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手中的蜜饯砰的掉在了地上,华裳回过神来,猛得咳嗽了几声。皇帝见状也顾不上严修仪的事儿了,急忙拍了拍华裳的背,忧心道:“这是怎么了?”
华裳止了咳嗽,微微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臣妾无事,只是突然听闻这个消息,惊到了。说起来,臣妾前几日还去看望过严妹妹,那时虽然看着面色不好,倒也没太在意,严妹妹又细心,怕过了病气,只略略说了几句话,便让臣妾走了。没想到,这居然是最后一面……世事无常,臣妾有所感触罢了。”
皇帝安慰道:“严修仪身子一向不好,这噩耗来得虽突然些,却也是正常,你也莫要太过伤悲,好好保养自己才是紧要的。”
华裳乖巧地点头应是,然后道:“皇上赶紧去储秀宫瞧瞧吧,恐怕已经是乱成一团了,严妹妹的身后事也要好好处置,皇上去送她最后一程吧。臣妾如今怀着身孕,去看她恐怕也有忌讳,可是毕竟姐妹一场,如今替她哭一场,也算全了心愿。”
皇帝心疼地看着华裳道:“朕也劝不住你,你莫要多思虑,多多静养。严修仪的事儿你也别操心了,她死后的哀荣朕会安排好的。”
华裳点了点头,垂下的眼帘中已经有了些许泪意。
等皇帝走后,华裳才露出失落又迷茫的表情,那个女子,走了,带着悲伤与怨恨么?不,活着日日煎熬,也许不如死了……
芍药看着华裳的样子,轻声开口劝慰道:“娘娘,您别再想了,这样最是损耗心神,晕倒是正巧碰上了淑妃,还能糊弄过去。可是娘娘若是这样一直下去,一定会被皇上察觉到的。”
华裳嘴角的微笑十分苦涩:“怎能不想?想着她可怜,想着自己可悲,心绪烦乱,无有所依。”
芍药劝道:“娘娘,如今你怀着身孕呢,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何况,奴婢越矩说一句,皇上如今待您无微不至,严修仪如何可比?您又有一子一女,现在还怀着一个,便是将来纵有不好,这几位殿下也会竭心尽力的,总不至墙倒众人推。娘娘,放宽心,养好身子是紧要的。”
华裳听着芍药的话,竟觉得十分有道理,她也是钻了牛角尖,从严氏的悲剧中出不来了。她和严修仪到底不同,严修仪看得太清,又太高傲,即使入了宫也不屑于讨好这个想要覆灭她的家族的男人。可是换个角度想,若是严修仪不那么高傲,能够放下心结真心讨好皇帝,让皇上心存怜惜、留有余情,也许严氏的下场会好一些也说不定。
华裳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现在走的路才是正确的。
难道因为皇帝想要覆灭世家就放弃爱着皇帝么?不,不行,严修仪已经用了惨烈的结局告诉了她这个前车之鉴。
正是因为皇帝想要抹掉世家,她才要更加爱着皇帝,让皇帝更加感觉到他被爱着,被一个世家出身的贵女爱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严修仪领盒饭了,哎,其实她也是透明钟爱的女子,虽然存在感不高,但是她却代表了一种反抗精神,在皇权的煌煌之威下,这个女子内心聪慧又高傲,她不屑于卑微地讨好皇帝,她是这个后宫中最恨皇帝的人,可是这种恨在这个时代却又很无力,所以也造成了她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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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两位皇子
严修仪去世的事情几乎没能在后宫泛起一点波澜,这个女人的一生都太隐忍单调,如今就是死,也近乎无声无息。华裳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刻意淡化了这件事,又是接近年关,大家也都不乐意提这样的晦气。
严修仪被追封为严妃,按制下葬,只是快过年了,停灵也匆匆,下葬也匆匆,这个女人就这样消失在这深深后宫,去了那更加不可见的妃陵。
上阳宫。
如今的上阳宫已经有多位太医入住了,两个孕妇分月份都大了,不管早产还是足月,都有可能,专门有两批太医和稳婆在候命。
