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看见一个突然从假山后面窜出来的人,都会吓一跳。尤其这个人还狼狈不已、衣衫不整的。
四皇子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喘了了几口气,并无大碍,五皇子缓过神儿来,关切道:“四哥无事吧?来人,还不快把这个女人给拖下去!”
四皇子和五皇子身后显然也是跟着几个宫人的,立马就有麻利的小太监上前将狼狈的冯媛媛抓了起来,下手也挺重,显然也丝毫未曾顾及。
四皇子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看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已的女子,笑着道:“五弟,她穿着的是秀女的衣裳,还是粉色的,你说,一个出身低微的秀女在马上就要离宫的时候,独自一人跑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五皇子并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淡淡道:“送到慎刑司去,不到半日,四哥便可知道缘由。”
四皇子哈哈一笑道:“五弟太不怜香惜玉了,我看着这女子长得也算是花容月貌,实在不忍辣手摧花啊。”
五皇子知道四哥只是在揶揄他,并非是为了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求情。作为亲近的兄弟,他知道,若论心狠,四哥还要更胜一筹。文采斐然、彬彬君子那都是给外人看的,他这位四哥可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智囊,心黑的很。
冯媛媛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力气小,身子弱,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小太监的铁腕,最终只能朝两位皇子大喊:“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臣女有要事禀报!”
四皇子微微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然后转头对着五皇子,嘴角带着不经意的笑,开口道:“看来五弟你的意见是正确的,慎刑司是个好去处,行了,赶紧拖下去吧。”
两个小太监便将冯媛媛给强行拖走了,冯媛媛惊恐地瞪大眼睛,着急大叫道:“五皇子殿下!臣女有要是要禀报,事关温贵嫔,请您听一听吧!”
五皇子猛地皱起眉头,他知道,温贵嫔是他的生母,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便因罪被赐死了,他便被养在了淑妃膝下,淑妃与他的生母温贵嫔似乎关系十分不好,所以待他十分冷漠,以至于他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
五皇子最后还是挥了挥手,让人放开了冯媛媛,皱着眉道:“你是张氏的姑娘?”温贵嫔出身望族张氏,在朝中地位虽然近些年不景气,但到底是老牌家族,还是十分有名望的。
冯媛媛跪倒在地,开口道:“请殿下屏退左右。”
四皇子看着五皇子,觉得这个女子十分蹊跷,但是事关温贵嫔的话,他又不太好劝,毕竟,温贵嫔的死和他的母妃祈贵妃有着直接联系。
五皇子定定地看了冯媛媛一会儿,然后让身后的宫人都下去了,四皇子也准备转身,冯媛媛却开口道:“请四皇子殿下留步,臣女要说的事也与四殿下有关。”
四皇子皱起眉头。
冯媛媛左右看了看,的确是没有了外人,才缓缓开口道:“臣女不是张氏的姑娘,臣女名叫冯媛媛,是淮安郡丹阳县知县冯名章之女。两位殿下自然不会知道臣女的父亲,但是臣女的母亲两位殿下却应该知晓,她叫苏珍如。”
五皇子冷着面色,冷冷道:“苏珍如?四哥可知晓?”
四皇子淡淡道:“自然不知。”
冯媛媛轻声抽泣着,开口道:“臣女这里有一个故事,可能比较长,不知两位殿下可愿意听?”
