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坐在河边的大多都是几大宗门的核心弟子，普通弟子很有自觉地站在远处，那个持有地图的小门派弟子倒是没有在。
几个时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河边的人数也增加到二十多个人，林嵘没有看到正初和邓涵涵，苏灵倒是和一个玉麒宗男修一同出现，除此之外白瑾瑜与白皓琰也在。
眼看人越聚越多，一个七方门弟子开口淡淡道：“各位，我们到齐了便走吧，还想要多少人来分一杯羹？”
“呦，秦少，我可是看见方才最后来的正是你小师弟呢。”青海宗向来与七方门不和，这不一个容貌美艳，身材火辣的女修捂着嘴吃吃笑道，被提到的小师弟站在师兄身边气红了耳根。
“赵仙子，秦道友说的有理，我们既已会和，就走吧。”与二人相熟的玉麒宗连忙打圆场。
“哼，我可不信那些个人敢跟我们抢东西。”赵姓女修瞥了一眼树林，施施然起身，显然是同意了走的说法。
三人说话时，周围的人也在听着，原本慵懒闲适坐在草地上的人纷纷起身，一群人颇有默契地望向身侧的河流，忽有一人大喝一声：“你们还在等什么！”话音刚落，一块圆形白石就被高高抛起，坠入河流之中，像开启一个机关，数十颗同样的石头落入水中。
骤然水流像被一双巨掌拨开，却看不到河底只望见一片漆黑，一个邪灵谷弟子率先飞入其中，茧峥抓着林嵘的手腕等人进了三成才踏入。
一路漆黑，连水声都听不见，像个无底洞，感觉到手腕上的温度，林嵘稍稍放下心，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失重感消失，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
茧峥站稳后，迅速接住林嵘，看林嵘抓着他衣襟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出声。林嵘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挣脱开抱着自己的手，抬头打量自己掉到了什么地方。
只见此处的天空不是天空，而是一条天河，河水未有一滴落下，倒有白光从河中折射而来，成为“阳光”。而他先前跳下的缺口就是河中破开的一个洞，洞中放射出的黑光直直垂下，在离地面几百米的高处稀薄变淡，还有不少修士从其中落下。
“这是青云秘境的地下，那位大能的洞府就在这里。”紧随林嵘而来曲比日勒淡淡开口解惑，如果不是地图上写着采集最高山顶峰的通天石丢入河水，打开地下世界，怕是没有人会知道青云秘境下别有洞天。
林嵘应声转头，就看到比他先来的白瑾瑜等人站在一处农家小院的篱笆前，篱笆中的小门是敞开的，却没有人敢第一个进入，谁都不知晓看起平和的农家小院是幻境还是另有机关。
一阵桀桀怪笑，整个裹在黑布中的邪灵谷弟子直接抓过一旁还尚处茫然的小门派弟子丢入门中：“桀桀，这些人不就是用来做这些的吗？”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听见，小门派弟子憋红脸敢怒不敢言，大宗门弟子冷淡看向小门，脸色分毫不变，在修真界这的确是默认的。
那小门派弟子刚进入小门整个人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紧接着一声惨叫从小门内传出，虽没有血腥味弥漫，但众人皆知他已经死了。
“看来这是幻境。”白瑾瑜眼中带上几分慎重，他看向其他几人道，“各位都是来寻找机遇，不如团结一起，至少让自己能看到想拿的东西。”
“这位弟弟说的是，妾身赵幽兰，还往几位道友多多照料。”先前挑衅秦少的赵姓女修施施然一礼。
有人起头就有人接口，除了赵幽兰外，之前将小门派弟子丢入小门的邪灵谷弟子叫莫垣，劝架赵幽兰和秦少的玉麒宗弟子叫梁天浩，与苏灵同来的男修刚好站在那圈子里，同样爆出了自己的名字，王腾然，苏灵也不可避免的牵扯其中。
几人组成一个不容小觑的队伍，周围的修士在带动下也找到各自先前约好的人，林嵘看看身边的曲比日勒，又看看几步外的墨念峥和宋玉珩，抿着嘴不语。
白瑾瑜几人商量片刻，各自散开防护罩一前一后迈入小门，几息后倒没有惨叫声传出，后边的队伍纷纷照着几人的方式一一进入小门。
人将近走了一半，林嵘才拉着茧峥往小门走，一直跟着的三人当然不会站在原地，纷纷抬步。
