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微微歪着头,睁着大眼看他的摸样,到现在,依旧清晰得令他心脏,阵阵的撕疼……
那个时候的绝,才半点大小,混身都是绒毛,他一只手就能抱得过来。
可就是才那么大的绝,就已经会照顾他了。
他那个时候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但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绝,总是永远的站在他的面前,那怕受伤,也绝不后退哪怕一步……
可如今,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绝活生生的被人,打死在他的面前……
连尸体都不全……
“绝……”涯无力的跪下来,轻轻唤了一声,可是那只在他眼里很傻很爱撒娇的黑豹,却再也不会有所回应了。
“我还记得,在迷幻森林里的时候,你学黑熊给我抓鱼……”
伸过手,抱起满身是血的黑豹,涯拼命的,回忆一些有趣的情景,好让自己的心脏,疼得轻一些……
“可是你好傻……抓了半天,才抓到一只手指大小的……还高兴的到我面前邀功,以为自己很厉害……”他努力的,想让自己笑起来,因为绝最喜欢他笑时候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它的尾巴都会摇得像只小狗一样……
可嘴角抽搐了半天,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可以称自为笑的表情……
因为,怀里的傻黑豹,再也没办法为他抓鱼了……
…………
“傻瓜……”
…………
“明知道打不过,你怎么,就不走呢……”
…………
涯垂着眼,语调就如平常教训黑豹般,略带着无奈的责怪,随后,颤抖的指尖,轻轻为它掩上了,始终没有瞑目的双眼。
涯这样说的同时,却也知道,他的黑豹,一次也没有在敌人面前退缩过。
一次也不曾……
“绝,睡吧……我知道,你很累了……”低着头,他轻轻吻了吻着绝染血的头颅……
眼,已湿润……
随后,涯用内力,燃起一种特殊的火焰,将绝的尸体,以及地上的鲜血,都皆尽焚烧了。
绝干净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也该干净的离去。
奈何桥上,才不会傻傻的等……
* * * * *
虽是特殊的火焰,但是,隔楼也渐渐的烧了起来。
妖异的火光在接近凌晨的夜空中异样显眼。
已经恢复冷漠的涯,抬头看了看天,手里握着绝染着鲜血的一颗獠牙,独自站了好一会,才往回朝依旧被铁链束缚在墙上的城水悦走了去。
将那裹着他头部的床单扯了下来,涯面无表情的看着城水悦,许久,才冷冷的道:“你今天,可有看到什么?”
“……”城水悦僵了僵,随即,才小心翼翼的低声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涯点了点头,忽然单手扣住城水悦的脖子,凑近他森冷的道:“记住你今天的话,否则,你不会想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的底线,城水悦应该知道。
“……”城水悦惶恐的点了点头,视线却无意中看到了涯微微敞开的领口,白皙得有些透明的男性胸膛上,满是被男人们啃咬舔弄的痕迹……
一时间,涯那双修长的大腿,被几个男人肆意抚弄并往两边拉开的情景,又再度出现在了脑海中……
他几乎能想像接下来淫亵的情景……
这让城水悦不禁下意识的将视线慌乱的移开,却,又忍不住盯了回去……
呼吸的频率开始混乱……
“……”注意到他视线的涯瞬间脸色变得铁青,又惊又怒,一巴掌当场用力的甩了过去:“找死!”
而后,还是觉得厌恶,接着又是一巴掌,直至对方的唇角都禁不住的渗出鲜血。
而周围的火焰也已经开始蔓延至屋内,火红的光芒照得涯如地狱中妖异的魔,慑人而阴沉。
“住手!!!”忽然,严凌枫愤怒的声音从身后忽然传来。
下一秒,涯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粗暴的力道猛然推到了一边,重重撞在了椅子上。
严凌枫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只不过,是背对着他。
他的正面和关切都是朝着城水悦而去的。
* * * *
屋内的烟雾越来越大,阵阵的热浪随着火光摇摆,几乎模糊了视线。
可被推开在一旁的灰发男人,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到,妖异的火光中,两人互相关怀的身影。
而从出现到现在,那个让他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男人,却一次也没有回头看他。
那怕只是一眼。
一时间,一种无法言语的疲惫竟让他连站着,都有些吃力,只能勉强用手扶住旁边的椅子,过了好一会,才站直了身体。
指尖却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
“……”
“严凌枫……”过了一会,安静站着的男人轻轻唤了对方一声,声音嘶哑而干涩,像是用尽了全力,却依旧试着努力去解释一些东西。
他知道,刚才的画面,很容易让人误会。
“滚。”
对方依旧没有回头。
只是背对着他,冷淡的回了一个字。
“…………”
男人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男子。
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话,在对方的眼里,是怎样的存在……
火焰渐渐开始蔓延,远离火光的阴影中,灰发男人依旧笔直的站着,如他平常般,那样完好的站在那里,冷酷而强大。
好像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的伤害他,轻易的亵渎他。
可他分明,已经遍体鳞伤,。
连站着,都吃力到几乎耗尽所有的力气。
可他又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脸上,那道明明被回生痊愈了的伤痕,竟再度生生的撕裂开来,斜跨着高耸的鼻梁。
狰狞外翻着血肉……
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并不该站在这里……
从来都不该……
…………
而房间的另一头,背对着涯的严凌枫,正低声安慰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并小心的用内力将那些铁链一根根震裂。
这时,身后异样的安静,让他似乎觉察了到什么,略微皱了皱眉后,便下意识地转头朝后看去……
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阁楼……
那个始终都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已然不知去向……
“…………”
“枫?”