四皇子嗤笑一声,开口道:“你既然也知道我们是两位殿下,就应该明白两位殿下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听你说什么故事的,想说什么快点说,不想说就到慎刑司里待着去。”
冯媛媛眼眶中的泪滴了下来,低着头轻声道:“臣女的母亲出身淮安苏氏,苏氏在先皇仁和年间被奸臣构陷,获罪流放,女眷也大都被充入教坊司中的乐坊,臣女的母亲和母亲的堂妹就在这乐坊中相依为命多年。”
五皇子皱着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媛媛忍不住哭出声来,边哭边道:“母亲的堂妹,名叫苏媚儿,因在兴贞四年的除夕宴上献舞而被皇上看中,纳为妃妾,获封从七品小仪,入住椒房宫后殿。”
五皇子愣了一下,他的印象中椒房殿的后殿一直是九皇子的母妃赵贵人在住,并没有什么苏小仪的影子,而且他在椒房宫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人提过苏氏的妃嫔。
冯媛媛看着五皇子,哭道:“苏小仪十分得到皇上的宠爱,我的母亲珍如也被苏小仪接到了自己的身边,成为了贴身的宫女。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得宠,却惹怒了椒房宫的两位贵女:淑妃和温嫔。”
“大冬天的,后殿中没有暖炉,没有厚实的被褥,就这样病了,还要被人耻笑,是身子太贱,受不得宠。以至于苏小仪在孕期也得不到照顾,皇?1 现螅招∫墙唬⑶仪ň隅频睿墒牵蛭珏臀骆傻钠群Γ占е杖沼粲艄鸦叮钪漳巡蓝觥!?br />五皇子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依旧冷冷地道:“你说这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谁又知是真是假,竟然敢肆意编排母妃,一派胡言。”
冯媛媛抬起头,看着五皇子,一字一句地道:“苏姬虽亡,但是她却留下了一对双生子,行四,行五。”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瞳孔紧缩,四皇子不由自主地再次摸了摸心脏跳动的地方,然后闭上眼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而五皇子则是愣在了原地,脸色狰狞了起来,看着冯媛媛咬着牙道:“胡言乱语!你有什么证据!”
冯媛媛含着泪水,开口道:“臣女的母亲一直陪伴在苏姬身边,直到最后一刻,她知道,稍小的那个孩子身上有一块指甲大小的胎记,在大腿内侧,形状略似葫芦。”
五皇子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是的,他的大腿内侧的确有个胎记,与眼前这个女人说得一模一样。而且在众多兄弟中,他和四哥的确是最为相像的,虽然体型相差较大,但是眉目五官,其实是像极了的……
冯媛媛继续道:“双子不祥,淑妃和温嫔便打着一人夺一子的念头,皆大欢喜。可是,行四的小皇子被查出了先天心疾,淑妃和温嫔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便一起争夺起了行五的小皇子,以致生出嫌隙,最后淑妃落败,温嫔得到了五皇子,晋位温贵嫔,两人也从此渐行渐远,椒房宫的内斗也就此轰轰烈烈了起来。”
五皇子手心中已经有了血迹,嗓音嘶哑:“够了,不要再说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来人!把这个女人拖下去!”
一直在远处的宫人听到呼喊,急忙上前,将跪着的冯媛媛拖走,冯媛媛也没有在挣扎,反而似解脱了一般,最后道:“臣女已经完成了母亲的交代,母亲这么多年的心愿也终于达成,她临终前的最后一个奢望就是能再见两位殿下一面,可惜,太晚了。”
五皇子和四皇子依旧走在一起,却一路无言。
到了岔路,五皇子轻声道:“四哥,弟弟先走一步。”
四皇子深深地看了五皇子一眼,点了点头:“五弟慢走。”
上阳宫。
四皇子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面上依旧冷静温和,心中却是一片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神游天地了一般。那双明亮的眼睛如今并没有多少焦距。
可是,就算是闭着眼不看路,他也能在这条路上走得安安稳稳,因为太多遍了,也太熟悉了。这里,是他的家。
有温柔宽和的母妃,有活泼可爱的四妹,有调皮捣蛋的八弟,有腼腆内向的六弟,这一切为什么都这么完美?完美地,想让人落泪。
我原来并不是母妃的孩子么?
