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恰恰是凯瑟琳所不愿意看到的。
作为皇帝的贴身女官，她最是清楚贺阳对于奥卡斯而言有多么的重要了。
贺阳心中知道她在焦急些什么，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
“不，不，没有，还请陛下自便.......”贺阳如今已不是过去那个任由他们哄骗好说话的孩子了，凯瑟琳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只得看着贺阳的背影，在心中为奥卡斯祈祷，愿他自求多福。
以及用通讯器快速给奥卡斯发了一则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时看到的信息，通知他贺阳已经回来，并往着他和亚沙曼女爵议事的地方去了。
贺阳悄无声息的往奥卡斯书房所在的位置行去，轻手轻脚的站在门外，用权限悄悄打开了房间的隔音系统，亚沙曼女爵的嗓音依稀如旧：“陛下，如今贺家已然倾覆，您不用再忌惮任何人，也可以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皇后......皇后他.......”
言语之间满满充斥着劝说奥卡斯废后之意。
令人憎恶。
“皇后如何？”奥卡斯故作不知她的意思，从始至终举止沉稳。
贺阳本以为自己的心境大不如前，就算听到了他们谈论与自己相关的话题也能平静以对，但没成想他的心跳却仍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漏跳了一拍。
“皇后年少，如今又没了强大的家族背景在背后支撑，只怕是担当不起迪亚斯皇后这样的重任了，臣和陛下的外祖还盼陛下可以慎重考虑此事。”于情于理，在她看来奥卡斯都是在他们亚沙曼家的扶持下，才得以上位的。
只有他们亚沙曼家的人坐上了皇后的位子——
在她眼中才算是取回了相应的报酬。
她和亚沙曼家所有人都希望奥卡斯可以废庶贺阳，同她的女儿结婚，亲上加亲，使得他们之间的联盟得以更加牢固。
“臣知道皇后陪伴了陛下许多年，但贺家罪大恶极，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的好。贺阳如今的身份已不适合再当迪亚斯的皇后了，若陛下真的喜欢他，想将他留在身边，也无不可，甚至也许不让他继续当皇后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免于他成为众矢之的......”亚沙曼女爵剖析利害，她不在意贺阳是不是会继续留在奥卡斯身边，也不在意奥卡斯爱不爱贺阳。
只要她的女儿能够当上皇后，并且迪亚斯下一任皇储的身上流着她的血脉才是她最想看到的。
奥卡斯爱爱谁，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奥卡斯许久没有作声，贺阳站在门外心也跟着一紧，他并不清楚这一回，他会不会又是被抛弃被放弃的那一个。
对于现在的奥卡斯，他心里实在是太过没准了。
总是不自觉的心存戒备。
奥卡斯沉寂了许久，就在亚沙曼女爵以为自己已经说动了他，正欲再接再厉的时候，奥卡斯却是突然开了腔，谈起了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这几日，朕读了几本我国的史记，有些地方有些困惑之处，还想请教姨母，不知姨母是否清楚？”
亚沙曼女爵到底是他母亲的姐妹。
他仍愿意给她给亚沙曼家族几分薄面。
“.......陛下请说。”亚沙曼女爵虽不明所以，但却仍极为配合。
奥卡斯波澜不惊，含笑谈天道：“不知姨母可曾知道詹姆斯家族当年覆灭的典故？”
“威廉三世陛下在时的詹姆斯家族？”听到奥卡斯提及这个家族，亚沙曼女爵的脸色当即一变。
“不错，便是那个詹姆斯家族，当年奥斯维得二世陛下在世时，并不宠爱詹姆斯皇后及仍是皇太子的威廉三世陛下，甚至一度想要改立情妇所生的三皇子为皇储，为此，威廉三世十分痛苦，为保全皇储之位，他不得不向他的母家詹姆斯家族求助，借力击垮三皇子极其党羽势力，夺回了皇储之位，并顺利登基，本来詹姆斯家族和威廉三世陛下都该相安无事......”奥卡斯不急不慌的将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徐徐道来。
亚沙曼女爵却出了一头的冷汗。
奥卡斯顿了顿，含笑看着她，继而又道：“但可惜，偏偏詹姆斯家族却贪心不足，自认为自己功勋卓著，想要更上一层楼，劝说威廉三世废庶他的原配皇后，立自己的表妹为后，威廉三世不妥协，詹姆斯家族便派人暗杀了他的皇后，妄图再扶持自己家的女儿上位.......”
