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苦笑着，“父亲执意要回去，说人不能忘本，我在那里出生，每年回去一趟也很正常”
江绍叹了口气，“我还没吃过你包的饺子呢”
这句话顾安每年都会听一遍，习以为常，按照惯例笑着回答，“等我从老家回来，少爷什么时候想吃，我什么时候包”
“说定了！”，顾安一点都没犹豫地点头，因为他知道江绍一定还会忘。
江绍恋恋不舍地送顾安上车，顾全临走前还不忘笑话他，“少爷这么大了，还是离不开小安啊”
顾全在江家多年，在一定意义上算是江绍的长辈。
“是啊，顾叔，我还从来没和小安一起放过鞭炮，每年你都抢走他，谁来照顾我啊”，不满，气愤，埋怨。
顾全笑了，“等小安回来，少爷想放多少鞭炮都让他陪着”
江绍冷哼一声，“你们回来，年都过完了，还放什么鞭炮啊”，然后傲娇地转身进门，留给两人帅气的背影。
顾全哭笑不得，只能摇摇头，和顾安把行李和年货都放进后备箱，“走吧”，然后坐进车，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17
在老家，顾安他们借住在小叔家，虽然和江家的别墅绝对没有办法比，但还算干净舒适，门口还
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养着一条大黑狗。
小叔顾才有一个十五岁在上初三的女儿，因为年纪相仿，所以顾安和她还算合得来，毕竟都还是孩子，说几句话讲几个笑话瞬间就能玩到一起去。这女孩叫顾宁，顾安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述学校里很多有趣的事，自己也不自觉得笑了出来。
青春就是该这个样子啊，大笑，疯狂。
两个人越发聊得来，顾宁便把两个老男人留在客厅抽着烟分享人生，拉了顾安到自己房间，从书桌最下面带锁的抽屉里悄悄拿出来一个相框递给顾安。
顾安刚要接过，顾宁又缩了缩手，带着些许警惕，“说好了，这是我单独告诉你的秘密，可不许告诉我爸”
有时候特别幸福的秘密是很想同别人分享的，更何况顾安和她是同辈，好不容易家里来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哥哥，又同病相怜，自己的想法，他也可以理解的吧。
对，顾宁也没有妈妈，她的妈妈在生她时难产，她对母亲的记忆只有冷冰冰的照片。
顾安翻过相框，里面是一个穿着校服很清秀的男生，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比着剪刀手，顾安意会深长地笑了，“你男朋友？”
顾宁害羞地低下头，“才不是，我喜欢的男生啦”
“嗯……暗恋啊？”
“不算。”，顾宁夺过相框，又仔细地放回抽屉上锁，“我觉得他也喜欢我，就是谁也没说而已”
顾安歪头，“你才初三，就想着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了？”，顾安不禁感叹，现在这些初中生也太早熟了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本人也才上高一而已。
顾宁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是吧，你怎么说话像我爸似的，你不会还没有喜欢的女孩吧？”，想了想，觉得问的方式不太对，“你有喜欢过的女孩吗？”
顾安还真的仔细想了想，从小学到初中再到现在……额……摇摇头，“没有”
“什么？怎么可能啊！别骗人了”
顾安看着她，眼神无比真诚，“真的，连情书都没收到过一封”，他想想乔槐的信，那不该算是情书。
顾宁睁大了眼睛，她才不相信顾安的鬼话，再说自己的堂哥从小时候黑黝黝的丑孩子摇身一变成现在白净清秀的大帅哥，她这样一个外貌协会都按捺不住花痴属性，更何况别的女孩。
顾安看着顾宁的嘴巴张成“O”型，毫不掩饰她的惊讶，忍不住笑她，“有这么夸张吗，没收到过情书，没喜欢过女孩，很奇怪吗？”
顾宁疯狂地点点头，“当然奇怪，不过没有女生跟你告白不奇怪，你没喜欢过女生才真的奇怪”，突然想到些什么，顾宁坏笑着慢慢靠近顾安，“你不会……不喜欢女生吧！”
说完，顾宁先哈哈大笑着倒在了床上，而顾安一脸惊恐，“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这种话不能乱说”
