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唐恍完本[gl百合]—— by:江照
江照  发于:2016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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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老娘们!”
“我冷。”
二人紧走两步,帮着出摊的老大娘摆了桌椅,刚刚点了两碗,却被人猛然拍了后背。
“就知道你们俩跟着!一起逛啊。”顾央不必回头,都知道是李遇二人。果然李遇拉开条凳,安顿着抱琴坐下后,自己才坐下。他大声喊道:“大娘,再来两碗!”
“不是我说,爷你要出来耍,没人拦你。可你不该偷偷走,前儿的事能不能长点心?”方十全丝毫不给李遇面子,张口便骂。
“早知道你们后面跟着,不然怎么会这般放心?”抱琴弯着眉眼笑,当真美人如画,好看极了。
汤圆端上来,几人慢慢吃着,李遇忽而叹口气,道:“不知明达如今怎么样啊。”
明达、郎怀大婚,真可谓惊动长安。郎士新的棺椁方才出城下葬没几日,灵堂的白布上便披了红纱。明皇下旨,礼从大长公主。但让人惊异的是,明皇竟然将迎亲的地儿放在了大明宫麟德殿。这可是有违礼制的。
众人只道明皇老糊涂了,卢有邻却明白这是明皇告慰江皇后的在天之灵。
初八方至,郎怀已然起身。沐浴之后,竹君服侍着她换上层层吉服。她近些时日清减许多,几层子衣服罩上,愈发显得人如竹竿似的笔直。
待得诸般礼节行毕,郎怀跨上踏云,随着仪仗一路前往大明宫。她木头一般任由人牵着马匹向前,脑子里却想着别的。
那日接了旨意,郎怀焦急一阵后,就打算去未央居寻明达,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可江良却告诉她,明达被接进大明宫,得等到二人成婚那日才能见着。
郎怀无奈,本想借着进宫述职,偷偷见她一面。可述完职,明皇挥挥手屏退其他,郑重跟她叮嘱起婚事来。
想到这儿,郎怀不由苦笑——若明皇知道她是个女子,不知还得起多大风浪。这般一想,她又生出退避之心。
郎氏不能乱,她更不能在此时罢手朝政,任由李迁扶摇直上。
可她更不甘心就让明达这么不知真相地下嫁于她。
送父下葬归来,郎怀心头烦闷到了几点,便谁也未带,去了南郊香积寺上香。她儿时常常流连于此间,连名字都是住持无是法师所起。
然而郎怀踏进庙里,却有些踌躇不前了。她如今满手鲜血,着实不该来这等清静地方。苦笑一声,郎怀转身欲走,却被一位僧人拦住。那僧人年约不惑,留着寸许的胡须,眸中平和,双手合十道:“施主既然进来,何必要走?”
郎怀回礼,道:“我满手杀戮,实不该来此亵渎诸佛。因而想要快些离开。”
那僧人展颜笑道:“金刚怒目亦有,何来亵渎?施主里面请吧。”
郎怀略一犹豫,见那僧人一脸和善,不忍拒绝,便跟着进去。既来之则安之,她便询问道:“不知住持近来如何?”
“哦,您认得大师么?”那僧人有些讶异,但还是笑道:“请跟我来。”
“这有些孟浪了。”郎怀只是一问,未曾想着去打扰无是法师清修,连忙想要拒绝。
僧人摆摆手道:“法师前日有言,若有弱冠上下的年轻人来,还认得他,务必请进一叙。”他带着敬佩,油然生出向往:“法师料事如神,参悟世间,小僧实在佩服!”
