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凉薄的发言啊。
一着失算满盘皆输的溯晓在心里腹诽道,在这种被突然惊天大逆转的不利局面下,他的脸色镇定的实在不像话。他甚至还很有心情的分析了一下祖龙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其实也不用多想,肯定是血眼之主弗雷。
他知道的本该不为人知的事情,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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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点半,炎狱东大陆,杰米尔断崖。
在崖顶流转的风带着灼热的火焰的气息,久久不息。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冥火深渊横在面对面站着的两道身影之后,仿佛一条寂静的光桥。
“有什么想问我的就尽管问吧,怪物先生。”
身为贵族三王者之一,尊号怒澜王的男人揉了揉自己那头蓬松的浅蓝短发,一脸从容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正处于部队全部都被祖龙挥手间屠灭的窘境——虽然这是铁一般事实。
祖龙眼神愈发冷酷,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肯定是个难缠的交流对象,所以,他也不打算做什么交流。
“禁·缚!”
短促的有如枪响,两个简单的文字从祖龙口中吐出,就变成了具备可怖力量的武器。外形过分华丽的链条阵纹出现在溯晓身周,闪烁着火焰光芒的文字游动着,一瞬间剥夺了所缚之人的行动自由权。
“能量充盈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感慨,自从真正苏醒以来,祖龙每次操纵龙离的身体行动都会感觉相当窘迫,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陷入能量枯竭的境地,逼得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去陪那些蝼蚁进行种种层次低劣的战斗。
祖龙瞟了一眼被封住了行动能力却依旧用精神波动在那喋喋不休的溯晓,像对方这种擅长隐藏情绪的人他见过很多,因此非常清楚跟这种人绝对不能多说,一旦开始对话,就会不知不觉的被对方引入陷阱做出一些愚蠢的行为。
所以他抬起右手,在身前随意的比了几个手印。
“禁·链接!”
咔嚓咔嚓,仿佛齿轮交错转动的碎响打破了寂静的夜色,从祖龙手中钻出的链条阵纹在瞬间刺破了空间的距离,直直插入溯晓的额心。燃烧着火焰的文字飞快的从祖龙掌心窜出,前赴后继的向着阵纹的终端流去。
正如同溯晓分析的那样,这是规则的力量没错。
禁·火纹终章,这就是祖龙所使用的招数的名称。既然前面带了个禁字,就说明它不是可以随意使用的东西。但有一点溯晓从一开始就没说错,无论是在现在还是久远的过去,祖龙从来都是个怪物般的存在。
火焰的文字突然停止了流动,接着,崩碎。
祖龙是打算直接将意识链接进入溯晓的大脑然后自行搜索他想知道的答案,但刚刚将意识探入,他就不得已强行断开了链接。
平静的说着话,有着海蓝色火瞳的贵族王者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还是一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从容姿态。他显露这种态度实际上是最容易激怒敌人的行为,当然,也许他的目的就是激怒祖龙。
祖龙很平静。
他的确很需要弄清楚眼前这个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很想搞清楚这个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但是,比这些对此刻的他来说更为重要的是,赶到那个人身边。
祖龙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只要他能够及时的赶到那个人身边将其纳入保护范围,那么无论敌人有着怎样的阴谋,在他面前都是个笑话。
因为他是祖龙,是毁灭了整个炎龙一族的终焉之龙——安瑟斯崔·梵尔。
抬起右手,祖龙对着始终保持从容微笑的溯晓探出了两根手指。