亚沙曼女爵的身体越来越冷。
“威廉三世陛下，当时还不足以撼动詹姆斯家族的地位，为了大局只能选择隐忍，在原配皇后死后不到一年，他便立了自己的表妹为皇后，自此盛宠詹姆斯皇后及詹姆斯家族，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忘却了原配皇后，迷恋上了詹姆斯皇后，就连詹姆斯家族也得意忘形的六年以后，威廉六世抓住机会将詹姆斯家族连根拔起，就连詹姆斯皇后及刚刚出生的皇子都未曾放过，不久，便立了原配皇后所生长子为皇储.......”奥卡斯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起来。
灿烂却叫人觉得格外的危险。
“人心不足蛇吞象，詹姆斯家族本来在扶持了威廉三世上位以后，本该是安享荣华，泽荫后人的，但是他们却偏偏想要的更多，撼动了威廉三世的底线，落得那样的结局也不稀奇。姨母以为朕说得如何？”奥卡斯笑容温润，却偏偏叫人觉得寒毛直立。
亚沙曼女爵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只得应声道：“.....陛下.....英明.....”
“距离产生美，亲上加亲听上去很好，但有时候若真的这么做了，却指不定只能得到更坏的结局，您说呢？”奥卡斯又笑。
亚沙曼女爵战战兢兢，不敢应声。
奥卡斯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傀儡皇帝了，而是真正大权在握的迪亚斯主宰了。
奥卡斯看她这幅表情，遂笑意加深：“不过，朕相信我们亚沙曼家都是聪明人，必是不会有人想要这般做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便是看在母后过去的情分上，只要家里人不出格，朕都是愿意竭力保全咱们亚沙曼家的毕生荣华的。”
但出格的事，亚沙曼家就想也不要想了。
尤其，还是针对贺阳的。
“.....陛下....说得是......”亚沙曼女爵只得赔笑，剩下的她还需得回去同她父亲商议。
☆、第117章
待亚沙曼女爵走了，奥卡斯脸上的笑意才冷却下来。
贺阳想也不想的走进了只剩下了奥卡斯一人的书房，奥卡斯见他进门脸上遂又挂起了和煦的笑意，起身相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最近很忙吗？我本来还打算趁着周末到你学校去探望探望你，让你放松一下呢。”
他察觉到了贺阳最近的反常及情绪上的不对劲。
但他却又偏偏不知道这反常从何而起，只得小心翼翼的赔笑探索着，不敢大意。
“有些事，我想你或许应该对我解释一下的。”贺阳脸上却无一丝笑意，冷冰冰道。
奥卡斯脸上笑容一僵：“解释什么？”
他拿不准贺阳究竟又是在为些什么不高兴。
更拿不准贺阳这不高兴当中的恼怒有几分，会否让他们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关系又一次跌回原地，那样的情况是奥卡斯决计不愿意看到的。
“例如，当初，是不是你操纵了艾米丽让她来刺杀我的？又是不是你后来怕她一不小心说漏嘴些什么，让人把她处理掉的。”贺阳直直看着他，突然问道，一派仿若已然知道真相的姿态。
艾米丽死得实在是太过不明不白了。
当初，他就已经疑心了奥卡斯，只不过又很快被奥卡斯的卖可怜所感染选择了相信他，而现在他决定把这相信给收回来。
奥卡斯的脸色当即一变：“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当初不就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你现在为什么又要突然怀疑我呢？当初我陷入昏迷，受了重伤，醒得比你还要晚，我又哪里能有时间赶在你醒来之前把她处理掉.......我很痛心，你居然这样怀疑......”