而华裳身子不好又怀着,也有专门的太医为她服务,也许是上次小产吓着了皇帝,如今皇帝下了死命令,若是贤妃出了什么事,这轮值的太医都不必活了,自裁吧。所以现在上阳宫的太医都快堪比太医院了,这宫殿里住的都不是妃嫔而是太医了。
华裳如今基本都是卧床休息,外面天寒,路上又有积雪,地滑的很,华裳轻易是出不去的。
兰芝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福身道:“娘娘,后殿的安美人肚子疼,太医和稳婆已经赶过去,听太医说,这是快要发动了。”
华裳略有些担忧,开口道:“我是去不了的,赶紧差人报给皇上皇后吧。对了,也派人去侧殿玉贵嫔那里瞧瞧,她年纪小,也没见识过这场面,别惊着她了,让她安心。”
兰芝福身应是,又匆匆走了。
接到消息,帝后都赶到了上阳宫,不过女人生孩子哪是一会儿的事儿?去看了看,皇帝便到了华裳这里坐着了,只留下皇后在那边看着点。
华裳伺候着皇上喝了杯茶,心里真心觉得皇后这个职位很坑爹,尤其想要做好,真的很累,小妾生孩子正妻守着算是怎么回事?这要是在民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这是皇宫,它生来便是不同的。
妃嫔生孩子,皇上来了,皇后得不得来?——必须来。
皇帝懒得等,说朕去贤妃那儿坐坐,也没邀请皇后,皇后能厚着脸皮跟着走么?——不能。
皇后坐在后殿的外殿,面上尽是担忧的神色,心里却是烦躁与不耐,尤其想到侧殿还有一位玉贵嫔,这样的等待马上就还有一遭了,就更加火气旺盛了。
便是做样子,也必然是要等到晚上的,这太冬天的,外殿都是不烧地龙的,皇后苦笑了一下,搓了搓有些凉意的手,心中只希望侧殿的外殿火盆能旺点吧。
安美人的生产还算顺利,快到凌晨的时候,产下了个小皇子,母子均安。
皇帝得了个儿子还是很高兴的,皇后顶着黑眼圈在一旁贺喜:“恭喜皇上喜得贵子!安美人脱力晕倒了,她可算是立了一功,皇上看看是不是该晋一晋她的位分?”
华裳也跟着点头道:“安美人自入宫以来就勤勤恳恳,侍奉皇上也十分尽心,如今又产下皇子,皇上是该给个恩典的。”
皇帝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心中高兴,何况生子晋位也是应该,便应道:“那朕便下旨晋安美人为正五品贵人,保留封号。”
华裳笑着福身道:“臣妾就替安妹妹谢主隆恩了。”
低位妃嫔想要往上爬真的是很艰难,孟氏从良媛到贵人,几次晋位,也不过是正五品,依旧没有自己养孩子的资格,她的小皇子自然是要放在华裳膝下的。
低位妃嫔为什么要竭力讨好主位娘娘,甚至不惜成为主位娘娘手中的一杆枪,与其它宫中的主位娘娘甚至于皇后作对?
这里面的道道很多,从属于主位娘娘的低位妃嫔们在生活上、位分上几乎都要受制于主位娘娘,过得怎么样,能不能见到皇上,那都要看主位娘娘的脸色。至于皇后,鞭长莫及。
而有了孩子的低位妃嫔们又是另一番光景,一方面因为有了子嗣而地位上升,在整个后宫好歹也是有名有姓、有几分脸面的人了,但是另一方面,她们受制于主位娘娘的程度却更加严重了。
原因无他,孩子而已。
不到从三品嫔的地位那是养不了自己的孩子的,那有了孩子自然是养在主位娘娘膝下,你能不能见到孩子、能见到几次、和孩子是否能培养感情,那都要看主位娘娘的脸色。
换个角度,孩子养成什么样也要看主位娘娘的意思,是放纵还是无视?是严厉还是苛刻?纵是养成了废物,你也没处说理去,养得和生母离心,那更是小意思。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二皇子。
二皇子是陆嫔之子,陆嫔初为婕妤,无力养子,如今的德妃也就是以前的郑妃自然就将二皇子养在了自己的膝下,孩子这个东西,越是年纪小可塑性就越强,作为养母的郑妃显然深谙此道。
而陆婕妤不久晋位为嫔,按理说,也有了自己养孩子的资格了,可是郑妃不松口,二皇子她愣是要不回去,由此可见主位娘娘的权力了。
如今的二皇子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他心里认的母妃就是郑妃,不是陆嫔。而且这不是势利眼,是发自内心的认为。
