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宇有点不耐烦,不过一路上慕清秋各种妙招,解决了很多麻烦事,轩辕宇虽然不承认,心里却有些高看慕清秋,连带着对她的态度也与旁人不同,他压下烦躁,微微蹙眉问:“何事?”
慕清秋也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被放在空地上的数十尸体。
轩辕宇恍然,看向王为。
“哦哦!下官这就处理,这就处理。”王为立马应承,又给痛了一脑门汗愣是没痛晕,这会儿抖着手拿着自己的断指,满脸泪的师爷递眼色。
可惜师爷注意力在断指上,没接收到,王为气的又是一脚踹过去。
☆、120
师爷冷不丁挨踹,身子一抖,碰到断指伤口,痛的他‘嗷~~’的一声嚎出来。
“去安排人收尸。”终于引起师爷的注意,王为可劲儿递眼色,好像在说:蠢货,要根断指有屁用,保命才要紧。
师爷一直在王为手底下做事,能得王为提拔,与他能揣摩王为心思,投其所好有很大关系。师爷看出王为神色间的深意后,立马哆嗦着起身,喊人处理尸体。
避开王为,慕清秋冲王廷萧招招手,让他跟瘦高个去看看,她实在不放心王为和瘦高个的人品,担心他们不好好安置尸体。
元玄瞧见慕清秋的小动作,弯起嘴角,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的丫头了。
众人跟着王为去县衙,衙堂后有宅子。
坐在烧了炉子仍然感到寒冷的屋子里,吃了连日来最热乎的一顿饭。
简单吃过后,众人没有就此歇下,而是聚在一起讨论接下来如何形事,这一讨论,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散去。
散开后,慕清秋得到王廷萧打听回来的消息。
慕清秋所料不差,王为所谓的收尸,是将所有尸体丢进城南的沟里。
王廷萧说的气愤,说那条沟里的尸体层层叠叠夹杂着冰雪,看不到深浅。
、、、、、、
天都府福远将军府。
那日夏云默默的送走慕云腾后,当夜躲在被窝里咬着被子整整哭了一宿,眼中的绝望渐渐变成死寂,天色微明时,那份死寂中生出一股坚定。
直到天色大亮,她才朦胧睡去。
再醒来,已经过了晌午。
梳洗后,夏云味同嚼腊的塞了很多东西到嘴里,把肚子填饱。
完后更衣添妆,擦了胭脂摸了红唇,整个人才有些精气神。
夏云对镜理妆,看着身上的衣服,头上的饰物,一份小小的满足溢上心头。
……这些都是用爹爹的银子买的!
吩咐素兰安排人备车,揣上银子,带着若柳出了门。
银子是将军府的例银,每月都有,这几个月夏云一直攒着没花。
此刻捏在手里,心里的满足感溢在脸上,忍不住笑弯了唇。
……这是爹爹给她的使唤银子!
像是一种暗示,夏云刻意忽略掉那让人糟心的关系。
几个月前决定的事,她一直没有忘,但一想到死在爹爹眼前,她的心就难受的滴苦汁。
即使不能相认,也不能死在爹爹、弟弟妹妹们眼前。
犹豫、不舍、徘徊……
恍惚中熬了大半年,也躲了大半年!
爹爹去赈灾,她舍不得,却也知道皇命难违。
爹爹走了也好,正好给她时间,让她结束这场噩梦。
可是爹爹去的是冻死人的沐阳县,这让她十分担心。
昨夜哭了一宿,也想了一宿。
当年爹爹出事,传回消息说,爹爹过世了。
那个消息是她们家的噩梦,接下来娘亲难产、弟弟被卖,连她也没坚持几年。
可是爹爹并没有死,好好的活着,世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爹爹能活着,必定是有大福泽的,想来沐阳县之行,也一定会平安归来。
夏云这样告诉自己,心安稳了许多。
至于妹妹和两个弟弟,妹妹已经及笄,弟弟们也在长大,而且善堂之名声誉极佳,那些得过善堂恩惠的人,必定都记挂着妹妹的好,有那么多人看护,妹妹和弟弟们一定会一生平顺。
想到爹爹和妹妹弟弟们能有美好的人生。
夏云就高兴,打心窝里高兴,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她是注定看不到了。
既然决定了,那就一往无前吧!
