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叶英淡淡道:“让商会挑些上好的药材给天策府送去——阿珺的专备一份。”
“呃……”叶晖难得在叶英面前错愕了一次,随后才答下这声吩咐,心里却在不住地嘀咕着——珺姐受伤了?不能吧,没收到消息啊……
看着院子里叶家商会送来的各色上等药材,再看看专门送到李珺娘房里的药材,李承恩啧啧有声道:“叶家真是财大气粗,壕气冲天——阿珺你看,我就说瞒不住叶大庄主吧。”
李珺娘听了,原本还美得冒泡的表情立刻耷拉了下来,再加上此时浑身裹着绷带,简直像是闯了大祸的大狗狗,垂头丧气地道:“我还啥都没说啊,叶英怎么就知道我受伤了——我说统领。”抬头看向李承恩:“……该不是你的嘴没把牢,不小心说出去了吧?”
“你家统领我是这种人吗?”李承恩白了她一眼,而后突然恍然,凑到窗边,小声问她:“你说叶大庄主此举是不是在试探啊?说不定他也不确定,但是你一回信谢他送药,他不就立刻明白了?”
“是哦!”李珺娘立刻反应过来,然后连忙让人把去叶家商会送信的人喊回来,然后以自己身体健康倍儿棒语气重新写了一封,再次托人送去:“……这回他总不会还担心了吧?”
看着送信的人再次离开,李珺娘不由从怀里摸出一柄小巧却又精致的短剑,折射了阳光熠熠生辉,仿佛一泓秋水,一看便是柄削铁如泥的神兵。
李珺娘端详了一阵子,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碎星”二字,微微闭上眼,仍由整个身体懒洋洋地融化在初夏和煦的阳光下,就连意识都有些飘远——
那日她不管不顾地追着莫言笑而去。但实际上她并非是莫言笑的对手,好在莫言笑最开始的时候一心为了逃命,对她留了手……奈何李珺娘当初为了抢回碎星,跟条疯狗似的对他穷追不舍,浑身上下受了九处深可见骨的刀伤,几乎成了个血人,却仍旧不依不饶地追上去。
等莫言笑意识到必须下死手的时候,杨宁及时赶到。
杨宁“天枪”的名头不是浪得虚名,不过十几招便将莫言笑彻底留了下来。
李珺娘当时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意识,以碎魂为杖,挪到莫言笑身边,扯着他的领子要碎星。
莫言笑当时简直都要疯了,烫手山芋似的将碎星扔了出来——早知道这个女人要的是碎星,他何必纠缠这么久!
拿到碎星之后李珺娘大大地松了口气,还不忘交代杨宁让统领帮忙瞒着叶家人她受伤的消息,然后就放任自己,彻底晕过去了。
再醒来,就被包扎成了这个鬼样子。
她不由想起来刚醒的时候统领说的话——“也是你福大命大,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能醒过来。”
当时她因为虚弱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在想——这不是应该的吗?她当然要福大命大,毕竟……
碎星她要亲手交给叶英,而叶英——
藏剑山庄有叶英担负,藏剑山庄的上上下下有叶英担负,但是叶英,若是没了她,又有谁能来对他负责呢?
所以她怎么舍得不醒?
不但要醒来,还要长命百岁,活得比叶英都长才可以啊……
叶英的回信五天之后送了回来。
信里只有五个字——
“呵
好好养伤”
看了信以后,李珺娘第一次在回想起叶英的时候是心里一凉的。
所以阿英到底是为什么会知道她一定受伤了?!
看着李珺娘仍旧苍白的脸上满是悲愤,曹雪阳有些好奇,便探寻地看向李承恩。
然后李承恩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朱剑秋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哈哈!阿珺这是自己作死啊——往日每次出了什么任务,你不都该立刻跑去藏剑山庄求安慰吗?更何况这次还拿到了碎星,你没有第一时间过去,除了受伤不便行动,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吗?”
啊?李珺娘陷入了沉思——是说,她以前有跑得这么殷勤吗?
