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书堂,见其他师兄弟早已入了座在研磨,东方白选了靠后的一个桌案坐了下来,顾念澄径自坐在了东方白前面。
“开始。”为首的一师兄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内,台下的师弟们开始伏案奋笔疾书。
“咳咳…咳..”背后的东方白轻咳,悄悄地踢了一脚前面的顾念澄。
“金光咒怎么背的…”东方白左手捂着嘴轻轻地问。
顾念澄直起身,微微靠后,“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广什么?”东方白一愣,没听清。
“广修万劫…”顾念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广修什么…”东方白身子往前又问了一遍。
顾念澄抬头看了一眼香,还有半个时辰,照这个速度东方白根本完成不了,便写了一张纸条从后面偷偷递过去。
东方白展开纸团一愣,直起身用余光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把卷子偷偷从桌案下递过去。
顾念澄接过卷子看了一眼便开始奋笔疾书。
“你手里的是什么?”一道清洌如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念澄一僵,抬头却没看到人,转过身去,看到那人问的是东方白。
那人背着身,容貌看不清,声音却有点耳熟。
“把手打开。”那人又说了一遍,东方白惨白了一张脸,哆哆嗦嗦的要打开,顾念澄突然开口道:“这位…师兄,我错了。”
那人闻言缓缓转身,待顾念澄看清他的脸又是差点背过气去。
正是那日后山想杀了他的人。
“怎么?”那人温润的眼神看着他,波澜不惊。
顾念澄递给他一张写完的卷子,说,“我默不出来,拿了他的卷子抄。我错了,请师兄责罚。”
那人接过写满字的卷子,看向名栏,赫然写着“东方白”三个大字。
那人又拿起顾念澄桌上空了大半的卷子,问道:“怎的不写名字。”
顾念澄道:“默写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写名字。”
那人又转身看向东方白,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东方白颤颤巍巍的把纸团递给那人,那人展开纸团,只见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卷子拿来。”
那人道,“考核作弊,打戒尺一百,关禁闭三日。”
掌罚师兄过来拖顾念澄,东方白看着被拖走的顾念澄,热泪盈眶的注视着他,好兄弟!
突的听那人又道:“东方白协助他人作弊,打戒尺三百,关禁闭两日。”然后掌罚师兄又来拖东方白。
顾念澄皱着眉头大喊,“是我强迫他给我抄的!”
那人又道:“书堂喧哗,打戒尺一百。”
顾念澄瞪大眼一时语塞,那人的眼神依旧是温润如玉,端的是一副温和平静,顾念澄心想,蛇蝎美人,古人诚不欺我!
东方白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皱着包子脸趴在地上。
“那人是谁?”顾念澄坐在蒲团上,单手托腮,另一只肿的和猪蹄的手放在膝上。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大师兄,天枢长老的嫡传弟子,慕容若水。”东方白翻了个身,肚皮朝上。
“我见过他。”顾念澄道。
东方白闭了眼没说话。
“我还摸过他。”顾念澄又道。
东方白睁开眼狐疑的看着他。
“我又调戏了他。”顾念弯起嘴笑,眼里却是一片森寒。
东方白“刷”的一声坐起,怔怔的看着顾念澄,半晌,举起肿的和猪蹄一样的手朝顾念澄竖起一个大拇指,道:“牛逼!”
☆、断袖
“叩叩”门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把顾念澄的思绪从玉门山拉了回来。在玉门沉闷修习的两年里多亏有个慕容若水消遣才不那么无聊。
“谁在外面?”思及此,顾念澄站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的是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顾念澄一时语塞,还以为慕容若水从他回忆里跳出来了,随即想到眼前这个是放大版的慕容若水,已退去年少的青涩,轮廓也不似少年时的秀美阴柔,让人雌雄莫辩,如今已长成一位修长俊美的玉树青年。
顾念澄堆起笑道:“夜已深,不知天枢公子何事来访?”
天枢走进门,看到床上的人影,眼神几不可闻的收缩了一下,道“你们睡一起?”
顾念澄心烦意乱,也不知天枢想干嘛,接口道,“是啊。”
天枢又道,“一张床?”
