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昨天？”
“是昨天，”另一人信誓旦旦道：“我有个兄弟在城门司里当差，可是亲眼见着了。”
一个小伙子插口问道：“洛苇是谁？”
“洛苇你都不知道？洛苇就是——”
“陛下面前的红人，家里人都死光了，她就去唐门当了杀手，还是最狠的那种。”那人压低了声音，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听说把自己男人都杀了。”
唐九渊：“……”
“那闻大人难道……”
“呸，想什么呢？不过闻大人听说洛苇来了之后，担忧过度，又瘦了十斤。”
唐九渊：“……”
唐九渊正在感叹陛下在洗白唐何必工作上的不遗余力，却听到茶楼里的话题转到了三天前京城里那场动乱之上，“听说……魏侯爷……那个了？”
“我也听说他……那个了。”
“他不会……真的……那个了吧？”
“他好像……确实……真的……那个了。”
“那我们陆大人？”
这才是南昌民众最关心的问题。
可惜，“陆大人”三个字一出口，茶楼里瞬间静了下来，端茶的小二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紧张得背后渗出了冷汗。
“咳咳，”有人咳了两声，想要转移话题，“看哪，京城那边的事情今天早上才传过来，这茶楼里的人就翻了一倍，看来大家都——”
他没有来得及总结京城动乱对茶楼生意的影响及其原因，便听到轰地一声巨响，一名看起来内敛温文、容颜被面纱遮住的女茶客骤然抬手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作为一名优秀的唐门杀手，唐九渊很清楚“茶楼里的人翻了一倍”意味着什么。
神枪会的埋伏被茶客的一句无心之言叫破，提前发动了攻击。
无数暗器从四面八方打了过来，唐九渊缩在桌子后面，手里的茶猛地向后泼去。茶水落在地上，竟然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可见毒性有多么强烈。
泼茶的同时，她扬起手，一枚黝黑的暗器对着楼顶冲了上去，在碰到横梁的那一瞬间炸开。
暗器爆炸的同时，唐九渊凌空跃起，扣动微雨杏花针的机簧，压得众人一时竟无法反击，眼看就要从屋顶上那个爆炸的大洞中冲出去。
如果不是有人一掌对着她头顶拍了下来的话。
唐九渊双手架住了这一掌，却被掌力压回了地上。落地的时候，她看清了出掌之人的容貌，于是瞳孔骤缩——
“云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
今天瞎几把浪，然后...被九节鞭打了一身...
_(:зゝ∠)_
已废。
笑着活下去.jpg
☆、第八十八章·上天
唐九渊刚一落地，神枪会的人便从地面上围了过来。云岚方才应该是从横梁上跳下来的，此时尚在半空，离她还有数丈距离。
唐九渊向楼梯冲了过去，没跑几步，猛地回身蹲下，一刀横斩而出，身后追来的几个神枪会弟子收势不住，竟是被她砍了一截小腿下来！
砰砰数声，几个断腿的人倒在地上，挡住了后面追来的神枪会弟子的路。
唐九渊猛地跃起，云岚恰在此时赶到，与她在半空中对了一掌。
云岚内力深厚，这一掌直接把她打得对着墙飞了过去。唐九渊在半空中勉强抬手，又是一道黝黑的暗器打在墙上，轰地一声炸了开来。
爆炸声中，唐九渊已经从墙上的那个破洞里飞了出去。
云岚一惊，猛地冲到墙边，却为时已晚。
众人动手的位置在五楼，距地面足有七丈之高，唐九渊刚受了他两掌，又从这个高度掉了下去，必死无疑。
可惜，总舵主一直想要活的……云岚在心里叹了口气，做了个手势，让楼下埋伏的神枪会弟子准备收尸，若是侥幸未死，自然更好。
然而众弟子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全部无视了他的命令，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云岚有些不悦，却顺着弟子们的目光转过了头。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幕令他终身难忘的画面。
一对看不出什么材料制作、丑陋不堪、有些像滑翔翼的东西从唐九渊背后撑了开来，载着她摇摇晃晃飞出几条街。那东西看起来制作得还有些问题，在唐九渊飞过街头之后，猛地一颤，然后栽了下去。
云岚看着唐九渊坠地的位置，面色铁青。
唐门新型飞行器械的这次试飞显然非常失败，但是这个距离，却足以让唐九渊逃出神枪会的包围。何况她在飞行过程中一直在下降，从这个高度坠地，应该受不了什么伤。
