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雍不答话,见他还有心情说笑,只怕收拾这些也不算难。
苗刀插入地中,黝黑的刀身泛起翻腾缠绕的火纹。那些火纹见风即长,随后如蛇一般将吞噬着周围。只是它们避开水池树木,只听噼啪作响,而那些喘息声一道道的弱了下去。
蔺言抬眼看了看冉雍,冉雍啼笑皆非的看着他,最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夸道:“嗯,真厉害,他们都打不过你。”
蔺言这才算心满意足,他把苗刀扛在身上,目光森冷的将网中人从上打量到下,又在他身上横竖比划着。一口好看的小白牙在阳光下冲他露出个笑:“要我说,金钩把我们带到这应该是不会出错的。所以说那老太婆一定在这,哪怕不在这也应该和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真可惜,我们现在找不到她。”
他顿了顿,用苗刀有意无意的挑着网中人身下延绵的怨气:“所以我心情很不好。我心情一不好,就要找人发泄一下。碰坏些花花草草的不太好,不过反正你像是不会死的样子。让你受点委屈,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网中人见他苗刀的刀尖快要插入怨气时就已经想要后退,可蔺言左手手中的乌线猛地拉紧,反而将他拉的更凑近刀尖,他这下是真的要哭了。旁人都不知道,可他却知道,对待他们这些怨魂,一旦切断了供应他们的怨气,无异于让他们魂飞魄散。
想到这他结结巴巴的开口:“你别……别杀我,我有办法帮你把她找出来!”
他说完怕蔺言再有动作似得,高亢的尖叫了一声,而远处传来同样的一声回音。眼前的景色渐渐变了个样子,四周是青翠欲滴的山谷,他们身在泥潭边上,这人身下也没有所谓的怨气,那看上去无比强大绵延的怨气,实际上不过一点稀薄的执念。
这人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惨厉,只不过是个死去了有些年头水鬼。
刚刚的一切是他们入了幻境吗?可是梅盒中的砚初又该怎么解释。冉雍将满心疑问压下,跟着身上滴滴答答往下落水的水鬼往村中走。水鬼名叫谢华,他说自己是死在这年头最久的一批了,不过要说找人,还得去找村中的三娘。
他们一路把村中的情况摸了大概,站在村边时蔺言却回头望着村边的一块大石。
他总觉得刚刚在那,似乎有个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微博再次感觉懵逼,大家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力所能及的帮一下,摸摸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啊
话说春天到了……好想写一本腻腻乎乎的小甜文,然后高喊一声不要再暗恋了趁着最好的年纪想谈恋爱就快去!谈!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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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章
只是他一回头却不见任何奇怪的地方,空荡荡的岩石边哪有人影,唯有石头上粗粝不平的纹路名晃在眼前。蔺言面上掩去疑惑,暗地里却对这地方提起了警惕。
按谢华说,他们这村子并无名字,只是他醒来时就已经存在了。第一个在这聚集的怨魂是谁早已不可知,只是后来越来越多的魂魄聚集在此,因此也引来了不少精怪。
这地逐渐成了一处小小的村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若有过路人借宿,是死是活全凭运气,要是有其他‘东西’来此,想做什么全凭本事。这规矩真是干脆利落,却也不知到底算是好还是坏。
村落中间一条笔直大道,虽未被打扫,却不见尘土扬起。这路的主干道一直通到村尾,支路又延伸横跨整个村落。路旁左右对称建着房屋,树木茂密遮天带着阴凉,又因是晚春,露出些许初绽枝头的摇曳花苞。
谢华边走边说,因为最先在这聚集的一批怨魂年代久远,所以这里的房屋也就保留了旧时的样子,再说村落有怨气凝集,无论什么东西都经久不坏,自然没人在意,也就这样一直保持着。
他一路指过,小声道有些房屋绝不可进。那些屋主凶悍食人,只怕只有进的份没有出的份。兜兜转转绕到一条支路上,谢华拍拍衣服上粘住的枯草,又将带水的衣角拉平,这才敲了敲木门。
“三娘,有两个外来的客人想找你问点事。你看你要是不忙的话,不如给行个方便?”
