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离叹了口气，道：“服了你了。”
他看向弗雷，认真道：“你后悔吗？”
弗雷没有说话。
龙离道：“蓝海有句老话，说好人都不长命。我本以为你活了这么久肯定不是个好人，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篝火明亮，人声鼎沸，漆黑的人影在地面上摇曳，血腥的气味渗入清冷空气，弗雷感觉到龙离的手摸上他的大腿根部，紧接着是湿润的舌头。不知道龙离为何突然这么做的他正想开口，却在下一瞬陡然咬紧了牙。
龙离的嘴贴在他腿根的动脉上，牙齿穿透筋肉，吸吮着他的血液。
难以言喻的强烈刺激感在身体内部蔓延，弗雷颤抖着咬着牙，不让哪怕一丝声音从自己口中溢出。血液的流失让他感到晕眩，他却一点都不想制止龙离的行为。
这个世界，太没道理。
想保护的东西，总是保护不好。想拥有的东西，总是会离他而去。想要得到欢笑，却总是迎来眼泪。想要听到感谢，却总是在被怨恨。明明已经竭尽全力，明明已经拼上一切，却无法得到想要的结局。
孤独，寂寞，不被理解，漫长的漫长的岁月里，他早已濒临崩溃。
他总是喜欢隐藏身份在世间行走，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与许多的人们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几天、几个月、几年，幸福总是稍纵即逝，短暂的可怕。
那些人、那些幸福都会逝去，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承受失去的痛苦与悲伤。
这个世界，太没道理。
弗雷虚弱的仰起头，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绑住双手手腕的锁链。他张开嘴，轻声唱起歌。
…………
无比温柔却又无比悲伤的歌声在夜空里飘荡，好不容易才用蓝星花汁压制住发狂的染罗的末罗人们怔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篝火旁的那两个人。
被篝火的光照亮的那两道身影，明明就在那里，就在眼前，却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在弗雷的歌声中，龙离缓缓站起身。他迎着末罗众人的目光，迈开脚步走了过来。
龙离在桀洛面前停下，伸出左手，低声道：“把钥匙给我。”
桀洛指着身后还未完全恢复人形的染罗道：“明天再说吧，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先处理。”
龙离沉声道：“我不是在求你，把钥匙给我，否则我就让末罗一族在今天彻底灭绝。”
桀洛被龙离的话激怒，他轻笑道：“不要在我面前虚张声势，看在你是他朋友的份上，我不会跟你计较这件事。”
龙离笑了。
他笑问桀洛：“你知道他是谁吗？”
桀洛有些疑惑道：“当然了，他是弗雷，是个长生种，是被炎龙一族认可的朋友，跟我们一族也颇有渊源。”
龙离露出听到什么可笑之事的表情，他认真的告诉桀洛。
“他是叫弗雷没错，但是在炎狱，人们通常都称他为……”
“血眼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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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罗一族无法离开末罗之岭，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末罗一族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种物品，大多都是用捕猎的魔兽材料与外界交换而来。
与末罗一族进行交易的是炎狱五大商行之一的诺顿商行，他们与末罗一族的关系已经保持了几百年，几乎是从诺顿商行建立之初就已经开始合作。
桀洛或许不清楚最近在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他绝不至于连血眼之主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血眼之主，人们都这样称呼那一位大人。而知道血眼之主真名是弗雷的人，就在此时此刻，又多了一位。
桀洛目瞪口呆的看着龙离，龙离并没有笑，但他却觉得龙离是在嘲笑他。
龙离漠然道：“不要再让我说废话，把钥匙给我，立刻。”