临别前,她想给妹妹做一件嫁衣,最漂亮的嫁衣。
嫁衣本该是娘亲怀着对女儿的爱与祝福,亲手绣制而成,可是娘亲离开太久,就让她代娘亲为妹妹缝制一件满怀祝福的嫁衣吧!
说起来,被人贩子卖进姬园,也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学了一手好绣艺。
有好的绣艺,再怀着好的心情,她一定能为妹妹做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
要为妹妹做最后一件事,夏云满怀期待。
她想让妹妹穿嫁衣的时候,能感受到她的祝福,所以她一改往日愁容,描眉画妆,换上新衣,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她相信她的心意能传递到嫁衣上。
或许是心情的关系吧!
今儿天公作美,暖暖的太阳照在未化净的雪上,空气异常明亮,连心情都亮堂堂的。
出了门,由素兰和若柳带路,足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挑了两匹满意的布。
鲜红喜庆的布还有个名字,叫素锦。
虽说以‘素’为名,实际上素锦透着股子低调的奢华感,夏云一眼就相中了。
细看素锦,布面上有细细的如鱼鳞波纹一样的纹理,阳光下随着布料的晃动,素锦的纹理活了一样,十分生动。
这样的布做出嫁衣,一定非常漂亮。
仅两匹布几乎花掉夏云所有积蓄,但是夏云一点不介意,对她而言,她剩下的只有这个心愿,用所有积蓄完成最后心愿,没什么遗憾。
买完布,又买了针与彩线,其中有一种金线价格超出了夏云的预算,为了买到,她摘了一个镯子抵换。
东西准备妥当,接下来一段时间,夏云每日坐在屋里认真绣嫁衣。
一针一线,几乎废寝忘食。
日夜更替,转眼之间,时间匆匆已过月余。
眼看着嫁衣成形,夏云开始做准备。
她趁着饭后短暂的散步时间,将整个福远将军府走了一遍。
发现府里东南角有一处低矮小屋,那小屋里堆满了杂物,四面与周围的房子相隔较远,要是出事不至于殃及池鱼。
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日,夏云叫人把东南角的小屋腾出来,她要酿酒。
夏云在姬园的时候,学过很多东西,酿酒、糕点、菜肴等等,但凡能讨男人欢心的东西,姬园都教。
众人瞧着夏云一日|日的忙碌起来,纷纷暗暗点头:姨夫人终于肯对将军下心思了。
一晃眼又是半个月,此时东南角低矮小屋里,已经整齐的摆放了许多酒坛,天儿太冷,屋子里生了炭火,有人专门看护着。
而这时候,嫁衣的收尾工作也已经做完。(。)
☆、121
嫁衣绣成十分华美,无论是前襟边沿上的裹边刺绣,还是衣裙后摆上的偌大牡丹,亦或是精致细巧的盘扣,无不透着精细,透着绣娘对嫁衣满满的心意。
如此华丽的嫁衣,看的若柳和素兰眼睛都直了,稀罕羡慕的不得了。
她们自然看的出这是嫁衣,可是姨夫人不是无亲无故么?绣嫁衣干什么?
同时也在想,这么漂亮的嫁衣,要是给小姐穿就好了。
夏云见两个丫头好奇,呵呵笑了,脸上的笑意像盛开了的花儿一样,看的若柳和素兰不由惊艳,细心的素兰恍惚间感觉自己看到了小姐,一恍的错觉,被她甩去脑后。
夏云说:“给秋儿做的,那丫头已经及笄了,该说亲了。”等出嫁的时候,穿着这身嫁衣,一定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夏云说话时,言语间满满的宠溺。
若柳和素兰一听,眼睛不由一亮,对视一眼,不太确定的问:“姨夫人您,说的是,小姐?”