屋内久久无话,就在谢华想要带他们离开时,才响起一句声调酥软的应肯。
谢华哎了声推开门,小心的迈过门槛引蔺言他们往里。这院落像是老家见过的一般,四四方方的小天井,左边金黄色的谷物晒在地上,院子里种了好些果树,如今正是杏花当期,满树迎白,煞是好看。
而杏花树下有个女人在凉席上盘腿而坐,明明还有些凉意的时节她却半罩轻纱,露出一截藕一般细腻的手臂正在挑拣莲蓬。她的眉眼看上去很寡淡,一头青丝只用簪子松松斜斜的绾了起来,动作停也不停,只觉得越看越有韵味。
三娘将要用的莲蓬选出个大概,这才把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却仍是瞧也没瞧他们一眼。
“几位挟了人来这,可是要办什么事。”
本在屋外听她说话像是地道的吴语,没想到一开口除了话音有些软,倒也能让他们听懂。只是这话里话外却字字句句都带着针尖,似乎极不欢迎他们。
蔺言神色不耐并未开口,冉雍叹了口气只能应付起来。蔺言这性子,可真像……像谁?
他止了自己的念头,一板一眼的回道:“我们只是来寻人,只要找到那人,一定不会为难三娘。”
三娘闻言冷哼一声:“听这意思,难道是找不到人,就要为难我了?你们这些外来人可真是有道理。”
冉雍笑了笑:“这是从哪说起。不过是你的人恰好在那,而我们又恰好在那遇到了熟人,这才来找你问问门路。”
一连两个恰好打在她脸上,饶是性子温吞不喜与人争的三娘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哈。合着你们自己跑到那养尸地去,反过头来还要怪我。是我牵着你们鼻子过去的,还是捆着你们手脚一路赶去了?”她抬眼看着他们,一口细瓷白牙咬了咬,“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我把你们设计到那坑里去了?”
“看你们两个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怎的这般没数!”三娘?3 档阶詈笠咽瞧艘豢诓辉偎祷埃子袼频靡徽帕成细∑鸨∨?br /> 冉雍见她这般跳脚倒也没同她相争,等三娘把这口恶气平下去后才道:“诚然不是你将我们捆着、绑着、骗着来的。但是却你的人——“
他知趣的一顿,依旧温和的看着三娘,甚至眼中半点增减温度也无,只当她是个路过的陌路人。三娘心中的怒气总算消了下去,听他这话心中疑窦暗生。
谢华背上的冷汗细细密密的的往外出,他本想带这两人过来让三娘给自己出气。谁知道三娘和这人不过对了几句话,竟让这人把自己的老底儿都给抖了出来!
“好啊,我说你最近修为怎么精进的这么快。你还敢诓我说是最近勤修,好你个谢华,我今儿要是不收拾你,你是不是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三娘手上一动,本欲逃走的谢华膝盖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再看地上滴溜溜转的,不过是枚已剥好的鲜嫩莲子。
谢华脸上闪过几丝黑气,却伏在地上不敢吭声。他身子抖如筛糠,只一个劲的砰砰磕头,不多时头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罚你去地下好好反省反省,要是出来还敢做这种事,到时候。”她眼睛一眨,泛出个弧度柔和的笑容,这一笑虽让她有了十分颜色,却也让她周身气势陡然凌厉了起来。
谢华连说不敢,身形逐渐消弭不见。唯有地上的他站过的土层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像是翻新过。三娘收拾完谢华这才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成了,要不是你们,我也没料到他有那么大的胆子,我本来是要他去看着那养尸地,没成想他倒是好。”
话锋又一转道:“说吧,你们是要找哪个,如果能给我些线索。大概能找的再快些。”
三娘话刚说完,就见席上落着一个小小的金钩。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可对方不过一个看上去与冉雍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虽说五官气势上有种同他年龄不符的深沉,但是又怎么会是那人,三娘暗笑自己多疑。
不过确实。这两人的身份她猜不透,要说冉雍,气薄力微,看样子不过是一缕魂识。再说蔺言,深不见底,却也不像一方大能。三娘自认识人无数,偏这两人可真让她看不清。