一根食指,一根中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看上去没有不带有丝毫威胁性的手指,两指岔得很开,中间大概有两寸的距离,在这黑红的夜光中,以溯晓的眼力,甚至可以看清指尖那不断放大的指纹。
然而就是这两根手指,却让溯晓脸上从未卸下过的从容表情开始出现裂痕。
龙离一直很注意修剪指甲。因为自从他的身体彻底再造之后,只要哪一天忘了剪,他的指甲就会像得到充分灌溉的野草一样猛长,这种既锋利又坚硬的指甲能够轻易把金属制造的墙壁扎穿,就连制式的军刀都无法与其抗衡,简直就像怪物的爪子一般。
此刻在溯晓眼瞳中不断逼近的,就是两只带着这种锋利指甲的手指。被祖龙的链条阵纹封锁住一切行动力的他连合上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只有着锋锐尖端的指甲向他的眼球一寸一寸的逼近。
祖龙要做的就是把这两只手指□□他的眼球里,吸取掉他的本源火焰。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不,自杀的方法他还是有的,祖龙没有禁锢住他的意识,所以他还可以引爆脑袋里那颗炸弹来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想死啊。
的确,溯晓对祖龙这个根本无法交流毫无弱点可下手又强得不像话的怪物的确毫无办法,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毫无办法。
他对祖龙没辙,那就交给别人去帮他摆平祖龙不就行了。
指甲的尖端几乎已经触上溯晓的眼球,祖龙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他体内一直保持着安静旁观状态的龙离的意识,在听到溯晓的那句话后突然有了异动。
龙离对祖龙提出了请求,他想出来跟溯晓说两句话。反正溯晓也被祖龙封住了行动,龙离就算被其说动,也解不开这个祖龙设下的束缚阵纹。
“好久不见,我记得应该快三年了吧。”
暂时拿回了身体掌控权的龙离说话间拿开了指在溯晓眼前的手指,几乎是在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完成了三百六十度的巨大转变。以快到肉眼来不及捕捉的速度为自己点燃一颗烟,龙离深吸一口烟,满足的仰起头看向夜色正深沉的炎狱的夜空。
“人生啊……”
…………
此情此景,由不得溯晓不吐槽……因为他对面那个家伙,摆明已经沉浸到另一个世界中去了。
“抱歉,稍微走了下神。”咬着烟笑着解释了一句,龙离终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溯晓身上,只见他看着溯晓沉默了足有十秒的时间,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
“你说我不想管莱昂的死活,是在扯淡吧。”
龙离的反应跟情报中的记录完全不符,溯晓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点。在情报中记录的龙离,是个一旦听到在乎的人遇到危险就会有强烈反应的重情之人。可眼前的这一位在听到莱昂的消息后,似乎冷静的过了分。
溯晓说。
“我知道。”龙离从口中取下烟,弹了弹烟灰,平淡道。“有人想让我去搅局,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哦?”
龙离注视着如此说的溯晓,燃烧之瞳中闪烁的焰光愈发幽深,让与他对视的溯晓有种几乎要被吸进那双妖异瞳孔中的错觉。
“我就猜是这么回事。”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龙离将指间夹着的烟举到唇边,吸了一口道。“就算弗雷做了再多人神共愤的糟糕事,也总归是你们贵族的始祖,是这炎狱实至名归的神明大人,他为炎狱做过的贡献也着实不少,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憎恶他?都这么想杀了他?”
“就算是再坏的混蛋,也总应该有喜欢他的人存在。”
溯晓沉默,他知道龙离说的没错,这样的确很不正常。
“所以我只能推测,有什么人或者势力,一直在暗地里针对他推波助澜,为的就是把他推到今天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中来。”
溯晓闻言想笑,却因为被祖龙束缚了行动而没能做到。
“曾经?”