他力图致使贺阳相信自己——
便咬死了自己没有时间处理艾米丽的点力证自己的清白。
“你有很多忠心耿耿的手下，即使是你陷入了昏迷，你的命令他们也一定会完美的完成，不留破绽。”殊不知，恰是这一点才反而更让人察觉出疑窦。
奥卡斯很快明白过来，当即收了口。
实在是他太过小看贺阳，高估自己的本事了，才敢在贺阳面前玩这种哄小孩的把戏。
贺阳的眸子平静如水，叫人看不出情绪：“很多计划，都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便要部署好最后一步棋的，最后那场爆破或许是意外，但艾米丽的刺杀应该并不是吧。”
至少，他觉得并不是。
“这么说，你是已经咬定了是我做的了，是吗？”奥卡斯不答反问，意图模糊焦点，这段平稳的关系是他好不容易才千辛万苦求来的。
脆弱又易碎，他容不得任何外力来破坏他。
更容不得贺阳离开他的身边。
奥卡斯竭力试图从贺阳的面部表情中判断出一些有效信息，好让自己知道下一步棋该怎样走。
但遗憾的是，贺阳却始终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他的深浅，也不知他心底在想些什么，是否生气，只平平淡淡地说：“叶臻临走前找过我，他告诉我，你曾经找过他，让他在我心情十分低潮的时候说了一些话，影响了我的一些情绪和判断.......”
叶臻卖过他。
所以，他在卖起叶臻来的时候，也半点不亏心。
奥卡斯一愕。
这才知道问题原来竟出现在了叶臻身上，手不由得不自觉在腰侧捏紧成了拳。
“我可以解释.......”奥卡斯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笃定，很快想要试图把两件事撇开，只承认找过叶臻，不去承认艾米丽的事：“我当时只是很担心你......我......”
贺阳深深看了他一眼，却说：“有时候，解释多了，也就成了狡辩和掩饰。”
“可是我.....”奥卡斯本还想解释些什么，但却在?0 匮舻淖⑹酉率樟丝凇?br /> 有时候，撒下了一个谎，往往以后就要用更多更多的谎来圆。
奥卡斯并不是很想对贺阳撒谎，贺阳是他最爱的人，他不想和他之间存在一丝一毫的隔阂和欺骗，可是不撒谎，他却又不知道还要什么样的方式能够让贺阳留在他身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段感情当中的主导者已经成了贺阳。
而他自己也只能顺着贺阳的意思往下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违逆，奥卡斯想要夺回主导权，却又不知道能有什么方法控制得住自己的心......
“我既然敢站在这里，当面问你，就是揣着笃定的把握来的。”贺阳不给他的狡辩的机会，实际上他非常讨厌奥卡斯骗他，哪怕那骗只是因为奥卡斯想要跟他在一起，但他并不知道这欺骗会在以后变成些什么：“你不要骗我，这会很影响你在我心目当中的形象。”
奥卡斯随即噤了声。
企图用目光探索贺阳到底知道了多少，但却收效甚微。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再告诉我一次，当初艾米丽对我的刺杀，是你操纵的吗？”贺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想要最后再信任奥卡斯一回。
只不知道，奥卡斯会否把握住这个机会了。
奥卡斯沉默了许久，才极其缓慢的开了口：“......是。”
他最终选择了承认，而非掩盖。
他并不知道贺阳到底知道了多少，将来会知道多少，但一件事一旦做下了，就一定是会留下痕迹和破绽，不可能清理的毫无痕迹，他不知道贺阳能知道多少能查到多少......