“这里又没有第二张床。”顾念澄已经有点厌烦,“天枢公子,究竟有何事?”顾念澄原本是想夜晚探查清河山庄的,现下冒了一个天枢打乱他的计划,只想快点打发他走。
天枢道:“借步说话。”然后转身向外走去。端的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顾念澄看了一眼依旧睡的和死猪一样的东方白,握了握拳,心想慕容若水不会杀人灭口吧,抬头看向外面,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又心下一想,难道清河山庄的事与玉门有关。随即转身关了门,跟着慕容若水走向外面。
“天枢公子,你要带在下去哪啊。这孤男寡男的,在下着实有些害怕。”见天枢不说话只在前面走,顾念澄一看他这幅装出来的温和气质就气的牙痒,随即嘴上又开始跑火车,道:“哎呀,天枢公子,虽然你生的是倾国倾城,貌比西施,但是在下实在对男人没兴趣呀!”
“哦?”天枢闻言站定,转身看向顾念澄,道:“江公子不仅名字与我那位故人相似,连性格也很像。”
“啊,是嘛。哈哈哈哈那一定是个天下无双机智过人的人。顾念澄笑着打哈哈。
“的确是个有1 趣的人,”天枢定定的看着他,只顾念澄看的发毛,接着道,“而据我所知,五年前他就已经死了。死于不治之症。”天枢的那双黑眸不再温润,顾念澄只觉得如一头黑豹看猎物般似的紧紧看着自己。
顾念澄喉咙发紧,扯开一抹笑,“是嘛,那太遗憾了…”
“方才探脉,江公子似乎没有内力。”天枢道。
探脉..什么时候,哦,应该是大厅里天枢扣着他手腕的时候探的,顾念澄笑了笑,“在下从小体弱多病,不适学武。”
忽的“叮”的一声,薄刃剑出鞘,一道寒气袭来直指顾念澄咽喉,顾念澄心下一颤脱口而出道,“师兄!”剑尖在顾念澄喉前一寸停了下来,天枢略一挑眉,问道“师兄?”
顾念澄抬手用折扇轻轻拨开面前的薄刃剑,咳了咳嗓子,开口道,“师兄,一言难尽。”
天枢道,“东方宁?”
顾念澄点点头,道 :“是我。”
“既是活着,怎的托人说死了。”天枢说着把薄刃剑收了起来。
只见顾念澄脸色变了又变,缓缓开口道,“我有苦衷…”
天枢道:“但说无妨。”
怎的忒八卦!顾念澄愣了一下,心思百转,随即开口道,“其实,也算是不治之症。但是这个病症实在是羞耻,我自觉对不住义父的一片苦心栽培,便隐了姓名,径自离开了。”他说的如泣如诉,脸上的哀伤不似是假装的。
天枢愣了一下,便问:“是什么病症?”
顾念澄嘴唇开了又合,半晌,用折扇遮面,只露一双大大的杏眼,似羞似恼的说,“断袖….”
“当”的一声,薄刃剑从天枢手里掉在地上,看着天枢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顾念澄继续添油加火,“所以师兄日后不要再靠近我了,我一见着师兄的脸,就腿脚发软,心下喜欢的紧,快要按捺不住了。”说完脚下生风,逃也似的离开了。留下天枢一人在夜色里站着。
天枢把薄刃剑拾起来,缓缓站直身子,看向顾念澄离去的方向,半晌,唇角微勾,温润的眼神亮了亮,转身离开了。
☆、一亲芳泽
“哈哈哈哈…你不知他那副呆愣的样子,活脱脱见鬼了,哈哈哈哈…”顾念澄一手执着茶杯,放声大笑。
东方白揉了揉太阳穴,“现下你可放心了,天枢想必再也不会靠近你半步了。”昨夜他醉酒,对于回房之后的事一概不记得,顾念澄一大早便和他说了他昨晚是如何英勇地从天枢剑下死里逃生,又如何机智的把天枢恶心的半死。
“有探测到什么消息吗?”东方白正色问道。
顾念澄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昨夜他甩下天枢后就四处溜达,并无任何异常,看来屠戮是今天晚上的事。可是大部分人今天白天就要离开了,东方白和苏礼赞也没有过深的交情,平白无故没有理由留下,太过殷勤容易打草惊蛇,顾念澄道“你有认识与苏礼赞关系匪浅的,能让我再留一晚的人吗?”