所以沁淑妃、德妃这样的一宫主位经常敢跟皇后较劲,原因不外乎是她们有帮手,而且还是近乎死心塌地的帮手,而皇后,除了名分大义,几乎举目无援,唯一能够拉拢的也就是不在六宫之内的四殿了,可惜宣宁殿的兰婕妤清高自傲,目中无人,而其他三殿又无主。
而华裳不和皇后作对的原因也很简单,虽然有实力,但是做了毕竟不好;就像皇后,她可以不在安美人的外殿守了一夜,但是不做毕竟不好。生活就是这样,你想要名声,就要活得更隐忍、阔达些。
皇帝抱着孩子也高兴够了,将怀里的襁褓递给了华裳,华裳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刚出生的孩子当然谈不上好看,但是这个孩子倒是很乖巧,眯着眼睛,也不哭不闹。
“你膝下也养了两个孩子了,小四和媛儿都很好,如今又多添了一个,朕也是极为放心的。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有事儿就吩咐奶娘。”皇帝看着华裳抱着孩子,觉得十分温馨,低声嘱咐道。
华裳温柔地点点头,道:“臣妾知晓了。”
第二天中午,生产完的安美人,如今的安贵人才悠悠醒来。
身旁的宫女小心地扶起安贵人,轻声道:“娘娘可算醒了,外面的炉子还热着参汤呢,一直温着,娘娘生产也是耗尽了元气,正该好好补补。对了,皇上还下旨晋了您的位分,您现在啊,已经是贵人了!”
安贵人的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额头上还帮着抹额,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记得,是个小皇子,是么?孩子怎么样?现在如何了?”
宫女喜气洋洋地笑着道:“正是位小皇子呢,足足有六斤七两,太医也说孩子健壮,皇上也抱过了,如今在主殿贤妃娘娘那边。”
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安贵人甚至没能看一眼,不过这都不算事儿,多少年宫里都是这个规矩。
安贵人也明白,生了皇子那是祖坟冒青烟,而孩子还平安那就是最大的喜讯了,脸上也带出了几分喜色:“这算起来是皇上的六皇子吧?这数儿也好,生的月份也吉利,这个孩子看起来便是有福气的。”
宫人也跟着奉承道:“可不是嘛,正月里的生日,皇子公主中再没有的。”
正说着呢,门外传来小太监的贺喜声,安贵人耳朵灵,这是贤妃娘娘身边得力的小太监,经常来传个话儿送个赏,便急忙开口道:“快将公公请进来。”
一进门不是位公公,而是华裳身边的章嬷嬷,怀里还抱着一个厚厚的襁褓,微微福身行礼,开口道:“贤妃娘娘听说贵人醒了,便遣老奴把六皇子抱来给贵人看一眼,也好放心,顺便也将赏赐送了过来,外面的小太监正在对礼单呢。”
安贵人对着这位嬷嬷不敢托大,接过嬷嬷怀中的婴儿,眼睛痴痴地看着,不一会儿便落下泪来:“谢贤妃娘娘,嫔妾感激不尽。”
章嬷嬷连连劝慰:“贵人,月子里也不可能落泪啊,会伤了眼,小皇子一切都好,贵人放心便是,等贵人出了月子,想什么时候看便什么时候看,现在还是好好养好身子。”
安贵人直接挣扎着跪在床上,声音哽咽:“娘娘对嫔妾的大恩,嫔妾都铭记在心。”
六皇子的出生为皇宫增添了许多喜气,因为月份相近的缘故,大家也都在等着玉贵嫔这一胎,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月,已经过了预产期了,少见的晚产。
不过孩子还是在晚冬临近初春的时候出生了,也是位皇子,行七。
第147章 得天之幸
皇长子陈伦,皇次子陈佑,太子陈俨,皇四子陈伋,皇五子陈信,皇六子陈侗,皇七子陈倡。皇帝终于凑够了七个葫芦娃,心满意足,总算不是个子嗣凋零、三年无所出的“不行”皇帝了。
而在高凉郡知同县,这个地处荒凉的边远小县,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知同县向来是流放犯官之所,低级别的官员犯了事,知同便是流放的首选,知同地处南疆、气候恶劣,加之流放所致,治安、民心、经济都算不得好,在这里任知县,自然也不是一件太好的活,虽然偶有些油水,但还是补不过操出去的心。
