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玄听说了慕清秋的打算后,眉头深深皱起,他理解慕清秋的决定,可此去少说一两年,且极北高寒之地鲜少人烟,也必定十分艰险,他不放心慕清秋独自前往,但是他若随行,又会打乱他的计划。
美人、天下!
元玄无奈,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早就提在眼前。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元玄多久,就有人替他做了决定,不,应该说,有人替慕清秋做了决定。
天都府来信,北蛮国进犯边境,慕云腾得令前往边防镇压。
偏偏这个时候,天昭国南方益州连日降雨,多处河川决堤,益州襄河一带已经全被大水淹没,受灾情况非常严重。
皇帝陛下给慕清秋下了特旨,令她前往赈灾,且让她从竹山村直接启程前往益州襄河。
慕云腾参战的信和皇帝陛下的旨意,几乎同一时间抵达,看到这些慕清秋神色发沉。
弟弟慕清玥在天都府,如果义父去边防,弟弟八成也会跟着去,她很担心弟弟,弟弟年少气盛,根本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义父作为一军统帅,不可能随时顾忌到弟弟的安危,要是弟弟出了什么事……
慕清秋很烦躁,气恼的想:天灾没谱,连人都没谱吗?
不是说北蛮国歇火了吗?干嘛没事儿总来骚扰?是赶死投胎吗?
前往战场的不只是弟弟,还有义父,慕清秋担心弟弟的安危,也担心义父,包括刘秉言、王廷萧等,知道相熟之人涉嫌,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皇帝下旨,慕清秋不能不从。
慕清秋必须去益州襄河赈灾,虽然不用去遥远的极北之地,元玄依然很不爽,慕清秋是女子,虽是轩辕承天封的县主,享朝廷俸禄,却没有义务及责任承担朝廷的重任。
别说县主,就是郡主,公主,也不会被摆在朝臣之前,去办‘赈灾’此等重事的。
看着慕清秋为远行做准备。
元玄脸黑如墨,他们的成亲宴呢?三天后就是他们的定亲宴,该死的,这个轩辕承天,成心给他添堵。
郁闷归郁闷,这时候也不是考虑个人亲事的时候,元玄很为慕清秋担心。
慕清暘和琴悦想跟慕清秋一起去,慕清秋不同意。
半年前,慕清秋随义父慕云腾前往兖州沐阳,带着弟弟们同行,那是因为在她看来,雪祸和水灾有极大的区别,兖州地貌广阔,属于旱地,没有大面积水域,再寒冷形不成冰川雪山。
有地理环境影响,即使气候寒冷,也能采取措施抵挡,苦是一定会受,但只要防范得当就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毕竟这年头的气候没有遭受重创,不会出现瞬间冻死人的低温,有准备时间,就不怕。
可是水灾不同,大水决堤之时,来势汹汹的洪流是人力无法抵挡的。
弟弟慕清玥前往边防战场,慕清秋已经够焦心了,所以她并不想连慕清暘和琴悦也跟着涉险。
慕清秋想法挺好,可弟弟们毕竟已经十三岁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在她提出不让两人同行时,慕清暘和琴悦非常激烈的抗议,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坚定,看的慕清秋渐渐默了声。
深呼一口气,终是点了头。
弟弟们渐渐大了,总有一日,他们会展翅高飞,想要他们鹏程万里,就不能束住他们的羽翼。
前行的道路虽然艰险,但付出与收获是对等的,弟弟们正当少年,是可塑性最佳的时期,每一场经历都将给他们人生留下深刻的烙印,影响非常深远。
有话说的好,能吃苦中苦,方活人上人。
慕清秋希望弟弟们畅意人生,这需要足够的积累,需要足够苛刻的磨练。
苏孝文和唐卓男都想去,被慕清秋制止。
可是,慕清秋姐弟此去所要面对的,是生死,苏孝文唐卓男等人怎么放心的下?最终,几人商量,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苏孝文同行,唐卓男留下。
