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回过身，将左手微微往里收了些，淡声道：“被打断过。”
江支彦听完顿住脚，皱起眉头问道：“什么叫被打断过？”
叶书用右手握住左手腕，然后轻声笑了笑，“就是被人踩在手腕上，用力折过去，折到骨头碎掉。”
像是配合叶书，窗外修剪树枝的人踩树枝的清脆声传进房间。
江支彦盯着叶书的左手，半晌才收回视线。
“方孟应该给了你最好的治疗。”江支彦垂眼思索了几秒，像是陈述什么似的冷声道。
被握住的左手突然有些刺痛，叶书自嘲的勾起嘴角，心想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么个冷情的人会喜欢上一个人呢。
“是啊。”
“最好的治疗。”
说完叶书敛了笑，转身去看窗外，还和五年前一样，养了许多竹子。
江支彦骨子里冷漠，面上也冷漠，喜欢青竹倒也符合。
“叶书。”江支彦光脚踩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出声喊道。
叶书听到了也只是背对着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你手残废了，耳朵也聋了？”就像是赌气一样说出的话，语调都失了三分冷静。
叶书闻言僵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江支彦，眼圈红红的，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是，这不遂了你的愿吗？左耳失聪右眼弱视，另加左手残废。”
闻言江支彦一愣，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有些诧异，问道：“你说什么？”
叶书伸手捏紧了衣袖，半晌才笑道：“你怎么不干脆把我弄死？”
“最好，先打断两条腿，再弄折两只手，然后丢到海里去。”说完见江支彦没有反应，叶书又道：“你不是最喜欢这么对待不听你话的人吗？”
叶书说到后面语气愈发嘲讽，江支彦也没还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叶书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扶着墙稳了稳情绪。
“你恨我？”沉寂良久，江支彦突然道。
声音淡淡的，带着一贯的清冷。
叶书愣了几秒，忍了好久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你疯了么？没有爱…哪来的恨。”强忍的哽咽脱口而出，叶书想笑，但是怎么也弯不起嘴角，“你没爱过我…”
颤音抖得江支彦心里闷闷的。
叶书伸手抹了把脸，接着道：“我又何曾爱过你。”
不爱，那自然，也没有恨。
“不爱我，那你为什么要哭？”江支彦看着叶书的右眼，仿佛想感受叶书的视线，可惜那人垂着眼，只看得到眼睛红得像兔子。
江支彦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过来，叶书觉得茫然。
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擦了下脸，叶书转过身去。
江支彦觉得这反应很新奇，快着步子往前靠了过去，叶书感觉到江支彦的呼吸往旁边挪了挪，然后伸手推开窗，窗户是那种半开式的落地窗，打开来窗台的高度只有一米而已。
江支彦见状皱眉看着他，冷声道：“这是二楼，不会死。”
叶书看了眼窗外，寒风顺着大开的窗口吹进来，江支彦穿那么少的衣服，大概会着凉？
“把拖鞋穿上，多穿件衣服…另外，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想想还是把一开始就想要关心的话说出口，说完看着江支彦满脸的嘲讽，叶书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强硬的拿冷言冷语遮掩下去。
江支彦嗤笑一声，双手环胸的靠在墙上，“一个人如果想死，不会做给人看的。”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江支彦眯着眼睛微微笑道：“要么跳下去，要么…脱光了躺床上去。”
