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顺着梳妆台前的铜镜看着镜中微微不解地蹙起眉毛的美人,不禁啧啧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登徒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辣/手摧/花了……
叶翡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仰头去看她,只见小姑娘望着镜中的他,唇边的笑意放肆又迷人,不知道在想入非非些什么,心中忽然一动,伸手捉住小姑娘的衣襟,稍稍一用力,那人便乖乖地被他拉近。
轻柔的吻突然而至。
容慎:说好的我是登徒子呢……怎么分分钟剧情就反转了……
好在叶翡理智尚存,一个吻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将她放开,清雅的脸上溢开一个温柔的笑,“你说,试什么?”
什么?
容慎:她能说她忘了吗?
红颜祸水啊!美色误国啊!
容慎讪讪地把刚放到叶翡手里的盒子“抢”回来,拆开盒子拿出了白玉翡翠的簪子直接往叶翡手里一塞,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这个,给你买的。”
那人轻笑了一声,撩起肩头的一缕墨色长发,似笑非笑道:“难道不该由你为我束发么?”
由,由她为他束发啊……也对哦,确实是她先动手的……
容慎咬了咬嘴唇,一脸为难。
坦率地讲除了马尾,她根本就不会梳什么古代的发型,更别说束发了,刚才是正在兴头上,想都没想就给叶翡的头发拆了,没想到自己太不争气,被美色所惑,这会儿就骑虎难下了,嘟嘟囔囔道:“我若是束不好,你可不要取笑我。”
叶翡表示无妨,只等容慎动手给他束发了。
人家要求都这么低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硬着头皮拿叶翡漂亮顺滑的头发做实验了。
叶翡的发丝其实不算柔软,可是出了奇的顺滑,握在手里一把凉凉的,好像一条小蛇,一不留神就从手指缝里溜了出来。
容慎费尽心思地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每次束起来的时候都挺好,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的,只是一松手就露陷了,保准滑落下来,怎么也插不住。
这个时候容慎就怀念起橡皮圈、电话线等等扎头发的东西了,要是有橡皮圈,随便一揪不就好了吗!容慎甚至想办法把叶翡的头发系在一起,不过很显然失败了。三番五次地下来,容慎也就失去了耐性,把那簪子叶翡手里一塞,强词夺理道:“一个大男人的,发质那么好做什么,我不会,你先教我!”
叶翡手里被塞了簪子,看容慎一脸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动手束发了。
他一向独立,又不喜别人摆布,一直是自己束发,这会儿也是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快就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容慎在一旁看得有些呆,等叶翡束好了头发,从妆台前偏过头看她,这才怔怔地说了句“总算知道君王墨客为何都愿看佳人梳妆了。”美人做什么都好看,梳妆什么的,妥妥就是圈粉啊。
叶翡不为所动,他现在已经多多少少习惯了某人的言语调/戏,渐渐也摸索出来,容慎就是纸上谈兵一时逞强,若是来真的,她比谁胆子都小,一不小心就会被踩了尾巴。
因此,风华入骨的某人只平静淡然地问道:“学会了么?”
容慎:啥???
“你既送了我这簪子,往后便有你替我束发吧。”叶翡异常平静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比如“今天早上吃豆浆油条”。
容慎:呵呵,送个簪子还送出事了,她真是……
“怎么,替为夫束发,你不愿意?”
容慎觉得叶翡今天实在有些耍赖皮,和往常沉静的他十分不一样,好像在和她撒娇。这样的叶翡容慎有点招架不了,用万分之一秒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脚底抹油溜走为妙。
“哎呀,我好像有东西忘在前厅了,我去找找。”容慎扯了个毫无智商的理由,也没等叶翡回应,转身就跑,一眨眼已经窜到了屋门口儿,又回头和坐在妆台前无辜的某人摆了摆手,这才溜走。
叶翡望了她一会儿,直到容慎矫健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这才低下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小姑娘总是这样没轻没重地撩拨他,偏偏撩拨完又不肯负责,只要一看到情况不妙就拔腿溜掉,下次若是再被他捉住……
若是再被他捉住……
容慎出了房门朝前厅走了一段路,也就扭身往一边的花园拐去了,她又没有什么东西真的落在了前厅,这会儿回去也没意思,还不如在花园里好好欣赏一番月色呢。
月华满天,慢慢将花园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迎春已经长出了花苞,正迎着夜风微微摆动,看样子明后天就会开放了。
容慎弯下腰仔细地去瞧那迎春的花骨朵,伸出手刚要碰一碰,耳朵却捕捉到了远处飘渺的轻微声响。
静王府里会有什么人?