林嵘散开防护罩，握紧茧峥的手，抬脚迈入小门，景色开始扭曲，还有一股力量试图分开他和茧峥，还没等他采取动作，另一端的人就用力地回握，两个力下手被捏地生疼，幸好持续时间不长，几个呼吸后便消散了。
林嵘眨眨眼睛打量身处的环境，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小路上，两侧是种满灵草的灵田，只可惜都布下了禁制与阵法。他边可惜边回头，就看见茧峥盯着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林嵘疑惑道，抬手在茧峥眼前左右摆了摆，“看来这里随机传送的，如果不是你抓得紧，我们估计也得分开。”
“嗯。”茧峥应了声，心不在焉。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青木果莲。”林嵘又看向灵田，“可惜都上了禁制。”他没有学过阵法推衍，但知道有些禁制阵法若是强行破开，会让其中的东西全被毁灭。
“我懂得破解一二，只是这里不会有青木果莲。”茧峥良久开口，抬手按上一处禁制，指尖在其上轻点一二，那禁制就自然打开，下一秒其中的灵草完整无损地被交到林嵘手里，“这里的东西最好不要摘取，她……对付起来麻烦。”
林嵘看了会手里的灵草，点头表示知道，没有问“她”是谁。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路走过来很顺畅，因此对这些灵草的*也不高，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同时有些东西茧峥不说他也不会问，秘密是每个人都有权保留的，那什么爱情中就应该坦诚不隐瞒任何事，在他看来是很无理取闹的。
接下来，茧峥又破了两三处禁制，全数将灵草交给了林嵘，两人走了一段路，灵田终于有了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大殿，殿前左右两侧分别竖立着十几根半人高的石柱，石柱之上蹲坐着逼真的雕像。
林嵘踩上不知什么材质的地砖，左右观察雕像，发现雕像的眼睛清一色被挖去，漆黑的空洞望向大殿的方向，似在虔诚凝视又似为罪责忏悔。
茧峥走在林嵘身后，跟林嵘保持半米的距离，幽深的眼眸触及雕像越发深沉。忽然，林嵘猛地停下，转身迅速将身后的人扑倒，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茧峥一愣，还没询问，他左半边身子下的地砖骤然塌陷，四周传来咔咔的龟裂声以及噼里啪啦东西掉落地面的声响。
林嵘扭头看去，那些个雕像身上的脱落下白色的表皮，露出其下金属光泽的身体，傀儡，这是傀儡！
他方才脚不知道踩到什么，只觉往下陷了几寸，想到不对才将茧峥扑倒。
在他愣神间，茧峥起身抓着他就往大殿跑，可那些傀儡看起来笨拙，实际敏捷不差于正常修士，几息便拦住去路。
“乖乖在我身后，别乱跑！”茧峥神情肃然，体内灵力急速运转，迸发出磅礴的修为之力，一柄木剑握于手中，木剑通体碧绿，乍一看去毫无出彩点。
最后一个字刚脱口，一个猴面傀儡就举拳攻来，带动的劲风擦过地面，留下一道硕大的裂缝，茧峥没有避让，左手握拳蓦然撞击向比自己巨大数倍的拳头，轰得一声，林嵘只来得及看清两道身影皆往后退下数米。
茧峥在十几米处便稳住身形，毫发未损，右手木剑飞至头顶上方，在猴面傀儡再次攻来时，骤然飞出，一道青影化为十几道，而又化为数十道，最后百道青芒将猴面傀儡团团围住，电光火石间周围的石柱寸寸断裂。
青芒密集，林嵘根本看不清其中，等一切散去，猴面傀儡已碎成数十块落于地面，青芒显露出真面，那是一把把泛着光的木剑，剑体毫不起眼，却如蕴含着充盈的气势。
林嵘动动嘴唇，想开口说话，眼睛顿然睁大，连思考都来不及，倏地刹绝握于手中，指尖拉弓，一柄金箭猛地射出，就击中要背后偷袭茧峥的一具羊首傀儡。
羊首傀儡动作一顿，却没有瘫痪，三柄金箭射出再次击中，穿透金属制成的腿和胸膛，不知是不是打中核心，羊首傀儡双腿弯曲一跪，砰然倒地。
松了口气，体内灵力清空，使用刹绝对他来说还是消耗太大，估计只有到结丹他才能流畅使用。
看着茧峥微微皱眉，隐隐带着担忧的脸，林嵘不由一笑想宽慰一句，脖子却是一凉，紧接着一个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别动，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割断你的脖子。”
