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怎样狰狞的手掌。
上面几乎被烧焦了,带着黝黑干枯之色。
而那只被烧焦的手掌上面,静静地躺着那卜明珠。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卜明珠可能真的能够映射出过去,可是它自身的威力,可能会烧伤身体,你怎么不小心些?”
害怕那卜明珠继续给明峰造成伤害,她赶忙过去,拿出了手绢,将它小心翼翼的包进去,拿在自己手中。
“明峰,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小姐,方才,我看到了主人的过去……”
明峰抬起了黯淡无光的眸子,带着绝望的神色看向眼前的棺木。
“我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了十几年!我的执念,我的恩人,就在刚才,全都颠覆了!原来这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我的主人。二小姐,你不是问我主人的故事吗?现在,我可以全部讲给你听……”
明峰顿了顿,道:“二小姐,你知道吗?这十几年来,主人在我的心中,一直是个正义善良的人。他是我的榜样,是我的英雄,我支撑我所有信念的人!他救了我的性命,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主人的名字叫尤恨生,我知道这个名字一定有他的含义。更知道,主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因为,在我记忆中,他是个残疾但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主人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残疾,才会磨炼的那么强大。
“他打败了解忧城残暴的老城主,让百姓们不再遭受到老城主的迫害。他此生最痛恨炼狱之火,之后没多久便带着解忧城的将士们灭了炼狱之火,救出了好多被折磨成残疾的孤苦孩子们。他让那些孩子再解忧城安家落户,给他们最好的生活保障。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主人痛恨炼狱之火,是因为他曾经被炼狱之火的人捉到,而他残疾的双腿,就是被炼狱之火的人害的!所以,他心头一直怀着报仇的信念。因为这个信念,主人拯救了好多人。他能够做出这些,真的是个很伟大的人。可是——”
“吧嗒!”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直到今日,看到卜明珠中映射出的一切,我才知道。主人他做的不止这些啊!他——”
明峰的沉痛更重了几分,说话的时候几乎哽咽。
“我把卜明珠握在了主人的手中,从里面,我看到当年他坐着轮椅,砍掉了那些人的脑袋,将我从炼狱之火的手中救出来,让人带着我回到了解忧城的城堡。”
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明峰直到今日才知道。
就在明峰被人带走的那一刻,尤恨生看到了一对母子。
他们是平常老百姓,母亲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有说有笑。
那母亲笑的很开心,那个孩子也笑的很开心。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尤恨生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好像忽然间变成了一头发怒的狮子,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猛地朝那对母子挥了过去。
“嗤!”
刹那间,血溅横飞!
那对无辜的母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到这里,明峰震惊至极。
他不相信,他一直崇拜的正义廪人的主人,居然会是一位滥杀无辜的人。
唯有这一次,明峰没有去管卜明珠自身的能量是不是烧坏了主人的遗体,他没有急着从主人的手中将卜明珠拿出来,而是选择继续看下去。
后面的一切,令他心痛至极!
他的主人,居然会看到母亲与孩子便会挥刀而下。
就连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死在他自己的刀下!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知道主人一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爱的小主人,善良的夫人是怎么没有的?
可是今日,他什么知道了!原来是主人,亲手毁了他的家,毁了他的亲人。
穆瑾楠听的更震惊了。
一开始,她心底还曾有过这样的猜测:
鬼宅中毒女子的女儿不是解忧城主的亲生骨头,所以他得知真相之后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孩子,这才让妇人如此愤恨。
充其量,也只能说他是一怒之下的残暴,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可是现如今明峰所说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解忧城主杀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解忧城主还不止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这样的人,如何还值得救活?简直罪不容诛啊!
怪不得,明峰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居然一直在诠释着罪恶与残暴;他原以为是上天的眷顾,到头来却是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可悲的玩笑……
穆瑾楠百感交集,更同情这个执着的少年。
伤感之余,不免叹息自己。
神秘人让穆瑾楠查出解忧城主究竟是怎么死的,很可惜,从明峰的口中,她根本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根据明峰的说法,他是等卜明珠诡异的全变成一团漆黑之后,才将之从尤恨生手中拿出来,紧紧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迟迟不肯松开,结果将自己的手几乎烧焦。
既然卜明珠到全变成漆黑也没有呈现出解忧城主的死因,难道是因为他的罪孽太多,让卜明珠超负荷了?
这个现象,穆瑾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她难以忘记,明峰讲完这些真相之后,眼神中流露出的痛苦与绝望,还有他最后的那一番话——
“二小姐,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活的好没有意义!我曾认定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直善良,结局却发现,原来他在世界世界上最很辣,最残暴的人。
“我将救回主人作为毕生的信念,不惜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到头来却发现我的执念,狠狠的打了我自己的脸。
“我以为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以死的人,结果到头来却是,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了手,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
穆瑾楠听完了这些故事,她更多地是疑惑而不是感慨。
疑惑,一个解救了所有被炼狱之火所摧残的无辜孩子的人为何又杀了那么多无辜的母子。
尤恨生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啊!