李珺娘的伤足足养了一个月方才无碍行动,不过身上的绷带仍旧不到解下来的时候,按照大夫的嘱托,应该再至少卧床半月的,然而李珺娘一能下地,便拉着曹雪阳玩闹般过了两招,然后表示自己已经全好了,也不等李承恩批准,直接一个呼哨唤来自己的踏炎乌骓,骑上后直接去藏剑山庄了。
踏炎也是被闷了一个月,一路上撒着欢狂奔,数日便抵达了藏剑山庄。
此时已经是大半夜了,李珺娘驾着踏炎,纵身一跃,直接掠过藏剑山庄高高的墙头,直闯天泽楼。
一直跑到天泽楼前的蓝楹花树前,踏炎方才停下脚步。
李珺娘翻身下马,然后就看到叶英似乎是听到了马蹄声,穿着一身洁白的里衣自房里走出来,双手搭在房前的石栏上,双眼看了过来,昏黄的灯光下,似乎瞧见他嘴角微微带起了无奈的笑意。
“阿英!”李珺娘高喊了一声,甩手抛下缰绳,直接飞身跳了上去,一把抱住他。
仲夏之夜,空气仍旧有些凉,李珺娘一身轻甲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贴了上去,叶英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
察觉到这点,李珺娘立刻后退了一步,松开叶英,口中道着歉:“啊抱歉,没注意。”
“没事。”叶英摇摇头,疑惑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是路上耽搁了?”——按照她早上从天策府出发,一般晌午会到。
“不不,没有。是早了——大概是踏炎太高兴,跑得有点快。”李珺娘挠挠脸颊,然后从怀里掏出碎星,故作漫不经心地往叶英面前一递:“喏,剿灭明教的战利品,我借着职位之便,给昧下来了。”
然后她就见叶英似乎愣了愣,随后含笑伸出手。
李珺娘右手托着碎星,往前递到他手下。
没想到叶英却没有取走碎星,反而是顺势握住她的手,握紧。
他的声音是一如往昔的平淡:“阿珺,我已经说服了父亲——我们成亲吧。”
仿佛一记重雷,李珺娘整个愣在了原地。
正在这时,有杂乱的脚步声自他们身后传来,还有藏剑弟子似乎远远地看到叶英,高声道:“大庄主,方才有护院来报说是有人闯、闯庄……”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他看到了树下陌生又熟悉的踏炎乌骓,此时这匹骏马正胡乱地啃着什么,再仔细看看,树下花坛里精心呵护的牡丹几乎被它嚼了大半,似乎因为听到了脚步声,此时踏炎正抬着头,疑惑地看着他们,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藏剑弟子们:……虽然牡丹都是名贵品种,可是完全不舍得呵斥这匹马怎么办?
然后就听天泽楼前传来李珺娘惊喜的声音:“好好好,哪天?今天……哦不今天太晚——明天吗?还是后天……”
接下来是他们大庄主平淡温和的声音:“重要的日子需要好好选。现在我们先来解决另一个问题——你之前来信说你运气好,毫发无伤?”
李珺娘后退:“……”不对啊!庄花你这人设是不是哪里不对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就是因为今天粗♂长
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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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ゝ∠)_
说好的三五万字短篇呢
光明寺之变我就不该详写啊啊啊_(:зゝ∠)_
到这里正文就算完啦
在庄花方面,叶孟秋其实不是阻力,重点是他自己有没有这个心,毕竟庄花已经是当家人了,他自己说了算。
其实这个时候的庄花都三十多岁了,也该成亲了→_→
之后可能会再来两段后记,凑不够整数字完结我特么好难过啊_(:зゝ∠)_
话说——哎呀话说你们这么怕BE啊
不怕不怕,安史之乱还有十多年呢[doge]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时间一忽便到了天宝元年。
结束了又一次剿匪行动,李珺娘跟李承恩告了假,脱队直接从西南直往藏剑山庄而去,并未一起回天策府清点战果。
相应的也是并不想要这次的军功了。
看着李珺娘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承恩等人齐齐发出善意的嘲笑声。
朱剑秋忍不住说阿珺这是自从嫁了人后便只顾家了,连军功都不在乎了。
提及这点,李承恩便有些埋怨朱剑秋——当初你还说阿珺若是能嫁入藏剑山庄,兴许以后从藏剑买武器就能便宜点。结果呢?结果呢?结果阿珺这个不靠谱的没把天策府搬光回藏剑就不错了!