她拾起那枚金钩,手中捋了几下,一团蓝色的团线就到了她掌中。她伸手一拈,空中无数纷杂传来声音,蔺言只觉耳中嗡嗡作响,想来是冉雍当初留给他的些许气息又起了作用。
那些声音有大有小、有远有近,分不清男女老少。三娘默默合着双眼听着,最终听到一个怯弱的声音道:“这地方我见过。”
可是随即有更多的声音夹杂进来:“这地方我也见过。”
声音越多,它们响起的声音就越多。可是也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再说——见过见过。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见过蓝线中的场景?三娘将手掌一合,呼出一口浊气。她详细的问了一遍冉雍当时的情况,蔺言又懒洋洋的补充了两句。她心中才算有了个大概。
“你们遇到的这个老妇人,应该不是活人。若说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应当叫做媪。”
三娘低头又摆拾起手中的活计:“这东西,你们应当比我清楚。她在地下以死人脑为食,口吐人言。所以她脑袋中的记忆,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自然千奇百怪。”
蔺言明了。怪不得当时他们要这老婆子的记忆为交换,她的神色会那么古怪。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
“那我们该去哪才能找到她?”
“自然是哪儿死人多去哪找。听你们的口气是从养尸地出来的,那就再回那去找她,可别赖在我这不走。”
冉雍听她赶人的口气,手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可是我们已经在那看过了,并没有她的踪迹。”
三娘觉得奇了:“这方圆可再没有比那更阴邪的地方了,何况那地方,难道不是她布下专门用来狩猎他人为食的?可真是怪了。”
蔺言刚开始听她说起媪时心中一动,再听她说这东西以死人脑为食,顿觉脑袋里那想法更加明晰。
若说这东西以人脑为食能巧取他人记忆,那是否说明她能再造出一个贺知庭。一个闵夏。甚至一个虚无缥缈的琥珀胎砚初。
蔺言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这就不奇怪了。明明他当初也曾寻过砚初的魂魄,却一无所获,若不是她魂飞魄散就是早已投胎入了人世,断然算不得会被拘在人世这一说。
而贺知庭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那时也是砚初离他最近。要是动些手脚想必也很方便。如果一切按照这个说法入扣入环,那么他们一开始进入的就不是什么医院,而只是一块阴邪的养尸地!
可别忘了那鼻烟壶中载的,本就是让那老妇人能见见他孙儿的残象的致幻物。这所有看似真实的一切,或许都只是那个老妇人为他们布下了一个诡异如梦般酣甜的疑阵。
在这个疑阵中,有迷一样的线团拉扯他们,将他们一步步带入一个又一个幌子里。可是她千算万算,想要把他们从病房引入另一个危机四伏的活动区,甚至为此不惜率先犯险。只可惜,她没料到自己敌不过梅清的灵气,也没料到冉雍会因怕她受伤,而突然将她收入梅盒中。
蔺言能想明白这些,冉雍自然也能想到。梅盒就放在他身上,他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将它取出来罢了。
三娘对他们的反应未加质疑,反正又不关她的事。比起这些,她倒是更在意这个金钩。她记得这东西似曾相识,像是在哪儿见过。而她不经意一瞥蔺言的手指,那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缠痕,自然运用乌线时留下的。
这东西旁人或许没见过,可她却认得。
三娘正正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哎,当年三十三重天和魔界那次,你可瞧过?”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小天使们,蠢安是个话唠,晚期没救了喜欢唠嗑的那种,所以有空一定要多唠唠嗑夸夸我帅不要客气不要优雅要污!
(啊……我拿错台词了,这个才是正经版→)作者专栏和本文收藏一发好吗!我不听我不听,我坚信自己一定有小天使在看文的!