夏云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弯弯。
“哇!姨夫人您真好!奴婢刚还在想,要是这件嫁衣给我们家小姐穿,一定非常漂亮呢!嘻嘻~~”
若柳一听说是给慕清秋做的,呵呵之乐,激动劲儿一上来,凑到夏云跟前说话:“姨夫人您不知道,我们家小姐心眼可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阿娘说,小姐是菩萨座前童子,是天上的神仙,专门下凡普度众生的。要不是小姐开办善堂,我跟阿娘早就饿死了。”
“是啊!奴婢家也是得了小姐的帮助,要不然……”素兰话说一半,觉得在现任主子跟前说以前的恩人,有点不大好,怕夏云起心思,住了嘴。
想了想又说:“姨夫人,您歇会儿吧!嫁衣颜色亮,看久了伤眼睛。您坐下奴婢给您捏捏肩。”
“我来我来。”若柳自告奋勇,一高兴连自称‘奴婢’的事儿都忘了。
夏云早就发现,慕清秋介绍来的几个人,与人相处时少了些规矩,却多了份真诚与亲厚。
一想到素兰和若柳来自善堂,夏云心里就十分自豪。
善堂,受世人敬戴,连皇帝陛下都亲赐牌匾,那是妹妹慕清秋一手创办的。
妹妹是善堂之主,有世人敬重,有皇帝赏识,夏云没什么可担心的,妹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丫头了,她不仅能独支门庭,更能顶天立地,比男儿不差什么,妹妹如此能干,她不担心,她相信长大后的妹妹,一定会更能干。
时间无声无息的又过了半个月,夏云终于打听到爹爹的消息,听说已经安全抵达雪祸灾区。
而且听说,连日大雪已停,慕云腾他们已经开始了救助修整。
知道爹爹无恙,夏云松了一口气。
在慕云腾离开的第五十天,夏云早上起来,将自己收拾的齐整,看着撑在衣架上的嫁衣,好像看到了妹妹穿上它后的惊艳,与日后长长久久的美满。
夏云努力忍着眼泪,她最后的心愿已了。
她知道,她没有时间了,不能再拖了。
走出房间,像往常一样缓步前往酿酒的小屋。
身边有若柳陪着,素兰之前被她打发出去买东西,短时间不会回来。
到了酿酒小屋门前,夏云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唉’了一声,完后有些无奈的对若柳说:“瞧我这记性,若柳,我忘了拿香草包,好像在、桌子上?你回屋找找,找到了拿过来。”
“是,紫色的那个?”若柳歪着脑袋想了想,反问。
夏云笑着点头:“是,我不记得放那里了,回去好好找找,找到拿过来,我要用。”对于若柳的孩子气,夏云总有种,看到成长中的妹妹,其实慕清秋给她介绍的两个丫头,她一直当妹妹。
“好,我这就去。”若柳没多想,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看着跑走的身影,夏云从袖子里摸出个紫色的香包,看着香包,眼里的泪终于滑下,缓缓闭上眼。
其实她并不想死在将军府,她不想把死人的晦气留给爹爹,可是,她又心怀贪恋,哪怕是死了,也希望靠近亲人。
再次睁眼时,夏云的眸光变的坚定。
她抬步走进了酿酒的小屋。
……
“不好了,着火了,快救火啊!……”片刻后,今儿拉肚子有点腿软,本该在酿酒小屋看护炭火的小斯,如厕回来瞧见小屋起火,吓的连连惊呼。
若柳找不到香包,偏他拧劲儿上来,在屋里来来回回的找,怎么找都找不到,正郁闷着,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她孩子心性儿,耐不住好奇,跑出去瞧。
她看到大家都慌慌张张的,拦住一个问,才知道,着火了。
着火?将军府怎么会着火?
天,顺着人指的方向,看到烟火冒的好高。
就在将军府东南角方向。
东南角??
若柳心里咯噔一下,撒丫子往东南角的酿酒小屋跑去,一边跑,一边心里默念:没事没事,姨夫人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可事实上,等若柳跑到火势现场,整个酿酒小屋已经陷入火海中。
“姨夫人、姨夫人……”意识到姨夫人进了小屋,若柳慌了,抬脚就往火堆里扎。
刚靠近几步,就听得‘轰’的一声炸响,接着‘轰、轰、轰……’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余波震的若柳不能近前,吓的原本救火的人,都不敢靠近,纷纷踉跄着往后退。
“夫人、姨夫人在里面那!~~”摔倒在地的若柳,看着熊熊火势与连番爆炸,终于一嗓子喊了出来。
“什么?姨夫人?姨夫人怎么会在里面?”当初福远将军府的管家是刘秉言兼任,但刘秉言不喜那些琐碎,更不喜一帮女人唧唧歪歪,他瞧着慕清秋手里有人,就好话说尽,问慕清秋讨了个人。
福远将军府的管家,那是非常体面的,慕清秋给义父张罗,很尽心,所以从善堂找了一位,之前有管家经验的海诚。
海诚被若柳一嗓子吓了一哆嗦:姨、姨夫人?