东方白想了一下,突然脸色变得怪异,看向顾念澄,道:“有,这个人你也认识…”
顾念澄看他神色怪异,突然脸色也变了,说,“不会是..”
东方白忍笑点点头,“就是昨夜你倾心表白的天枢…”
顾念澄一巴掌拍向自己的额头,心里一阵哀嚎,让你嘴贱!
前世玉门的人第二日便离开了,天枢身为七子之首,是要四处奔波探查武林不平之事的。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天枢留下,顺便带他留下!顾念澄负着手,心思百转,抬头一看,竟不知不觉走到天枢歇息的客房门前。
抬手正欲叩门,只听得“吱牙”一声,门自动开了正对上天枢那双温润的眼眸,顾念澄见 天枢眼神一闪,略有退避之意,脸上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心想看来昨夜把他吓得不轻。
顾念澄径自推门而入,果见天枢往后退了几步,天枢迟疑片刻,开口道,“何事?”
“我昨夜回去后仔细想了一想…”顾念澄关上门,转身看向天枢,斟酌片刻,开口道,“我对师兄…一见倾心,此次与师兄相遇,想必是上天自由安排…”顾念澄深情地看着天枢的眼睛,慢慢地向天枢走去,语调轻软,“只怕此一分别,会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忧郁成疾…”顾念澄已然走到天枢面前,用象牙折扇轻轻的挑起天枢的下巴,脸渐渐凑近,能感受到天枢呼出的热息,喃喃道“只求一亲芳泽,了了心愿…”眼前的唇白而薄,十分诱人,
“东方宁,你不怕死吗?”天枢的薄唇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牡丹花下死…”顾念澄的脸越靠越近,两人的吐息似是交融在一起。
下一秒天枢的眼睛倏地睁大,只听得“波”的一声。
“轰隆”霎时间房内桌椅翻飞。
“怎么了!怎么了!”守在门外的东方白一听动静立马破门而入,只见房内桌椅已被天枢剑气震碎,顾念澄被震的摔在地上。天枢剑指顾念澄,双目冰冷,泛着杀意,却没人见他白皙的耳廓红了一块。
东方白连忙去扶起顾念澄,向天枢开口道,“师兄,发生什么事了?怎的这么大火气!”语气埋怨。
天枢紧紧抿着嘴不语,薄刃剑直直的指着顾念澄。
顾念澄见状,神色哀戚,幽幽的开口道,“我只盼能一了心愿,想天枢公子这般谪仙的人物是看我不起的,我…”一时间心下不稳,一口血腥之气梗在喉间,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块血,晕了过去。
“阿宁!”东方白大喊一声,天枢的神色也紧张了起来,“师兄!即使阿宁再怎么不对,可他没有半点武功,你怎能用真气伤他!”一时间问的天枢哑口无言。
天枢提剑的手放了下来,慢慢走向屋外,“师兄,你去哪!”东方白忙问道。
“去找大夫,我再..多留几日,等他伤好。你好好照看他。”天枢语气干涩,说完匆匆走了。
东方白把顾念澄拖上床,看着他苍白的脸,半晌,道:“好了,人走远了。别装了。”
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突然睁开眼,笑嘻嘻的坐起来,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你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了,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东方白抬起顾念澄的手,搭上他的脉,突然脸色一变,“怎的脉象这么不稳?”
顾念澄把手抽回来,懒懒的说,“他拔剑的瞬间我自己震断了一条脉。”
“这么拼命干什么!”东方白皱着眉谴责道。
“你以为天枢是那么好糊弄的?我要是假伤一刻不到就会被发现。”顾念澄翻了一个白眼,只有把自己弄成真的受伤才能让天枢信以为真,借着那份愧疚多留一日。
“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天枢这么生气?”东方白不解的问,他和天枢做了七年的师兄弟,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我嘬了他一口。”顾念澄单手托腮,笑眯眯地说。
“什么?”东方白睁大眼睛似是没听清,更像是惊异。
只见顾念澄做了一个噘嘴的动作,东方白的脸色变了又变,随后缓缓举起右手向顾念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道“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吗....
