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错了,那是一具尸体,是个死人。躺在棺椁中的就是死人,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所以你看错了,一个死去的人,没有什么可怕的!”
君千夜慢慢的引导着,安慰着惶恐不安的穆瑾楠。
“不……不是……”
穆瑾楠激动似的,忽的节奏混乱的摇起了头。
“不……那不是死人……那就是鬼……”
她放在榻上的手,突然胡乱的抓开始抓着。
一会儿抓榻上铺着的褥子,将它抓出了波浪一般的褶皱;
一会儿抓自己的衣服,“嘶拉”,衣服被她抓破;
一会儿又抓上了自己脖子跟脸,长长的指甲,在她脖子上面留下了长长的一道红色印记。
“那是鬼……那真的是鬼……你相信我……”
穆瑾楠梦呓一般的,却在极力肯定自己说过的话。
她的手,还是到处的乱抓着。
“是鬼……是鬼……好可怕的鬼……”
“好,那就是鬼!”
君千夜忽然伸出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她乱动手。
“我相信你,那就是鬼。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的鬼?”
好像感觉到了手中传出的温暖,某种安全感将她包围,穆瑾楠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我看到了……”
她的眼角忽然流出了恐怖经历过后,那种后怕的眼泪。
迷迷糊糊中,她情不自禁的用双手抱住了那只紧握住她的手指,缓缓地贴在了脸上,仿佛是为了汲取他那种可以令她安心令她安全感十足的温热气息。
“我看到那棺椁之中……那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他冲我睁开了眼睛……他明明死了……他明明已经腐烂了……我都看到他身上腐烂露出的白骨……可是他却睁开了眼睛……睁开了眼睛……”
穆瑾楠梦呓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终于,榻上的女子彻底昏睡了过去。
“靖王爷,吴神医来了!”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报告。
接着,吴神医带着药箱进来。
他的身后,照例跟着徒弟凤凰。
“吴神医,有劳!”
君千夜将手缓缓的从榻上女子纤细的手指中抽出来,让开了床前的位置。
“王爷言重!”
吴神医谦虚似的摆手,马上上前为穆瑾楠把脉。
越把脉,他眉头紧锁的越发的厉害。
等到拧成一块的时候,又忽然全部松开——他已经将穆瑾楠的病看清楚,治好病胸有成竹。
他写了一个药方交给了凤凰让她赶紧抓药煎药,尽快给穆瑾楠服下。
之后,才跟君千夜道:“王爷放心,二小姐的高烧并无大碍。服过药之后就能退烧。只不过,二小姐这高烧,烧的蹊跷。”
“此话何意?”
君千夜不解道。
“王爷,二小姐这病,不是受了风寒,而是被吓出来的。这一日之内,她怕是经历过一件让她自己觉得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经历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吴神医的一席话,让君千夜陷入了久久不能平息的沉思中。
如此说来,那么穆瑾楠方才迷糊之中所说的梦话很可能都是真的了。
那么,她究竟为何出去,出去之后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又怎么会见到她口中所说的“鬼”?
穆瑾楠方才提到,她见到的是在棺椁之中已经腐烂的尸体,但是,那尸体却冲她睁开了眼睛。
能够让她吓成这般田地,应该不会是梦境。
要么,就是她实实在在看到了;要么,就是她出现了真实可怕的幻觉,而恰恰是那种幻觉到来的时候,她自己主观性的将之当做了真实,而事后也并未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觉。
如此说来,难道,她遇到了传说中的“鬼墓”?
倏然,君千夜浑身一凛。
这个在允京城中多年不再出现的“鬼墓”,难道又重出江湖了吗?
传言说,在允京城的南面,有一处诡异的地穴,它坐落在乱坟岗之下。
那个墓穴所在的地方很隐蔽,平时极少有人能够找到它。
它好像一有一个可以控制出口进口的开关。
有时候打开,有时候合上。
打开时,一旦有人不小心掉入地穴之中,等待他们的必定是死亡。
那些失踪的人,等到大家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一定会看到他因为惊恐而扭曲的容颜——
一切迹象表明,他们都是被吓死的。
因为在乱坟岗下面的地穴,最能够让大家联想到墓穴,久而久之,那个诡异的杀人的地穴,就变成了“鬼墓”。
甚至,有人还以讹传讹说,“鬼墓”里面住着一个含冤而死的人。
他一直不甘心自己不能沉冤昭雪,所以便化作厉鬼,专门报复活着的人。
只要有人在晚上走路时稍稍疏忽,便会被他拖进去,勾走灵魂,失去生机。
如果,穆瑾楠真的进了那个传说中的“鬼墓”,那么她很幸运,是第一个活着从那里回来的人。
“鬼……可怕的鬼……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君千夜……”
君千夜脑海中正在思索那传说的“鬼墓”跟穆瑾楠的关系,却不料榻上的人忽然又开始梦呓。
就是这句话,让淡定坐在床边照顾的君千夜,瞬间冷汗涔涔。
☆、165.165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
那句“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有毒。
对君千夜来说,更是致命的毒药,恨不得见血封喉啊。
君千夜记得很清楚,他今天早上也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很可怕。
梦里面是一片血色,触目惊心。
从他血色的视野中,渐渐走出了一个面容模糊唯有一双透着仇恨的双眸清晰可见的神秘女人偿。
她手中拿着匕首,匕首上面流着鲜血,面容比魔鬼还要狰狞。
那鲜血,是他身体里面的。
她一定对他恨之入骨,所以,恨不得他死。
他感觉不到皮肉的痛苦,可是那心底的痛意却是那般的刻骨铭心。
她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声音凄厉道:“君千夜,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
没错,就是这句话!