☆、122
姨夫人怎么会在小屋里?
酿酒不是每日午后的事吗?这时候怎么会过来?
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心惊,若柳也是善堂出来的,海诚本就认识,若柳的话他信。
海诚当下提起一桶水,冲自己兜头倒下,紧接着又毫无形象的扑进雪堆里,使劲儿滚了几圈。完了就近揪来个小斯,顾不到妨碍不妨碍,三两下拔下小斯的棉衣,往水里一浸,拿起裹在头上,冲进火海。
海诚的速度太快,等周围人惊觉,已经拦截不住,眼看着海诚冲进火屋。
通红的火海下是正在升华的烟,还有浓浓的被哄烤过的酒气,呛的人呼吸不畅,睁不开眼。
海诚挤挤眼睛,努力的辨别屋内情形,还好屋子不大,很快他就看到了不知生死倒在地上的夏云。
夏云倒下的位置距离明火有点距离,但小屋内持续高温,已经烘干了她衣服里的水汽,真冒着烟,随时可能燃烧起来。
情况非常危急,海诚瞧着心直往下沉。
他的心中不断哀嚎:怎么会这样?小姐将她引荐进福远将军府,将军又将家托付给他,可他竟连将军唯一的女人都没护好。这让他如何面对将军,如何面对小姐啊!~
心里发苦,脚下没停,快速冲过去,将撑在头上,已经烘的半干的棉袄往夏云身上一裹,抱起人转身就往外冲。
刚行两步,“轰!”的又一声炸响。
酒坛炸开时,碎裂的瓷片四散疾飞,有几块直接穿透潮湿的棉袄扎进了海诚的背部、胳膊以及大腿上。
刺痛让他浑身发抖,本来情势紧急,人就揪着一股劲儿,被外力一刺激,海诚有点力不从心。
可他心里很清楚,必须立马带姨夫人出去,这座小屋原本是堆放杂物的,不算残破,却绝对陈旧。
陈旧的小屋,现在又是火烧,又是爆炸,随时都可能整个倒塌。
还有带着烟火,炽热的空气,再不出去,姨夫人和他都得丧命。
……屋子很小,不过五六步就能出去。
海诚暗暗咬紧牙关,将姨夫人护住,拼命迈着步子往门口冲。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咔嚓”,有东西脆裂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海诚心下一沉,抬眼看见门外焦急的众人,猛然一提气使力将手中裹着棉袄的夏云抛了出去,同时大吼一声:“接住。”
慕清秋等人已经到达沐阳县整整六天了。
这六天,他们将居无定所的灾民集中起来,找坚固的宅院,布设难民收容之所,发放棉被、棉袄等灾民急需物资,安排每日饭食,不定时热水供应等等,将一切考虑到的统统考虑在内。
慕清秋直接背起药箱,流连于灾民当中,用针刺通穴之法,保住了不少即将冻僵的手和脚。
这多亏了当初拜神医九亡为师后,慕清秋着重专研了针刺通穴。
慕清秋此生的梦想,是家人安好。
琴悦婴孩时手腕受过伤,这些年慕清秋带弟弟们锻炼身体时,专门给琴悦制定了练习腕力的类目。
慕清秋用心安排,琴悦用心练习。
几年下来,琴悦的手腕已经好很多,他的腕力比不了像慕清秋、慕清玥,比一般人却要强些。
即使如此,慕清秋依然挂心。
所以在庞杂的医疗类目中,她优先选择学习针刺通穴。
慕清秋给琴悦针刺治疗已有数月,但琴悦手腕的伤时间太长,见效甚微。
倒是在此次雪祸中,慕清秋的针刺通穴之法发挥了大作用。
受灾民众有了安身之所,有饭吃,又有人给治伤,连一些往日有旧疾的人,也被细心治疗,人们焦躁绝望的心渐渐被安抚下来,脸上露出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