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会儿我也没啥事。”杜文英笑着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眼下这才刚到五月中旬,天气也不算太热,早晨和傍晚都还十分凉快,但是被这接近中午的大太阳一晒也是要出汗的。
“你们家那个水库怎么样了?”罗蒙递给他一根黄瓜,院子里的人刚刚从地里摘回来的,下午打算腌黄瓜。
“嗨!”杜文英一挥手,摇了摇头,他这会儿正蹲在走廊下啃着瓜,这人年纪不大,还是个大学生,长得也不赖,从前在城里的时候那也是很光鲜的,现在长时间跟着他爹干活,大太阳晒着,转眼就黑得像个农村小伙儿了,举手投足也没什么讲究,一副大大咧咧的老农样。
“咋?快干了?”罗蒙问他。
“溪沟里不怎么出水了,水库里又是每天大太阳晒着,蒸发得厉害,我爹最近正处理小龙虾呢,打算留一批当种,其他的都卖了。”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家去年养上小龙虾,情况才刚见好,今年就碰上了干旱,不过既然已经摸到路子了,这父子俩倒也不怕,小龙虾今年养不成就不养了,明年后年的,总不能年年干旱吧?
“那要实在不行,今年就好好种菜,怎么说那也是个水库啊,再怎么干,浇菜的水总该有吧。”罗蒙也有些无奈,不仅是杜文英他们那边,还有罗汉良他们包的小土坡,以后浇地喂猪的用水问题也很大。
“我爸也这么说,你看,我家这蚯蚓不是刚好没用嘛,你就打电话过来了,以后要还有需要,就自己上我们那拉去,两个蚯蚓池呢,我这三轮车也拉不了多少。”杜文英嘎嘣嘎嘣嚼着黄瓜。
干旱的天气让种地养殖的农户们眉头紧锁,节节攀升的菜价让持家的主妇们愁容不展,对于那些每天上班下班的男人们来说,却是没有太大关碍的。
这一日是星期六,依旧是个晴朗天气,放假的男人们一大清早上罗红凤店里吃个早饭,然后就有人扛着钓竿上小溪边去了。这两年山上种地的人少,被排放到小溪里的农药也就不像从前那么多了,镇上的小溪里又出现了一些小鱼小虾,镇上一些喜欢钓鱼的老男人小男人,都爱往小溪边凑。
“哎,水位又低了,这样下去,过阵子不会干了吧?”一同在溪边钓鱼的,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总能搭上话。
“啊?干了啊?那溪里的鱼虾不是要死光了。”一个十三四岁学生模样的麻脸少年如临大敌地嚷嚷起来,只不过这家伙关注的重点好像有点特别,一般人最关心的,应该还是水厂会不会停水的问题吧。
“那有什么办法?人没死光就算好的了。”一旁的老头一派轻松地说道。
“干是干不死的,水厂停水了咱镇上还有水井嘛,水井干了那还不是可以买桶装水?放心吧,最多几个月洗不上澡,死不了人的。”另一边的瘦高中年男人更是老神在在,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心那是真宽。
“几个月不洗澡,那还是让我死了吧。”那个长着一脸雀斑的少年直接把自己的瘪脸皱成了包子。
“什么死不死的,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就是仗着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吗?瞎嘚瑟啥?”老人都怕死,眼前这个老人也不例外,他是怕死怕的不行,这些年轻人偏偏还在他跟前说这个。
“嗨,当年你不也嘚瑟过?”这麻脸少年倒是挺会说话。
“那倒是。”这话老头爱听。
“你们说今天这鱼怎么都不上钩啊?”最开始说话的一个中年胖子念叨着。
“天气太干,躲起来了吧。”老头说道。
“躲哪儿啊?”麻脸少年问。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鱼儿啊,也有自己的道道,咱怎么会知道?”瘦高男人文绉绉地说道。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从前咱这里也旱过,大伙儿都以为溪里的鱼虾都得死光了呢,结果雨水一下来,它们又都回来了,你们说神不神?”老头煞有其事地说。
