了一下眼睛，像是说着：罗宾，还是你上道。
反正吸血鬼之间的污笑话雷德一时半会儿也习惯不了，他提醒着伊夫，该办正事了。
“大家的时间宝贵，我要的能量石准备好了吗？”伊夫问着。
罗宾坐回老板椅上，双腿搭在桌子上，十指相对。
“当然，我说有的东西就可以交货，不过……”他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摆着一颗红色球状的能量石，从反光上看，表面并不光滑，“这东西的稀有等级非常高，评定为SS，出产地不详，连我这里也只有一颗。”
“好了，别卖关子了，说吧，你打算加多少价？”伊夫很痛快，和黑市的人打交道，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小气了，不然下次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两倍，不还价。”罗宾伸出两根手指，苍白的手掌让他在加价的时候显得特别冷血。
“成交。”伊夫一口答应了，他走到办公桌前，双臂撑着桌面，“马上交易，不过你临时加价，我想要点‘赠品’。”
“服务里可没有这项。”罗宾笑眯眯地说着。
“口述的赠品。”伊夫笑意更深，“你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而已，不留凭证。”
罗宾一只手搭在椅背后面，似乎等着他问话了。
“我想知道我的竞争对手里有没有你的客人？”伊夫和菲利普的积怨已深了，从现在开始要特别严加防范，如果对手里也有黑市的常客，无疑是一个重大的隐患。
罗宾想了想才回答：“你的竞争对手？菲利普？噢噢，我想起来了，是个长相愚蠢，把你坑苦了的家伙吧。”
“我喜欢你的评价，他看上去就是个蠢蛋。”伊夫乐了。
“好吧，虽然这不合规矩，但是谁叫那家伙歧视过黑人呢。”罗宾说着。
“首先阿卡特先生，我郑重向你说明，我这里可不是回收站，什么垃圾都收的，尤其是那些不择手段两面三刀的蠢货。”
“我们只欢迎有钱，有势，还有特殊的一群人。”
有了罗宾这席话，伊夫算是放心了，以后不用担心对手借着黑市的力量给他捣乱了。不过罗宾的话也让他十分好奇，那自己为什么会被黑市选中呢？
钱？伊夫并不是富翁；势力？他几乎没有；特殊？他只是个平民吸血鬼而已。
“你们选中我，是因为我才华横溢？还是因为我俊美潇洒？”他开玩笑地问着。
“抱歉，你的赠品额度已经用光了，你提出来的规矩，自己得遵守噢。”罗宾拒绝回答了。
切，真是小气，伊夫哼了声，那就一定是因为他才华横溢又俊美潇洒了。
交易成立后，伊夫开始付钱了，好在早有准备现金带的足足的，就在验钞机拼命运作的时候，突然！墙体发生了剧烈震颤，就像发生了地震一样！从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破了。
“怎么搞的！”伊夫大叫了一声。
紧接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灯泡摔的粉碎。
雷德第一时间抱起他藏在了桌子下面，罗宾也跟着一起钻了进去，剧烈的震荡又持续了几下。
“见鬼，以后再也不选在这种地方办公了。”罗宾抱怨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雷德厉声问着，这爆炸的威力很大，不是闹着玩的。
罗宾捏着眉心，让他一个堂堂的黑市老板解释这种事情，也是够没面子的。
“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地面上是个废城区，拆迁队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大概是今天又想起来爆破了吧。”
爆破？就在他们上面的废城区吗？
墙体还在摇晃，伊夫却从桌子下面跑了出来，没命地往外冲，雷德一把按住了他，“你干什么！现在出去很危险的！”
“你忘了，还有个家伙在上面呢……”伊夫嘴唇打颤，回手抓住了雷德的胳膊。
“布纳纳还在上面呢！
由于黑市安检员不让布纳纳进来，它就被留在上面等待。
“太危险了！你别出去！它会照顾好自己的。”雷德说着，但话音里明显底气不足。
