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神色麻木的低着头，已经没了回应的意识。
齐志安却不在意，发动汽车后，继续洋洋得意地对夏沐回忆道：“我十多年前，就时刻陪伴在陛下身边，当时他还是王储。我自进入特工局，就成了他的贴身近卫，对他的好恶自然了若指掌。
王储当年听闻自己王妃和近卫的一些风言风语后，就视你妈为眼中钉肉中刺，碍于皇家的面子，没办法计较。
陛下继位那年，也就是我接受第一笔走私交易的那年——
一开始，我选中敖恒当替罪羊，策反他老婆，策划了天衣无缝的行动，可我一直放不下心，担心新上任的国王为了政绩，动用整个特工局的力量追查盗窃案。
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把你妈卷进案子。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必然很乐意看见苏语沫被关进监狱，甚至被判死刑。
只要盗窃案牵扯了苏语沫，陛下就绝不会彻查，那么，我们就只需要对抗CGA的调查，胜算一下子就又多了三成……”
车子驶入稀薄的夜雾之中，像是陷入了无边的地狱。
回忆完过往，齐志安抬手将夏沐鬓角的碎发刮到耳后，细细打量她的侧脸，啧嘴道：“真漂亮，可惜了，要怪就只能怪你妈，是她连累了你们一家子。也多亏王后十年前全力保下她，才让你们一家能再次为我当一回盾牌。”
——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三面都是黄土，甚至没有砖砌的水泥墙。
夏瑞安蓬头垢面，盘腿坐在牢床上，手脚都戴着镣铐，满脸都是脏乱的胡子，仿佛几个月间苍老了十岁。
铁门外传来脚步声，好像来人不止一个。
夏瑞安缓缓抬起头，死灰般暗淡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栅栏门外的过道。
半分钟过后，铁门外出现三个人——
一个守卫，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带着口罩的白大褂。
夏瑞安的双眼陡然睁大，起身想要冲上前，却被锁住手脚的镣铐阻挡了去路。
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绝望地嘶吼——
“啊！”
“啊啊啊！”
守卫打开栅栏门，把带来的女孩推进大牢，神色讥讽的看向夏瑞安：“喊什么喊？你看看，上头对你不薄吧，让你们父女团聚了。”
“啊啊啊啊！”夏瑞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地嘶吼。
太久没有跟人交流，他甚至忘了如何诅咒谩骂，一双爆红的眼睛，痛苦地看着被推进监狱里的女孩，眼里的哀痛，更甚于仇恨。
这是他最不想看见的结果。
夏沐被推进牢里，木头似得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夏瑞安呼吸都在颤抖，试图靠近女儿一步，却只能听见铁链被绷紧到极致的咯咯声。
他嘴唇翕动，像在回忆该如何与人交流，半晌，终于轻声开口——
“别……别害怕，夏沐，爸爸在这里……”
夏沐并没有害怕的样子，仍旧低头不语。
看守站在铁栅栏门外，举着手机，点开通讯软件。
齐志安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不紧不慢地吩咐，“开始吧。”
一声令下，白大褂走到夏沐身边，对着她打了个响指，而后耳语般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夏沐像是被启动的机器，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走向夏瑞安。
夏瑞安觉得女儿的神色不太对劲，以为她受惊过度，于是张开双臂，轻声唤道“来，来爸爸这……唔！”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嘭”的一声闷响！脸上一阵发麻——
夏沐挥手一拳砸在夏瑞安颧骨，不等他站稳，又提膝对着他上腹一顶！
“呃！”