叶书还在思考那句“不会做给人看”，思索了几秒也笑了。
江支彦这言下之意是在嘲讽他做样子是吗？
“大冬天让人脱光衣服，你还真是没公德心啊，支小彦。”
叶书话音刚落江支彦就抓住了他的手，空出的一只手一巴掌直接甩了过去。
叶书倾斜出去的身体被拽了回来，脸上有一大块红手印，显得格外可笑。
事实上叶书也一直在笑。
只是江支彦没了笑容，嘲讽的笑容都没有，只剩面无表情。
“不是怕死怕到宁愿给他一群男人操吗？现在在这里给我装？”被拽着往前面拖，叶书跌跌撞撞，看到江支彦阴沉沉的脸色，叶书痴痴地笑，“我宁愿被一群男人操都不给你操。”
江支彦拖着他的手顿了下，回过头来沉着脸直勾勾的盯着叶书看。
然后收回手，一字一顿道：“你，可，真，恶，心。”
恶心？
恶心…
第几次听支彦说这两个字了？
叶书呆站了几秒，低下头去，右手轻轻握住左手腕。
江支彦说完那句话转身进了洗手间，里面传来水声。
从窗口吹来的风透进毛衣，叶书用力的握紧左手腕，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微微抬头看着江支彦正拿着毛巾擦手，叶书弯了弯嘴角。
我脏到你碰一下都要洗手了么？
“你既然不想我碰你，我以后便不会碰你。”将毛巾随手丢进垃圾桶，江支彦轻声笑道：“反正柜子里这么多可以插你的东西，你自己一个个试试也不错。”
说完江支彦看了叶书一眼，以为会看到对方惊慌的表情，结果叶书只是笑着看过来。
明明肮脏不堪居然还露出这种无辜的笑容。
沉下脸，江支彦冷笑道：“既然你说我没公德心，那你索性配合我好了。”
叶书看着他，没说话。
“衣服这种东西我看你也没必要穿了，反正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光了…对吧？”走到床边穿好拖鞋，江支彦淡淡道，语气很平静，甚至很和善。
见叶书还没说话，江支彦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然后打开空调。
“或者说，你还想我帮你脱？”暖气吹过来的时候，叶书低着头看了眼垃圾桶里的毛巾，身上是暖暖的。
可也只有身上暖而已。
将垃圾桶里的白色毛巾捡起来，叶书背过身去，将毛巾在左手腕上一点点缠好，差不多十厘米长的时候，叶书才打了个小结。
江支彦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原来你当了大老板之后，还这么幼稚。”叶书伸手开始解毛衣上的扣子，语气淡淡的，把毛衣和衬衫脱下来折好，叶书才开始脱裤子，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一副愿挨的模样。
江支彦看着叶书后背一大块横跨腰上的伤疤，眼神深了些，“只有你把我当作小孩。”
叶书脱衣服的手顿了下，有些好笑道：“那我还真是犯了大忌。”
把你当小孩，宠着爱着，到头来，不过换来一句恶心，真是白痴。
江支彦看着叶书赤、裸的身体，脸色阴沉的吓人。
“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求救？”身上全部都是伤痕。
叶书心思放在衣服上，听见江支彦的话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你就这么喜欢别人打你？打了你不还手就算了……”江支彦伸手掐住叶书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恶狠狠地说道，“还一副受用的样子？”
叶书闻言差点笑出来，而后心头涌上来的满满都是酸楚。
受用？
被人打得想死还受用？
就算是婊子贱命，也没有这么理所当然的犯贱吧？
叶书抿了抿嘴，重重推了江支彦一把，“你够了没有！”
江支彦一个趔趄撞到床边的横栏上，伸手扶了下墙。
叶书伸出一半准备扶他的手在江支彦投来视线之前收了回来，手臂紧绷有些抽搐。
江支彦斜他一眼，冷笑道：“你还真是贱啊。”
叶书背在身后的手不停发抖，面上却微笑着，用平静的语调道：“我就是贱，我就是喜欢被人操，你开心了吗？”
“开心。”江支彦冷淡道，然后伸手用力拉过叶书的手将人往床上一推，然后拿脚踩在叶书脚上，将人死死压住。
叶书没想挣扎，所以只是睁着眼睛看江支彦。