擅长运用语言制造陷阱之人,就是说的溯晓这种人。一旦与他展开对话,你就很难再对他产生杀意。他会用无形的语言束缚住的你的行动,将你引入他所希望的道路。
龙离笑了。
“你成功的说动了我。”他将已经燃烧到头的烟蒂从口中取下,挥手丢入两人身后的冥火深渊中。与此同时,被祖龙束缚住一切行动的溯晓,无可抵抗的被一股大力向后推飞,从杰米尔断崖顶端坠入后方的无底深渊之中。
“所以我救你一命。”注视着那个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龙离合上眼说道,主动对祖龙交出了身体的掌控权。
恢复成一派冷酷的燃烧之瞳再度开启,没有质问龙离为何要放掉溯晓的祖龙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冥火深渊,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溯晓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并不是说祖龙会被这不知真假的一句话所惑,只是在他的心底,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涌动。
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在不远的将来。
…………
炽烈的火焰之翼耀亮夜空,循着炎流脉络的指引,火红的流星再度出现在炎狱的天际。也许一切都会走向无可逆转的结局,但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
他想保护的珍贵宝物。
====================《珍宝》完=====================
作者有话要说: PS:默然那个望天,叫某说啥好捏?
☆、燃烧庆典
末世历八年元月四日,炎狱西大陆涅槃城。
下午三点,怒澜王行宫。
“血旗王大人,王正在午休,请您留步!”
跪立于修伊面前的怒澜王首席辅佐官死死盯着地面,他知道在自己的脖颈上方正有一双银白色的火瞳在冷漠的注视着他这个敢于挡路的蝼蚁。但他既然跪在这里,就早已将自己的生死抛到了脑后。
银白如瀑的长发发梢在靴旁轻轻拂动,以嗜杀著称的血旗王修伊看着跪阻在自己前进道路上的怒澜王辅佐官,良久,转身离开。
溯晓,果然不在这里。
明天贵族十年一度的燃烧庆典就要开始,作为主角之一的怒澜王溯晓却在此刻消失的不知踪影,说实话,修伊并不觉得意外。
今次的燃烧庆典,到处都充斥着阴谋的气息。
在贵族的历史上,发生在十年一度的燃烧庆典上的阴谋与惊变数不胜数。贵族的历史本身就是一篇由鲜血谱就,以白骨堆砌,用杀戮标记的残酷史诗。
“准备礼物。”站在怒澜王行宫门口的百层阶梯前,修伊对身后的辅佐官吩咐道。
“我要去拜谒血眼之主大人。”
下午四点,涅槃城,血之宫。
经过通报得到进入许可的修伊带着他的辅佐官,缓步踏入这座因为长时间缺乏人气而略显陈腐的宫殿。这是早在涅槃城建造之初就同时建造起的血眼之主的专属宫殿,但是扳着指头细数,至今为止这座宫殿被使用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就如同史料记载的那样,血眼之主的现身从来都是短暂且不可预料的,像这次这样在燃烧庆典开始前就现身于涅槃城的情况,更是前所未有。
正殿内的焰灯已经全部点燃,将整座宫殿照耀的光亮堂皇。两侧墙壁上的雕画虽然年代久远,却被保养的很好,没有一丝模糊或是裂纹。唯一让人感到不合理的就是在这偌大的正殿中,竟没有哪怕一个侍从这件事。不过联系到血眼之主的一贯习性,这一点也不难理解。在简略的巡视了殿内的情况后,修伊在王座的台阶前停下脚步,看向上方正用平静目光打量着他的那个身影。
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俊美容貌,那双令人无法忘怀的血眼微眯着,眼角轻轻上翘,用和煦目光注视着修伊的弗雷脸上带着温暖的沁人心扉的微笑,低声对修伊说道。
“你长大了,修伊。”
听到这句话,修伊眼前恍然浮现出几十年前他与弗雷初遇时的场景。当时他还是个未觉醒的小鬼,在保护人风皇修斯特的庭院中看书时偶然碰见了来此做客的血眼之主弗雷。那是一个很悠闲的下午,他跟弗雷一起喝着茶聊着各自读过的好书,因为聊得太过投机不知不觉都忘记了时间。没有丝毫架子的血眼之主跟尚不知圆滑处世的小鬼为了某本书里的某个见解争吵的不可开休,各自引经据典结果越扯越离题万里,到了最后竟然都忘了一开始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起的争执。
“与当年相比,您的容貌却未见丝毫变化啊,大人。”
修伊收回抛锚的思绪,也露出笑容对弗雷回答道。看见他的笑容,弗雷的表情明显更为愉悦,他从王座上站起身,径自走了下来。