唐九渊从两三丈高的空中坠地之后，确实没有摔伤，却因为控制得不好，背后被滑翔翼的尖锐处划出了很长一条口子。她从背后解下那双丑陋不堪地东西，咔地一声折断扔在地上，反手扔了一枚暗器上去，然后在神枪会弟子从街角转出来之前迅速消失不见。
搜寻的神枪会弟子赶到时，看到的只有滑翔翼燃烧的残骸。
神枪会弟子的部署极为严密，唐九渊一边与中央电脑联系要到了这附近的地图和神枪会的布防，一边急速在大街小巷里穿行着。她身上的血不停地滴落，很难掩饰行迹，所以急需一个地方处理伤口。
逃亡的时候，她想着杀杜若风的那次，杜若风说唐门这是要上天啊，唐何必便说了一句我们正在研究可以上天的飞行机械——她这么想着，便觉得这件事情很是好笑。
约一个时辰之后，唐九渊确认神枪会弟子不会再突然出现，于是寻了户人家从后院翻了进去。她先冲洗了自己身上的血迹，随后简单处理了伤口，收拾了一下随身的毒|药暗器，然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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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
闻复变闻知府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月，虽然他的待遇还不错，有一间单独的牢房，但是在这阴暗潮湿爬满毒虫的地方，却是怎么也舒服不起来——何况他手脚上还带着沉重的镣铐，足以把一个文弱书生折磨得痛苦不堪。
闻知府为官清正廉洁，脑子转的却不慢，自然知道这是总督大人有意折腾自己。狱中消息虽然不通，但做官能做到他这个地步，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因此闻大人对近期发生的事情也是一清二楚。
他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钦差大人。
闻复变这么想着，一抬头，正看到钦差大人坐在铁栅栏上，晃荡着脚，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系在脑后，身上满是尘土和血迹，看起来竟然比自己还要凄惨几分。
如果不是……钦差大人此刻正抱着一坛酒喝着的话。
唐九渊一身时下流行的女子服饰，只在袖口、脚踝、腰间等处用丝带束紧，在这样落魄的情状下，竟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干净清爽来。
她拎起身边的另一坛酒，扔给了下面的知府大人。
闻复变抱着酒坛，摇了摇头，“下官一向不喝酒。”
唐九渊看着他，面色颇是古怪，半晌说道：“你知不知道复变是一门难得让人想去死的课？”
闻复变愕然。
唐九渊短促地笑了一声，没有再说。
第一次听到闻复变的名字的时候，唐九渊就在心里十分愤怒地想着——这特么的谁给知府大人取的这么个变态名字？害得她远在异世都逃不脱柯西的魔爪。
这话又不好对唐何必说。
她抱着酒坛又喝了一口，看着憔悴不堪的知府大人说道：“这些日子里的事，知府大人应该是清楚的？”
闻复变笑了笑，“看到大人是自己走到牢里来的，不是被关进来的，下官很是欣慰。”
“南昌不能有失。”唐九渊直接说道：“长江的兵力都集中在武汉一带，如果南昌的水路堵塞，京城就将失去最有利的优势——长江天险，魏孤臣的兵权主要集中在山东河北一带，我不认为他手里有能抗衡长江水师的水军。”
闻复变皱着眉头说道：“但是山东……”
“从黄海走长江入海口下到京城？”唐九渊笑了笑，“魏孤臣控制山东用的是挟持将领的霸道手段，山东水师未必肯听他的。”
闻复变若有所思。
“但是长江水师如果不能及时救援京城，魏孤臣的破铜烂铁倒真可能威胁到陛下。”唐九渊继续说道。
闻复变不理解她为什么把山东水师形容为“破铜烂铁”，不过仍是想了想，说道：“山东距京城，最近的地方，不过一千里……”
“辽东。”唐九渊说道：“如今辽东总督意向不明，如果他没有受到魏孤臣那逆贼的蛊惑，山东就会陷入背腹受敌的境地。所以山东一带，现在倒是不必太过担心……”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也管不得那么多，陛下既然让我来南昌，我把南昌这边弄好就是。”
闻复变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但是——”
“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个局面简直一塌糊涂。可惜——”唐九渊看着知府大人，淡淡说道：“可惜我虽然跟在陛下身边一段时间，做事还是喜欢用唐门的手段，大人是读书人，这些肮脏事，不沾也罢。”