只知道，他自己并做不到把自己的爱人完完全全的掌控在手心任他蒙蔽。
贺阳不是个玩偶，且逆反心理极强，他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也不能去尝试，因为一旦他试图这么做了，贺阳很有可能会跟他闹个鱼死网破，一刀两断。
便是他最终得到了人，拘不住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他选择了坦诚，只不知道贺阳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奥卡斯小心翼翼的看着贺阳，面上不动声色，握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贺阳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奥卡斯不答反问：“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问你，若果没有那场爆破没有那场刺杀，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或许......不会吧。”贺阳垂眸，想了想如是作答。
没有发生的事，他也不好不敢判断，但不能否认的是那场爆破那场刺杀的确对他内心的冲击力很大，他最终选择和奥卡斯在一起，也是源自于此。
源自于他察觉自己终究还是舍不下奥卡斯——
若没有那场爆破的话......那么，他......
奥卡斯但看他的表情，便已知晓了他的心意，苦笑一声道：“那不就是了，因为，我爱你啊，不惜一切代价，我也想要将你留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一直心软，所以，苦肉计这种事，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他的爱是自私的，他的人也是。
他终究做不到那么无私，只在一个隐晦的角落里看着贺阳幸福便足够，他想要拥有他。
“如果，艾米丽真的杀了我呢？”贺阳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偏过头去，笨拙的转移了话题。
“不会的！”贺阳话才将将出口，奥卡斯便已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
这种事只想一想，便已让他觉得痛心疾首，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贺阳语气疏淡道：“凡事总有万一，就算机关算尽也会有漏算一二的时候........”
“不会的。”奥卡斯的语气依旧笃定，他定定看着贺阳，眼底已被不知何时蔓延上来的红血丝充斥：“就算真有那个万一，我也会用我的血肉躯体为你筑起一道墙来，护你周全的，若有人要伤害你，就非得要先杀了我不可.......”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他爱贺阳，胜过他自己。
贺阳被他眼底的疯狂，骇了一跳，怕他精神又出现紊乱，连忙找了药倒了水弄好了喂给他，亚沙曼家族的血统还真是要命：“张嘴，吃药！”
他不太理解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
奥卡斯表现出的感情太过疯狂，也太过极致，使得他表现得都不像平日的自己了，这样的疯狂和变化，不自觉的便让贺阳产生了逃避的心理。
奥卡斯听话的把药和着水咽下，眼睛却一眨不眨的望着贺阳，紧紧抓着贺阳的手腕问道：“你怎么想的？”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贺阳在知道了这些以后的答案。
是选择继续和他过下去，还是......还是逃离他，再一次的选择将一切导回原点呢？
无论如何，后一种.....他都接受不了。
“如果，我说我原谅不了你对我的欺骗，你会再来一次类似于爆破那样的事吗？”贺阳不答反问，语气疏淡道。
奥卡斯紧张到了极点，心都被纠到了一起，痛苦极了，但为了不让贺阳不高兴却仍是说：“不会。”
同样的计策他不会用两次。
但他会另想办法让贺阳留在他的身边。
“切！”贺阳低低嗤笑一声，颇有几分嗤之以鼻的味道，不怎么愿意相信奥卡斯这话。
奥卡斯小心翼翼的看着贺阳。
贺阳看着他一下子笑了，换做以前他根本想都不敢想，就单凭他的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够牵动奥卡斯的情绪，他想了想，如是说：“下不为例，我不喜欢别人骗我，这次就算了，不过，你得记得你是被我抓包的。”
既然已经走到一起，做了夫妻，他不会随随便便因为这种小事就选择和奥卡斯分道扬镳的。
但他却希望奥卡斯能经由此事长点记性——
方才的患得患失就当是他给他的惩戒吧。
“阿阳.......”奥卡斯瞬间松了一口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若贺阳真的要重蹈覆辙再来一遍他们先前的状况，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奥卡斯从背后抱住贺阳，贺阳任由他抱住，轻声呢喃道：“奥卡斯，你知道吗？你经常给我一种让我摸不透，猜不着的感觉，让我总有种错觉，明明你前一秒还在对我笑，后一秒就会捅我一刀.....这让我很害怕，很害怕，我玩不过你，我真是很害怕，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我被你卖了，还得给你数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