“真的假的啊?”中年胖子不太信邪的样子,这也不怪他,主要是他们镇上的人太闲,闲着没事就爱吹牛,时间长了,啥奇怪的流言都有,要是这些流言都是真的,那他们水牛镇的生活,简直可以PK聊斋志异了。
“骗你做啥,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回还见过咱这条小溪里游着密密麻麻的红鲤,当时那是在黄昏的时候,咱镇上的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都到溪边看热闹。结果第二天就下雨了,接连下了几天的瓢泼大雨,山上一个水库塌了,冲到咱镇上,淹死不少人……”老头这就开始讲古了。
“这事我也听说过。”麻脸少年附和道。
“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可别不信邪……”
“哎,看来今天是钓不到鱼了,还是回吧。”那个中年瘦子叹了一口气,打算收杆回家。
“听说那边山上刚修了一个水库,要不咱上那儿去试试运气?”中年胖子出了个馊主意,他说那水库,就是肖树林包下的那一个了,水库里最近又放了些河蚬和鲢鱼苗下去,这几个要上那儿垂钓的话,首先那些鱼苗就得遭殃。
“那水库都已经被人承包了,你们没听说啊?”老头提醒他们,大湾村修水库,肖树林先出钱后承包的事在镇上也有人说起。
“咱别在水库里钓啊,要是在附近钓点野鱼野虾,人家也不至于怎么样吧?”那麻脸少年有些跃跃欲试。
“实在不行,咱再扛着鱼竿回来呗,走这一个来回,就当是做运动了。”中年胖子继续鼓动。
“那成,咱就先去看看。”那个瘦高个的也同意了。
“我也去。”麻脸少年想都没想,直接收了鱼竿,提上水桶,就跟着他们往山上去了。
“嘿,这还是不信邪啊。”老头晃了晃脑袋,依旧守在溪边,没人跟他说话,就自己一个人咿咿呀呀唱起了小曲儿。
这三人沿着溪谷一路往上走,入眼的都是快要干涸的溪谷,别说鱼了,能碰上条泥鳅就算他们运气,水库里倒是有些鱼苗虾苗,不过那是人家养的,他们还没缺德到垂竿去钓人家的鱼苗,于是又往上面走了走,直走到村口附近的浅滩,这才停了下来。
“呦,这是石斑吧?”中年瘦子一看小溪里顺着流水轻轻摆动的黑色鱼脊,一下就认出来了,从前他们镇上的溪水里也有不少这种鱼儿,现在很少见了,没想到大湾村还有。
“能不能钓啊?这儿离水库可没多远。”麻脸少年这会儿又有些踟蹰起来。
“没事,这些都是野鱼,也不是他们家养的。”中年瘦子见猎心喜,这会儿也不管那么多了。
“反正咱就在路边,也不是偷偷摸摸的,他们要是不让钓,到时候说一声就是了,大不了把鱼还给他。”他们选的这地方,就在大湾村村口外面的马路边,村子里的人进出都要经过这里,要是不给钓鱼,村里的人经过的时候,应该会提醒他们才对,那胖子这么一想,就彻底放下了。
最近这段时间东南西北大宝丫丫都在水库附近活动,罗蒙交代它们要看着附近的鸟儿,别让它们吃了水库里的鱼苗虾苗,再来就是看着村里的小孩,别叫他们下水。
大宝爱吃虾苗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堵不如疏嘛,防能防到什么时候啊,等狗崽子长大了,从牛王庄到水库也就这几步路,总不能每天拴着它吧,这事还得顺其自然,罗蒙就让东南西北兄弟几个帮忙看着看。
大宝这熊孩子一瞅到机会就想往水里钻,好在经过这几天的不断试探和练习,另外几只大狗也敢下水了,大宝一下水,它们马上就下去把它刁上来,这么做是对的,因为上一回丫丫把它儿子刁上来以后,罗蒙还很高兴地喂它吃了两颗枇杷。
这一天,大狗小狗们正就在附近玩耍的时候,小溪边突然来了三个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棍子一头还系着一根小绳,小绳一端垂到水里,铁钩上的蚯蚓随着水流轻轻摇荡。
“呜……”这六只大狗小狗都不明白了,这几个人在干啥?