闻复变并不迂腐，隐隐明白了她指的那方面的事情，有些担忧，“但是您只有一个人……”
唐九渊微微一笑，“所以我需要大人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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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知府死了！
景祺十二年正月初四，武德侯叛变、钦差大人单骑入城的消息才传来不到一天，紧接着便是这样一个震撼的消息，全城震动！
闻知府素有清正之名，前些日子，闻大人下狱之时，南昌百姓便狠狠地愤怒了一把，甚至有学生走上街头，高呼着为闻大人正名。
然而闻大人竟然死了！
南昌百姓悲愤之余，问候了那个该死的钦差所有女性亲戚，同时也一致认为，牢狱污浊之地，不合适放置闻大人的遗体。
这件事自然落在陆总督头上。
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半里长的队伍、权倾一方的总督大人亲自迎接，虽然不是送葬，却也称得上极尽哀荣了。
至于闻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件事的答案太过明显，反而没有人关注。
抬着棺木的队伍从南昌城的街巷中穿行而过，所过之处，哭号之声不止。待得棺木送到总督府时，陆青檀命人打开正门，亲自出府迎接，抱着棺木失声痛哭，闻者为之不忍。
这也是许多南昌百姓第一次见到神明一般的总督大人。
总督府前看似毫无防卫，然而陆青檀心里清楚，在百姓们看不见的地方隐藏着无数的神枪会高手。那个传说中出手狠辣的女子如果以为这是可乘之机，他一定会让钦差大人有来无回，顺便教会她怎么做一个女人。
就在陆青檀表面上伤心欲绝、心里盘算不止的时候，金丝楠木的棺材突然片片炸裂！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柯西是谁。
我爱复变，复变爱我。
这星期剩下几天的更都在凌晨。
又忙飞了。
☆、第八十九章·诈尸
一道人影从四下飞溅的木屑中跃起，伸出右手，一指捺向陆青檀人中。
陆青檀向后一仰，避过这一指，顺势擒住刺客的手臂。
“洛苇，”待看清刺客之后，陆青檀克制不住面上浮现的笑容，“你这法子倒巧——但是，你大约没想到，我也是练过武功的吧？”
唐九渊任由陆青檀擒住她手臂，淡淡地看着这位总督大人，也不说话。
陆青檀手上用力，仔细观察唐九渊的面色，微笑说道：“早听说洛大人美貌无双，今日——”
他这话还没说完，忽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眼珠瞪着，直愣愣向后倒了下去。
唐九渊看着总督大人的尸体，怜悯地摇了摇头，心想神枪会一定没有向这位大人详细介绍她的武功。
然后她转身看着还处在震惊、迷茫、不解之中的百姓们，从怀里摸出圣旨，高高举起，说道：“陛下有旨——江西总督陆青檀与魏孤臣一同谋反，其罪当诛，总督一职由闻复变接任。”
“闻大人没死？”
“闻大人还活着？”
“原来——陛下和闻大人是一伙的？”
唐九渊听着人群中响起的吸气声，知道南昌的事情应该可以定下来了——就像武德侯背叛当夜一样，京都守备师的军士们根本不相信他们侯爷会反，南昌城的百姓也不希望自家大人是位反贼，何况闻复变的名声一向很好。
唐何必和唐青冥已有数日不见，等这件事定下来，她便可以回京了——此时正是一年里最严寒的时候，她便是晚几天回京，唐青冥的坟头想必也不至于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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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檀虽然死了，南昌城却算不得平静，神枪会和陆青檀一系的官员们在这几天里不知道闹了多少次事，然后被唐九渊以一贯的强硬手段镇压。
以至于新任总督在总督府里批阅公文的时候，总觉得那些笔墨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陆青檀死的头两天里，唐九渊面临着神枪会最严酷的追杀，好在闻复变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硬是把陆青檀一系的官员都下了狱。