看一秒，就难过一秒。
感觉这人给了自己一刀，血从豁口流出，一汩一汩的，慢慢淌遍全身。
是啊，全世界只有我把这人当做孩子。
这么多年，和他的感情，也只是我一个人误以为罢了。
误以为。
误以为…他爱我。
“支彦。”江支彦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捅到了后面，叶书疼得脸色一白，心想自己逞口舌之快那么久，现在果真遭报应了。
“支彦…”拧着被单的手却青筋凸显，叶书突然不想说难听的话，只是喊喊这个人的名字就好。
江支彦一巴掌扇了过来。
清脆的巴掌声，叶书呆了几秒，有些回过神来。
“不许喊我的名字。”江支彦从叶秋身上下来，站在床边冷淡道：“实在太恶心了。”
……
是吗…
那我…
不喊了。

第十章

叶书第一次见到江家小少爷的时候，刚满七岁。
听给他蛋糕吃的刘阿姨讲，趴在他腿边的奶娃娃叫支彦，是个被宠上天的小少爷。
叶书伸手摸了摸慢慢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少爷，软着嗓音轻声喊道：“支彦，支彦。”
小少爷听见了抬起头来，一口咬在了叶书手上，嘟囔不清道：“不许喊我的名字！”
哎？
会说话？
叶书伸手捏捏小少爷的脸，惊讶道：“你好可爱啊。”
一巴掌拍掉叶书的手，小少爷爬起来，学着叶书的模样气呼呼道：“你好漂亮啊！”
叶书噗嗤一声，看着小孩儿笑得弯起眼，轻声道：“漂亮是形容女孩子的。”
小少爷沉着脸思考了几秒，拉过叶书的衣角，严肃道：“既然我说错了…”
“那就让你喊我支彦好了。”
……
江支彦摔上门出去了，叶书的双手被架在床头的横栏上。
左手有些抽搐，骨子里揪着疼。
因为身后的东西脚没法合拢，叶书用力挣了挣，将整个东西埋进身体里，才将腿合拢，微微蜷缩起来。
手架在上面没办法放下，叶书的姿势维持下来格外难受。
可是他没办法。
如果不蜷缩起来，他会控制不住的发抖。
再怎么无所谓的在江支彦面前脱光，他还是会难受，会害怕。
就像待在监狱的这几年。
他不怕死，只是怕活的生不如死。
……
江支彦摔了门出去之后一阵烦躁。
那男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去书房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直接出门了。
周尧原本跟着陈铭在外晃荡，结果接到江支彦的电话说要去总社。
挂了电话让陈铭回江家看着叶书，周尧回头去开车。
陈铭点头目送周尧离开，然后快着步子往江家走。
“周尧你过来。”江支彦赶到总社没一会儿，周尧也跟着到了。
周尧点点头，跟着江支彦往里走。
自己刚来江家的时候，就听说江家小少爷继承了江老爷的总社，没两年遇上江支彦，这人直接把自己带进了总社，这才发现江家不只走白道，还沾了黑道。
继承总社没两年，江支彦就把江家产业统统收入囊中。
说来，这少爷比自己还要小，心却比自己还要冷上许多倍。
“州西那边的堂口走私，最近好像被周至拦下了？”江支彦坐在办公桌上翻着资料，眉头微微皱起。
周尧沉默了一会儿，淡声道：“他狗急跳墙报了警，毁了自己的地盘，弄丢了我们一批枪支。”
“嗯。”江支彦点点头，将文件合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沉默一会突然道：“我给他办了入职。”
周尧愣了一下才明白那个“他”是谁，有些无奈的皱起眉，“少爷，很多事做了就不能后悔的。”
“我知道。”江支彦低声道。
周尧看他一眼，问道：“你想过会有多少人针对他吗？”
江支彦抬起头，思索了一会儿，冷漠道：“我不管。”
“…当面的事情，真相如何…想必只有少爷您清楚。”周尧闻言心凉一半，出口的语气不由生硬了些，“叶书是什么样的人，只要稍微对他熟悉的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对你太关心了，忽略了叶书。”
“是对是错，叶书不会多嘴，但是时间久了…你要知道，他也是个人。”
……
“叩叩叩——”三声轻敲从门外响起，叶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你还好吗？我进来了…”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叶书反应过来什么立马回道：“不要进来！”
