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机器人静静地看着事故中心的李丰爵和高粲，只有狄罗帕还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把手给我！”
高粲徒手扳开卡在李丰爵身体两侧的铁片，沉默着把他拉出来，又沉默着抱住他。
李丰爵连忙后退两步，踉跄倒地，被高粲一把拉回来，“别害怕，主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李丰爵任他抱住，“我知道了所有真相，你……真的是我创造出来的？”
“你知道了？”高粲看向他，“你想起来了？”
李丰爵摇头。
高粲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丰爵没有世界142857的记忆，并且永远没有想起来的可能，他认识的，喜欢的，是人类人格的高粲。
一个急刹车打破了宁静的夕阳，常子宏的车停在不远处，周围密密麻麻的机器人纷纷回过头去，常子宏一个惊吓，半天才透过缝隙看到李丰爵和高粲抱在一块，表情非常精彩，“拍科幻片呢这是？”
李丰爵想说别伤害常子宏，但那些机器人没接到高粲的命令，都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高粲才沉默着把李丰爵带回去，顺带，把狄罗帕教授送去医院。
维斯在前面开车，狄罗帕教授坐在副驾上，高粲和李丰爵坐在后排，一路无话，李丰爵漫无目的地看着车窗外面，发现这是回高粲住的那家医院的路。
李丰爵瞥了机器人人格的高粲一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高粲把狄罗帕送到医院后并没有走，而是跟医生要了治疗多重人格的辅助药物，要吃。
“你干什么？”李丰爵拦住他，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是那个机器人人格，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他平时清醒地时候特别抗拒吃药，今天却主动吃药。
“你担心我会把他杀死吗？”高粲低头看他，无奈一笑，“不，我是要杀了我自己，这样你就可以喜欢那个人类了。”
不知怎么的，这话竟然有点伤感。
今天维斯给高粲解开束缚的时候高粲本来很生气，发誓一定要把李丰爵抓回来，一辈子绑在自己身边，不过这个极端的想法在看到李丰爵在车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却突然改变了。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机器人的他。
以前高粲怎么都控制不住那种想把他捆在自己身边的冲动，他也想过放李丰爵自由，可是每一个人类都是自己潜在的情敌，每一个人类都可以轻易取代他在李丰爵心中的地位，只要李丰爵一离开他，他就会产生强烈的不安，害怕李丰爵会离开他。
高粲从出生在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人类的附属品，一个早教机器人，永远的陪伴，却不能拥有。
在世界142857两人经历过的纠结与挣扎何止这一点，每次“聊到你会不会喜欢上别的人类”时，两人就聊不下去。
李丰爵：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上别的人类，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高粲：如果你父亲逼你结婚呢？
李丰爵：别想那么多，我已经成年了，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高粲：那你敢告诉全世界你喜欢的是一个机器人吗？
李丰爵：……
两人每次吵到这总以沉默告终，一个人类，一个非常杰出非常优秀的人类，一个急于得到其他人类认可的人类，居然喜欢一个机器人，谁会理解？谁会支持？
于是高粲说：不说也没关系，或许你对我只是依赖，只是不想伤害我，我感觉不到难过，也感觉不到喜悦，哪怕喜欢你，我都不会感到脸红，也不会心跳加快。
每次说完这些话，高粲都感到体内有一种从未感受的情绪在四处乱串，让他不安，让他焦虑。
与此不同，两人在垃圾场里艰难求生时高粲过的总是很……高粲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大概是开心吧，总想着永远一直一直这样下去，无论李丰爵要去做什么，他都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哪怕是永远的陪伴，不曾拥有过半分半秒。
直到他失手杀死了李丰爵，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喜欢！
喜欢到恨不得把他绑在自己身上，却又只能忍痛放他自由，永远无法得到，也不敢越界！
……
“别，不要这样！”李丰爵夺过他手里的药，却不知道自己要怎样。
“我自己愿意的，你不用觉得愧疚，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去做。”高粲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想你再死一次，也不想你像以前那么纠结，你喜欢不喜欢我都不再重要，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做一个你该做的人类，过好这短暂的人类的一身，过我从来没体验过的生活。”
虽然我觉得人类的生活很无聊，但是如果是和你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我很想，可惜我没资格！
“高粲……”李丰爵哽咽，努力吸着鼻子，心里难受。
高粲用指腹擦去李丰爵眼角的眼泪，转过身。
“你去哪？”
“去远离你的地方，直到那个人类觉醒，他会回来找你的。”
那天高粲就这样走了，走的无声无息，好似世界再没这个人一样。
当天脱离控制跑到大街上追李丰爵的机器人数量众多，很多人都看见了。