拐过森严的宝殿,转到寺后院,僧人指了指一间小屋,合十离开。
郎怀站定,这小院里也是她小时候时常来叨扰的,如今却是近乡情怯起来。
等自己略微宁心静神,她才抬脚走进,敲了敲门,朗声道:“法师,是郎怀。”
屋内声音犹如钟鸣,浑厚自然:“阿怀,快进吧。”
推开门,屋内点了盏油灯,却还是昏暗不定。郎怀走进,见一老僧盘坐床上,身上粗布长衫,白眉长须,头顶的头发却长有寸许。这般模样让郎怀不由笑道:“您这又是偷懒。”
“它既爱长,也只能由它。若是执着于外物,我又参悟什么佛?”无是法师起身,打量打量郎怀,满目俱是欢喜:“张涪陵看来是栽在你手里,我知晓他去了,想必前几年炼的那味药却是给了姑娘吧。”
郎怀不敢欺瞒,点头应下。
“你自小就有机缘,却可惜不得不在尘世中打滚。”无是法师倒了茶水递给她,示意郎怀稍坐,续道:“我见你额间愁云密布,忧心不少啊。”
郎怀在这间小屋里,虽是昏暗,却安了心。她长长叹息,道:“大师既然看出来,我不敢遮掩。爹爹去得太匆忙,撂下这么个烂摊子,我只怕自己做不到,生生误了黎民苍生。”
“大师您是出世之人,着实不该为这些烦心。我今日不该信步而来的。”郎怀语出真诚,无是看着她的眼睛,直言道:“你心里不只为国,亦为情。”
郎怀一愣,只片刻,便洒然道:“看来您早就知晓我是女子了。”
她如此坦诚,无是更是喜欢,哈哈笑将起来:“我今年也有九十多岁,当初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小女娃子。可你眉目英挺,夫人又有那般心思,我便趁势给你取名为怀。”
无是挠着自己的头皮,似乎是长时间未洗有些瘙痒,笑问:“你可知为何叫怀?”
郎怀回答:“胸怀天下。”
“没错。”无是点头赞扬,道:“你如今是做到胸怀宽广、能拥天下。转年你虚岁也有弱冠,便再给你个字吧。”
“大师请讲。”郎怀躬身行礼,竖着耳朵仔细去听。
“明己。”无是正了颜色,道:“胸怀天下,明悟己心。做事须得瞻前顾后,去想透彻。可事有常理,情却无凡相,怎可以常情度之?须知,明悟己心,才是情之道也。”
醍醐灌顶,郎怀脑海中长久的一片混乱,却终于在这些话里了悟。当初张涪陵的箴言言犹在耳,如今无是法师又说出同样的话。郎怀素来机敏,在屋内参悟半日,终于通透。等从香积寺告辞归家,她更明白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今日迎娶洞房,亦是她郎怀表露一切的时机。当断则断,郎怀知道自己不能再借口退缩半步!
抬头再看,已然穿过丹凤门。含元殿乃国之重殿,明皇再如何不顾礼制也只好在紫宸殿中候着她。
宣布诏书,领旨谢恩,明皇先行去了麟德殿。郎怀稍等片刻,才跟着去了。
明达早已妆容妥当,在内室候着。她生母早去,本应以梁贵妃代礼。但梁妃即将临盆,明皇一句话,便自己兼任了。
明皇立在屋外,先是笑道:“今日也是我儿的生辰呢。爹爹为你准备下的婚礼,你可欢喜?”明达在内听闻,忍着泪道:“自然欢喜!”
明皇虎目含泪,使劲儿颔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沉声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顿了下,又替已去的江皇后道:“勉之敬?2 硪刮尬ァ!?br /> 明达在内听罢,再难以控制,泣道:“不敢辞。”
而后明皇道:“敬恭听宗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明达立起身,朝着明皇跪下磕头,道:“兕子知道。爹爹娘亲放心。”
两个喜娘搀扶着她起身,擦去泪痕,戴上凤冠霞帔,垂以朱红纱巾遮面,引着出来。
塔坨荼主婚,明皇端坐厅上。郎怀走进后,见着了明达,终究是露出个笑容。她牵过红绸,低不可闻道:“我在。”而后才按着礼官喜娘的吩咐,牵着她缓缓走到厅中。
明皇看着女儿在面前,和郎怀一起盈盈拜倒,又一齐磕头,终于以手遮面,掩饰泪流。他这般任性为明达操办婚事,无非是未能给她该有的荣耀和封号,只好借此弥补一二。
扶着明达起来,郎怀牵着她一同出门,送她坐上外面的御辇。只是明黄色换成了朱红色,却是明皇特旨准用的。
重新上马,郎怀却带着些激动和坦然。这一路归去,却是好生自在。
今日群臣毕至,唐飞彦却不够品级,郎怀早早打发了人去告知他直接去府里。等按着时辰到了,唐飞彦不由暗骂郎怀狡诈。
这哪里是请他吃酒,分明是要他来陪酒。长安城凡是能动的都来了。心中骂着,他还是长叹口气,拿着酒壶杀进席间。这边宴席都换了两次,郎怀迎亲的仪仗乐声才传进二门来。
见了老夫人,见了韦氏,行过大礼,郎怀才得松开红绸。明达从回廊直去延年殿,郎怀却得在府里应付诸位宾客。
御林军里能喝的都来灌酒,连带着本来帮着挡酒的魏灵芝唐飞彦也临阵倒戈。拓拔益阳和路老三本就是海量,加上旁的人,郎怀再能喝,也被灌得熏醉起来。
陶钧扶着她,低声道:“爷,可不能再喝!到时辰去行合卺礼了!”