桀洛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道：“就算他是血眼之主又怎样……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话刚出口，桀洛就感到一道异常冷酷的目光投注到了自己脸上。他眼前的男人漆黑的独眼中写满了杀意，让桀洛以为他在下一秒就会对自己动手，从而不自觉的摆出了战斗姿态。
龙离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桀洛，只用目光就让桀洛感到恐惧。这是屠戮过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杀戮者才会拥有的眼神，是经历过无数修罗场在腥风血雨中存活下来的强者的目光，是执掌生杀大权挥手间风云势变的上位者的威压。
龙离缓慢的一字字道：“钥匙。”
桀洛僵硬的解除战斗姿态，他强迫自己与龙离对视，沉声道：“我就是钥匙。”
龙离正欲开口，却突然转身看向弗雷的方向。停止歌唱的弗雷抖手挣开束缚住自己的锁链，脚步略带踉跄的向这边走来。
他走到龙离身边，摸索着牵住龙离垂在身侧的左手。
龙离低下头，注视着他们牵握在一起的手，良久，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旁观着这一幕的桀洛已经失去言语的力量，他认识的弗雷是个肆意妄为骄傲任性的混蛋，怎么可能会做出主动牵谁的手这种软弱依赖的行为？
弗雷疲惫的将头靠上龙离的肩膀，对桀洛低声道：“带我们去炎龙谷吧，抱歉，没能让你玩得高兴。”
桀洛突然觉得很恼火。
弗雷的口气就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桀洛觉得这很可笑。他的确有在为难弗雷，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在对弗雷撒娇闹别扭。弗雷当年放了他的鸽子的确让他愤恨了很久，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他的愤恨也早已被时间消磨殆尽。
无论是所谓的交换条件，还是那些命令，桀洛想要得到的并不是弗雷带着愧疚的纵容和迁就，而是平等的朋友间的拒绝和交谈。
桀洛绝美的面容上现出一抹苦笑，他看着弗雷，低声道：“能够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我就已经很高兴。”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道：“跟我来。”
龙离牵着弗雷，跟在桀洛身后迈开脚步。他在起步的那瞬间曾想放开弗雷的手，却被对方的手指牢牢扣住，无法脱离。
这是什么意思？
龙离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牵握在一起的手掌一边冷一边热，交融在一起的温度却异样柔和而温暖。是什么呢？在心里面动摇。
用指腹轻轻摩挲弗雷的手背，龙离轻笑着挣脱对方手指的束缚，将自己的手揣进裤兜里。
弗雷停步，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龙离，无法睁开的眼皮轻微颤动。龙离越过弗雷前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不会陪你去死。”
通往炎龙谷的入口位于末罗之岭深处，那是一座年代久远的陈旧传送阵。炎晶铺筑的阵纹黯淡无光，铺设传送阵的石台很干净，看样子末罗一族一直都有在保养清扫。
桀洛拔出腰间短匕，在手腕上轻轻一划。血液顺着他纤细的手臂流淌，滴落到脚下的阵纹上。
阵纹亮起红光。
桀洛看向弗雷，对方正缓步走上石台。他动了动嘴唇，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对弗雷说。
龙离也走上石台，这个传送阵想必就是通往炎龙谷的入口。桀洛已经用自己的血激活了传送阵，只要走进这个传送阵，他和弗雷就会被传送到炎龙谷，他们要找的龙神萨兰德就在那里。
尽管还不清楚那个龙神萨兰德是否真的能够帮助他们解除誓约，但总算是对这段时间的跋涉和找寻有了个交代。
龙离停下脚步，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有点陌生却又异样熟悉的声音。
声音来源于脚下的地面，不，是来源于地面深处，来源于更深邃的地方。龙离蹲下身，缓缓侧着头将耳朵贴到地面上。
这是母炎的声音。
龙离惊讶的睁大眼，他不会认错，这种方式和这个声音，绝对是母炎没错。母炎的声音在留下这句说了一半的话语后便消失不见，龙离抬起头，眉头紧紧蹙起。