如果真能那样就好了！伊夫想到他们分开的时候，布纳纳因为搞砸了新设备的事情特别过意不去，承诺要好好听他的话，这种时候，它不会真的一根筋镇守到最后吧……
爆破还在持续着，不管怎么样雷德也不可能让伊夫现在上去，他们拨打着电话。
“快接啊！快接啊！布纳纳你个笨蛋！”
直到一声巨响后，连信号都中断了，伊夫一拳打在了地上。
……
地上被炸的面目全非，拆迁队的手法非常粗鲁，简直就像是一场军事演习了。
伊夫叫着布纳纳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多么希望小家伙能从土堆下面钻出来，满身是灰地跑向他。
遗憾的是，他们最终只找到了布纳纳的壳子，它半截身子几乎被炸碎了，里面的螺丝零件弹了出来，冒着黑烟，就像是锅炉爆炸了，头上灵动的红灯消失不见，抹满了泥水和土渣，它距离伊夫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很显然它有等着伊夫出来，错过了撤离的时间。
“……”
伊夫揉着眼睛，希望视线再清楚一点，他不能相信，一个有着人类思想的傀儡机械，就这么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我很遗憾，阿卡特先生，真的没有人通知我你的朋友在上面。”罗宾颇为歉意，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伊夫又是他的客人。
伊夫回过身，突然一把抓住罗宾的领子，以往的客套和奉承荡然无存。
“是你们说的！它不能算是我的行李，要算做人工智能生命体，所以不让我带下去了，现在你又说不知道我的朋友在上面，你们到底把它当什么了！”
“这是我的人！”
“它现在在你的地盘上遭到意外了！”
罗宾皱着眉头，好久没有人敢对他这么不客气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着属下。
“阿卡特先生您冷静点，我们可是百年老店，信誉第一的。”
“我们去叫最好的机械师。”
“顾客就是上帝。”
……
机械师找的是当地最好的，他们把布纳纳的零部件收集起来运到了机房里，机械师见到布纳
纳的残骸后大为震惊，感叹还能人能做出这么精密的傀儡，马上着手修理了。
伊夫和雷德等在外面，机械师出来了的时候，他们一拥而上。
“情况不是很好，我无法看懂它技术层面的东西，只能勉强复原。”机械师说着，
“那到底是能救，还是不能救啊？”伊夫焦急地问着。
“可以慢慢修理，但是目前最严重的问题是它内核驱动的能量石被炸坏了，需要马上替换能量石。”
布纳纳也是机械傀儡，所以它也是靠能量石驱动的，但是眼下到哪去找能量石，就算是神通广大的黑市，也要从其他地方调货过来。
“如果无法马上替换能量石，会怎么样呢？”雷德率先问着。
“按理说只要是有合适的能量石，它都会驱动的，只是耽误久了……”机械师想了想，“如果机械傀儡过了一定的‘死亡’时间，再启动的时候所有的信息都会格式化，很可能还会有后遗症，例如性格大变，或者失去人工智能，也就是说它可能不认识你们了，还变成另外一个‘东西’。”
伊夫愣住了。
布纳纳会忘记他们吗？
他会变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那个小笨蛋要永远离开他们了……
……
……
“我把对您的喜爱编辑成了一条指令，永远记录在我的程序里了。”
‘永远’好短暂啊……



第66章 8.30
车间外，伊夫踱来踱去，天色刚暗下来他就赶了过来，为的就是要一个结果。
抬头看看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伊夫粗暴地踹了脚垃圾箱。雷德倚墙而站，他知道伊夫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就没有休息，一直在想着布纳纳。
大多数吸血鬼在情感方面都偏冷漠，这与他们的种族天赋有关，但以雷德对伊夫的了解，一旦成为他认可的人，他就会付出足够厚重的感情，甚至拼上生命，这也是雷德很迷恋的地方，只是伊夫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布纳纳是个天真，忠诚，又有点傻乎乎的傀儡机器人，看的出来伊夫很喜欢它，就算偶尔吓唬下它，也不是真的嫌弃，可现在……