☆、往事
“可是以师兄的性子,没有一掌打死你,只是放了一道剑气,你不觉得奇怪吗?”半晌,东方白似是不确定的问。
“他从小严于律己,遵循礼数,我只是调戏了他一下,又怎么会下杀手。”顾念澄随口说道,心下想着晚上即将要发生的事,也不在意东方白言语里的诡异。
东方白见他心事重重,嘴唇开了又合,终是没有告诉他,曾经他们下山遇到一个下九流的无赖出言调戏天枢,被天枢教训的少了半条命。
从此东方白更加确定不能和天枢正面怼!
顾念澄坐在大厅内侧,手里执着酒杯,微微向正中央看去,不懂声色的观察最后留下来的人。
“从苏礼赞左侧开始依数是落樱城的苏恒,现任武林盟主的弟弟,唐门的毒仙子,百花楼的玉段生,少林的元慧大师..还有天枢。”东方白轻轻的向顾念澄介绍留下来的几个和苏礼赞关系交好的人,顾念澄晃了晃酒杯,像想到什么对身边正要下筷的东方白叮嘱道:“晚上周围的东西都别吃,什么也不要碰。”东方白一愣,随即心下了然,默默地放下筷子。
只见那边苏礼赞端起酒碗,“诸位都不是外人,老夫先干为敬!”四周的人闻言也端起酒杯。
苏礼赞继续道,:“老夫为武林矜矜业业几十年,如今年迈,愈加力不从心。现今魔教妖人猖獗,二十年前我们正道拼尽全力重创莲阴,截杀了妖女顾柠,原本顾念深受重伤,莲阴是大势已去。可却听闻五年前顾念不知哪里收养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将弑魂心法悉数传授给他…”声音竟显得苍老。
“可是那魔教小少主,顾念澄?”苏恒道。
苏礼赞略一点头,“老夫五年前在江家与顾念交手,差点死于弑魂心法下。”
“可是江氏灭门那日?”一人道。
苏礼赞面如灰色,似是不愿再提,随后开口道,“江家是义商,给与我们正道武林人士很多帮助,老夫那日正巧在江家做客,顾念以一人之力杀光了江家满门,老夫拼死打了他一掌,随后便被他的弑魂心法打伤,那魔头以为老夫身死,便离去了。幸得元慧大师路过杭州,听闻江氏灭门惨案,来探查的途中救了老夫。”说完,又喝下一碗酒,向元慧作了一个揖。
“苏庄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毒仙子道。
一派胡言。顾念澄听的苏礼赞满口胡言,气的就要捏碎手中酒杯。江家灭门前几日,东方少传信来有位很重要的人要见顾念澄,要顾念澄赶回江家一聚。顾念澄心下疑惑,但的确是东方少的笔迹,随即辞了东方白,收拾行李下山赶回江家。到了江家才知是顾念,小时候过年经常会送礼物给顾念澄。相聚还未多说什么,酒桌上的江家人突然全部中毒晕了过去,突然一群黑衣蒙面人冲进来,见人就杀,他当时并没碰任何东西,因此没有中毒,也是看到黑衣人一步步向他紧逼,最后一掌打碎了他的全身经脉。
之后顾念拼尽全力杀了所有黑衣人,把他救回莲阴。世人只道他的外祖父,当时的魔教教主顾荷生是因为他的母亲顾柠的逝去致郁成疾,却不知顾荷生是为了救他,耗尽了几十年功力,重接了他的筋脉,最后元气大伤而死。
顾念告诉顾念澄,他的母亲是莲阴圣女顾柠,十五年前和江家长子江思凡相恋,不惜叛出莲阴,隐姓埋名。顾柠刚生下顾念澄,听闻正道第一次围剿莲阴,心系父亲与兄长安危,不顾身体还未痊愈,在去莲阴的途中被正道截杀。
而他的父亲江思凡忍痛将他抚养到十岁,后失踪五年,实为计划报杀妻之仇,江思凡行刺前夕才联系上顾念和东方白,若此行失败,必须尽快带回顾念澄,却不提要去行刺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