母炎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她让龙离和弗雷不要去炎龙谷，并且要求龙离尽快带弗雷离开炎狱。
阴谋的味道越来越浓。
龙离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脚踏进传送阵。
关于刚才的事情他什么都没说，弗雷也什么都没有问。龙离不确定弗雷是否也听到了母炎的声音，但那并不重要。
无论怎样，他们来到了这里，现在再说不去炎龙谷已经太迟了。
见到龙离和弗雷都已经站在传送阵内，桀洛敛下眼，正式启动了传送阵。
红光暴涨。
在身影彻底被红光吞没的前一刻，弗雷突然上前一步，对桀洛低声道。
“有句话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对你说，桀洛，如果早知道你会变的这么漂亮，当年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掉。”
桀洛怔然，他僵硬的眨了眨眼，随即喷笑出声。
弗雷洒然微笑，在他的身后注视着这一幕的龙离却闭上眼，不想再看。若桀洛知道这是弗雷的临终告别，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欢畅大笑？
桀洛笑着挥手道：“我等你们回来。”
弗雷点头，与龙离一同消失在红光中。
叮咚。
选择的按钮被按响，直到很多年后，龙离才明白他在此时此刻，究竟做出了怎样重要而可怕的选择。
从这一刻起，无论他选择怎样的道路去前进，终点都只有一个。
无可逆转的结局，已被注定。
=================《不被觉察的选择》完===============
作者有话要说： PS：抱歉，晚了一天，某前天被拉去喝酒，然后白天刚醒就被电话叫出去，结果晚上两点多才到家= =码完这章的时候又困的没放存稿箱，结果就拖到了今儿早上。。。
再PS：那啥- -某打算去九寨沟旅游- -恩- -两个人- -捶地老子不想去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啊我日- -老子个蛋疼无比- -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为毛我要赶着这种洪流时段去那种地方找罪受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再再PS：…………朋友们，说话要三思，顺带劳动节快乐，顺带帮我烧纸……
☆、如果你说……
末世历八年二月十四日，炎狱西大陆，炎龙谷。
“好黑，你确定我们没被传送错地方？”一个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响起。
“这里是炎龙谷的幽径，再往前走一段到了龙巢就亮堂了。”另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回答道。
龙离不再说话，他失去了火瞳无法在黑暗中视物，只能靠摸索和听觉前进。埋头往前走着路，他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啊！”
听到龙离的惊叫，弗雷急忙道：“你怎么了？”
龙离小声骂了句娘：“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靠，还缠上来了。”
弗雷循着声音摸到龙离身边，把他往后狠劲一拉，结果没能拉动。只听龙离抽着冷气大声道：“别硬扯，我的胳膊被它缠死了。”
锐物的破风声响起，龙离用指甲切断缠绕在胳膊上的异物，他还没将胸口那股气卸下来，就被一股腥臭的汁液浇了一头一脸。
站在他身边的弗雷也没能幸免。
嗅着液体的臭气，弗雷道：“是死亡藤的毒汁，慢性毒，等下用龙涎涂一涂就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这个味道真的太恶心了。
龙离扯掉还缠在手臂上的藤条，跟着弗雷继续前进。两人很快走出漆黑的幽径，来到弗雷所说的龙巢。
一座接着一座，倒悬着的山峰被熊熊烈火包裹，完美诠释了炎龙的巢穴这个名称。乍然间看到这种场面，龙离怔了三秒，感觉自己就像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
站在这些山峰之下，龙离和弗雷渺小的就像蚂蚁。
“走吧，我们这次来的时机不错，它们都在休眠。”弗雷径自迈开脚步，“炎龙的性格很烂，不要说是异族，同族间一言不合就是大打出手，动辄闹到性命相争的程度。想要与他们好好交流，必须先把它们打趴下，否则免谈。”
龙离咂舌，笑道：“照你这么说，要是有没在休眠的炎龙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岂不是还得跟它干一场？”