顾宁看着顾安的表情，也没再逗他，“好啦好啦，开玩笑你还当真”
话音刚落，顾安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江绍。
顾安忙按了接听键，朝顾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极快地推开门跑到院子里，才敢叫一声“少爷……”
江绍的声音异常大，害得顾安只好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江绍抱怨着，“你到了那里没有啊？到了也不知道跟我报平安！我在这干巴巴地等着，要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永远不知道联系我啊……”
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顾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喃喃唤了声，“少爷……”，然后电话对面也静了下来，共同沉默着。
半晌，顾安刚想开口破解这场冻死人的尴尬，却听到一声叹息传入耳朵里，语气也比刚才放的和缓了些，“你那里……怎么样啊？”
“挺好的，小叔家里换了新家具，家里更漂亮了，还有小宁，都有喜欢的男生了，身材也高挑了些”
江绍知道顾宁是谁，顾安常在他面前提起她，那是他唯一的兄弟姐妹。
“嗯……比家里还漂亮吗？”
比江家吗？那当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当然少爷的家更漂亮了，什么都是最好的”
江绍再次没了话，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顾安甚至看了看手机屏，确认江绍没有挂断电话，又是半晌，听到江绍缓缓开口，“我自己在家特别无聊，你过完年早点回来”
“嗯，我知道了”
“不知道你小叔家里暖不暖和，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好，少爷也是”
“我……”，江绍其实想说，我很想你，但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没说出口，“你也常给我打电话，你在那儿倒是有伴，贺东也跑国外疯去了，我自己整天都不知道干什么”
顾安在这边频频点头，即便江绍根本看不到，“好，我会常打电话”
“嗯……”，久久的沉默过后，“那我挂了”
没等到顾安回应，电话里已经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顾安拿着电话，愣了一会才按了挂断键。
这样的对话让电话那头的江绍很担心，敞开着窗户，呼啸的北风刮起窗帘，屋内是透骨的冰凉，但江绍只穿着一件毛衣坐在床边，太暖和的温度会让他不够清醒。
电话里一次又一次的沉默让他忍不住多想，他和顾安之间一直处于他问顾安答的状态下，顾安似乎从来也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也因此江绍从来都不能真正明白顾安心里的想法，这也让他更容易发现顾安情绪上的细小变化。
好像只要不是逼迫，顾安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很开心或者很委屈。
性格也差了很多，没有什么共同爱好，比如他喜动，喜欢热闹，但顾安仿佛更喜静一些，比如他喜欢山，顾安爱海，再比如他喜欢到成都重庆这一类疯狂的城市，但顾安却喜欢杭州乌镇……
真不敢想象，他们两个是如何共度了这些年的时光。
或者，是自己更任性，所以顾安就相对顺从一些。
想来也是，顾安好像从来都没有对他发过脾气，有那么几次好像曾看到过顾安的眼神里闪过不满或愤怒，却在一眨眼后又变成顺从的模样。
江绍不禁坐在这里幻想他和顾安将来的日子，抛弃一切世俗眼光道德伦理不讲，他们两个，真的可以并肩在这条路上愈行愈远吗？
江绍是真的不敢想。
走到落地窗前，关上窗户，暖和了昏昏欲睡，冷了又太过理智。
喜欢这个东西，那么理智做什么呢？
☆、第十九章