只是不知道高粲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新闻上完全没有相关的报道，当天目击机器人的人们以为这只是一次机器人演戏。
这件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被机器人撞坏的建筑，踩坏的车全都在短短几天之内修好，回复原状，坊间偶尔流传着一些军方正在制造大规模军用机器人的传言，但是谁也无法验证。
帝国理工开学之后一切如常。
李丰爵重新坐在高尔德的课上，虽然上学期期末李丰爵考了满分，还是被高尔德勒令重修，旁边座位上，同样需要重修的高粲还是没有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感谢各位宝宝们一路陪伴，番外……本来想写一个丧心病狂的番外，一番毁所有，想想还是算了，happy end好了。
☆、第109章 大结局
时间一晃就是三个月，高粲仍旧没有出现。
这天李丰爵下了课，准备回公寓，有个人拦住他，说有人给李丰爵送了辆福特车，和他以前那辆一模一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的，李丰爵从送车的人手里拿过钥匙，想到高粲以前非要和他玩极品飞车的场景。
那时帝国理工的阳光真好啊，照在高粲脸上，无论是高冷的，还是微笑的，或者带着软糯鼻音叫他“路痴”的，都那么美好……
路痴，路痴，路痴……往事历历在目。
“路痴，我好想你。”
“路痴，我喜欢你！”
“你是路痴吗？那边才是东！”
初遇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初遇时的那个人却不见了。
“机器人先生，我可以捏你的脸吗？”那时李丰爵还分不出他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我、我不知道啊……”那时高粲还沉迷在自己的角色里，呆萌可爱。
“先、先生，再捏下去，就变成调戏了。”
李丰爵轻笑，说：“本来就是调戏啊！”伸手去抓，却抓了一把虚无。
人最怕的就是开始回忆往事，人一旦开始回忆，心就会变得苍老！
“先生，你怎么……哭了？”送车的人说。
“没事，谢谢。”李丰爵吸了吸鼻子，坐上车，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油门踩到底，车开出老远，直到视线模糊。
高粲走后李丰爵才明白，自己其实是喜欢那个机器人人格的高粲的，哪怕当初以为他是个机器人，自己还是一见钟情，救了他。
可是自己居然逼走了他，杀死了他，让他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李丰爵想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修尔会说西泽死后他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如果这世界再无一个人值得你等待也再无一个等待你的人，那么给你再多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高山低谷，成功失败，大喜大悲，都和那个人一起经历过，说好要不死不休，那人却早早退场，剩下的人生如此漫长，我一个人要如何度过？
李丰爵渐渐松手，放开方向盘，难受到泪水成灾。
迎面跑来一辆高速行驶的大卡车，刹车声拖出老远，福特车还是被撞出立交桥的护栏……
就在李丰爵的车快要掉下去时，车尾伸处一双机械手，一手抓住桥沿，一手抓住车尾，福特车竟然就这样被吊在立交桥下。
撞上福特车的司机看着那个机器人单手把福特车拎起来，放回桥上，几乎吓傻。
“高粲？”李丰爵见那个机器人把手伸向自己，抹了把脸，平复情绪。
“我不是高粲，我只知道他让我保护你。”
机器人把李丰爵救出来后，转身就走，李丰爵感到非常失望，很想对着天空大喊：“高粲，你回来吧。”却又喊不出来。
突听一阵汽车启动的声音，刚才撞上李丰爵的那个司机误以为机器人要攻击他，连忙踩下油门朝那个机器人撞去！
“不要！”李丰爵话音未落，那个机器人已经被撞到桥下。
“不……”李丰爵完全慌了神，虽然知道这个机器人不会受太重的伤，但就是忍不住担心，他连自己被撞了都没那么害怕，万一这个机器人是高粲，万一高粲就这么消失了，那怎么办？
第三实验室，李丰爵跟疯了一样到处检查那个机器人。
不知何时有人推门进来，冷冷地说，“不要修了，你既然还没想好如何安置他们，也没想好要给他们友情、亲情、爱情，就不要让他们出生！”
“高粲？”李丰爵慢慢站起来，“不，我虽然没想好怎么安置他们，却想好了怎么安置你。”
什么？高粲似乎没想到李丰爵会这么说，微微一怔，大步上前，把李丰爵推倒在旁边桌上，下一刻密集的吻立刻落在李丰爵脸上、脖子上。
李丰爵震惊了会，很快就放松，坦然接受了他的吻。
原来所有的穷途末路，只要有你，都会变得前途似锦。
两人热烈地吻了半天，李丰爵想到什么，连忙把高粲推开，“高粲……等一下……”眼睛一瞥，旁边还有个机器人看着呢！
高粲微愣，很高兴他把旁边的机器人当成一个人来看，又亲了李丰爵一口。
“你去哪里了？”
李丰爵感觉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粲虽然还是很强势，却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没有那个机器人那么强的控制欲，也没有人类人格的讳莫如深，神秘莫测。
“接受治疗，顺便救一个人！”不过眼前的这个高粲还是那么喜欢炫耀，“你猜我救了谁？”
李丰爵摇头，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跟我来！”
高粲二话不说就把李丰爵带上车，停在一家医院外。
“这是……”李丰爵有点不敢相信，“顾回住的那家医院？”
李丰爵快步上楼，到了后面几乎用跑的。
“教官！”
李丰爵的声音穿过长长的走廊，带着回声，进入病房里，顾回坐起来，“李丰爵？你来的这么快？”
“啊，是，顾、顾长官，你没事了啊，那、那就好……”李丰爵来到病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上次被叶宿带来见过顾回一面后李丰爵就再没见过顾回，后来知道高尔德给他断了药，彻底绝望了，没想到，没想到……