夏瑞安身子一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还没看清女儿的脸，雨点般的拳头就再次向他砸来！
监狱里发出一阵阵痛苦而隐忍的哀嚎。
守卫的手机里，传来齐志安低沉的笑声。
齐志安人在国内，只能通过视频通话，检验对夏沐的催眠效果。
眼看着夏瑞安被自己的女儿打得奄奄一息，齐志安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很好，让她准备行动。”
通讯挂断后，白大褂拍了两下手，夏沐顿时停下了动作，恢复了一动不动的状态，低头看脚尖。
夏瑞安想要站起身，膝盖一软，又沉沉摔回地上，他吃力地抬头看向女儿，颤声道：“夏沐？你怎么了？”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对守卫大吼。
“你不是见过那些实验品么？”门口的白大褂眼神戏谑地看着他。
“这一切的研究，都是为了你女儿，今晚，她就会帮我们出面交接，不出意外的话，她会被蹲守在码头的警察逮个正着，替咱们背下铁证如山的罪名。”
刹那间，夏瑞安只觉得浑身流淌的血液都成了冰。
他一把抓住女儿的脚踝，急切地叫道：“夏沐！你不能去！别听他们的话！你醒醒！夏沐！”
夏沐依旧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
米尔娜教授躺在巴兰岛别墅外的折椅上，看着被染成玫瑰色的夕阳，神色充满焦虑。
会成功吗？
七成的触发率，两个月的极限训练。
那个女孩忍受了一切痛苦，奥氮平 、致幻剂、氟哌啶醇……
两个月来数十种催化和治愈药剂交替使用，甚至得靠电击，刺激出稳固的本能反应。
理论上，催眠的成功率很高，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夏沐只要看见红色的事物，就会骤然进入浅度催眠状态，渐渐恢复清醒。
但是，她本身已经被那帮人催眠，一旦陷入对方的控制之中，二重催眠的触发率，米尔娜根本没法肯定。
理论上，是七成的成功率，可她从没做过实验。
这是第一次尝试，真正的成功率，恐怕只有五成。
她反复警告过夏沐，可夏沐始终坚持自己的计划。
只有被催眠控制后，齐志安才可能将她送去国外的老巢，跟夏瑞安关押在一起。
借着被催眠的掩护，所有人都会对她放松警惕，甚至就像在国内一样，安心的放任她独自执行诱导任务。
一旦米尔娜的二重催眠被触发，夏沐就能够进入浅度催眠，很快恢复清醒。
那一刻，就是她绝地反击的时机，她要救出父亲，直捣黄龙。
所以，她故意走进圈套，逼齐志安动手。
临行前，米尔娜为夏沐特制了一双球鞋——
浅蓝色的斜面，深红色的鞋带。
红色毕竟是比较醒目的颜色，但却是催眠效果最显著的颜色，不能更换，米尔娜担心对方的催眠组织看出破绽，才选了这样隐蔽的措施——
因为夏沐被催眠待命时，会一直盯着鞋尖看，被触发进入二重催眠状态的几率会更大。
可究竟能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
米尔娜在胸前划着十字架祈祷：“帮帮那个女孩吧，让她清醒过来……”
——
“走吧，咱们该开始行动了，美女。”白大褂对夏沐拍了拍手。
夏沐立刻机械般的想要转身，脚腕却被父亲一把抓住。
不知哪来的力气，奄奄一息的夏瑞安，双手像是铁钳般，紧紧抓住女儿的脚腕，颤声嘶吼：“别走！夏沐！你醒醒！你醒……咳……咳咳！”
他胃部一阵绞痛，乍然呕出一口血，滴趟在夏沐的鞋上，把原本浅蓝的鞋面，也染成了红色。
守卫见状，箭步冲进铁牢，一脚踹开夏瑞安的手，喝道：“滚开！”
“夏沐！别听他们的话！”夏瑞安疯狂的嘶吼。
夏沐直勾勾盯着鞋面上晕染开的血迹，一双呆滞的琥珀色眸子，缓缓地，死灰复燃、霎那间，收缩成了一条竖线！

第135章

停滞的大脑开始恢复运转，地上的男人在不断咳嗽。
那熟悉的身影，让夏沐渐渐皱起眉头。
思绪一点一滴的汇聚起来，催眠中断，使得夏沐记得曾发生过的一切，但因为还在浅度催眠中，她无法自由控制大脑。
意识极其缓慢的渐渐回笼，夏沐终于认出地上那个被她打成重伤的“肮脏流浪汉”。
那是她爸爸！
强烈的心理刺激，加速了夏沐挣脱浅度催眠的束缚，紧随而来的状况，却让她措手不及--