杨宁比较耿直,不由替李珺娘辩解——阿珺嫁进藏剑以后咱们占了多少便宜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天策府有啥值得阿珺往藏剑搬的?反倒是咱们这次剿匪,多亏了藏剑山庄的商队及时送来了祛除瘴气的药材,要不然咱们这一仗打得可艰难。
曹雪阳也替李珺娘说话——咱们这一仗打了将近半年,阿珺能忍到打完才回去已经很不容易了……谨儿还不满三岁吧?阿珺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小家伙还记不记得娘亲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光明寺之变当年的年底,藏剑山庄大庄主便派人来天策府提亲了。
面对好几车子的精良武器,李承恩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拒绝的。
只是没想到答应下来以后,藏剑山庄那边的动作就格外快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气儿完成,然后是请期定了腊月中旬,最后便是亲迎。
事情虽然进行得很快,却并不显得匆忙,显然藏剑山庄在这方面做了充分的准备,也不知道叶英准备了多久。
李珺娘成亲那天,他们仿佛听到了无数江湖闺秀们心碎的声音。
婚假连上春假,李珺娘在藏剑山庄待了两个月。李承恩正等着她销假回来上班的时候,李珺娘来信申请延长假期,这次的明目是——产假。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李承恩仍然对叶英的效率感到佩服不已——男人在家庭方面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娶妻生子,他基本上在一年内搞定了。
开元二十八年秋天的时候,叶英长子出世,据说整个叶家为了少庄主的名字几乎拿出了上百个字挑选,却始终犹豫不决,这个字寓意也好,那个词听着挺好听的,最后反倒是文化程度最低的李珺娘拍板——叶谨。
谨言慎行,像他的父亲那样,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李珺娘骑着踏炎乌骓一路往东。
这次剿匪的棘手程度实在出人意料。她本以为最多不过三个月便可归家,没料到生生拖了半年,这几个月她每天都在思念叶英叶谨。好在她有着身为军人的基本素质,心里再如何思念,也仍旧能够平心静气地好好把这场仗打完。
——也不知道阿英这阵子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还有谨儿,走了半年,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娘亲……
等到了杭州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飘起了细雪。
好在不管是她还是踏炎乌骓,不管多恶劣的环境都能适应,更何况江南的雪,比起洛阳的雪实在温柔太多。
而当她穿过风雪,来到藏剑山庄门前的时候,却看到门口背对着她站了一个身着粉衣、背负双剑的七秀弟子。
这七秀弟子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发上肩上落了一层薄雪,看着可怜极了。
李珺娘拽紧缰绳停住马,正要问她叫什么,来藏剑山庄做什么,却见对方突然抬手一抹脸——应该是抹去了眼泪,然后转身就跑了。
李珺娘愣了一下——这人长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哎呀!这不是小曲吗?叶老二前两年找的情缘……她正要把人追回来问问怎么回事,只是待回过头,茫茫细雪中已经找不到那道粉色身影了。
难道是小年轻之间闹矛盾?
李珺娘没想太多,直接驱马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藏剑山庄前门常年大敞,今日居然关了门。
只不过敲了许久,方才有人过来开了门。
门一打开,李珺娘就看到了藏剑护院们有些怪异的神色——原来他们还以为是曲云在敲门,可是他们提前得了二庄主的吩咐,说了不见曲5 云,此时只能假装没听到。好在有个护院觉得这敲门声有点久,趴在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是李珺娘,赶紧开了门。
李珺娘急着去见叶英和儿子,虽然觉得护院们神色怪异,也还是没多想,只是一边把踏炎交给护院们送去马厩,一边说:“方才我在门口看到个七秀弟子,看身形好像是小曲,老二跟她又闹了什么矛盾吗?”