“比起被称作‘大人’,我更希望你能像当年那样直呼我的名字,修伊。”
在修伊身前站定,弗雷用惊艳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感慨万分。
“虽说当年我就有预感,但真正看到你出落的亭亭玉立,还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修伊默然看向弗雷,表情相当苦恼。
“大人,请不要把‘亭亭玉立’这种不恰当的形容用在我身上。”他说。
“你不喜欢?让我想想,妩媚动人——这个怎么样?”弗雷笑的无比真挚,用期待认同的表情看向修伊。而回答他的,则是一个四四方方不大不小刚好能盖住脸的礼品盒。
“弗·雷·大·人——您喜欢用言语欺负人的恶趣味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以快到看不清的动作将礼品盒从辅佐官手中提起,砸到弗雷脸前不足一寸距离处骤停的修伊淡然道。
“……你本来是想直接扣上来的吧,是吧。”被盒子阻挡住视线的弗雷木然道。
“我可没那么想过。”修伊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辅佐官,示意他退下,然后垂下了提着盒子的手臂。他托着盒底,轻巧的打开了盒盖,从里面拿出他吩咐部下准备的打算送给弗雷的礼物。
是本相当厚的书。
“《社会形态浅论》……社会形态?没听过的新鲜词呢。”弗雷接过修伊递给他的书,扫了眼书名,口中呢喃道。
“这是蓝海人写的书,里面记录了他们的文明曾经经历过的各种发展阶段,很有意思,给了我不少深思和启发。”
弗雷闻言目光陡然转黯,他注视着手中的书本,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蓝海人的文明……吗?”
其实在这几年中,弗雷也早已感受到了蓝海人的文明对炎狱的影响,越来越多的新鲜东西从蓝海流入炎狱,渐渐融入炎狱人的生活中,乃至是精神意识中。对这一现象,他心中的想法十分矛盾。一方面他看到了炎狱与蓝海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碰撞融合带来的种种好处,另一方面他却又不想去了解蓝海的文明,因为那会严重动摇他毁灭蓝海的决心。
“其实自从登上王位以后,以前您的一些让我理解不了的举动,我也都慢慢有了切身的理解和明悟。也许您的那些行为从我们贵族的角度去看是种赤裸裸的背叛,但从整个炎狱所有种族的大局角度去看,就不再觉得无法理解。站的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心态不同,自然就会做出不同的决定。”
修伊深深的凝视着弗雷的血色火瞳,说话的声音渐低。
“站在大局的角度上去做决定,不袒护任何一方,维持着整体的平衡,这样做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不被任何一方理解。”
听着修伊的话语,弗雷抬起手捂住额头,轻笑着摇了摇头。
“别把我说成那种自以为是的蠢货行不行?修伊。”他淡然道。
“您有一颗太过仁慈与善良的心。”修伊伸出手,轻轻贴上弗雷的脸颊。“这就是您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的根本原因。”
弗雷怔然,修伊的面孔映在他血色的瞳孔中,那是一张写满了深沉悲伤的脸。
“为什么要回来?弗雷,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种时候回到这里来?”
或许是修伊眼中的目光太过真挚,或许是他的话语太过贴近真相,弗雷觉得,自己无法对他说出敷衍的话语,无法在这几欲没顶的悲伤前诉说谎言。
“我收到了母亲大人的命令。”弗雷沉声道,“她叫我来,所以我来了。”
就这么简单。然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修伊想说的话全部硬生生的堵了回去。身为贵族,他再没有任何劝导弗雷离开的理由,因为那样做就是在违逆母炎的意志。
“今天你能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反手握住修伊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右手,弗雷笑着说道。那个笑容十分温暖,然而却又十分落寞。
“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个秘密,可迄今为止来见我的人,只有你一个。”缓慢的将修伊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弗雷合上眼,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