Chapter 51
气氛骤然凝固，林嵘能感受到紧贴脖子的匕首已经划开他的皮肤，带着刺痛与萦绕鼻尖的血腥味，而握着匕首的是撕下伪装面具，笑容邪气的墨念峥。
茧峥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但林嵘知道他在生气。若他没有被挟持，墨念峥恐怕已成为一具尸体，“说吧，你想要什么？”他听见茧峥很冷静地开口。
林嵘想说话，但说话时喉结的上下动作会使刀刃更深入皮肤，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回到小时候，那种独自一人被关在黑屋子，半夜总有威胁生命的刀刃划破血管的无助，他明明不想再经历却总有人强迫他回忆。
墨念峥拿匕首抵住他脖子的举动，成功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阴影，那间永远黑暗的屋子，那个永远踢打自己的男人，那处自己千辛万苦凿出用来寻求生机的小洞，包括渐渐蜕变出的冷静，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心理扭曲。
这么多年来，自那件事之后，他奢望做个平凡，随遇而安的人，能不思考就不思考，即使被贴上天真单纯甚至愚蠢的标签，也无所谓，只要自己过得幸福快乐就好，来到这个世界他依旧愿意保持以前的决定，即使这是错的。
梁辰逸在他出院后，来探望他总是会觉得可惜。可惜吗，他的决定真的有问题吗，他对背后这个人怀着一丝愧疚，但这是第二次被他逼进死亡的边缘。
林嵘的眼睛蒙上暗沉灰色，显露出主人此时的不对劲与失神，始终注视这边的茧峥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却被他死死压制在深处，他不能动手，哪怕胜率极高，他也不能冒着丁点林嵘会受伤的可能性攻击。
“真是爽快，什么时候哥哥也能对我这么在意呢？”墨念峥像在埋怨兄长的偏心，可唇角难掩的快意表达出他真正情绪，他从来不在乎这些情感，他想要的是夺回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想过茧峥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墨念峥舔舔嘴角，病态苍白的脸上猩红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更为癫狂，像个从地府爬上来，霍/乱人间的俊美恶鬼，他摸摸自己吞下特殊丹药才勉强在一段时间站立的腿，眼中难掩地恨意：“这座洞府里有能治好我腿的复生丹，你帮我拿来，我就放了你的嵘儿，要知道这是你们欠我的！”为什么那天掉入湖中的是他，本不该这样的，茧峥才应该是废了双腿的那个人。
“好。”几乎在墨念峥说完的刹那，茧峥就说出同意的答案，复生丹再珍贵也抵不上对面刀下的人，“如果嵘儿受到一丝伤害，你就不仅仅只是废掉一双腿。”
“成交，我还没有到拿自己腿开玩笑的地步，只是……”墨念峥稍稍移开匕首，露出其下的红痕，“这伤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可以。”茧峥看到顺着伤口留下的细小血液，瞳孔一缩。
“那你可以走了，记住你说的。”墨念峥又将匕首抵回去，挑衅地看着茧峥，后者深深看林嵘一眼，转身离去。
等茧峥的身影消失在正前方的大殿中，林嵘抬起手想挪开匕首，至少要离自己远一点，墨念峥警惕却默许了他的做法，得到解放，他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全数倒下的傀儡。
“我在红门因为腿的关系，学的是研究剑阵和阵法禁制。”墨念峥轻笑着开口，“虽然这些傀儡有着独立的核心，但触发机关和固定条件还是让它们有了致命弱点，更重要的是这座洞府主人的逝世，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就跟你一样，第二次在灵力全无的情况下被我抓住。”
“我不喜欢有人拿刀对着我脖子。”林嵘转头，眼神如死水般沉寂，“我希望你第三次能换个地方，比方心脏，不过，应该不会有第三次。”
“好，不对着你的脖子。”墨念峥将匕首挪到心脏位置，另一手取出一颗丹药强行塞进林嵘嘴里，确定后者咽下后，他收回匕首，“放心解药我会在得到想要的东西时给你。”