李丰爵激动得几乎想哭，“高粲，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机器人，我……”
高粲见他哭了，有些不知所措，老实交代，“我当时其实特别不想走，我见到高尔德，想到如果我把顾回救活，你以后就算喜欢人类人格的他，会不会想到我的好，给我一个机会……”
“会，无论你是谁，你做什么，我都会！”
高粲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疼，“主人，我要是真想骗你，真的很容易。”
“我哪有那么好骗！”李丰爵觉得这话熟悉，一顿，看向高粲，“这话他也说过。”
高粲同样一愣，那些破碎的片段渐渐组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记忆，两个对立的人格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对立。
事实上，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无论是机器人人格的高粲还是人类的高粲，最大的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深爱着同一个人，都曾面临绝望的，求而不得的爱情。
“路痴？主人？”高粲试探着叫李丰爵，这个语调不同以往，既带着人类人格的软萌鼻音，又带着一丝金属感。
这个声音……李丰爵不敢置信地看向高粲，半天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格，变成了一个……
“从现在起，叫我的名字。”李丰爵动容地说。
叫主人感觉太奇怪，叫路痴……说真的，高粲我忍你很久了！不准叫我路痴！
高尔德见两人在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很煞风景地说道，
“小子，你终于来了。谢谢你旁边的这位……机器人先生，为了讨好你，他和他那些机器人在这里忙了三个多月。不过我是不会谢谢你们的，这本来就是你们欠我的。”
高粲说着命令顾回，“躺好，不要乱动！”
顾回摊手，李丰爵有些想笑，说，“嗯，我知道了老师。”
高尔德想了想，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说，“如果你经历过一次像我这样的失去，如果你相信每个故事都会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那就要学会接受他，帮助他解开他的心结。”
高粲的心结？李丰爵看向高粲，高粲也看向他。
高粲之所以为分裂出一个人类人格，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在世界142857机器人不被人们接受，李丰爵深爱着他却迟迟不敢承认自己对他的喜欢。
只是，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丰爵就不在乎什么人类什么机器人了。
人类还是机器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如果结局注定要HE，为什么要互相折磨，让彼此不幸福？
李丰爵看着高尔德，点点头，“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两人不方便在这里打扰，看了会就回去了。
李丰爵把高粲带回了自己的公寓，洗过澡后两人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高粲说，“我没办法完全忘掉自我，因为我害怕我会忘掉我们在垃圾场里的日子。”
李丰爵鼻子一酸，翻身抱住他，“不用，你这样就很好。”
李丰爵有想过这两个人格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也思考过自己爱的到底是谁，但李丰爵并不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也不希望哪个人格消失，哪个人格留下。
双重人格是一种心理疾病，具体来说是一种身份识别障碍。
高粲因为自己不是机器人而产生了一种想成为人类的渴望，进而出现幻觉，最终分裂出一个以为自己是人类的人格，并压抑了自己的机器人人格。
这也导致了李丰爵一度以为他是主人格是人类，机器人才是分裂出来的人格。
但是不管是哪一个，也不管李丰爵更喜欢谁，都不应该让另外一个消失。
“高粲，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我更偏向于人类的你，那也仅仅是因为我的记忆里绝大多数时候都以为你是人类，可是我并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消失，因为无论消失的是谁，问题都得不到解决。”
如果消失的是机器人人格的高粲，那么留下来的人类人格永远都无法承认自己是个机器人的事实，同样的，如果消失的是人类人格的高粲，那个留下来的机器人人格又会纠结于自己不是人类，时刻害怕失去李丰爵。
“我想过了，既然你是我创造出来的，我就会负责到底，无论你是人类，还是机器人，在我看来，都一样。”
高粲翻身压住他，“我和他才不一样！”
李丰爵无奈，脸上却满是笑，“好好好，不一样。你轻一点，抱疼我了。”
高粲稍微松了点，吻住他，声音软软地说，“这样呢？”
“还是有点疼。”
“再松一点？”
“又离得太远了。”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互相磨蹭着对方，突然高粲不动，悄悄在他耳旁说，“我想你了。”
“……”李丰爵反应了下，好半天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两人交缠在一块。
……
高粲偶尔还是存在身份认同障碍，李丰爵相信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随时切换角色的高粲，只是，有时候他想的太过天真。
李丰爵以为把高粲带回来无非就是比较虐心，但是事实上，除了虐心，还比较虐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