容慎缩回手直起身来,下意识地退到含苞待放的一簇迎春之后,循着那声音朝远处望去。
银白的月光下,黑色长发被风扬起,那人身手敏捷,一身黑衣很好的隐藏在苍茫夜色里,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消失不见。
容慎愣了一愣,抬手揉揉眼睛,方才看到人影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如果不是她看错了……
容慎向后退了一步,又扭头看看不远处棋圣归墨所住的院落。归墨看起来睡得很早,这时候已经熄了灯,整个院子都黑下来,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如果不是她看错了,刚才那个人影,好像是从归墨的院子里出来的,而那道背影,似乎有些过分的眼熟……
☆、第86章 果然
裕国公府,凝霜轩。
黑色的人影闪身进了院子,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长发正抬脚迈步,忽然脚下一滞,偏头朝一旁风雨长廊处抱着手臂倚靠于廊柱上的人影,清冽的眸子一凛。
“你怎么来了?”容恒觉得最近在自己院子看到容恪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一向很少在府中,容恪虽然比旁人关注多些,可也并没有到如今这地步,现在看来,总觉得这人是在盯着他,怎么,怕他做出什么危害裕国公府的事来么。
容恪笑嘻嘻地走过来,俊眉一挑,开口还是没个正经,“容府二公子整天夜不归宿,还不许旁人好奇了。”
“你放心,裕国公府于我有恩,无论如何我不会做出危害容府的事情。”容恒只是冷冷地回答了一句,并没有多看容恪,转身打算进屋。
身后的容恪却肃了脸色,声音也变得深沉,“听说圣人宣你明日进宫。”
呵,晚上才接到的帖子,那是容恪又不在府上,这会儿竟然也知道了,看样子他确实对自己十分上心。
容恒颌首。
卢氏已经找他谈过,他亦知道叶骞如今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他便是晟王之子,可宫里一直风平浪静的,裕国公府也跟往常一样,不曾见到圣人有发怒的迹象,这一点容恒还是存疑的。
私藏反贼余孽,这可不仅仅是欺君之罪——尽管欺君也是大罪一桩,圣人在得知自己被枕边人和好兄弟一起合伙给骗了以后,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明日宣他进宫,是不是鸿门宴,他也不知道。
“恪自知没有资格妄言,只求二哥无论如何不要忘记,这二十年来,二哥始终姓容。”往日里眉眼轻佻的纨绔公子全然看不出惯有的吊儿郎当,一字一句说出口来却是有种世家公子的担当。
容恒一直不算喜欢容恪的个性,可这个时候,他却看着容恪原本俊美的眉眼,轻声说了一句,“我不会忘。”
好像做出了什么保证一样,容恒说完话,便扭头自顾自进了凝霜轩,全然没顾身后动也没动的容恪。
不会忘,那就好。
容恪轻笑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容慎在花园里又站了一会儿,才折身往回走。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绕了一个远,经过了归墨的院子门口。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灯火全无,仿佛屋中的人早已经睡下了,可当容慎经过门口时,却一眼就看到了负手立在天井里的高个男子。
归墨。
此时归墨也看到了容慎,小姑娘眼睛弯弯,看起来笑眯眯的,像是路过,隔着道半开半关的朱漆门,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他耳朵里,“归先生好雅兴,也是睡不着吗?”
住在她家可以,可是不能安分守己地住在她家,那她就得留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月色下高大男子的侧面越发的清高冷漠起来,归墨还是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进行了回应。
“归先生说什么?”容慎往前探了几步,不能怨她视力不好,只能说月色太暗,她们离得太远了。
容慎很快就穿过了门,走近归墨,“阿慎总觉着归先生看起来十分眼熟,不知道归先生对阿慎可还有印象没有?”
几乎没一起思考的,归墨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容慎没气馁,只是抬头看着归墨那双冷淡的眼眸,轻声说道:“归先生的眼睛很有特点。”
虽然归墨从不开口说话,虽然他无懈可击地表现出了自己并没有见过她,虽然他长相平平和今日瑞祥阁里的那人完全不是一个感觉,虽然他送给叶翡的礼物只是一块攸州墨,然而——容慎记得这双眼睛。
它们是不会骗人的。
归墨没有说话。
容慎歪了歪头,“阿翡知道么?”
高大的男子闭了闭眼睛,继而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却是实实在在能够说出话来的,此时语气中颇为无奈,“我初见殿下时便是这般模样,那时他小,未曾分辨得出。”
事实上他从未叫叶翡看到他真正的模样。
容慎:!!!
[掀桌.jpg]
他果然是今天白日里看到的那个面具人吧!还好意思欺骗她感情,搞得她都快怀疑人生了!人类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多分坦诚少分套路,不好吗!
“为什么?”
这个问题可广博了。
为什么要以坏掉嗓子的假面目示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京,为什么要到瑞祥阁买一份根本不会送出去的礼物,她们的相遇一定是偶然的,因为出门的建议是一时兴起,并没有计划过,那么他那份礼物是要送给谁的?
归墨没有回答她这个开放性问题,而是避开不谈,声音很轻地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容府的六小姐,果然聪慧非常。”
这是在夸她吧。
容慎愉快地接受了这份来着棋圣归墨的赞扬,不过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而是将问题问得更明白些,“归先生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这不是欺骗她家阿翡的感情么。
容慎以为归墨能说出什么荡气回肠的前情故事,或者隐晦幽秘的难言之隐,没想到,真是万万没想到,归墨竟然说出了一句差点叫容慎吐血的话来。
容慎控制了自己好一阵才抑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他竟然说——
真面目假面目有何区别,你当真,便是这的。
容慎:别和我讨论这么深刻的哲学话题,我听不懂……
“归先生乃世外高人,可阿慎只是俗世中人,不知道先生的那些玄妙道理,只知道阿翡十分敬重先生,先生瞒了阿翡这么久,就不怕阿翡哪天知道了,会为难吗?”