对此结果,慕清秋坚决反对。
她的理由很充分,姣娘身怀六甲,即将临盆,苏孝文作为爹,就该陪在身边。
如此理由听的姣娘感动的不行,原本还有些犹豫不舍丈夫离开,一听慕清秋的话,立马星星眼直点头,坚决支持丈夫同行,那神色,带着几分初出牛犊的傻气,似乎认为只要有慕清秋在场,丈夫就不会有丝毫危险。
慕清秋不同意,连婆婆拄着拐杖板着脸,把慕清秋跟出跟进,意思说的明白,要是慕清秋不同意苏孝文同行,那她跟着去,慕清秋要不带她,她就拄着拐杖自己去。
益州襄河么,鼻子下有嘴,问一路,总能找到地儿。
慕清秋被连婆婆堵的没脾气,最终妥协。
临行前,慕清秋郑重其事的将夏云托付给神医九亡,她相信,有师父在,夏云内里的伤绝对会调养好,外在的伤也会有所改善。
☆、156
离开竹山村这日,已是六月底。
众人快马加鞭,用了一个月时间,终于抵达益州。
一路过来,和半年前兖州沐阳那次雪祸时的现象,有相似之处,途径鹤州、快到益州时,碰到许多从益州逃出来的难民。
轩辕承天这回做的挺到位,他给受灾周边各地下了旨,配合救助灾民。
如此举动,看似解难民后顾之忧,无形中却给慕清秋带来了压力。
善堂之名流传甚广,那些灾民受了难,第一想到的便是投靠善堂,朝廷明明开设了收纳难民的场所,却根本不能与善堂相比,如此一来,就造成一种对善堂来说极为危险的现象。
善堂与朝廷,似在争抢难民,而善堂以其民心所向的巨大声望,稳操胜券。
这不是打朝廷的脸,打皇帝的脸么?
慕清秋亲自前往灾区,没法分身处理此事,却也知道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会触犯龙威。
到那时,慕清秋乃至整个善堂,以及慕清秋的所有产业都将受到威胁。
皇帝就是时代的天,慕清秋的产业在天昭境内,那皇帝便是压在她头顶无法逾越的天,她要敢逾越,那就是跟皇帝叫板,这绝对是作死的节奏。
这事儿让慕清秋很郁闷,也十分头疼。
元玄眼看着事态将慕清秋逼入如此境地,复仇的心更加坚定,只有独霸一方天下,才能给慕清秋一片绝对自由的天。
进入益州府后,苏孝文被留在了益州府善堂。
益州善堂的掌事姓张名木,张木并非愚笨之人。
他也看到了善堂的压力,自地方上受灾以来,虽然遵从善堂的宗旨接纳灾民,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打鼓。
就像慕清秋担心的,益州善堂门前罗雀,益州朝廷开设的难民收纳之所,却是门前寥寥,与善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现象与鹤州所见如出一辙。
苏孝文看到如此情况,当下做了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善堂门口挂出牌子,言明善堂已无法承担更多的难民,请另寻他处寻求庇护。
这法子,也是慕清秋留给鹤州善堂的主意。
估摸着时间,鹤州那边的善堂该是已经公布。
苏孝文为了突出‘无法承担’,甚至将(美味)糕点铺、彩衣坊等世人皆知与善堂关系户统统关门。
如此雷厉风行的举动,让那些朝廷中人,看的目瞪口呆。
那些没能投入善堂,对善堂心生怨言的人,渐渐自醒,难道他们真的给善堂造成了困扰?
那些早一步入住善堂之人,心生侥幸的同时,渐渐觉得尴尬羞愧,善堂为了给他们提供食宿,连彩衣坊那么来钱的店铺都关了,怕是真的无法负荷啊!
而原本早已落户善堂的人,除了几个高层知道底细外,旁的人个个面露苦涩,甚至渐生怨念,明明朝廷有收纳难民之所,为什么要来善堂挤?他们这些靠善堂为生的人,好不容易得安身之所,难道又要居无定所、外出流浪吗?
无可避免的,善堂内部起了分歧,难民与善堂原有住户大吵起来。
争吵之时,也不知谁先动了手,一场厮打展开,张木及苏孝文都被厮打波及,纷纷挂彩。
如此大的事,惹来益州州府,益州州府见此,立马用兵力镇压,人群散开,善堂原住户见张木和苏孝文受伤,纷纷自责羞愧。而难民,见把善堂搞的如此,也有些不好意思。
空气一下子沉寂起来,也不知谁轻轻的说了声:“朝廷不是有收纳难民的场所吗?要不,我们去那里?”