到底明达身份不同,没人再敢去拦她。韦氏一路跟着,无不担忧。
“娘,您怕么?”郎怀微微睁开眼,见自己正被陶钧架着走,韦氏一路相随,已然走了一半路了。
“娘这辈子没什么好怕的。”韦氏淡笑道:“我知晓那孩子的心地,更是不怕。”
“那怀儿也不怕!”她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直到进了屋,见着床边端坐的那人,却还是不争气噗通狂跳起来。
合卺酒饮罢,旁人总算都出去。兰君知晓竹君忧心,硬拉着她出门。
“姐姐!这怎么办?”竹君顾不得旁的,张口就问。璃儿好奇,问她:“怎么了?什么怎么办?”
“她是怕爷喝得太醉,”兰君瞪了她一眼,笑道:“这却有什么?里面放着醒酒汤呢。”
盖头被郎怀轻手解开,看着娇滴滴的明达,她先道:“这还是你得生辰呢,饿不饿?折腾得实在有些狠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明达当真觉得腹中犹如火烧。想来这人也是,不由噗嗤笑出声。这下子紧张不安先去了一半,她站起来道:“你呢?”
走了两步,到了案前,明达却先去摘了头上的凤冠啐道:“怪沉的,倒像顶着大山。”她看见案上放的醒酒汤,一试之下觉得温度尚好,便先端着,喂郎怀喝下。
回到床边,见那人醉眼朦胧,似乎是想坐起来,却又歪了。
“怀哥哥?”明达是头次见她这般模样,唇角实在忍不住,带着笑意,伸手去扶她。碗凑了过去,郎怀正是口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总算恢复些神智,郎怀努力睁开眼。明达正要扶着她起来,她却再也无法忍耐,胸中一股气息上涌,眼神坚定起来。
抓了那双柔手,郎怀一个翻身,已然压在明达身上。
“怀哥哥……”大婚之前,早有宫中的教引嬷嬷教授男女之事,明达羞红了脸,掩耳盗铃般闭上双眸。
耳边却听得郎怀开口,字字清晰:“兕子,当初我说过,等你病好了,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还记不记得?”
明达糊里糊涂,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但直觉上明达不想知道,似乎一旦开口,她二人便都将万劫不复。
她睁开眼睛俏生生看着郎怀,摇头道:“怀哥哥,你要把这个当我的生辰礼物么?可我不想听。”
“今日你我洞房花烛,作何要听那些事?你告诉我不告诉我,又能如何?我们好容易才成亲,那些有的没的,我不在乎。”明达忍住羞涩,抬头想要去吻那人。
郎怀撑直了双臂避开明达,尽管心下再多不忍,还是果断道:“我是女子,怎么与你洞房?”


第62章 却是雌雄难辨(七)
“我是女子,怎么与你洞房?”
耳边是郎怀颤抖却坚定的话,然而明达却仿佛魂飞天外。她心下乱哄哄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怀哥哥,你喝多了胡说些什么!”