护院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夫人您以后还是莫要再提昭秀了。”
“怎么了?”
“听说昭秀姑娘是五毒教教主之女,如今五毒教的一个长老来到中原,似乎是他们的教主失踪了,特来请昭秀姑娘回苗疆继任教主之位,主持大局。”
“哦?”李珺娘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那老二以后岂不是五毒教主之夫了?五毒教做武器吗?单子是不是都得给咱们?”
护院们无语了一阵子,然后在李珺娘准备去天泽楼的时候再度拦下了她:“不是。夫人您想的太简单了——五毒教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怪邪门的。二庄主已经说了,正邪不两立,他不会再见昭秀姑娘的。”
“啊?”李珺娘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叶晖正在楼外楼翻阅藏剑公文,心思总是时不时飞到曲云身上。他是喜欢曲云的,可是曲云的身份……唉……
一口气尚未叹完,一道火红的身影突然风风火火地蹿了进来。
他正要厉声呵斥何人这么冒冒失失闯他书房,然后就见这冒冒失失的人是他大嫂。
他一愣。
李珺娘的拳头就直接砸到了眼睛上。
叶晖武功不行,一拳就懵圈了。
然后就被李珺娘从头到脚痛揍了一顿。
拳头噼里啪啦如急雨,打得叶晖连声“为什么打我”都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他不其然想到那些年被打过屁股的五弟,被一杆长|枪挑飞在地的三弟……所以这是轮到他了吗?五弟是为离家出走,三弟是为没担当,那他又是为啥?他明明……他明明为了藏剑名声,连情缘都死了好吗!
叶晖觉得很委屈。
总算等李珺娘停手,他才委委屈屈地把“为什么”问出口。
“为什么?”李珺娘瞪了他一眼:“小曲是怎么回事?”
叶晖道:“就是那么回事。为了藏剑名声,我不会跟魔教女子有什么牵扯。”
李珺娘冷笑:“所以你跟她说分手了?”
叶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但我不见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说明个瘠薄!”嫁给叶英后李珺娘已经改了爆粗口的毛病,此时却还是忍不住爆了一句,顺便抬腿又踹了叶晖一脚:“你跟你三弟一样,怂!分还是不分,面对面说清楚很难?玩什么避而不见,你这样吊着人家很恶劣知不知道?没得耽搁人家姑娘家的找对象——滚滚滚,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回来了!藏剑山庄住的都是君子,你这样的哪里算是君子……”
说着,直接把人丢出书房。
然后拍了拍手,绕了一圈回到天泽楼。
天泽楼的书房里,叶英正在教叶谨识剑,却突然叹了口气。
叶谨还不到三岁,怀里抱着的重剑比他都大,说是抱着,不如说是靠着。听到这声叹息,口齿不清地问道:“爹爹?”
叶英摸了摸儿子的发顶:“谨儿还记得娘亲吗?”
叶谨一歪头:“娘亲?”
“是啊,你的娘亲。”叶英温和地“望着”儿子:“她去打仗了,为了让谨儿生活的更好——只是这都大半年了,也不知……”
叶谨眨眨眼,突然想起什么,挥舞起短短的手臂:“娘亲……红红……大马……”
——却忘了他怀里抱着的重剑,险些倒下砸到脚。
叶英察觉到不对,正听着风声辨别方向去扶,去听到重剑轻轻被一只手掌托起的声音。
而后便是李珺娘带着笑意的声音:“阿英我回来啦——谨儿你竟然没有忘记娘亲哦,娘亲好高兴,等会儿带你骑大马。”
叶谨完全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欢呼着抱住她的大腿:“骑大马!骑大马!”
——嗯,又一次,平安归来了。叶英坐在一旁,微微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文案上说的替庄花揍弟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