此话一出,瞬间点醒了众人,难民们纷纷撤离,好像晚一步就会被难民所拒之门外。
益州州府安慰了几句张木,随后带着人快速撤离。
困扰善堂的问题虽然解决了,却也是杀敌三千自损五百,苏孝文抱着血琳琳的右臂,脸色发沉。
善堂之所以正常运营,是因为与善堂同时存在的,还有许多盈利产业。
善堂的人力支撑那些产业,那些产业养活善堂之人,如今产业关门,善堂的支出没了来由,善堂里的人没事可做,循环被打破,看来短时间内,益州善堂也要关门歇业了。
不过对此种结果,苏孝文一点不心疼。
善堂本就是慕清秋的善举,受益人除了落难之人,还有当今皇帝。
既然皇帝不喜善堂名声大躁,他们又何必替皇帝解决麻烦给自己添堵?
主要是,朝廷有收容难民的场所,难民有去处,善堂的存在就有些画蛇添足。
苏孝文的决定,让张木脸色发白,却没有反对。
张木是益州善堂建立之初,苏孝文亲自挑的人,能当上善堂掌事,岂会看不出善堂的危机。
况且,张木不仅是益州善堂掌事,更是益州慕清秋旗下所有产业的总管事,慕清秋的产业如何运营,他心里清楚的很。
糕点铺、彩衣坊、田庄、鱼塘等等,用善堂收容的人力创造收益,再用收益支持善堂的花费支出。
几年下来,善堂的人越来越多,受善堂人力推动的产业也越来昌盛。如今情势所迫,不得已关闭盈利产业,也切断了善堂的资金源,没银子善堂还经营个毛线啊!
张木等都是受过苦挨过饿的,好不容易在善堂找到栖身之所,且受恩人重用,发挥了自身价值,他们原以为善堂会是他们一生的事业。
没想到被朝廷阻挠,张木等人心中岂能痛快?心中忍不住大骂皇帝:昏君!
苏孝文不知道张木的心思。
善堂盛名暂压,借着这个势头,苏孝文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做了几个安排。
慕清秋在益州的所有产业,除善堂、糕点铺、彩衣坊等标志性产业,其他的正常运营全部过户,过户后的产业人,不再是慕清秋,而是元玄。
改为元玄,是苏孝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是过来人,看的出元玄和慕清秋之间的情愫,两人马上要成亲,在苏孝文眼里,早就将元玄当成了慕清秋的夫婿。
既然是夫婿,产业挂谁的名在苏孝文看来也没多大区别。
☆、157
原本慕清秋离开前,是让苏孝文把益州境内所有尚存产业都过户到他自己名下的。
苏孝文很感念慕清秋对他的信任,信任触动了苏孝文的心,不免想起了与慕清秋有些相像的、温柔的姐姐,以及苏家的……灭门惨事。
元玄在众人眼里样样都好,偏偏他的来历含糊不清。
……慕清秋外祖家的表哥?
……右相张程儒的侄孙?
呵,这些别家挂靠的身份,根本不足为凭。
人心隔肚皮,这天底下的事,在未生变故前,谁又知道好歹?当年苏家满门皆灭,不也有识人不清的因素在吗!
慕清秋是他们的恩人,也是他及连婆婆等人看着长大、视作亲人的孩子,他们希望慕清秋能找一个真诚、真心疼爱她的男子为婿。
苏孝文将过户名改成元玄,也有试探之意,想来元玄面对如此巨大财富,从他的态度与反应上总能扑捉到些真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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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已经进入襄河的慕清秋,终于在等待了三日之后,与朝廷派来的赈灾大臣汇合。
是的,此次赈灾,除了慕清秋外,轩辕承天还派了其他人。
这回来现场的是四皇子轩辕鹏。
轩辕鹏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光是那眼中的佞气就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考虑到轩辕鹏在朝中与右相的对立姿态,慕清秋很替元玄捏了把汗,心里诧异,皇帝应该知道元玄在古阳镇,独点了她没有提及元玄,其实是将元玄考虑在内的吧?
