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摸了摸胸前，从里衣里掏出来，在月光下更显得漆黑，解下绳结，拿在手里慢慢的摩梭，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人那时塞给他这东西的情景。
“五年了……”望着天上的圆月，照着脸上也是一片清冷，一声低喃消散在夜风里。
……
他以为会就这么一直平淡的过下去，然后等过几年他会和那人成亲组成一个家，或许会争吵，或许会打架，但都会一直和家人们一起这么生活下去，平日里种种田，做点小生意，想吃野味了就进山去打打猎……
可惜那年刚过完年，就开始下起了雨，还好也只是细雨，大家也只当是下得早了一点，可最后先是大暴雨，待到年中却又是连续几个月没见一滴雨，不过大家也还没多慌，毕竟这里属深山里，倒不怎么怕干旱的，担心的却是另一种。
果然没多久，衙差们来了，据说北方那边情况惨重，邻国有些不安定……还好每户也只要一人，本来叶成何二是打算他们去的，但是却在那时发现李然突然又有了，何天叶林就表示他们去好了，反正他们的年纪也刚好够，家里还是需要爹他们照顾，看着两人坚决的样子，最后只能无奈的答应了。
“我一定回来的。”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那人的话，何禾抿了下嘴唇，手里握着的小匕首不自觉的越来越用力。
然后一年过去了，虽然干旱了一年，不过里山村受到的影响不算很大，只是平时村与村走动减少了；何蕊已经会跑回跳，李然也新生了个梦寐以求的漂亮的哥儿，而那两个人没一点消息。
第二年，到了9月份，天终于又下起了雨，旱了两年的山林得到了缓息，只是村民们脸上还并没有什么笑容。
在这一年里，何勇家的何大牛的媳妇又有了身孕，他娘喜得直说那肯定是他爹何勇在远方保佑的；何家的果园已经大多挂果，不过他们家还是照样收龙眼，只是没有再送到镇上，而是存放起来了；叶森参加童试考得了童生，虎子也考得不差。
他也把字认得全了，信也会写了，可是却不知道要送去哪……然后一年又过去了，两人仍是没回来。
第三年，天气基本变回了正常。叶大山家的大儿子叶枫成了亲，可惜拜堂时少了他爹，他就说等爹回来了再补上就好，可惜最后也只能对着块木牌补拜了；何家人仍按原来的日子这样过着。
终于在那年快年底的时候，村里出去的人大多回来了，家人们围着他们又哭又笑。
何天也在其中，虽然又长高了很多，但是瘦得不成样，简直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了，张莲当时抱着他号啕大哭，其实大家当时的心情也都差不多。
只是有人欢喜就也有人愁，最后村里都被那几家没回来的悲伤感染着，那段时间村里弥漫着股哀伤，哭声，山野里飘荡的白色砂纸。
那人，也在没回来的人里面。
第四年，张老头没了，然后又发生了些事，机缘巧合下，何天跟张小溪成了亲，同年错失了他们无缘的第一个孩子。他也是在那时偷偷跟着柳掌柜的熟人去了趟北方，可惜，北方太大，就是拜托了很多人也没能打听到那人的消息。
直到去年年中才返回，然后年尾，过了年，依然没回来。
村里的人都已经觉得那估计是已经没了，因为有几户人家没回来的都这样认为的。
“你真的没有他的消息吗？”或许这句话是他们问得最多的一句，可得到的回答不是摇头就是没有这两个字。
何天回答得也最多的。
……
“哎呀，小禾回来了？”
“是啊。”
趁着天还没那么热，何禾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尾巴去水边放牛羊，顺便洗衣服，路上遇到那些赶去下田的人都会问上这么一句，何禾也会好脾气的回答，然后带着两小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村民们总会摇摇头叹息一声：“都是老天作孽啊。”
也有的幸灾乐祸：“哼，装什么清高？等再过两年看谁敢要他？”
“莫不是当初那三成婶子说的没错？他真的是扫把星来着？”
“嘘—小声点，让人听到了不好。”
“切！听就听见了，反正这也是大家都认为的事，不然你看其他都回来了，怎么就叶家小子没回来？”
“何天不也会来了吗？我觉得有力气再这聊天还不如下地去帮忙，起开，不洗就别占地儿。”
“叫什么叫，不就个破地方，你爱洗洗吧，哼！”
……
这些人仍是没变，往往自以为的窃窃私语，却总是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听到，对此何禾并没有去反驳争论什么，或许关于他的话题就从来没停止过，而他不还是照样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遁~
☆、第89章
89话 出发
“二哥！二哥!”