等到陆青檀死后第三天，唐门弟子赶到、唐九渊从神枪会的追杀里脱出身来之后，狱中陆青檀一系的官员全部意外死亡，凶手甚至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任凭那些喉头被洞穿的尸体凄惨地倒在地上。
伤口和唐九渊腰间的长刀十分吻合。
洛苇洛大人的残暴之名，就是从这个时候传开的。
按唐九渊的本意，也不想杀人杀得如此招摇，只不过陛下想让她担着这个名声，她自己也觉得唐门珍贵的毒|药用在这些人身上实属浪费，因此才采取了这种简单暴力的解决方法。
在某些官员嚷嚷着要好好调查钦差大人和这一系列血案的关系的时候，唐九渊已经踏上了回京的路。
初一的时候她从京城离开，初二赶到南昌城，初四杀了陆青檀，然后花了五天处理后续事宜，初十一早离开南昌——照这么算，她赶回京城的时候，还来得及过个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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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渊看着面前的酒，沉默不语。
这是一家普通的客栈，唐九渊出门在外之时，也很少喝酒——但是这次，不知为何，或许是不急回京的缘故，她竟然一反常态地叫了两坛酒，全不顾店小二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
她喜欢喝酒。
唐九渊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喝酒无无异于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但是放纵这种事情，就好像飞蛾扑火一样，明知结局，还是情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微微一笑，然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时候，她以袖掩唇，控制不住地开始咳嗽，咳得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
一旁的店小二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唐九渊放下手，袖子上血迹斑斑，鲜艳如同雪地里的红梅——那日在宫墙上，她和唐何必说还有三年，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个身体，照她现在的用法，很可能连一年都撑不到。
不过——唐九渊想着那个苍白冷艳、看上去极为养眼的白色身影，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倒满了酒，端起了酒杯——大约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命不好，注定了一身的刺，把别人把自己都扎得鲜血淋漓，比如她。
这没什么不好的，唐九渊在心里淡淡想着，仰首又是一杯。
大约真是受过伤缘故，连酒量都不如从前了，这才两杯酒下肚，已经有了些醉意——唐九渊这般想着，摸出两枚唐门配制的解酒的药丸，扔进嘴里。
便在这时，旁边一桌的对话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唐九渊先前还没怎么在意，直到几个词飘进耳中，这才蓦然警觉。
“听说那位……是那位的女儿？”
“我觉得很有可能……既然唐二少爷不是唐隐仙的公子，那总该有人……”
“我听说，唐二少爷——或者说太子爷那事儿，是唐隐仙把自己儿子和将军的儿子换了，那么那位也有可能是她爹和唐隐仙换了……”
“——这还真是乱哪。”
“那些武林人的事儿，我们哪懂？这些话，当着闲话听听便算过了，不要说出去，小心惹得那位不高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九渊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那位”指的是自己。想必自己这几天在南昌的作为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位爷，”唐九渊抱着没开封的那坛酒走到了那张桌子边上，放下酒坛说道：“前些日子听说唐家二少爷可能是太子爷，现在怎么又说到‘那位’身上了？”她说着笑了笑，把一头乱发拢到脑后，“我这几日急着赶路，消息倒是错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