四皇子慢悠悠地走着,也慢悠悠地想着,母妃的性格最是温顺,哪怕是个先天有心疾的孩子,只要是父皇提出了,母妃就一定会养吧?而且会养得比自己的孩子还要好——这的确是母妃能做出的事。
四皇子无声地笑了笑,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四皇子没有去正殿给母妃请安,而是回到了他小时候住的偏房,这里的摆设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木制的精致的小玩具,大大的玩偶,还有母妃亲手做的拨浪鼓……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微微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四殿下,殿下吉祥。”
四皇子缓缓回头,上阳宫中自然也是有他的人的,他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甚至比母妃更像是这个宫殿的主人。母妃与世无争、温和宽宥,他却不能。
他最想保护的人,就是母妃。可是,如今,母妃还是母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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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小四的释怀
上阳宫。
四皇子依旧带着面具似的温柔笑脸,轻声道:“免礼吧,你来找我,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对主子的忠诚占了上风,低低地开口道:“的确是发生了大事,娘娘下令封口,绝不准告知殿下您,不然就乱棍打死,奴才还没见过娘娘如此发怒的样子。”
四皇子不期然地想到了他的身世,什么秘密不能告知他?
“你说吧。”
小太监低声道:“前几日八皇子殿下哭着跑了回来,奴才没怎么听清,大致是您看上的那个秀女不仅看不起您,还恶毒诅咒于您,八皇子听见了,便气哭了,回来朝娘娘告状,娘娘一时怒气攻心,晕了过去。醒了之后也不让召太医,还下令封口。”
四皇子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那天看到的眉目间有几分母妃样子的女孩,原来,那不是个好女孩啊。
也对,他是有先天心疾的人,也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望族的嫡女都高傲的很,太子妃尚且不能满足这些大家族的胃口,何况是他这样的一个半废的人?
而且,他的生母很可能是一个卑贱的罪臣之家出身的舞女,而不是现在这位出身世家的宗女。
小太监继续道:“娘娘授意,那位齐氏女被被整治得颇为辛苦。今儿个皇上来了,娘娘还向皇上为殿下您求了齐氏女来,为侧妃。”
四皇子怀疑自己的耳朵没听清,轻声道:“为妃?”
小太监摇摇头道:“为侧妃。娘娘今儿个被诊出了喜脉,因为身子弱,近日又受了刺激,思虑过重,胎像不稳,皇上十分忧虑,这点要求便也不算要求了,皇上已经允了。”
四皇子呆呆地望着正殿的方向,觉得这一生的眼泪都在今天涌了上来。
正殿。
四皇子脚步轻轻地走在殿中,母妃应该在内室。
走到门口,四皇子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进去了又该说些什么。是问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孩子?还是问您为何要瞒着我齐氏女的事?还是问您为何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么好?还是问为何要冒着触怒父皇的危险为他出气?
其实,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大约是害怕的吧,不想也不敢去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因为,这不是一张简单的窗户纸,而是他这十七年来的幸福。
屋子里有声音传了出来,四皇子从门口轻轻地抬眼望去。一旁的宫女犹豫了一下,但并未出声阻止,这位四殿下在上阳宫也是积威甚重的。
兰芝捧着药碗,看着正在修建花草的华裳,急道:“娘娘,你如今怀着身孕呢,合该好好休息,你就乖乖听话,喝药躺着好不好?”
华裳淡淡道:“刚才不是喝了药么?怎么又有?先放着吧。”
兰芝无奈地放下药碗,上前扶着华裳,开口道:“娘娘,您为何要齐氏女为四皇子的侧妃啊?那齐氏女竟敢口出诛心之言,哼,侧妃?她都不配!”