小溪对面那三个大男人小男人也注意到对面的这几只狗了,见它们或蹲或坐,正歪着脑袋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也不叫唤,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是他们村的人养的狗啊?”中年瘦子问旁边的胖子。
“不像,看到那只大狗了吗?哈士奇啊,咱这儿的农村谁养这个,还有那四只,看着像土狗嘛,可是仔细看它们的体型和毛色毛量,又不太像,搞不好也是什么名犬之类的。”胖子的兴趣爱好比较广泛,狗的品种多少也认识点。
“那只狗崽呢?”麻脸少年问。
“我怎么知道?这么小的狗崽,本来就难认得很,不过你看它那一身白毛,千儿八百估计下不来。”胖子说。
“这应该不是他们村的,估计是牛王庄的罗蒙养的。”中年瘦子分析道。
“对,我是听说他们山上养了几只狗,八成就是这几只。不是说凶得很?春天的时候有人上他们那儿摘枸杞叶,还被追着赶呢。”胖子心里觉得更奇怪了。
“那它们现在咋不叫唤?”麻脸少年也有些想不通。
“大概是因为这块地方不是它们家的吧。”中年瘦子猜想。
“对!八成就是这样。”这么一想,胖子心中就安定多了,另外两个也是心中大定,悠闲惬意地坐在小溪边钓起了鱼。小溪对面那几只大狗小狗依然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看电影。
“哎!上钩了!”二十分钟以后,胖子嘴巴一咧,手上的鱼竿一抖,就从水里提上来一条手指粗细的石斑鱼。
“啊呜……”丫丫和它儿子已经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
“汪汪汪!汪汪!”老大抖了抖耳朵,猛然叫唤起来。
“那条狗被吓到了吧,哈哈哈,你们看这条石斑鱼,得有一两吧,等咱多钓几条,晚上炸了下酒……”胖子笑容满面地把那条小鱼从鱼钩上拿下来,往自己的水桶里一丢——这下不得了了,对面那几条大狗小狗突然就炸了毛!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丫丫呲牙咧嘴,叫得比谁都大声!这会儿它才算是看明白了,这几个混蛋是来偷鱼的!
“呜呜……”大宝想学它爸那样吠两声,可怎么都出不来那声儿,急得它抓耳挠腮。
“汪!汪汪!”东南西北紧紧盯着对面的那三个人,这几只土狗大小就和黄鼠狼打架,战斗经验丰富,这会儿它们就慢慢像各个方向散开了。
“咋?咋了这是?”麻脸少年首先就慌了。
“八成是刚刚那条鱼惹的祸。”中年瘦子收了鱼竿,慢慢站起生来,打算撤退,对面那几条狗一看就是强壮有力的类型,他们三个人和人家对上,肯定讨不到什么便宜。
“汪汪汪!汪汪!”老大见这些人想开溜,领着它的三个兄弟就向对岸那三人逼近过去,丫丫转头看了看,也带上它儿子跟在后面。
“过来了!过来了!快跑啊!”麻脸少年扛上鱼竿,提上水桶,转身就跑。
“往哪儿跑呢?快回来!你个傻蛋!要跑也是往村里跑。”胖子说着也快手快脚地收好自己的鱼竿,再提上水桶,转身就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对!往村里跑!”中年瘦子紧跟其后。
“汪汪!唔!!!汪汪汪!!!!!”几只大狗小狗恶狠狠地撵着这三人一路进了村。
“哎!哎!帮帮忙!谁来帮帮忙!”三人这会儿也顾不上面子了。
“这是罗蒙家的狗啊!咋了这是?”村子里的人听到动静,也都出来看热闹。
“嘿嘿,八成是到水库去偷钓鱼了。”有人幸灾乐祸。
“哎呦喂!这哪儿成啊!可别给咬出事了!”
“没事,这几条狗看水库的,我前两天还跟罗蒙说呢,让它们也看着点咱村的小孩,别叫他们下水,但也别给咬坏了不是,人家罗蒙说了,他们家的狗白天不咬人,晚上那就难说了。”
“那也不是个事儿啊,兴佑啊,你打个电话给罗蒙说说,让他赶紧过来一趟,就算是不咬人,这么跑也不行啊,万一摔坏了,人家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找他去。”村长听说这个事,也过来了。
“喂!罗蒙啊,快过来啊,你们家的狗正追着几个钓鱼的满村子跑呢!”罗兴佑打电话对罗蒙说道。
“东南西北!丫丫大宝!回来!”罗蒙也怕出事,很快就骑着三轮车到了村里。
“汪!唔唔唔……”东南西北呲着牙齿,缓缓向后退了几步。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丫丫一会儿看看罗蒙,一会儿又看看那三个偷鱼贼,恨不得从自己嘴里说出人话来。
“呜……呜……”大宝也跟着着急上火,不停地在那个中年胖子手里提着的那只红色水桶下面打着转儿,那里边还有他们家一条鱼呢!