这句一模一样的话!
君千夜的眸子,惶恐似的看向了榻上的穆瑾楠。
为何,为何榻上这个女子也说了这句话?
难道——
“君千夜……好可怕……那个‘鬼’他对我说‘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
君千夜惶恐了无数次的那个可怕的结果还没有涌上心头,榻上的女子竟再一次梦呓出声,真相涌入。
他的心,就在这一刻,猛然间得到救赎。
原来是他会意错了!
那句可怕的话,不是这个女人说的。
而是她在“鬼墓”里面看到的那个“鬼”说的。
“君千夜,好可怕……”
榻上的穆瑾楠,眼角处竟然流出了眼泪,似乎是因为恐惧。
“那个人好可怕……他是仇恨……是被仇恨埋没在地狱里面的可怕的‘鬼’……他说他要杀了我……他要报仇……可是……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杀的……”
“现在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怎的,君千夜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温柔了一些。
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催促着他,催促着他对榻上的女人温柔,催促他去关心她,催促着他去安慰她。
下一刻,他竟然不由自主的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榻沿上面那只纤细雪白的手,声音依旧温柔道:“不要害怕!他不是你杀的。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下,等一觉醒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他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他……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报仇……”
手被一片温热包围,榻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依靠,感受到了温暖,整个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那紧闭的双眸,再也没有恐惧的泪水流出。
只有那张姣好的面颊,渐渐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好像是这样的幸福太过陶醉,穆瑾楠居然情不自禁伸出了另一只手抱住那一片温热,然后放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
“君千夜……老娘发现……越来越喜欢喜你……老娘中了你的毒……”
朦朦胧胧的呢喃声,自她口中咕噜出来后,榻上的人,终于安静的沉沉睡去。
猝不及防的被表白,君千夜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
很多时候,他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个女人煽情的表白。
正如现在,他还是不在意。
君千夜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半晌,忽然惊诧的觉得,这个女人,安静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的讨人厌。
他虽然看不透她时不时突然冒出来的古灵精怪,可是他却能看出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内心善良的人。
她心胸坦荡,绝对不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
只是,她有时候真的令他觉得束手无策。
明明她疯疯癫癫的模样是他最讨厌的,可问题是,他就是不能做到真的如他自己说了无数次的那般“拗断她的脖子”。
如今,她这么安静的躺着,居然又让他破天荒的觉察出一种从未有见过的静美。
面对这个女人,他的心情真的很复杂。
“哈……”
君千夜正失神,忽听门外一声小孩子没忍住似的漏出来的笑声。
他赶忙心虚似的抽会了自己的手,将视线转过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
伴着一阵晃晃悠悠的脚步声,一个娇小的身影非常不雅的跌跌撞撞的撞门而入。
那个小身影在榻前面又趔趄了好几步,总算将身子稳住。
“呵呵呵……靖王叔叔……本宝宝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贱宝尴尬的笑着。
看看榻上躺着的娘,再看看她的手,最后看看君千夜的手。
某宝宝有点儿后悔自己冒冒失失的。
他今日睡够了觉,听闻他娘回来了,便好奇的过来瞧瞧。
方才他一直扒着门缝听得好好地,后来不想会听到他娘表白,又看见他娘跟他靖王叔叔的手都牵一块了,这是多么空前绝后的进步啊!
他马上认定,将来他娘跟靖王叔叔一定前途无量,两人的感情之路一定一片光明。
就是因为想太多了,太兴奋了,他才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他马上意识到会暴露自己偷窥的不雅之举,赶忙就用小手将嘴巴堵住。
这一堵不要紧,可倒好,胳膊肘撞在门上。
门被撞开,他小小的身体也很巧的在那一刻失去了平衡。
就这样,某宝便以非常丢脸的模样闯入房中,生生的撕碎了他心底刚刚建造起来的美梦,更打破了房中两人的‘好事’。
“你们……你们继续……本宝宝先撤!”
贱宝笑的很勉强,慌慌张张说完,扭头就想按原路返回。
可这还没有走到门口,却听后面一个声音清冷道:“贱宝,你站住!”
“呵呵……靖王叔叔……您又有什么吩咐啊?”
贱宝不得已,又皮笑肉不笑的转身。
君千夜起身,走过他身边时,扔下一句话道:“来我书房,本王有事要跟你说!”