伊夫再次从身边经过，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雷德伸手圈住了他，伊夫焦躁地挣扎了几下，转化为吸血鬼之后身材基本固定了，雷德总是觉得他太瘦了，尤其是有情绪波动的时候，每次抱住都觉得会心里隐隐作痛。
“我……想让它听我的话，其实也不过是自我满足……这让我感觉自己好像还有点权利是的……”伊夫小声说着，心里无法平息。雷德抚摸着他的背脊，告诉他，没有人不愿意看到悲剧发生。
房门打开，机械师走了出来，他摘下焊接面罩，脱下麻布手套。
伊夫和雷德拥了上去，问着：“怎么样了？”
机械师示意下身后，意思是他们可以进去了。
……
与医院里的无菌环境不同，车间里简直乱极了，地上都是散落的零件，空气里都是焊接的味道，飘着的粉末有点辣眼睛。
钢板上的黄色身躯依旧破烂不堪，勉强拼接起来的碎片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道伤口，伊夫皱起眉头，心理安慰着，今后有的是时间修理，他会请最好的师傅为它复原，一定能变回之前的样子的。
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
布纳纳的红灯非常微弱，它勉强侧过头，红灯里没有任何‘表情’提示，看不出它此刻的心情。
伊夫攥紧拳头，把脸凑了过去，提起一口气，问着：“小家伙，你还认识我吗？”
等待反应的时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他们满怀期待，却迎来了一个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
布纳纳摇头了。
摇头代表的意思，全世界人民都知道。
伊夫的双手拍向钢板，几乎快要扎在布纳纳身上了，让它看得再清楚点。
“拜托！你再好好想想！你总该知道自己是谁吧！”
可结果是一样的，布纳纳还是摇了摇头。
“见鬼！”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伊夫咒骂着，手臂垂打着墙面，脚也跟着踹上去，但还是不能稳定下情绪，一拳，二拳，雷德握住了他的手腕。
“冷静点！”他呵斥着。
“冷静个屁啊！能量石也用了！现在布纳纳的记忆也没回来！”
“不是说只要有合适的能量石，他及时启动后就能恢复吗？我们把最稀有的能量石都贡献了，怎么还是这种结果！”
雷德语塞了，是的，为了救布纳纳，伊夫决定把稀有能量石用掉了。
当时没有时间让他们再去寻找新的办法，等到伊夫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能量石奉献出来了，那一刻就是最真实的想法吧。
机械师接过来后大为震惊，他说可以的，毕竟那块能量石非常稀有，力量强大，但是……机械师却劝伊夫用掉了会有点可惜，毕竟布纳纳只是个傀儡机器人，说白了就是个物件，而能量石才是货真价实的稀有物。
但是伊夫没有说话，也没有拿回能量石。
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可现在却是这种结果！布纳纳不认识他们了，也不记得自己！
伊夫再次看向布纳纳，小家伙已经不记得任何人了，也许连它的父亲老博士都不记得了，那是它唯一的亲人。
雷德试图安慰下他，却被伊夫挡开了。
“做决策的人是我，事情都是因为我搞糟的，布纳纳没法恢复，对尼尔他们也没法交代了。”
“我真是蠢啊……”他咬着牙齿。
在伊夫自责的同时，床上的布纳纳又动了下，这次小家伙和之前的反应不一样，它是点了点头。
……
“你……是什么……意思啊！”伊夫的脸都青了，专挑我说‘蠢’的时候点头！？
听到这番话，布纳纳又点了点头。
“你个小坏蛋！为了你，我损失惨重了！你还敢嘲笑我！”伊夫都凌乱了，看见布纳纳一个劲的点头讽刺他，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