☆、三十七章
三娘这话问的突然,让人一时不防。蔺言以为人界修行的精魅鬼怪应当早已不记得当年的事。因而再看向三娘时,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三娘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笑意略深了些。
“身为魔界中人,又怎么会没听过。”
蔺言这话说的不显痕迹又分外诚恳。倒让三娘哑然。三娘侧了侧身子又问:“那对那魔界的大当家的,可曾见过一二分?”
蔺言:“只听过大当家的一些往事,倒是没有缘分一见。”
三娘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这个人真可谓油盐不进。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全做一副旁观样。只可惜越是滴水不漏,越是破绽百出。她不经意的看了眼冉雍,只见他身体略有些僵硬。
如果眼前这油盐不进的真是那人,那这剩的一抹魂识自然就很好猜了。
“你没听过倒也是情有可原。据说这魔界大当家的,生于天地初始自灵气中化出,掌控万物生魂,哪个稍不如他意,顷刻间就能魂飞魄散。他掌控魔界性子嚣张好斗,力战三十三重天浑身似从血池子里捞出来一般,愣是没让他们踏进崖藤山一步,也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只可惜呀,死了不得安生。”
说到这冉雍眼中有了点光彩,他是最先遭了黑手的,因此想要知道当年的事多半只能靠他人口舌。可是这么多年,知道当年事的甚少,清楚其中的更是少之又少。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三娘,三娘也乐的讲下去。
“据说那一战毁了人界三分之二的地界,后来不得不用了息壤才能补上。又这样风调雨顺的调理了数十年才有了如今的光景,那魔界大当家力尽后,黑血自天而落,生灵堕毁。更有承受不住的,魂魄自体内爆起,将人活生生撕裂。不过所谓的挫骨扬灰倒是无稽之谈,那魔界大当家死后明明尚有尸首。”
她顿了顿又盯着冉雍道:“据说他死时望着北方,怎么都闭不了眼。三十三重天上的为了以儆效尤,就将他的尸首挂在了不老树上,风吹日晒,辅予兽食。这才是他最后的死法,也真是可怜。”
她说完叹了一声,而冉雍牙关紧咬,额上青筋凸起。不知山,就位于北方。
他到死也没有等到他去,他到死也不知道那时他已经被压于石下。冉雍觉得自己喉咙发甜,眼前发黑,身体像是轻飘飘的踩在棉花上。周围的一切都像没了实体,而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蔺言默默扶住了他:“三娘知道的,倒似乎很清楚,真是和一位故人很像。”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怕是认错了。”三娘垂眸低道。
“倒也是。要说他这人,自认无所不知,却也清高的很。只见帝王圣贤,只听他们驱使。生平最爱辜负佳人,不解风趣的很。若是喜欢上他这人,只怕得辛苦的多。”
他说完这话一时静谧,三娘苦笑了一下站起身,“这一生能遇上一个值得爱的人,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也别多想了,只怕路还很长。”
她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蔺言听。浓浓的杏花香气席卷一身,隐约像是一层罩了一层香雾。
只是冉雍身上传来不断叩打的声音,若细听,则是一阵慌乱无度的敲打在木头上的闷声。冉雍将身上的梅盒拿出来,他双眼几乎没了神采,只觉得疲累。梅盒在他手上,他将盒子递给三娘。
“这大概算是那凶地的始作俑者,真是把我们骗惨了。三娘受累,愿剐愿杀,给她挑个自在就好。”
三娘素手接了梅盒,不置可否。
此时天色将晚,劲风掀起一树杏花摇曳愈白。也是怪了,这花像是不会谢不会颓,只这样开着。
“夜路难行,这儿的夜路可是会要了小命的。今天算我欠你们的,在我这将就一晚,明天再走好了。”
蔺言看了一眼冉雍的状态,自知他这样上路易出状况,索性接受了三娘的好意。
三娘推门,一路七拐八拐带他们到了另一间屋前,然后冲他们摆了摆手准备回自己的小院。要说她的小院看上去,明明离着这儿有不少路,可是不过他们眨眼瞬间,三娘已经入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