懊悔心痛和仇恨，几乎淹没了她的理智，身体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
身旁的白大褂似乎察觉了异样，警惕的侧头看向夏沐。
快冷静！
夏沐绷紧身子，竖瞳随即摊开成呆滞的模样。
两个月来地狱般的情绪训练，终于派上了用场，她用米尔娜教的方法，在心里默背转移注意力的语句，藏起所有情绪波动。
视线也不再看向爸爸，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脚尖。
白大褂似乎还有些狐疑，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直视她双眼，用手指扒开她的眼皮，通过瞳孔状况，判断她的精神状态。
极近的距离，夏沐神色麻木的与他对视。
在米尔娜的训练下，她已经能毫无破绽地表现出催眠待命状态，但当真到了现场发挥的时候，心脏还是猛烈地撞击着胸膛。
她手心里全是汗。
催眠师的眼睛总像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仿佛能洞穿一切。
夏沐竭尽全力放空思绪，神色麻木地与口罩上方的那双细长眼睛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松开了，白大褂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走。”
过关了？
夏沐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暴露，只能提心吊胆地继续伪装来时的模样，步态机械地跟着走。
她被带回了实验基地，白大褂如平常一样，默不作声地开始捣鼓一些药剂和仪器51 ，时不时会像调试机器人一样，跟夏沐重复练习晚上接头时的对话。
因为是催眠中断，夏沐对这几天发生的事，记忆十分清晰，所以应对自如，白大褂似乎没察觉异样。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还有一个半小时，她就得前往码头，充当“接头人”，跟被骗的冤大头买家，一起落入法网。
到时候，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她得提前联系警方。
不知道身上藏匿的通讯设备，有没有漏网遗留下一两个模块。
这实验室内部，压根没有人使用通讯器，估计是规定，想偷只手机都不可能。
事实上，她已经在实验室里待了三个多星期，对内部也算有些了解--
这座实验室建在一座食品加工厂的秘密地下室。
从地面上的加工厂里，根本看不出异样，甚至找不出地下室的入口。
实际上，这个实验室窝点，就是借着加工厂的掩护，进行非法研究与联络。
夏沐打心眼里挺佩服齐志安，能做到这一步，也难怪CGA十年来都拿这件案子没辙。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即使夏沐恢复神智，也根本逃不出地下室，只能想办法先找出通讯设备，跟国内接应的同事取得联系。
她垂着脑袋，视线却缓缓上移，一瞬不瞬的看着白大褂的背影，片刻后，面无表情的开口：“教授，厕所。”
她不明白他们的催眠效果是怎么达到的，只知道自己在被催眠的期间，虽然没有思维，但却能表达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比如“我饿了”“我困了”“要尿尿”“去厕所”之类的。
而且还能叫得出人名，夏沐觉得很可笑，这男人居然要她称呼他“教授”。
他配么？
有这样的本事，却卖国求荣，替走私团伙，研究非法生化类武器。
或许，他赚的钱比米尔娜多上百倍，但他根本不配被称为“教授”，只是个“罪犯”。
白大褂正沉浸在药剂的世界，头也没回的说：“去吧。”
夏沐机械的站起身，走出门。
过道里有带枪的守卫，大概是看多了和夏沐一样没有思维的“试验品”，所以压根没给她正眼。
走过拐角时，有一个棕红色头发的高个子守卫，每次看夏沐路过时，都会趁机捏一下她的臀部，掐一下侧腰，甚至是摸一下胸部，还会凑近她的后颈，嗅她的气息。
三星期以来，行尸走肉般的夏沐从没有反抗，因为没有得到防卫的催眠指令，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此刻她在拐入左通道时，已经有了一股杀人的冲动。