皇帝难道没考虑过,轩辕鹏和元玄的立场可能对立?可能产生矛盾?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皇帝十分看重的后起之秀。
如果日后要将皇位传给四皇子,不正该元玄这样的才俊辅佐吗?皇帝将两人放一堆,就不怕翻脸?
想着想着,慕清秋突然心头一跳。
如果不翻脸呢?
难道皇帝有意将皇位传给四皇子轩辕鹏,派轩辕鹏来赈灾,是想趁机让轩辕鹏拉拢元玄?甚至将她也归入拉拢人群?皇帝是不是觉得,有她明确立场,连义父也会果断站队?
这想法,惊的慕清秋心头直跳。
皇储之争自古都充满了血腥与无情,慕清秋不喜欢,也不想参合,她可没想过归入那个党派,更不想影响义父的决定。
事实证明,慕清秋想多了。
轩辕鹏根本瞧不上她和元玄,元玄也没有和轩辕鹏起冲突,反倒是她,一见面就和轩辕鹏起了争执。
说起这事儿慕清秋就郁闷,轩辕鹏倒是雷厉风行,但眼界太高,啥事都图爽快,刚到地界上,大手一挥,带过来的百万两赈灾银子,全部拨了出去,用在重修大堤。
好吧!重修大堤很重要,可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民众、救助灾民吧?
大水冲毁了那么多房舍,庄家地里的庄家更是被连根冲走,最关键的是,水灾中,身亡负伤的人不计其数。
所有的事情都等着处理,安置灾民,要银子!救治伤患,要银子!灾后重建,也要银子!包括淹死的,无人认领的尸体,要处理,也得要人力、要银子。
可是这所有的事情,竟然被咱们尊贵的四皇子殿下给忽略了。
洪水严重,可洪潮已经褪走,水位也有降低。
关键是洪潮褪后地质松软,这时候建大堤,如何保证根基稳固,想要建筑物稳固,根基不稳,建筑物怎么个稳固法?
知道四皇子的赈灾套路后,慕清秋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现在救灾救个毛线啊救!
郁闷的慕清秋刚提出自己的意思,就被轩辕鹏冷飕飕、满带嘲讽的话给堵了回来。
轩辕鹏明显有意针对她,这让她很不舒服,她碍着谁了?和轩辕鹏八竿子打不着,这轩辕鹏真是有病。
她那里知道,轩辕鹏对娶昭和郡主的事,至今耿耿于怀。
要不是当初在朝堂上,左相牟怀安阻止慕清秋和老七轩辕宇被指婚,也不能拿昭和郡主当借口,要不是拿昭和郡主当借口,他也不会被父皇随便一指安了一桩亲事。
昭和郡主进府,闹的四皇子府上整日鸡犬不惊,四皇子都快气死了。
偏这个昭和郡主身份特殊,打不得骂不得。
他不能怪父皇给他赐婚,他要依仗左相谋取皇位,也不能太埋怨左相给他引火烧身,就把所以怨气全算到慕清秋头上。
当然,轩辕鹏也不是榆木疙瘩。
她是针对慕清秋,却也是急于表现。
此次请旨赈灾,轩辕鹏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皇帝,拿到赈灾旨意的。
偏偏出行前,还被皇帝叮嘱,要多听慕清秋的意见。
听,听,让他堂堂皇子殿下,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开玩笑吧?还是个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臭丫头。
皇帝说也就罢了,连一帮门客们都纷纷提意,建议四皇子交好慕清秋。
该死的,让他堂堂四皇子去主动交好一个乡野村姑?有没有搞错?皇家威严何在?!
甚至连他最依仗最信任的左相,都给他提醒,言语间竟让他设法讨慕清秋做侧妃。
轩辕鹏都快气炸了,他那会知道,左相牟怀安多次派人暗杀慕清秋,都被一股无形势力扼杀,一次两次可能是偶然,三次四次只能说明,慕清秋背后有一股庞大的,连他左相都动不得的势力。
杀不了慕清秋,牟怀安气愤难当,气恼过后,渐渐变了想法,既然杀不了,那就收为己用好了。
这才会在朝廷选择赈灾大臣时,在确定四皇子出行时,提议皇帝,让昭安县主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