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吧……也没多远，我出去打个车就行了。”
伟贤微微垂着头看他，好一会儿才又重复道：“我送你。”
见他如是说，戎昱也不好太驳他面子，只得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换了鞋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
一出楼道门他才觉出冷来。
他在屋里往外瞅的时候瞧着天色昏暗，还以为又是霾，毕竟京城里十有八九都是霾天儿，十分难得见一次太阳，却不成想原来是洋洋洒洒地下起了细雪，此时地上已经密密地铺了一层。
伟贤迟他一步打楼道里出来，提醒道：“地滑，小心点儿。”
戎昱这才明白这人为什么坚持要送他，心里自然不可能一点儿感动也没有。
伟贤率先迈步往停车场去，戎昱跟在后头，眼睛注视着伟贤背影，悄悄地不知所措着。
前一天他被经纪人老田送来的时候，担心伟贤是变态，担心伟贤会纠缠，担心伟贤要了他的“好处”而不能付给他相应的“报酬”。
这一刻跟在伟贤身后，他只觉得面前的人就像天幕中的一个黑洞，明明知道对方是危险的，自己可能随时会被那无尽的黑暗吞噬，却仍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伟贤给他的印象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忐忑不安。
他无从判断伟贤对他的好是出于捕猎者在杀死猎物之前的玩弄心态还是源自真心，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总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要么逼着伟贤跟自己再进一步，把该做的做到底，完成这笔交易；要么最好立即和这人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不管怎样，总归是不能这么拖下去的。
一路上戎昱心事重重，到了地方还是伟贤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伟贤瞧他心不在焉，有些担心：“昨晚没休息好么？”
“不是……”戎昱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在想事。”
伟贤定定看他片刻，突然说：“别担心，工作上的事情总会解决，总能好起来的。”
这一次轮到戎昱语塞，他想的并不是伟贤提的事情，却又不好对这人直言，看着伟贤的时候脸色古怪，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点头：“那我先走了。”
伟贤“嗯”了一声，等他伸手去开车门的时候又问：“晚上回去吃饭么？”
戎昱的手顿住，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
伟贤伸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便签本和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扯下来递给戎昱：“我的电话，如果回去就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短信，我来接你。”
戎昱接过那张便签纸，逃也似的下了车，朝面前的大楼里跑去。
他闹不清楚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事情应该算是发展得太快还是太慢，他只知道当伟贤问他回不回去吃饭的时候，他的心在狂跳。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他还在想，伟贤要的到底是什么，自己给不给得起。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结果来，电梯便在他要去的那层停下，他只得收拾了心思尽量提起精神来去见经纪人老田。
老田正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闷头看文件，听见有人敲门，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进来”。
戎昱推门进去，在他办公桌前站定：“田哥。”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瞅他，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屑，目光刻意在他下半身处停了停，掀起一边嘴角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你的好日子来了。”
戎昱见他着重看自己下半身便觉得不自在，可又没法反驳，毕竟昨天是这人亲自送他去的伟贤家。
他只是没想到靠这种关系换来的前程会让人感觉这么如芒在背，而且也隐隐有点觉得这人在侮辱伟贤，在玷污伟贤对他的感情。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老田放下手里的东西，又用手指在那叠打印纸上点了点，问道：“知道这是什么？”
戎昱抿着嘴唇摇头。
老田嗤笑道：“上面要给你换经纪人了。”
戎昱听完一愣，但联想到这人之前说的那句“背靠大树好乘凉，你的好日子来了”，便觉得应该不是要把自己踢到下面三类四类的地方去。
可没得个准信儿，他仍然觉得不能安生。
老田继续说着：“知道给你换的谁吗？”
戎昱咬着嘴唇，摇头。
老田酸道：“肖潘，知道么？大陆第一经纪人，经她手的人没一个不红得发紫的。”
“肖……潘？”戎昱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怎么……可能……”
老田朝他翻了个白眼：“没什么不可能的。她怎么跳槽过来的我是不清楚，但结果是她确实跳过来了。今儿上午给你发短信之前我得的信儿，让我下午带着你等她过来做交接，从今往后你就跟着她了。哦对了，她在上头办公，你的东西自己收拾收拾去，一会儿都搬走。”
戎昱知道老田口中的“上头”是指公司一线大牌所在的那个办公地址，一时间十分难以置信，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老田兀自嘟囔着：“一步登天啊！我也不惜的你记着我的好，反正我本来也没帮过你什么。只希望您到时候别下脚把我踩得太狠，好歹给留条活路吧！”