“我对你的承诺的含金量表示怀疑。”林嵘平淡地站起身，吞下几颗回灵丹，俯视墨念峥，“不过，我愿意赌一把。”
“总觉得你有什么不一样了。”墨念峥双手撑地，上半身微微向后仰，灿烂一笑，“你真的不考虑我上回的建议吗？你看，茧峥他刚才可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于你的前半句话，我要感谢你的举动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林嵘垂下眼，脑袋微微向左偏了一点，“至于后半句话，你觉得我会同意跟着一个企图派人轮x我的人吗？而小峥，你的话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相信我，即使他拿着剑捅进我的心脏，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会不会找复生丹救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另外……”林嵘顿了顿，突然握拳打向墨念峥的脸，连续揍了好几下才停手，他看着墨念峥震惊地半趴在地上咳出嘴里的血，“这几拳我很早就想打了，我并不欠你什么，茧峥也是。”他以前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人都被自己所操控，面对墨念峥的错误，其实最终源泉是自己，但今天他想开了，这些事就算与他有关系，但他不欠这些人什么东西，他给了这些人生命，这就足够了。
他曾经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他不无辜，但也没有罪，墨念峥这些人既然得到了生命就该付出代价，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但能自己选择未来，或许某些事情被定下，但本质却是自己决定的，就像，他从来没有写过墨念峥会默认杨天的死亡。
“你的腿是我造成的，你说这是我欠你的，可那天你不背后偷袭，也不会造成今天的结果。”林嵘蹲在身子轻捏墨念峥的腿，确定对方的伤势，“我不喜欢思考东西，那样会让我难受，但你成功让我想了很多东西，如果茧峥没有找到复生丹，我也会尽可能的找到救治你腿的方法，因果轮回，当年因果已了，这件事不属于那件事的果，而是我给你的因，你准备怎么还？”
墨念峥一呆，不怒反笑，他抬手用手背擦拭嘴角的血：“你真有意思。”他点点地面画了个圈，“你背过身来背我，今天才发现你没有以前表现的那么蠢嘛，敢情都是装的，好的很，就当是我欠你的，不过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抹去茧家欠我的一切吗？”
林嵘笑了，笑得和以前一样，眼睛澄澈带着些许茫然，似乎刚才精明只是错觉，他很顺从地背过身，让墨念峥爬上自己的背，环住脖子，然后托着背上人的大腿，语气冷淡异常：“不，不是装的，我只是不想想太多。”就像金炎和曲比日勒，他认定两个人无害，就不会深入思考他们有没有阴谋，他喜欢凭借第一印象决定一切。
这不是精分，他只是愿意去相信世界上有不抱有任何目的，接近自己的人，所以他轻信所有看起来无害的人，愿意付出真心。连自己的诚意都不交出，如何奢望别人回报你情感，虽然更多时候付出是没有回报的。
同样，他没想过自己几句话就扭转墨念峥十几年的思想。
墨念峥闭上嘴巴，盯着林嵘陷入沉思，这个人和他的观念相差太多，他从小就喜欢想很多东西，不往好的想，往最恶意的想，把最坏的决定都想一遍，确定最悲惨的结果，连最惨的结局都能接受，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我不是墨念峥，你也不是林嵘，我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墨念峥长叹一声，“你……真的不考虑吗？”
“嗯，你也说了是如果。”林嵘朝着大殿走去，墨念峥比他年纪小，又因为病，体重很轻，连灵力都不需要运转，“你要是一开始不偷袭我，不找人轮x我，不在刚才拿匕首抵着我，不打我要给师父的青木果莲主意，哦，还有，你在巨剑上的抹脖子动作和你师父打伤我师尊的事，这些都没有，我们真的能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