快到春节了，家家都忙着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打扫一遍，也只有这个时候顾宁才会对顾安产生那么一丢丢的佩服，她完全不知道顾安是怎么做到在两个小时里把又脏又乱的厨房打扫得干净崭新的。
就连顾才见了也不由得赞叹，变着法地夸顾安，“小宁啊，你要是将来找一个像你堂哥一样的男朋友，我就不用愁了”
顾宁干笑着把顾安拉到自己房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拯救自己的屋子，只好请求顾安帮忙，顾安虽不太好意思收拾女孩子的房间，但顾宁执意要求，他也只能帮一些小忙，比如抬床之类的。
顾宁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衣柜，一边问顾安，“大伯做事的那家人怎么样啊？你们这么多年都在外面，住得惯吗？”
顾安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江家很好，对下人们也都和善”
“怎么个和善法？”
顾安想了想，这他倒从未想过，“就像，老爷夫人会负担我的学费，而且我就住在江家的别墅里，和少爷住的房间一样好，等等等等的”
“啊？别墅啊！”，顾宁瞬间来了兴趣，“是不是特别豪华，像电视剧那样的”
顾安扑哧一声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嗯……反正就是蛮好的”
“那我也想去耶，他们家还缺不缺什么打扫啊做饭之类的人啊”
额……顾安上下打量顾宁，又看看她的房间，颇为担忧地摇摇头，“或许缺，但肯定不要你”
说完，顾安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出去，只剩顾宁扔出来一个闹钟在身后大喊，“顾安你个混蛋！”
而江绍这里就惨淡得多，虽然不用他干体力活，但坐在沙发上看别人干体力活也是件很煎熬的事情，手里拿着咖啡杯，里面泡的依然是最简单的速溶咖啡，江绍对此向来要求得很简单，而且他不喜欢很苦的东西，而速溶的甜度对他来说刚刚好，所以家里从来也没摆过咖啡豆咖啡机这一类的东西。
可是，明明是一样的东西，顾安泡出来的咖啡和别人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除夕这天起床，江绍打了这个冬天第一个很不和谐的喷嚏，这一整天身体都觉得不大舒服，以至于江夫人看到儿子浑浑噩噩的状态，终于忍不住问，“小绍，哪里不舒服吗？”
江绍摇摇头，咕嘟咕嘟喝完了咖啡把杯子敲在桌子上，“我上楼睡一会，晚上吃饺子的时候再叫我吧”
“诶——”，江夫人再想说点什么，江绍已经失神似的爬上了楼梯，江夫人正纳闷儿子怎么会突然这样，江岩在一边无所谓道，“孩子大了，有点儿自己小心思，这叫什么……对，青春期，由着他去吧”
“青春期？”，江夫人恍然大悟，“咱儿子不会谈恋爱了吧？”
江岩吸了口气，然后再摇摇头，“谈恋爱了还能整天在家憋着时时刻刻捧着手机？早跑出去玩儿了”
江夫人疑惑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没再管。
晚上，顾安一家人围着电视包饺子，在身旁放着的手机一直嗡嗡地响，似乎是微信的消息，但顾安手上都是面粉，索性也就没管，想着如果是少爷应该会直接给自己打电话，其他人……晚一点回也没关系。
然后，手机又再次震动，旁边的顾宁都听不下去了，一把从顾安的裤兜里抢过手机，自顾自地看了起来，顾安忙拦，“喂，别随便看别人手机啊”
顾宁得意地看着他，“干嘛，我是你妹妹，看看都不行啊”，点亮屏幕，都是少爷发来的微信消息，每一条写? 娜恰靶“病“病“病?br /> 顾宁还以为能看到什么更劲爆的消息，没想到这么无聊，嫌弃地递还给顾安，顾安忙擦了手接住，“什么啊，真无聊，我以为是我未来嫂嫂呢”
顾才笑着嗔她，“没大没小的，这么小说什么嫂嫂的，也不害臊”
“有什么害臊的，嫂嫂早晚都会有的嘛”
而另一边顾安早就握着手机跑到院子里，忘穿外套，寒风透过毛衣的缝隙穿进皮肤，不禁打了个哆嗦。顾安搓着胳膊，回拨江绍的电话，却遭到了拒接，然后屏幕上蹦出微信消息的提醒，“不方便讲话，你在干嘛？”
顾安以极快的速度打着字，外面的温度低得可怕，只待了一两分钟，却觉得全身都冻僵了，“在包饺子，少爷呢？”
“在床上躺着”，其实是捂在被子里，脸颊绯红，江绍刚量过体温，38度4，真是糟糕，除夕夜发烧。