知同县如今的知县叫孟有仁,因为在任上还算称职,如今已经连任了几年了,当然,这也固然是他后台不够硬的缘故,留在这样的地方,连任算不得什么恩宠,只能算不坏了。
孟有仁这样小心谨慎的人最近也是遭了灾。一个叫钱琦的小子跑到知同县办事,却看上了一个犯官的家眷,便使了银子贿赂了衙役,将那个姑娘给买了出来,可问题是这本身就是违规的,而且人家犯官根本不同意,这个姑娘便等于是他强抢出来的。
犯官虽然犯了事,可是女儿被人抢了,还不知要怎样凄惨呢,便告到了知县孟有仁这里,孟友仁这一听,当然是勃然大怒。参与的衙役和钱琦都被他迅速地捉拿归案了。
犯官的家眷也是百姓啊,而且造册更加严密,岂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带走的?若是被上官知道了,又是一桩失察的罪名。
可是案子审了之后才发现,钱琦也是胆子小的人,当时也不过就是见色起意,如今事情败露,一个害怕,便将那个姑娘杀死了,想着没了人证,他翻身也容易些。
本来这事不大,可是死了人就变成大案了,孟有仁也是按律办理,判的是仗一百,徒三年。当然他若是杀的是个良民的话,那就不是徒几年的问题了。
可是,没曾想,这个钱琦是他的顶头上司、贺州府的知府、于知周的小舅子,当然不是正牌的小舅子,而是于知府宠妾的哥哥。但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知府管知县,其实也是多有掣肘的,于知府本就看孟有仁不顺眼很久了,如今这个小小的知县还这样不识好歹,重判他的亲眷,如此不给他面子,于知府自然是怒火冲天,抓孟有仁的小辫子也就是应有之义了。谁还没点黑历史?十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虽是夸张之语,但也可看出官场的贪腐之风了。
孟有仁就这样被抓了小辫子。
知府若是想要弹劾郡守,折子倒是可以密封作为密折直接递往中央,但知府若是想要弹劾知县,是不能够直达天听的,而是先要上报郡守,由郡守核实,再由郡守代为上奏。于是于知府的折子便到了西凉郡郡守冯德忠的案头。
冯德忠看着手中的折子,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开口道:“又是贪污,都不让人省心。”
一旁坐着几个幕僚,其中一位笑着开口道:“大人,我们西凉郡地处偏远贫瘠,本身就没什么油水,若论贪腐,我们可排不上号呢。”
冯德忠啪地摔了折子,挑眉道:“我们西凉郡如今就这一个优点了,比别的,能比过谁?于知周弹劾知同县的知县孟有仁贪污十二万两,这不天方夜谭么?把知同的地皮给翻过来,也不值十二万两!”
一旁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幕僚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于知周弹劾孟有仁却有一桩公案。”老幕僚将两人的恩怨简单地说了一番,然后继续道:“于知周虽然气量狭小,不过他叔祖于明厉官拜三品,辖制一郡,关系脉络繁杂,大人还是给他几分薄面。”
另一个幕僚开口道:“属下记得这个孟有仁也并非毫无后台,孟有仁膝下曾有一女,兴贞三年选秀入了宫,我等对后宫知之甚少,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老幕僚反驳道:“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孟有仁一个小小的知县,便是女儿得天之幸,受到陛下爱宠,也不能替父说项,其父贪污证据确凿,只是数目尚有商榷而已。”
冯德忠也觉得孟有仁这么多年都在知县的位子上,估计他的女儿也不会太受宠,退一步讲,便是受宠了又能如何?后宫不得参政,这是铁律。
读书人都是如此,格外鄙视裙带关系。所谓裙带,指的就是相互勾结攀援的妇女姻亲关系,这种靠女人的,格外让人瞧不起,而且也很少受到重视,毕竟,这是个男权社会。
于知周靠叔祖父就比孟有仁靠女儿,让人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