言罢,他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惨了……本宝宝惨了……”
贱宝瘪瘪嘴,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他在想,是不是他靖王叔叔很生气他忽然闯入打断了他们?
可惜,终究是他想错了。
进了书房,君千夜让他端端正正的坐好之后,才道:“本王跟你娘有过协议,等风怒国摄政王彻底离开乾昭国之后,就让你回穆王府跟你娘一起住。
“本王估算了一下,那个日子应该就在这两天。今日提前告诉你一声,等真让你走的时候,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做出这个判断,也是有理由的。
今早他出门,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神秘不见了几日的欧阳浩轩。
他这个朋友,平时吊儿郎当,可是关键时刻,总会雄姿英发。
欧阳浩轩走的时候,还托贱宝给他带的话。
说乾昭国有难,他有责任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
他当然想得到这个朋友想出了什么妙招,怎么出力。
没想到他动作非常麻溜,一早便回来了。
君千夜一听他回来,马上赶到了浩然轩。
推门,他便看到欧阳浩轩正靠在楼廊的柱子上面,抱着手臂,不晓得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沉思什么?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君千夜走近,开门见山,毫无废话。
“咦?千夜,本公子听闻你把那娘俩全都接到靖王府住了,是不是真有这事儿?”
欧阳浩轩根本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嬉皮笑脸的在开玩笑。
“莫不是本公子之前走的时候,给那个贱小宝出的主意很管用?你现在对他们娘俩的感情变了?”
君千夜微微挑眉:“你走的那日,本王原本计划命人拆了你的浩然轩。后来想想,还是等你回来之后,通知你一声再拆显得比较有礼貌。”
“好吧好吧!本公子不跟你扯了,你靖王爷,有权优势,本公子自知不是你的对手。”
欧阳浩轩无趣得到摸摸鼻子。
“这几日,本公子行了几百里,果真碰到了风怒国的大军。不过——”
他顿了顿,“你可以放一万个心,本公子已经全部搞定了。你的所有计划,可以按原路进行。”
“那就好!”
君千夜听完,扭头便离开。
刚走了几步,忽听后面欧阳浩轩急急又问:“喂,千夜,你还没有回答本公子方才那个问题呢!你为什么会把那娘俩都接到府上去了?”
“你的浩然轩,本王本想先给你留着。如果你实在想拆的话,本王现在就回去给你安排人手。”
君千夜头也不回的一句话,最终让身后的人禁了声。
他摸摸鼻子,叹了口气,认栽了。
欧阳浩轩一回来就跟他提那对母子,明显的乱点鸳鸯谱,这点令君千夜有些不爽。
毕竟,那俩母子在府上太闹腾,他偶尔都有崩溃的想法。
离开浩然轩时,他已经打定主意。
既然危难马上将要解除,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让那个小娃娃住在靖王府中。
因此应该及早的给他个信儿,好让他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回到王府就遇上了穆瑾楠的事儿,到现在才有机会说。
“靖王叔叔,你要赶本宝宝走啊!”
贱宝苦着一张小脸儿。
“靖王叔叔,本宝宝不想走的!本宝宝——”
“你不走怎么能行?”
君千夜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你再不走,本王的王府恐怕是要让你搞的被掘地三尺,弄得天翻地覆。”
“嘎?”
贱宝一怔,忽的明白他靖王叔叔的意思了。
原来人家是嫌弃他待在这里祸害靖王府中的花花草草,生机勃勃。
他马上摇摇头,道:“靖王叔叔,你听本宝宝说。本宝宝不是故意要弄断这里的花木的,本要怪就怪本宝宝的瞄准实在是太厉害了,每次都是百发百中。靖王叔叔,你要是不喜欢,本宝宝以后绝对改了,不练了。”
君千夜不由自主的蹙眉——
这个小娃娃的办错事认错的理由怕是也跟那个女人学的吧!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毫无诚意与可信度。
“奥,靖王叔叔,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本宝宝为什么刨地?”
看到他不说话,贱宝继续解释。
“靖王叔叔,是这样的,本宝宝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有暴力倾向,轻则咬人,重则要宰人……”
他忽然嘻哈笑了笑。
“靖王叔叔,本宝宝知道不能随便朝无辜的人发脾气。所以,本宝宝才想到了‘宰虫子’这种绝对不会伤及无辜的发泄方式。经过本宝宝好长时间的一段研究,发现这土里面的虫子最多,而且还都是害虫。
“本宝宝果断的为民除害,发泄的同时,也让这些害虫们得到它们应有的惩罚。所以,靖王叔叔,本宝宝不是故意要在靖王府搞破坏。”
说到最后,某个小娃娃居然露出了可怜巴巴的博同情的表情。
“靖王叔叔,你不要赶本宝宝走行不行?好不好嘛……”
君千夜满脸黑线。
面对某个小娃娃如此死皮赖脸行为,他又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这小娃娃的脑子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为什么所有的错误,他都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人根本找不到证据指正他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