不明白为什么躺着会不方便打电话，“今天外面好冷，少爷放鞭炮的时候要多穿一点”
仅二十个字，江绍就捕捉到了最重要的消息，“你在外面吗？有没有穿外套？”
“……”，停了一会，顾安在想要怎样告□□绍，然后又打出了谎言，“没有，在屋里呢，很暖和”
听不到语气看不到表情，江绍感知不到他说得是真是假，所以一味地相信着，“那就好，你身子弱，该是你多穿点别感冒了”
“嗯……知道了”
颤抖着打出这句话，顾安哈着冷气站在院子里直跺脚，见江绍迟迟没有回复，又实在受不了寒冷，只好和江绍说了再见，“那个……少爷，我先去包饺子了，我叔叔叫我”
等了大概一分钟，还是没有回复，顾安只能把手机塞回兜里，哆哆嗦嗦进了门取暖，一丝不安闪过心头，江绍从来没有拒接过他的电话，也没有不回复他消息的情况。而那一头的江绍，就那么举着手机睡着，虚弱地躲在房间孤独地发着烧，其实实在是太累，累到没有力气按下手机键。
心不在焉地包着饺子，顾全也终于发现儿子的不对劲，试探着问，“怎么了？少爷那里有什么事吗？”
顾安摇摇头，可心里逐渐放大的不安还是让他忍不住问顾才，“小叔，从这里到市区的车最早几点啊？”
顾才想了想，“以前是凌晨四点，明天大年初一一直到十五，每天就一趟车，早上六点的”，看顾安认真的模样，笑着问，“干嘛？说好每年在家待到元宵的，有啥事都不许回去”
顾安勉强笑了两声，“怎么会，一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几个人又攀谈大笑起来，只有顾安，一直小心地注意手机的声响。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都没见江绍再来过一条消息。
他不知道江家已经乱成一团，江夫人到江绍的房间叫他起床，却发现儿子正发着高烧，全家瞬间没了庆祝新年的愉悦，又是量体温又是端温水拿药，活生生把江绍折腾醒了。江绍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自己老妈担心的表情，慢慢坐了起来，“妈——”
“你这孩子，发烧了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进来叫你——”
“没事，不就发个烧吗，是该吃饺子了吗？走，咱们吃饺子去”，说着竟然像没事人一样要下床，江夫人赶紧按下他，“还吃什么饺子，躺这儿好好休息”
手搭在江绍的额头上，发现烧得滚烫，脸上是十二分的不放心，江绍苦笑一声，声音有点哑，“妈，那把门关上吧，外面有点吵”
“噢噢，好”，病里的儿子最大，江夫人替他掖了掖被子，嘱咐一句，“好好睡一觉，有事就叫妈，啊”
江绍虚弱地点点头，“知道了，别担心，明天早上一定好”
江夫人慢慢走出了房间，一脸担忧地关上了门，而江绍却是在被窝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顾家，电视里正在大声地倒计时，“5——4——”，握着手机，想在第一时间跟江绍说一句“新年快乐”。
不知道那边的江绍在做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也没回一句消息，“3——”
江绍刚刚打开微信，突然发现忘记回复顾安，点击对话框，手刚搭在键盘上，“2——”
已经编辑好内容，就等最后一声响，“1——！”
按下发送，江绍的手机震动一声，看到十二点钟声响起后新年的第一条消息，
“新年快乐！少爷！”
微笑，删除了才写好的一大段不知所言的废话，换上一句最简单的祝福，“新年快乐！小安！”，好像头也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顾全催促着顾安来拜年，顾安忙收了手机，和顾宁一起到顾全顾才面前磕头拜年，领了压岁钱，又一家人围着桌子看着因为外面震天响的鞭炮声所以根本听不清的电视简单吃了几个饺子。
顾安挂念着，所以随便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就扬言自己吃饱了，拿着手机就躲进房间里，顾宁一看顾安都走了，也找了个借口到到屋里给同学们拜年。一瞬间，又只剩下两个老男人相视而笑，顾才哭笑不得地举起酒杯，“来，哥，咱俩干一个”
酒杯的碰撞声，碰出多少团圆心，撞了多少辛酸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