华裳轻柔地笑了笑,细细地修建着这盆她心爱的牡丹,温声道:“对骄傲的人来说,打碎她的骄傲才是最好的惩罚。齐氏看不起本宫是个妃妾,那本宫就让她成为还不如本宫的妃妾。齐氏她看不起小四庶子的身份,本宫就让她生的儿子全是庶子。齐氏看不起小四破败的身体,那本宫就让她以后日日夜夜都要关怀着小四,不然她就只能等着守寡,看正室和嫡子的脸色,备受磋磨了。”
兰芝听着华裳温柔的声音,想象着那个画面,竟然打了个冷颤。
华裳温柔的笑道:“何况,更重要的是,她是小四看上的女人,那便生该是小四的人!”那盛开得正娇美的牡丹花被一剪剪掉了最美的那朵花。
华裳扔掉了那朵被剪掉了的花朵,转身,柔声道:“不过,正妃就算了,她德行不好,纵然有家世,恐怕担不起正室的位子,给个侧妃也就够了。”
兰芝跺了跺脚,关切道:“娘娘,你就别为四皇子操心了,皇上不是说都交给他么,正妃的人选定是顶好的。你就好好养着身子才是正理,别忘了,您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呢,不准再说什么惹得皇上生气了。”
华裳端起一旁的药碗一饮而尽,咳了两声,然后道:“本宫知道了,你就别唠叨了。对了,以后齐氏进了门,来请安,你们都给本宫恭恭敬敬的,知道么?别让小四看出什么来。”
兰芝叹口气道:“是,娘娘。”
华裳满意地点点头:“本宫的儿子,就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而且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四皇子在门外,倚着门框,泪流满面。
那些问题,都不必问了,因为都有答案了。
我是母妃的儿子。母妃瞒着我是为了不让我生气自卑,让我保持尊严和快乐的心。母妃很爱我,所以即使是触怒父皇也都不要紧。
所以,从今天开始,忘记那个女人胡言乱语的身世,忘记齐氏女的诛心之言,忘记别人对他心疾的歧视。做一个快乐的人,做一个温柔的人,做一个母妃期望中的人。
母妃,我也很爱很爱您。
建章宫。
皇帝手里拿着折子,目光却没有焦点,懒散地倚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轻地敲击在桌子上,声音脆脆的。
陈喜躬身腰从门外走来,恭声道:“皇上,奴才查到了。”
皇帝直起腰杆,身子前倾,声音淡淡:“齐氏做了什么惹得裳儿大怒?”
陈喜走到皇帝的身旁,躬着腰低声道:“齐氏倒是做了不少的事情。齐氏和周氏合谋,谋划联手除掉郑氏,动用了多年在宫里埋的人脉,陷害郑氏女,只是被四皇子、五皇子碰个正着,五皇子也算是出手帮了,并无大碍。齐氏女这段时间在宫里的名声也是一般般,并不得人喜欢。”
然后陈喜犹豫了一下,皇帝敏锐地察觉到了,冷声开口道:“不准隐瞒,说罢。”
陈喜微微低头,声音更冷静了:“四皇子偶然见到了齐氏女一面,颇为喜爱,贵妃娘娘自然就召见了齐氏女。齐氏女在贵妃娘娘面前还算得体,只是不太热情。而回去之后,却……口出狂言,被跟着的八皇子听个正着,回去说给了贵妃娘娘听,贵妃娘娘因此才气坏了身子。”
皇帝眸色暗了些,微微抬眼:“朕记得,前几日,小八在宫里一路哭一路跑,是因为这事儿?”
陈喜缩了缩身子,恭声道:“……是。”
皇帝转头看着陈喜,声音平淡:“说,齐氏女到底说了些什么?”
陈喜的头更低了,苦劝道:“皇上,总之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娘娘那样的人都气不住了,何况是您,您前些日子还犯了头风,可不能再生气了。”
皇帝脸上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笑了笑道:“你说不说。”
陈喜知道皇帝这已经是发怒了,只能无奈道:“齐氏女说,上阳宫的午膳不值得吃,哪里有未央宫的好。又言……”陈喜抬眼看了看皇帝,硬着头皮道:“又言,四皇子不自量力,先天心疾,不好好养病,却来肖想大家贵女,谁若是嫁了他,才是倒了霉,注定守寡……”
殿内一片静默。
陈喜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他知道,皇帝的愤怒会比贵妃娘娘更甚。
这不是因为皇帝比贵妃娘娘更爱自己的儿子,而是皇帝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这世上什么对皇上最重要?——皇权的至高无上。
过了一会儿,皇帝松开了拳头,无声地笑了笑。
陈喜忧虑地抬起头道:“皇上息怒,可别伤了身子。那种无知女子的无知妄言,若是伤了龙体,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面色平静,声音淡淡:“朕不生气。陈喜,小四的正妃选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