何禾听到叫声忙从树枝间探出头来，高声应了一句：“我在这。”
过了一会，树下就跑过来两个小身影，身后跟着只颠颠跑着的小狗，两人一狗同时仰起头来，就见两人都是小脸脏兮兮的，头上还粘了枯草什么的，那小狗也是，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钻出来的。
何蕊可不管那么多，抬头找了一下才看见树上的何禾，立即兴奋的嚷道：“二哥~我们发现了一个蜂窝，里面肯定有糖糖。”
“嗯嗯！吃糖糖！”叶果也点着小脑袋，两眼亮晶晶的望着树上。
“蜂窝？”
“对啊，是团团找见的。”
“汪~”
何禾一听顾不上那篮子龙眼，马上从树上跳了下来，紧张的拉过两人检查，待仔细看了一遍没发现哪有伤口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之后在两人面前蹲下，严肃着脸朝他们说道：“这次二哥就原谅你们了，但是要是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们不听话乱跑，就打你们的屁股，然后再也不带你们出来了。”
这两家伙胆子可是比当年的他们还大！再说当初他们的小妹刚出生那会多文静啊，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山林里可是很危险的，难道都忘了大人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了？就是二哥都不敢随便进去，你们是不是屁股痒了想回去挨娘阿么的揍是吗？何小蕊，这是不想听二哥的话了是吗？”
何蕊撅了撅嘴，看着二哥板起了脸，这才不甘愿的回答：“蕊儿也没去多远，就在我们家果树这而已……”
“嗯？”
“……知道了。”
叶果见何禾看过来立马小脑袋点得如葱，保证的说：“果果最听话。”说完偷偷的瞄了一眼何蕊，收到对方的怒视，连忙缩了缩脖子。
蕊儿姐别瞪果果，二哥的话不能不听。
何禾伸手稍微用了点力在两人额头上各弹了一下，吓得两人连忙捂住自己的额头，同时泪眼汪汪的望着他，小狗狗团团蹲坐在两人脚边小小声的呜咽了下，同样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过来。
何禾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面上仍是没变，继续训道：“以后见到那些就立刻跑，不管是什么窝，要是你们被蛰到了怎么办？那可是很痛的。”
突然想到当初他们也是在这发现的蜂窝，不过是马蜂，然后被家人教训的事，再看看面前两个站得笔直的小孩，突然心就软了，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放柔了声音：“别让大家为你们担心知道吗？你们的安全健康才是我们最希望的，想吃糖糖就跟二哥说，二哥给你们去买。要是有什么万一，你们可就再也看不见爹娘、阿么，也见不到大哥嫂么了哦。”
“也见不到二哥了是吗？”何蕊小小声的问。
何禾点头：“当然。”
小姑娘立刻又满眼泪水，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哭道：“呜呜——对不起，二哥，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乱跑了。”
“呜呜……我也是。”叶果也哭着蹭了过来。
何禾赶紧哄，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哄住了，不过看着两人哭花的小脸，心里却暖暖的。
“好了，二哥上去把果拿下来，我们就先回家吧，看你们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回去你们可要负责把团团洗干净。”
“好~”两个同样软糯的声音齐声回答，声音里还带着点点的哭音，不过总算又露出了笑容。
何禾唇角微微的勾了勾，手脚利落的上了树，把还挂在上面的篮子给带下来，然后招呼两人回家，小狗狗自动跟在后面跑着。
那是之前大舅特地给送来的，说是给他们养大了好帮看家，这小东西的到来赢得了何蕊叶果的喜爱，现在上哪都会带着，恨不得睡觉时也要抱着睡，不过被何禾无情镇压了这才打消了这念头。