也许是这场打击真的太大了,明峰竟被击垮了,变成了一个没有血肉填充的空壳子。
穆瑾楠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明峰,在允京城外的乱坟岗中,跪在那里以鲜血明志,表达自己对主人的忠诚。
她知道,他跪拜的方向就是传说中的“鬼墓”,而鬼墓,正是映射了解忧城这密道中的景象。
哪怕在异国他乡,他都没有忘记向遥远的主人表露心志,他的决心与忠诚,可见一斑。
穆瑾楠安慰了他几句,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选择离开。
她晓得,这样的事情,还得他自己彻底想开了才可以。
而她自己,也还得进一步探查那个问题的答案。
线索在明峰这里断了,她必须还要依靠鬼宅里面中毒的那城主夫人。
有点儿遗憾,到现在,自己那位可爱的男神靖王爷还没有给她任何关于解毒的线索。
面对某位王爷这种比神出鬼没还要神秘的存在方式,穆瑾楠也是觉得超级无力。
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可是想见却见不到。
这种揪心的感觉,真的令她非常焦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没有尽头的等。
谁让她没有本事,根本找不到丝毫线索去给鬼宅女子解毒?
前方的长廊,虽然是往外面的光明之处去的,可是穆瑾楠却决定它竟然好幽深又漫长。
长廊的四周,还是那些高傲的闪着亮光的夜明珠。纵然它们只是带来了微弱的光明,可是从未有丝毫的自惭形秽,依旧执着的散发着一波又一波的光明。
那个一成不变的岔路口出现了。
穆瑾楠看着左右两条路。
这两条都是出路,可是,她应该选哪一条呢?
一条通往安全,一条通往真相。
穆瑾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那条通往真相的道路。
她想在这条路上,静静地感受一个母亲的爱,一个母亲的恨!
她不晓得,妇人能不能有勇气将那幅画刻下去。
但是就算她不再继续,穆瑾楠也能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后面的故事一定会记录,那个孩子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解忧城主尤恨生亲手杀掉之后,城主夫人究竟是怎么中的毒,成了一个半死不活整日承受痛苦的人,以及城主尤恨生又如何死去的。
难道,解忧城主,最后死在了妇人的手中?
死在了一个一心想为自己的女儿以及外孙女报仇的女人手中?
她神色忽然一变,想到了这个非常有可能的答案。
正想着,前方的长廊到底了,出口到了。
她缓缓打开那密道出口的门,慢慢的爬上去——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进这密道中?”
穆瑾楠刚露出半截身子,伴着一声愤怒又苍老的女声,脖子上忽然被架上了一个冰冷锋利的东西,她惊诧的赶忙抬头。
赫然发现,鬼宅中的妇人蹲在密道出口的上方。
她有些干枯的双眸中,正燃烧着熊熊烈火。她挟持她的武器,正是那一把刻刀。
“前辈是你?”
穆瑾楠一怔,身子立刻僵呈现出僵直状态。
“你是谁?你认识我?”
妇人盯着她,沧桑的面颊上立刻带上了警惕。她手中的刻刀忽然又逼近了她的脖子,眼神凶狠的威胁道:“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进密道之中?”
“前辈您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
穆瑾楠慌忙摆手,“我只不过听闻前辈的事情——”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妇人打断她的话,语气更冲了些。
“我……”
穆瑾楠眉头一皱,赌了一把道:“前辈,能不能听我讲一个故事?”
妇人没有答话,她继续道:“不久之前,我见过一个少年。他这辈子有一个执念,就是要找到救活自己主人的方法。因为他说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正义最善良最不该短命的人。
“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知道,想要救回主人,就必须要先知道主人的过去,知道他的死因。所以,他跑遍所有的地方去寻找那个可以知晓人过去的宝物。
“为了那个宝物,他甚至连性命都不要。为了救活主人,他可以放弃一切。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想得到那个宝物。他们想用它预知未来,想用它主宰一切。可是唯有这个少年,他却是为了报恩。
“后来,那个少年如愿以偿,他得到了那个宝物。等他欢欢喜喜回到主人身边,满怀希望想要救回主人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他错了!宝物里面映射出了他主人的过去,竟然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认定的善良正义的主人,居然残忍的杀害了好多无辜的母亲孩子,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哗啦!”
妇人挟持穆瑾楠的那枚刻刀猛然间自她手中滑落,穆瑾楠赶忙一伸手接住了它。
“噗通!”
而妇人也在这一刻,猛地摊到在了地上。
“前辈,您怎么了?”