觉察到严凌枫异样的城水悦皱了皱眉,低声喊了他几下,可对方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一般,
依旧看着身后那空无一人的内厢。
脸色有些发青。
* * * * * *
夜,冷月高悬。
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一个满头灰发的成熟男人,正背靠着山壁坐在洞口不远的地方。
他没有生火,好像习惯黑暗一般,唯一的光,是月散下的银辉。
此刻的他,正面无表情望着天上的玄月,微微仰起的脸上,还有着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痕,几乎斜跨着他整张脸颊。
而男人的领口是微微敞开的,隐约可见里边满是咬痕的胸膛。但最显眼的是,他脖子上那条吊着染血獠牙的项链。
那是他死去的同伴,被人活生生打下的獠牙。
也是他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
至于他的武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丢那里了……
可能是当时在路上遇到仇家时弄丢的。虽然他也成功的杀了对方近十人,但是他肩膀跟大腿的地方,还是留下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能独自一人走进这几乎没有人烟的妖兽森林而不被袭击的,委实是种不错的运气。
这几乎是在他的人生里,算得上他有过的,最好的运气了……
随着夜越深,玄月渐渐升到了空中。
男人依旧抬头看着,又好像没看,灰眸没有丝毫的光泽。
过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自己一个人,低低的笑出声来。
很沙哑,好像在嘲笑什么,有种空旷的冷寂……
接着,笑声越来越颤,越来越底,最后,变成了低低的泣……
没有人知道……
冰冷而潮湿的山洞里,那个令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的灰月魔,竟独自一人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
泣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对那个人的爱恋,就像捧在怀里的水晶球,碎过很多次,却依旧固执的紧紧搂着,那怕尖利的碎片将他扎得遍体鳞伤,也仍就不愿放手。
可血终究有流尽的一天……
而这一次,男人也真的死心了……
* * * * * *
竹林里,涯一直居住的庭院,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门外两盏散发着朦胧光芒的灯笼,在黑暗中,异常孤单而冷寂。
严凌枫独自一人站在门外,看着漆黑的屋子,眉头微微皱着。
他回到山庄已经整整一天了,可那个居住在这里的人,竟还没有回来……
再度皱了皱眉,严凌枫推开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虽然涯才离开了一天,可迎面扑来的清冷气息,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好像从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用火折子点亮屋里的烛台,严凌枫静静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屋子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打扫,却又出乎他意料的简单,几乎没什么多余家具,只是很简单配置……
放眼过去,满是冰冷而沉重的黑。
静静站了一会,严凌枫走到了涯的书房前,里面如大堂一般冰冷而简单,称得上温暖的是那张黑檀木的躺椅,厚厚的皮草看起来柔软而舒适,旁边还摆放着一本用软皮装订的古老书籍。
轻轻翻开,严凌枫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上面的字,应该是一种失传了很久的文字,有些内容还被涯用细毛笔工整的写了一些批注,放着竹叶做成的书签。
这种认真而严谨的习惯让严凌枫有些意外,眼神也复杂了几分。
手指细细的抚摸着手里的书,严凌枫的眼角,却看到矮桌旁摆放的烟杆,这让他眼里的意外加深了几分。
他从不知道,那个人,竟然也会抽烟。
可他明明讨厌烟味……
一边思索着,严凌枫轻轻打开了墙边那张桌子的抽屉,却看到了一个他熟悉而陌生的东西。
一个破损却干净的祈福球……
刹那间,心情竟复杂得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甚至认出,眼前的祈福球,是他让城水悦丢掉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