可她不想功亏一篑，只能咬牙承受性骚扰。
如往常一样，夏沐出现的瞬间，那守卫灰蓝色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他左右看了看，而后上前一步，贴在了夏沐身旁。
无声无息的，一只粗糙的手掌，贴上了夏沐臀部，开始如饥似渴的揉弄。
夏沐只觉得胃部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却只能机械地继续往前走，试图“无意识地”挣脱那男人。
那男人就像在偷着吸毒，贼眉鼠目的又看了看周围，迫不及待地凑近她后颈，疯狂的吸气。
在这种有意识情况下，接受这样的对待，夏沐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
男人“咕咚、咕咚”不断咽口水的声音，近在耳边，紧接着，她后颈的腺口，竟然微微一烫……
夏沐双目暴睁。
这个畜生在舔她的标记口！
那是只属于卷卷的地方！
虽然历经三个月，浅度标记已经近乎消失了，但她还能感觉到身体里残留着卷卷的气息，那是足以让她誓死捍卫的存在。
夏沐紧握的拳头开始发抖，指甲掐进掌心，神色依旧麻木，目光却偷偷扫视周围--
一方面，她急不可耐地试图找出一个能暂时隐藏尸体的地方，一方面，又拼命劝自己不要冲动。
就在她的忍耐接近极限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咯哒咯哒”的脚步声，像是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
有其他守卫过来了！
那畜生闻声立即松手往后退，脸上没了半分猥琐的神色，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沐松了口气，强压下愤怒，继续机械的往前走。
终于顺利走进洗手间，确定里面没有人，她关上门，迅速解开外套和裤子扣，摸索藏匿在身上的部件。
不用说枪支或匕首，她被送进实验室的时候，经过仪器探测，身上所有的电子元件都被解除了。
不过，和预料中一样，那块贴在她右腿内侧的定位模块，没有被发现。
那是纳米树脂材料的发射器，为了逃过扫描，这是她花费最大的“秘密武器”，用假皮贴在皮肤上，很难被发现。
但是有缺点--必须通电才有用。
但问题不大，夏沐抬起头，看向洗手间墙壁上的装饰LED灯--
她缓缓勾起嘴角，离胜利不远了。
——
回到实验室的时候，白大褂回头斜了夏沐一眼，不悦地嘀咕：“怎么这么久？”
夏沐面无表情的走回试验台旁，安静地坐下来。
没经过特定地对答训练，她当然应该“无法回答”这种问题，只能机器人似的进入待机模式。
半个小时后，行动开始了。
夏沐在守卫和白大褂的护送下走出食品加工厂。
陪她一起去码头交接的，还有几个陌生的外国人。
都是些当地的街头流氓，大概是缺钱用，不明不白就接下这桩生意，跟着夏沐一起前往码头“送死”。
与从前的任务不同，齐志安对这一次行动十分看重，并没有让夏沐单独行动。
夏沐全程都在监视范围内，根本不能随心所欲的找电话报警，不过，她知道这次行动，有上套的当地警察埋伏在码头，这是她反将一军的最大筹码。
跟在身后监视她的人，总共有五个，她全都认得出。
好在多年的刑侦学习和几个月的CGA实习，让夏沐对识别便衣警察有一定的经验。
刚到码头不久，她就警惕的扫视着周围每一张面容，只用了短短两分钟，她就锁定了三个人。
那三人是便衣警察的可能性很大，她仔细观察着三人的每一个动作眼神。
很快，一个演技较差的年轻警察，用飘忽不定的急切眼神，让夏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步子放缓，等待逃脱监视的时机。
不多时，一帮旅游团模样的人唧唧喳喳地迎面走来。
夏沐眸光一亮，立即加快脚步，故意没有避让，直愣愣的扎进人群里！
她迅速微微下蹲，将身体藏在人堆里，确定身后监视的那群人跟丢之后，随即敏捷的穿过人群，直奔向便衣刑警。
身后那帮监视他的人顿时无头苍蝇般推撞开人群，急切的寻找夏沐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