穆瑾楠借着这个空猛地窜出去扶住她。
“对不起!前辈,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只不过,这就是我进密室的目的。我那个朋友知道自己主人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此刻悲痛万分,我不过是想安慰一下他。”
穆瑾楠叹口气。
她终究还是赌对了。
妇人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记忆刻骨铭心。
“那个恶魔,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妇人咬牙切齿,暗淡无光的眸子里,又滚下热泪。
“可惜,他死的太早,没能让我亲手杀了他!”
穆瑾楠心头了然,既然妇人这么说,定然说明不是她杀了解忧城主。
“前辈,那您可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小心翼翼的又问。
“他——”
妇人前一刻还是悲痛万分,可是后一刻忽然怒火中烧,“他该死,可是他那样的恶魔根本玷污了‘死’这个字!”
话音未落,妇人忽然“嗖”的从地上窜起来,眨眼间消失,唯有那声愤怒的余音,久久萦绕在空气中不肯散去。
穆瑾楠摇摇头叹叹气,垂眸看看手中的刻刀。
看来,妇人一家真的知道真相啊!
她颠颠手中刻刀,忽然勾唇一笑,这东西,等到下次去鬼宅的时候给他们送去便是。
她不能心急,一切都要一步一步的来。
这个下午,穆瑾楠回到自己的屋顶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可是还未等她从睡梦中清醒,又发生了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她用帐篷撑起来的屋顶被人给掀了。
再然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凉凉的砸在了她的脸上,被子上。
这场雨,好像来的有些不合时宜。
穆瑾楠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惊醒,睁开眼睛,竟然看到右护法笔直的站在她面前。
她气呼呼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意,打了个哈欠,没好气道:“护法大人,不是说相互不干涉吗?你打扰了老娘的睡意!”
“嗖!”
右护法一挥秀,将一把挂着牌子的钥匙扔在了穆瑾楠身上,道:“今晚可能有大雨,这是柴房间的钥匙,本护法没打算跟你要房钱。雨停之后,马上离开解忧城!这里,没有你儿子!”
话音未落,那个一半黑一半红的身影,马上消失不见。
“喔!下雨了?”
穆瑾楠伸出手握住了钥匙,从被子里面钻出来感受了一下,嘀咕道:“好像才刚开始下!哇,好潮湿!不过,没找到儿子,老娘怎么会走?”
她瘪瘪嘴,收回视线,看了看钥匙。
上面有个牌子,牌子上面写着“柴房”两个字。
她摇摇头,这右护法可真够抠门,不要房钱就随便给间房子住。
不过话说回来,有个地方躲雨就不错了。他还算有点儿良心,早早的上来叫她下去避雨。
要不然,她睡的那么沉,等到意识到下雨的时候,恐怕是要淋出病来。
穆瑾楠没有再迟疑,抱起自己的被窝就去找“柴房”去了。
可惜,她不会知道,根本不是右护法有良心,仅仅是他背后指使他的人“别有用心”而已。
这个傍晚,穆瑾楠在城堡中的幽深小径里,抱着被窝,形象十分不雅,逢人便问“柴房在哪里”。
后来得到回答:“姑娘,柴房在最西边,不过我巡逻的时候,看到东边一个房间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被写上了‘柴房’二字。”
穆瑾楠将这两个柴房的含义思考了一下,又看看钥匙上挂的牌子,立刻了然的直奔东边的“柴房”而去。
果然,看到了那个房间。
门没有锁,她直接推开进去。
房间里面的布设朴素典雅,该有的都有。果然如她想的那般,此柴房绝非真“柴房”。
“喔!那个右护法总算不是太小气的人!”
她放下身上的行囊,看看周围的布置,又吸吸鼻子嗅了嗅房中的空气。
好像,这房中多了点儿熟悉的味道。
在角落中,还看到了几套熟悉的衣服。
恰好是这种熟悉,让穆瑾楠浑身好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她马上将东西收拾布置,又忙在门口处拾掇了一番,没多大功夫已安排到位——包括她的武器暗器装备。
目测,今天是个报仇的大好机会啊!
外面的天色,又暗了几分。
风呼呼的,吹的更大了。
“哗!”
外面的雨忽的下大了。
前一刻还是毛毛细雨,现在却变成了瓢泼大雨。
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穆瑾楠躲在了角落中,看向窗外的大雨,笑的越发的阴险。
雨这么大了,那人也该回来了吧!
“呀呀呀,好大好大的雨!”
伴随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一个娘声娘气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传进来。
“哈!死娘炮!看老娘今天怎么收拾你!”
穆瑾楠得意的一笑,握紧了手中的绳子。
方才所有的收拾,都是为了这个死娘炮设计的。她弄了多重机关,就不相信那个死娘炮还能一一破解,再有精力耍她。
“淋死本公子了!哇哇,好大的雨,好冷!”
外面的无双公子叽叽喳喳喊着,“吱呀”打开房门就往里面冲。
“啪!”
他湿漉漉的衣袍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他眼前忽的飘落满眼的白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