因为抱来的时候，圆滚滚的一小团，所以就叫它团团，全身的毛是淡黄色接近白色，毛茸茸的手感特别好，加上湿漉漉的两只黑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你，让人看了都喜欢。
何禾只是去摘些果回来自己家人吃，所以也不需要摘太多，等到了家发现小溪刚睡午觉起来，连忙打了声招呼。
“这俩孩子又跟你出去了？”见到他身后的两只尾巴，小溪不由得笑了，招手让两人过去，仔细的帮他们洗干净手和脸。
何禾随手把篮子放到桌子上，人往躺椅里一躺，有点懒洋洋的说：“小溪，你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洗，一出去就老是弄得一身脏，估计都是学叶森那小子了。”
言，小溪只是笑了笑，仍然没停下动作，等把两小的弄干净了，这才又换了盆水洗干净布巾拿过来递给他，道：“天气这么热，你也擦擦吧。”
“谢了，我等会自己来，你先坐下歇一会。”
小溪没拒绝，也在另一张躺椅上坐了下来。
他们家的院子也有了些变化，起码这个角落就是，何禾那年出去带回来的这棵葡萄，如今已经把架子都爬满了，只是结的果子很酸而已，不过坐在下面还挺凉爽的，变成了他们家乘凉的好地方。
看着何禾半躺在椅子里，眼睛要闭不闭的，小溪再次失笑，自己也微微往后依靠在椅背上，笑看着院子里在努力帮小狗洗澡的两个小孩，心里觉得平静满足。
“我打算过些日子再出去一趟。”
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间耳边忽然响起了何禾的声音，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猛的睁大了眼睛，小溪惊讶的转头去看，就见何禾眼睛是直看前方的，应该也是在看何蕊叶果他们，唇角带着笑。
“你……说什么？”
许是何蕊手劲大了点，抓疼了小狗，它猛的从她手里挣脱出来，甩了一下身子，顿时把两个小的给甩了一脸的水珠，让两人顿时尖叫出声，而后看看对方又变成哈哈的大笑。
何禾看着他们，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不过嘴里还是再次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我说我还会再次出去一趟，可能不久之后。”
语气仍是平静随意的，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小溪这回听清了，可他宁愿没听清……他愣愣的看着对方，一时没法出声，待到何禾把视线收回来，转过头来看向他，他这才觉得心里塞得满满的酸涩：“……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
……
半个月后，何禾拜别了依依不舍送他到城门口的家人，毅然转身上了商队的马车。
随着车队越走越远，直至再看不见，张莲这才哭出了声，何二半拥着她劝道：“小禾是知道分寸的孩子，就让他去吧，这样他也好过些。”
张莲留着泪哽咽的点着头，她又何尝不知道？所以才没有阻止他，只是知道归知道，让孩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又怎么能安心？
李然同样模糊了眼，愧疚的朝张莲道：“妹子，对不起。”
张莲听了摇摇头：“李哥，这事都不能怪谁，要怪只能怪老天不长眼，总是这么伤害孩子们。”擦了擦眼泪，离开男人的身边摸了摸他怀里的叶果，道，“我只希望林子真的没事，不然对你们，对小禾就真的太残忍了。”
李然张了张嘴，那句话几次到了嘴边，却总是没找到说的机会，果然这次见他欲说话，张莲再次抢先了。
“李哥，你们也别说什么退亲的话，小禾那孩子你们也知道，他是不会同意的。再说，我们当初可是说好的，在林子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这些话就别再提，至于村里的人，就别理了。”
李然红着眼最后只能抱紧怀里的小儿子，无声的点了点头。叶成长臂一伸把夫郎儿子一起揽进怀里用力的抱了抱，红着眼眶感激的朝何二点头，哑声道：“谢了。”
何二笑了笑，“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就等着小禾的消息吧。”
“嗯，小森这次也要上京赶考了，他应该也会打听的。”