第139章
打发走了那三个钓鱼的以后,罗蒙狠狠表扬了一番自家的大狗小狗们,并且承诺要给它们加餐,一人一盆水牛奶泡钢豆子。
“罗蒙啊,你那山上的地怎么样了?”村长罗全顺问罗蒙道。
“还成,那不是还有一条溪嘛,一时半会儿还干不了。”罗蒙笑了笑,知道村长为他那俩儿子的事正烦心呢,小土坡那边没有水源,原本是从山上拉的管子下来,这会儿天气干了,他大儿子罗汉荣种的那些地,二儿子罗汉良养的那些猪,就都得成了问题。
“唉,还是你小子看得远啊,当初就没省那几个钱,挑了一块好地。”罗全顺唉声叹气。
“谁能想到啊,咱这地界都多少年没旱过了?”罗蒙也挺同情他们的遭遇,碰上这种事,该得多糟心啊。
“听说你们现在还养起了石斑鱼?”罗全顺又问。
“嗨,瞎折腾,现在还不知道成不成呢。”罗蒙嘿嘿笑道。
“哪能想着不成呢?你可得好好干啊!咱们村现在这么多年轻人回来干事业,这本来是好事啊,偏偏赶上年景不好,你可不能掉链子啊,只要还有一两个干得好的,他们就能看到希望嘛。”罗全顺语重心长地对罗蒙说道。
“我指定得好好干啊!叔啊,你也别想太多了,年轻人自己心里头有主意。”罗蒙知道罗全顺是怕他们村好容易旺起来的热气又被天灾给熄了,不过像他们这些在社会上锤炼过的年轻人,哪能那么容易就轻言放弃?
罗蒙回去的时候,刚好碰到罗汉荣在小溪边抽水,便停下三路车和他说了几句。“咋样啊你们那边?我看村长烦得很啊。”
“嗨,我爹他就是瞎操心。”车斗里的一个水壶灌满了水,罗汉荣又把管子放到另一个水壶里:“我都跟他说了,咱家现在贷款也还清了,再说,汉良那边还养着那么多猪呢,就算庄稼都死光了,只要保住那些猪,我那馆子也黄不了。”
“是这个道理。”罗蒙点头。
“老人家,跟他们没法说,就心疼那些庄稼,心疼得吃不下睡不着,我说为这个愁坏了身体值当吗?他们硬是听不进去。对了,我听说你们要养那个石斑鱼啊?”看来罗蒙要养石斑鱼的事情应该是在村里传开了。
“是啊,那鱼细小的很,你们往后抽水的时候注意着点啊。”罗蒙说道。
“放心吧,你看看,包着纱网呢,祸害不了你家的鱼。”罗汉荣说着指了指抽水机一头的进水口,然后又笑着对罗蒙说道:“我现在也不敢打那个石斑鱼的主意,咱档次低啊,我就想着吧?0 裙礁鲈履忝撬饫锬歉鲂『酉撼こ闪耍懿荒芨夜┑慊酰俊?br /> “应该是没问题,这个水库的事情是肖树林说了算,一会儿回去我跟他说说。”只要价钱合适,卖谁不是卖呢。“刚好下午我要让人打点番薯藤下来,晚一点你们有时间过来运啊。”
番薯这东西虽然好在种,但也不是种下去就能等收的,该施肥还得施肥,该除草还得除草,尤其是要注意那些番薯藤,不能让它们徒长影响底下番薯的长势,还不能让那些气根扎到土里,不然等它们结出小番薯来,秋收的时候就精彩了,一窝一窝的,陇上沟里到处都是小番薯,硬是找不到几个大的。
“那感情好啊,昨儿我们哥俩还说呢,他这些猪养得这么顺利,没病没灾的,真是托了牛王的福,等下回他进猪苗的时候,再给你也多进几只。”
当初罗汉荣刚回来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把二郎说得上天入地的,心里也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这时间久了,就由不得他不信邪了,这明摆着的啊,用了罗蒙家的牛粪,跟没用那牛粪的,长出来的庄稼它就是不一样啊,要说不是牛王的关系,那还能是谁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