原本开锁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叶书舒了口气。
门外的人又问道：“你还好吗？”
叶书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身体完全僵住，有些无奈的低笑了两声，想想门外的陌生人大概是关心，稳着情绪回应道：“我很好，谢谢。”
陈铭端着在厨房里找到的饭菜，站在门口听见叶书的回话微微眯起眼。
想了想又道：“叶书，我冒昧问你个问题啊。”
“你说。”
陈铭想想周尧说的那句‘因为喜欢’，出口便道：“你喜欢老板吗？”
门内突然没了声音，陈铭心道大概是冒犯了，刚准备道歉就听见那人叹气的声音。
“喜欢啊。”
“无法抑制的喜欢。”
……
再怎么嘴硬在那个人面前说没爱过，还是没办法堵住心里的感觉，被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孩子玩弄，却无法自拔的妄想什么。
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叶书挪了挪手，手铐碰到床头的声音格外令人难堪。
“那你…不会难过吗？”门外又传来声音。
叶书闻言一愣，心想我后面还插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难过…吗？
满脑子江支彦的脸，难过吗？
“我不知道。”回应的声音闷闷的，犹豫了几秒又接道：“难过没用的话…”
“那就不难过。”
……
…
“你那么同情他，还逼他回来做什么？”江支彦微微眯起眼看着周尧，冷笑道。
周尧摇摇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少爷，我是为你做事，叶书于我来说不过是几年交情的朋友而已。”
“而且，同情谈不上，佩服倒是有。”
江支彦闻言丢开手上签字的钢笔，伸手扯了扯领带，往后靠了些，抬眼淡笑道：“他的痛苦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你还要阻止我吗？”
周尧闻言沉默了许久，摇摇头。
江支彦起身，将桌上的文件丢进碎纸机，然后往外走去。
周尧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想不通这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就算待人冷漠，但不至于这么把人往死里整。
现在的冷漠，就连骨子里都透着寒意。
让那个人来公司做事么…
还真是绝情啊。
……
当年的事？呵，当年的事就算他没错那又怎么样？他做的出那种事又有什么资格怨恨我这样对他？
最清楚真相的人只有他吧。
江支彦用力踹了一脚车门，然后平复了下情绪，这才转身走进超市。
买了大瓶装的牛奶，犹豫了几秒，江支彦又拿了几盒小饼干和两碗日式泡面。
结完帐将东西放到副驾驶座上，江支彦才沉着脸意识到这饼干自己一点都不爱吃。
“算了…”一想起驾照还是和那人一起考的，江支彦心里像是哽了什么似的。
以前那人坐在副驾驶上总是婆婆妈妈的说要小心，别开那么快，注意力放前面，不要闯红灯。
现在这副驾驶座上，大概不会再有人坐了。
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叶书有些惊恐的往墙那边缩了缩。
刚门外站着的人明明走了的。
“…你不会不动吗？”江支彦将手上的袋子往桌上一扔，东西散开掉在地上，叶书一脸惊慌的看着江支彦走过来。
又是一摊血。
看着被染红的床单，江支彦神色愈发冷淡，将手铐解开，把人拉起来往旁边一推。
“自己去浴室弄干净。”
叶书闻言看着江支彦，这人正把床单扯下来，往垃圾桶一扔。
见叶书呆呆的看着他没有动，江支彦抬腿踢了踢叶书的小腿，嘲讽道：“让你去清理，左耳失聪右耳也聋了？”
叶书眨了下眼，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扶着墙往浴室走。
有血顺着大腿根往下流，叶书快着步子走了两步，双腿直发颤，险些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