“嗯，对，我们就安心在家等消息吧，别让孩子反倒担心了。”
两人这样说着安慰的话，可是两人心里都清楚，像他们这样普通的小人物，这样打听就像大海捞针，又怎么可能轻易找到的？可看着自家媳妇夫郎，两人也只好把这些担忧埋在心底。
叶成只想着若大儿子还真的能回来那天，他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一顿，只是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爹娘，叶叔，叔么，起风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何天侧着身帮小溪挡风，出声对几位长辈道。
本来他也是说要跟着小禾一起去的，可是被他劝留下了，当初他和林子两个人一起去的，可是最后他却没能找到林子并带回来，对叶家，特别是对弟弟，他总是愧对了。
看了看乖乖站在身边的小溪，何天默默收紧了手，他已经愧对这么多人了，不能再增加一个了。要不是他当时也疏忽，否则怎么会没注意到他身子不舒服才导致……
大手轻轻地附在他微微凸起的腹部上，这动作让小溪小小的吃了一惊，这毕竟是在外面，红着脸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忙把他的手拉开，何天顺势收回手，朝他笑了笑，小溪再次红着脸低下了头。
何天看了他一眼，这才抬头出声朝长辈们说了上面的话，听到他的话，叶成何二都抬头看了看天色，就同意了他的话，虽然他们有牛车，但还是趁天还早赶回家吧。
于是忙去跟柳掌柜道谢以及告辞，谢绝了他挽留吃饭的提议，众人坐上牛车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我已经在无知觉中就洒了狗血了吗？
☆、第90章
90话 劫匪的？
即使灾荒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如今战乱也基本平静下来了，可是靠近北疆的地方仍是一番破败景象，在深秋里，更显得萧条寂寥。
何禾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天擦黑前见到了个旧弃的小驿站，正好可以当做今晚落脚休息的地方。
商队的领头人就是柳掌柜的熟人同乡，年纪也和柳掌柜一般大，本人也是不错的，除了柳掌柜的嘱托外，他自己也是多加照顾何禾的，也并没有多嘴让队里的其他人知道他是个哥儿。
“柳伯，我去那边看看，之前我好像见到那边有条小河。”趁着大家在收拾今晚要休息的地方，整理行李时，何禾朝那领头的说道。
被唤柳伯的人抽空抬头看了他一下，然后又看了看四周点点头叮嘱道：“去吧，别走太远了，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
“嗯，我去去就来。”何禾顺手拿了个罐子，如果真的有河水，正好打些水回来好了。
柳伯等到他真的只在那不远处的地方停下，这才放心的转回头，朝他那些队员要喝：“大家手脚都麻利点啊，早点吃东西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赶路呢。”
“知道了，老大。”几个年轻些的都笑嘻嘻的拖着声音应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你们这些小子。”柳伯也只是笑骂了句就u管他们了，白天赶路大家的神经也是紧绷了一天，现在就让他们放松一下吧。
行商的过程是枯燥，危险的，还特别是这种时期，早一年，道上山上随处可见那些逃荒被迫成为的匪盗，当然也有的是真匪盗，如果一个不小心，不只钱财，就怕连命都没了，所以大家不得不提高警惕。
人多速度就很快，他们也只是暂住一晚，所以只大概收拾一下就可以了，火很快就生了起来，夹上小锅子烧水，吃的就只能是些杂粮饼子和一小块肉干了。
除了几个警戒的人，其他人围坐在火堆边，边吃边聊，在这空旷的野外也算有了点人气。
何禾回头看了下不远处的营地，见那边看起来还挺热闹的，估计暂时没什么人会来这边，于是转回来抬手解开缠在头脸上的布，叠好放在一边的石头上，伸手下去试了试水温，刚一碰，冰凉刺骨的感觉顿时从指尖传达到全身，一下没忍住就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