郎怀缓缓站起来,回头看了眼锁上的屋门,才转过头,动手去解身上的衣衫。
她的双手骨节修长,又因常年练剑,粗糙得紧。缓缓脱去外搭,又灵巧解下腰间的玉跨。往日里让明达偶生疑惑的那些细枝末节,都在她缓慢又坚定的动作下,愈发清晰起来。
郎怀声音只觉得清越利落,沉稳中却没有男子那般的厚重。那次怀都尉咬伤了她的后脚,明达为她上药,分明瞧到那条小腿上没有寻常男子的粗糙毛躁。哪怕浑身大汗,也从未有过一般男子的汗臭。李遇离京二人送别,她猛然推开自己,之后再有亲密,却从不肯紧紧抱自己在胸间。仔细去看,因为纤瘦的缘故,她喉结不过微微隆起,几乎以假乱真。为何陶钧身为宦官却精通岐黄之术。她的个头在女子中称得上高挑,放在军中根本算不得魁梧,加上身量清瘦,若细去想……
更何况当初两人情意未明,郎怀久久躲闪,令明达着实苦恼了很久。而这此中缘由,如今再不用多想。
红云一般的衣衫在郎怀脚下团作一团,她身上只有一件中衣。打眼看去,女子的体型已然显露无疑,明达痛苦的掩住口,眸中现出泪光。
郎怀咬咬牙,拉开了衣带。
本就清瘦的身体,因着这些日子的劳心劳力,显得更加瘦骨嶙峋。双肩因着平坦,显得宽阔。她腰腹间遍布暗红的伤疤,便是肩头也能看到刀痕。然而明达却顾不得其他,直直盯着郎怀的胸口——以宽绸层层裹起,纵然因着去了胞宫并不明显,但郎怀女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和她一般的身份,同样俱是女子。
醉意早去,郎怀硬着脖子,颤声道:“兕子,我……”
明达猛然惊醒,就要跳起来往外冲出去。郎怀一惊,忙伸手把她拉住,口中慌慌张张说道:“兕子,你听我说!”
“你这个骗子!”明达奋力挣扎,哭道:“我要找爹爹去!我要找爹爹!你们都骗我!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郎怀心里一凉,真想放开手由得她去,却不得不用了力一把抱住她。两人一同跌坐在地上,明达一着急,低头就咬了郎怀圈在她胸口的手臂上。
她曾经有多爱,此时就有多恨。口中丝毫不留情,深深咬进肉里,却怎么都不松口。
鲜血顺着她的右臂流下,郎怀却不敢松手。手臂上的痛苦,又怎么抵得过心间剧痛?长久以来压抑隐忍,都在此刻迸发。郎怀只觉得浑身筋脉烧灼般剧痛,胸腹间烦闷异常,她双目通红起来,终于忍耐不住,一口鲜血自胸肺而起从喉间涌出,却在嘴里生生忍住,不肯溢出一丝来。
“我待你的情谊是真!从没来得虚情假意一说。至于这身份,若我能做主,又何必如此?”郎怀低声苦笑:“自打知晓自己对你的情意,就想告诉你。可这不只涉及你我二人,更事关郎氏一族,我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兕子,你若不甘,还请你看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情面上,放过郎氏。我自刎谢罪,”郎怀唇角弯起,露出个笑意,续道:“又有何难?”这时候,什么黎民百姓苍生社稷,她都抛之脑后。
话音落下,她也松了手臂上的力道。又怕明达这般下去咬伤自己,伸手慢慢掰开明达的颌骨。明达半面鲜血半面泪水,这才发觉自己几乎咬入这人的骨头,牙根子都酸了。郎怀打横抱起她,安置在床上。
没理会自己胳膊上还在不停流着血,郎怀随意捡起件外衫披上,拉了衣带。她抬头看去,纯钧剑和那月她给明达打造的短剑都放在不远处的案上,作为二人成亲的定礼,俨然便是一对。她走到案前,伸手摸了纯钧的剑鞘,却自觉配不上这等传世名剑。
然而明达那把,她更不愿用。
拿起纯钧,郎怀暗叹:宝剑蒙尘,沾染我这等人的血,却是对不住了。
“兕子,剑器早已都教给你,好生练习,才能真正去了你胎里带出的孱弱,保你一生安稳不受病灾。七哥和我不在你身边,好生过活。”郎怀没有回身,话语间如同她那日阳关分别,叮嘱她不要任性一般。
明达一阵恍惚,电光火石间她下意识冲下去,抱住郎怀已然横剑准备自刎的胳膊。哪怕如此,以纯钧的锋利,郎怀脖颈上还是割开了道口子,血流不止。若再深半寸,只怕就真的没命了。
“你这条命先欠着。你死在这里,且让我怎么跟沐公府交待!”明达一阵气急,却也从失魂落魄中缓过来。她顾不得其他,下意识便说了这些话。
二人在屋内这般动静,外面的竹君早已急得几乎跳脚。却听里面传来明达的声音,带着焦急唤道:“陶钧进来。”
陶钧应了声,冲竹君道:“你且去歇着吧,明日还有你忙呢。”他匆匆进去,也被里面的场面吓了一跳。
裹着伤,郎怀也不曾要他诊脉,只说不小心咬了舌头,才有血痕。“便说是我醉倒磕绊的,记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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