弗雷点点头，他指了指左边的山峰，平静道：“被你说中了。”
龙离默然看向弗雷指的地方，正对上一双闪烁着暴虐光芒的龙眼。他眨了眨眼，伸手按住弗雷的肩膀：“难道我真的有预言的能力？”
弗雷叹了口气。
“弗雷！——”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响起，数百座燃烧着火焰的山峰龙巢同时发出震动，正在休眠中的炎龙们被这个声音惊醒，纷纷发出不悦的闷吼。
龙离下意识的离弗雷远了点，他感觉情况不太妙。
“你把我儿子带到哪去了？弗雷！我要杀了你！”那头炎龙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就像一连串鸣雷，震得龙离耳膜生疼。与龙离曾经遇见过的那头名叫穆法的炎龙一样，这头炎龙使用的也是不折不扣的中文。
被对方声称要杀死的弗雷抬起头，平淡的用中文回答道：“它在外面活得很好，有肉吃有觉睡，被当成国王一样的供养着。”
龙离的脑袋嗡嗡作响，炎龙们的吼叫声交杂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机场的跑道中央，被声音震得想要捂耳朵。离奇的是，在这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弗雷的话语声却格外清晰。
那头炎龙被弗雷的话语激怒，它从自己的巢穴中扑出，庞大的身躯一瞬间遮蔽了龙离和弗雷头顶的空间，在龙离骇然的目光中，一只巨大的龙爪向着两人当头盖下！
弗雷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我命令你停下来，莉拉芙。”
龙爪停止下压，被称为莉拉芙的炎龙愤怒的注视着自己爪下那两个渺小的人影，却无法反抗弗雷的命令。
龙离惊讶的看向弗雷，他刚才听到了命令这个词，而根据现在这种情况，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你这个卑劣者！我诅咒你受尽折磨而死！”炎龙莉拉芙哀鸣道，与口中的话语相反，它收起了自己的爪子，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弗雷不为所动，他低下头，转身继续前进。龙离追上几步赶到他身边，有些好奇：“你可以命令这些炎龙？”
“我跟它们签订了誓约。”弗雷道，“在它们刚出生时就签订的主仆誓约。”
龙离皱眉：“主仆誓约？我跟你签订的不也是主仆誓约？那就是说你也可以像刚才那样命令我对吧。”
弗雷平静道：“对。”
气氛凝滞了一瞬，龙离小声咒骂了两句，忽然对弗雷认真道：“给我下个命令，让我试试是什么感觉。”
弗雷懒得理他。
“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尽可以下命令。”龙离笑眯眯的走在弗雷身边，“比如说，要我陪你一起去死之类的。”
弗雷停步，将头转向龙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龙离刚才吸掉他太多血液和能量。
他道：“我警告你，别刺激我。”
龙离晒然一笑，不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两人快步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个空旷的高地上。
这块高地呈圆形，中央有一个方形的水池，里面盛着一种不透明的火红液体。弗雷引着龙离走到水池旁边，二话不说当先跳了进去。
龙离眨了眨眼：“你干嘛？”
弗雷捞起液体洗了把脸，道：“下来，这是龙涎池，池水能够解毒。”
龙离乖乖跳了下去，一泡进池水里，他顿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火红色的池水暖洋洋的，就像是在泡温泉，从脚尖到头顶都舒爽至极。张开手臂扑腾了两下，龙离靠到池边坐下，池水恰好没到下巴，简直就是个完美的浴池。
弗雷也在龙离旁边坐下，一脸惬意：“这池子是我造的，怎么样，爽吧。”
龙离懒洋洋道：“主人明智，小的对您的憧憬之情有如滔滔江水啊那个连绵不绝……”
弗雷伸手在龙离后脑上扇了一巴掌，笑容那个灿烂：“别跟老子扯淡，你肚子里肯定是在说我脑壳有毛病才会在这弄个浴池。”
龙离反手擒住弗雷的那只手拉到眼前把玩：“甭瞎猜，我是真的打算学你建几个浴池玩玩，到时候去哪都有地方泡澡，倍有面子。”
弗雷笑的更灿烂，他挨得龙离更近些，将头枕到龙离肩上：“炎狱四大凶地都有我的专用浴池，羡慕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