戎昱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浑浑噩噩地找了个空箱子去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把桌子上的东西往里面一划拉，分分钟收拾妥当，抱着回老田的办公室等肖潘。
两点，一身素白色职业套装的肖潘准时准点地踩着高跟鞋出现在了老田办公室门前，纤长玉手敲了敲门，朝抬头看向自己的男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脸看向戎昱。
戎昱有些畏缩地站起身来，想看肖潘的眼睛又有点儿不敢看。
大陆第一金牌经纪人——光这名号就已经把他震得五脏六腑都在颤了。
他能感觉到肖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并不友善地打量了一番，而后她收回目光，走到老田的办公桌前站定。
戎昱偷眼看过去，瞧见她正在瞅老田刚才一直在翻的那份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在最后一页上大概是签了个字，丢下笔直起身道：“人我带走了。”
老田朝她摊开手耸了耸肩，却没狗腿地站起身来，只开口道：“好走不送。”
肖潘转身往外走，经过戎昱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用目光及表情示意他跟上。
戎昱抱着自己那箱子杂物惴惴不安地跟了过去，没再回头看老田和这伴随他走过归国之后近一年时间的地方一眼。
他不是没有留恋，只是回忆太不堪回首，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唏嘘——更何况说，就算以后是肖潘带他，他就真的能红起来吗？他不确定。
想到这儿戎昱不禁又走神儿了，他想起了伟贤。
伟贤对他说：做人最可怕的不是别人瞧不起你，而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
他缺乏自信和勇气，然而这些东西却都不是能一蹴而就一朝一夕说有就能有的。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肖潘带着他出了公司大门：“找个地方，咱们需要谈一谈。”
戎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楼下有家咖啡厅。”
肖潘点头，侧身让出路来，戎昱十分自觉地疾走两步到前面带路。
两人一道去了咖啡厅，分别坐下之后肖潘也没来虚的，直截了当道：“以后太低端的通告我通通不会给你接，手里没钱管我要，我预支给你。”
戎昱有些茫然地看向她，眼里有几分期待，更多的却是对未来那条不知能走到什么程度星途的畏惧与迷茫。
肖潘看他这样不禁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唇道：“你以前的作品我都看过，潜力还是有的，但你基本功太差。我给你找个地方打基础，你这程子先去上课，好好儿学着。”
第44章 拒绝
虽然说是要“谈谈”，但整个过程几乎都是肖潘在说，戎昱在听。
肖潘完全是有备而来，戎昱听她把近三个月的安排说了一遍之后，手心儿里直冒汗——既紧张又兴奋，一边怕自己做不好，一边又觉得只要按照肖潘说的做，自己一定能再红起来。
大约半小时后，肖潘说完了，端起面前已经凉了的咖啡抿了一口，而后道：“我没别的事儿了，你有什么问题最好现在都提出来，省得以后麻烦。”
戎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都听您的……”
肖潘见他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略皱了皱眉，但也没说别的，只道：“那就回去吧。上课的时间和地点晚一点我会让助理告诉你。”
戎昱点头，满眼期待地看着肖潘。
肖潘则紧紧地抿着嘴唇。
两人表情天差地别地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肖潘才再次开口：“公司没给你安排车吧？你去哪儿？我送你？”
戎昱连忙道：“没事，不用……怎么好意思麻烦您，我打个车就行……”
肖潘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来的冷，瞅得戎昱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不是说错了，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你这样不行。”肖潘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挂断之后才再次对戎昱道，“你回国之后的发展确实不顺利，但你有没有想过除了外界的原因，还有什么其他的因素也对你的事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戎昱目光游移不定地看着肖潘，嘴唇微微开启，欲言又止。
肖潘有些不耐地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除了演戏，没人愿意看一个畏畏缩缩贼眉鼠眼的人站在舞台上。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成为明星，出现在观众面前。”
戎昱的双手有些不自然地交握在一起，半天才低低回到：“我知道……”
肖潘也没对他抱多大希望，不等他话音落下便接着道：“你多久没跳过舞了？”
“呃——”戎昱没想到肖潘的话题转移的这么快，愣了一下才答，“回国之后就几乎没跳过了……”
肖潘点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似乎是在翻电话簿。
很快她便找到了要找的号码，一边拨通一边语速非常快的对戎昱道：“别的课程延后，我先找人带带你，十天之内把以前学过的都给我捡回来，跳舞可以提气，你现在这样完全不行。”
肖潘雷厉风行的安排好一切，又和戎昱当面敲定了前十天的上课时间地点，然后再次看着戎昱沉默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戎昱总觉得肖潘瞅着自己的时候目光并不友善，那双精致漂亮的瞳眸深处似乎隐隐地藏着一团火焰，像是要将他烧成灰烬一般。
他有些莫名地顶着被那双眼睛灼伤的风险与肖潘对视了片刻，恍然间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但他只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对方堵了回来。
肖潘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会回答。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多问题想问，自己去问那个人，不要问我。”