这多不好意思啊,被自己师父骗得这么惨。全都成他的了,欺负她家阿翡可还行。
“只怕他见了我的真容,反而要为难。”归墨浅浅地露出了一个笑,他很愿意和这个开门见山的小姑娘聊天,虽然他一直在外游离,可是也知道这是叶翡一门心思喜欢的姑娘,而这小姑娘的眼睛,叫他想起故人。
“先生仍不打算以真面目同阿慎相见么?”容慎问出这句话其实是有些过界的,不过她既然已经撞破了归墨的伪装,归墨就应该用真容和她说话吧,这难道不是最起码的礼貌吗……
看起来合情合理的要求,一到归墨这儿就碰钉子了,“王妃本不认识我,见与不见有何分别。”
容慎:……行,又开始和她探讨哲学了……难道世外高人都这样起奇怪怪怪的吗……
容慎本来还想再问问他方才那人影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看归墨说话神神叨叨的,自知问不出什么,便也作罢,只望了一眼天色,道:“也不早了,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便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归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只要归墨清楚,她认出了他,往后不要对静王府动歪心思就好了。
归墨自然也没做挽留,待容慎已经转身要走了,这才声色清朗道:“今日多谢王妃的帮忙,故人对那折扇,果然很满意。”
容慎没回头,停了停,便继续向前了。
夜还长。
☆、第87章 交谈
故人。
容慎听到这话脚步没停,径自回了卧房。
彼时叶翡已经洗漱完毕,正执着一卷账目坐在灯前默读,听到门口静荷和容慎问好的声音,抬起头,目光便径直掉进了小姑娘的眼底。
“东西拿回来了?”叶翡的目光带了点笑意,等待着小姑娘活泼地迈进屋中,下意识地凑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啥东西?
容慎这时候早就忘了之前自己出门的借口,这会儿被叶翡一问有点懵。她都忘了,他怎么还记着呀,真是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内心默默吐槽的小姑娘在叶翡身边坐下来,“是我记错了,许是被雅荷收拾起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明日再问27 她吧。”
容慎刚才就是随便说了个借口,哪想到叶翡会当真,还这么认真严肃紧张活泼地问出来。
“哦?”叶翡好像真的被容慎这么个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服了,视线从容慎脸上重新转回手中的账本上,用更加轻描淡写的语气淡然说道:“原来为夫还比不过不要紧的什么东西。”
容慎:?
为什么她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是吃的什么飞醋……
“可你不是东……”容慎说到这儿,默默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嗯,不是东西这种话,不管叶翡能不能听懂,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俊眉舒目的某人不解地扬了扬眉毛。她想说什么,他就不是个东西?嗯?
“我是说……好吧我什么都没说。”容慎觉着自己这个谎圆不过来了,还不如直接耍赖呢,索性把手一摊,做出了一副“我就这样,爱咋咋地”的模样。
好在叶翡是见好就收的人,刚才言语上把容慎给噎得够呛,这会儿也不乘胜追击,翻了翻手上的账本,道:“我还有一个尾要收,你若困了,便先睡下吧。”
她们这夫妻做的奇怪,明明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可相处起来又同老夫老妻一般,其实叶翡什么时候睡和容慎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两人睡在两张床上,可容慎却对于这点非常固执,一定要等到叶翡准备就寝了,这才肯睡下。
就如今日,果不其然,容慎听到他的话连忙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了句“我等你”,便真的在一旁正襟危坐起来,大有一副“你不睡我也不睡”的架势。
叶翡知道劝她不住,只好低头继续看账目去了。
屋子里霎时间变得有些静谧,容慎无所事事,那账目她又看不懂——虽然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大乾的记账方式自成一套体系,她作为一个能把六加三算成十的数学白痴还是对账本敬而远之比较好。
目光扫到一旁桌上搁着的攸州墨,无所事事的某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特别不自觉的打扰到了一旁专心工作的叶翡。
搬过来这些天,尽管静王府有书房,可叶翡好像多数时候都是在卧房里做事的,文房四宝也是备得齐全,这会儿已经拆开了攸州墨的包纸,屋内都时有时无地飘荡着一股墨香。
容慎伸手过去握着墨在砚台里像模像样地磨了磨,笑眯眯地说道:“皇祖母若是知道你这样勤奋,必定要好好夸奖你一番才是。”
啊,会做数学题的男人是多么帅气多么性感!那挺拔的鼻梁上再架一副金丝边眼镜,简直就是皇家小会计啊,业界精英啊!
叶翡手上拿着账本,只是笑了笑,眼睛盯着账目,微微蹙着眉毛,好像并没有把容慎的话放在心上。
容慎等了一会儿,不见叶翡搭理她,自觉无趣,撑着下巴坐在叶翡对面看了他一会儿,便哈欠连天了起来,不消一刻钟,便趴在红木雕花书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