说完，她站起身来：“我送你还是你自己打电话给他？”
只这一句，所有扑朔迷离的问题都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戎昱坐在原地，垂下头，好一会儿才答：“我——我再坐会，一会儿我自己打给他……”
伟贤对他说：别担心，工作上的事情总会解决，总能好起来的。
当时他只以为伟贤是想安慰他才这么说，却不成想原来自己之所以能“好起来”，都仰仗于伟贤私下的安排。
他又想起刚刚落座时肖潘对他说的那句：手里没钱管我要，我预支给你。
谁预支给他？肖潘没那个义务，公司更不可能，唯一有可能这么做的，就只有伟贤了。
戎昱也有自知之明，甭说全国，就数公司里的，比他有潜力、好塑造拿捏的新人都可以说数不胜数，肖潘一个站在大陆顶尖儿位置上的经纪人，没什么关系的话为什么单单跑来接手他，捧他？
想到这些，戎昱便觉得胸腔里憋了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至极。
他本来觉得自己可以接受的，也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却不成想真的走到这一步，还是会觉得这么不舒服，这么不堪。
肖潘看他坐在那里发怔，也没再说什么，拿着自己的东西先走了。
走到外面又从咖啡厅的落地窗外往里瞧了一眼，看着戎昱有些落寂的身影，眸色不屑，却还是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给伟贤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戎昱所在的位置。
原木色桌上白色马克杯里的咖啡早就凉透了。
戎昱双眼无神地盯着那深褐色的液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意识到有人在对面坐下，他才微微抬头，将迷茫的目光投过去。
伟贤的一双眼睛里携着些许显而易见的不安，更多的却是无尽的温柔，他轻轻说：“如果你现在不想见我，我可以离开。”
戎昱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没关系，我只是……”他微微张着嘴，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伟贤的声音十分诚挚，“我太自作主张了。”
戎昱再次摇头，有些无力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真的。我答应老田去你那的时候都想过了，我知道会这样，我应该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了。应该……”
伟贤把手抬起来，想要去覆戎昱的手背，戎昱意识到，一下子便把放在桌上的双手抽了回去。
伟贤的手僵了僵，有些尴尬地垂下去放在了桌面上。
“抱歉……”戎昱低着头，十指绞在一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语言混乱了一阵，突然红着眼眶瞪视着伟贤道：“我就是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我就是想利用你上位，你都知道吧？我也不想这样，但如果不这么做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爬上去。我知道自己没那个天分，也没生什么有权有势的家庭里，我……”
话说到一半，他便说不下去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一定会让伟贤感觉愤怒，却不料想那双凤眼里退却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惊诧之后竟沉得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伟贤见他瞅着自己不说话，又等了等，才道：“我知道，没关系，我愿意。”
戎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伟贤垂了垂眼睑，复又看向戎昱充溢着泪水的双眼：“与其让别人带走你，不如把你拴在我身边更安全。你没有利用我，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戎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咖啡厅里出来，跟着伟贤回的家，当他从怔怔中回过神来，已经是晚饭时分了。
伟贤做了一桌子菜，道道色香味俱全，戎昱却没什么心思动筷子。
他不吃，伟贤也没吃，两人隔着桌子静坐。
戎昱抬眼看伟贤，见这人脸色不太好看，神情有些低迷失落，心里终究不落忍，拿起筷子道：“吃吧。”
伟贤看他夹菜往嘴里送，才跟着把手边儿的筷子拿起来。
这顿饭并没有吃太久，但却很煎熬，戎昱提不起精神来，伟贤也没说话。
等两人放下筷子的时候，一桌子的菜只零零星星地动了几口。
饭后戎昱去洗澡，伟贤收拾碗筷，彼此的动作都有意放慢，故意延长时间，用以想明白一些事情。
戎昱洗完澡只穿了雪白的浴衣出来，到客厅看了一眼坐在地毯上看资料，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伟贤，缓步走到窗前，拉上了半透的沙制窗帘。
当他光着脚踩上地毯，走到伟贤身边的时候，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戎昱跪在伟贤身侧，抬手摸他面颊，见他只怔怔看着自己，便将嘴唇凑过去，有些颤抖地吻住那薄薄的唇瓣。
伟贤下意识地往后躲，奈何身后就是坚硬的墙面，躲无可躲。
戎昱是第一次和人接吻，动作十分生疏，却不成想伟贤的比他还不得要领、僵硬笨拙。
两人亲了半晌，都还只是停留在唇瓣相触的阶段。
戎昱见伟贤没有主动进一步的意思，狠下心，张开嘴用舌尖去舔这人的薄唇。
伟贤像是被吓了一跳，两只手分别抓着戎昱的两条手臂，用力将他推开些许，气喘道：“别——”
戎昱逮着这个空隙，立即倾身过去把自己的舌探入对方口中。
伟贤的话被堵了回去，唔唔两声便不做声了。
这个吻伟贤依旧很被动，戎昱的两条胳膊被他攥得生疼，戎昱知道他想拒绝，却也能感受到他的理智在逐渐抽离。
良久后两人唇分，皆气喘吁吁，脸色绯红。
戎昱主动跨坐到伟贤身上，他感觉到伟贤身下的隆起，身子稍微僵了僵，旋即恢复正常，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伟贤额上：“来吧……我知道你想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