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格尼斯低垂下脑袋，两只小手拨弄起穆梓里细长的手指，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失落，“我不要你回去，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人很坏，你回去我就见不到你了。”
阿格尼斯在说宁哲坏？穆梓里想起宁哲那张在外人面前的冷脸，噗嗤一笑，因踏入这间别墅而产生的紧张感瞬间去了大半，顺便适当的安抚了一下小孩，“有空就能见面，阿格尼斯你不是也要上学？”
“嗯。”阿格尼斯应了一声，“不过这些天学校给我放了假，这样我就可以和莫尔哥哥一起玩了。”
这时老管家恰好带着在这里工作的佣人、花匠、司机等一切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勃朗特夫人为众人介绍了下穆梓里，穆梓里正式成为了只需要陪伴阿格尼斯的玩伴。
陪伴阿格尼斯这项工作相当轻松，轻松到穆梓里感到越发蹊跷。管家给他安排的房间就在阿格尼斯的隔壁，他稍微向这位老管家打听了下消息，可惜老管家的回复只能让他疑虑更甚。
“小少爷？莫尔先生您无需忧心。”老管家恭敬有礼说道，话语中没有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小少爷他的吃穿用度有人准备，您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请跟我说。”
“……”在管家退下后，穆梓里拿出手机正想和宁哲说说这件奇怪的事，突然发现手机连一格信号都没有。
“等等！”穆梓里赶忙叫住老管家，举起手机问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信号？”这不是深山老林，屋里的各项设备齐全，没信号是不是太怪了？
老管家掀了掀眼皮，依旧不紧不慢的回道：“在勃朗特家工作的时期内无法和外界联系，这是为了确保大家的工作效率，莫尔先生您暂且忍耐一下，想要放松的话，书房的可以随意翻阅。”
看样子这房里应该是安装了信号屏蔽器，穆梓里不再过问太多，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勃朗特家隐藏了秘密，他掩住眼中的神色，小心谨慎的在这个房中转悠起来。
“莫尔哥哥。”房门外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阿格尼斯蜷曲的棕发软软的搭在额头上，蓝色的眸子一眨一眨，俏皮非常，他手里拿着一张画纸，冲着穆梓里摆了摆，“我们来画画怎么样？”
“好啊。”穆梓里的工作是陪伴阿格尼斯，对于阿格尼斯的要求自然是尽量配合。
阿格尼斯拥有一间独立的画室，穆梓里原以为像阿格尼斯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都是画画什么蜡笔画铅笔画就差不多了，哪想到佣人在听见阿格尼斯想画画的要求后，迅速在画室里架好画板、备好水彩，搭好椅子，这让穆梓里再一次在心里感慨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正当佣人像往常那样要把阿格尼斯抱到椅子上时，阿格尼斯“啪”地打开了女佣的手，女佣瞬间惊恐的抬起头看了看阿格尼斯，细声问道：“小少爷？”
“不要你抱我。”阿格尼斯撇撇嘴，他转过头对着穆梓里张开了双臂，一脸期待叫道：“莫尔哥哥，你来抱我坐上去。”
穆梓里睨了眼女佣，女佣立刻低下头，刚才那惊恐的表情像是从未在她的脸上出现过。穆梓里走上前抱起阿格尼斯，阿格尼斯随即乖顺的用两条手臂圈住穆梓里的脖子，脑袋靠在穆梓里的肩膀上，嘀咕了一句：“好奇怪……”
“怎么了？”穆梓里放下阿格尼斯时，阿格尼斯的胳膊仍没有离开他的脖子，这让穆梓里不得不拉开阿格尼斯的两条小胳膊，而他这个举动得到了女佣诧异的一瞥。
阿格尼斯晃了晃双腿，眼珠转了转，“我说不清，我感觉能感受到莫尔哥哥你……”
“感受？”穆梓里对阿格尼斯的言论不能理解。
阿格尼斯点头，“很奇妙的感觉，莫尔哥哥你和别人不同。”
阿格尼斯这句话一出来，穆梓里心中登时咯噔一响，他遇见过不少罪犯，那些罪犯最突出的特点不是他们的能力有多高，而是他们都对他表现出了不一般的兴趣。
“特别的”“不同的”……金手指的作用力总能让他吸引上罪犯，通过上一个案子，穆梓里完全验证了这一点。哪怕他和罪犯想要抓捕的对象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他仍然能够获得罪犯的关注。阿格尼斯认为他不同，这是不是表明这个孩子……
穆梓里摇摇头，想要打散自己这个毫无根据的猜测，阿格尼斯太小了，他才九岁！可是疑惑又促使着穆梓里对着阿格尼斯问出了新的问题，“那你觉得其他人怎么样？”
阿格尼斯神色淡淡，“其他人都一样。”
阿格尼斯的态度表明他似乎从没把别人放在心上过，穆梓里再想问时，阿格尼斯已经拿起了画笔，对着穆梓里提出了新的要求，“莫尔哥哥能不能当我的模特？”
穆梓里坐在了女佣拿来的椅子上，趁着阿格尼斯在画板上涂涂抹抹，仔细思索起让他感到违和的地方。
最开始阿格尼斯在他的印象中是个沉默安静的孩子，他对玻璃房内的其他孩子毫不在意，精神上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玛丽安禁止阿格尼斯玩游戏，从戴西的话里得知阿格尼斯曾经破坏了游戏规则，穆梓里原想着这是小孩子的抗争，现在来看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阿格尼斯，当初你在玻璃房里面为什么没有参加游戏？”穆梓里到底是按捺不住的询问道。
“那个游戏好蠢。”阿格尼斯抿了下唇，兴致缺缺，“按照那些人的玩法，一个接着一个的恶魔推出去，最后屋子里就不会有人了。”
“……你是担心被推出去当恶魔的孩子受到伤害？”
阿格尼斯给了穆梓里一个穆梓里根本想不到的回答，“孩子变少，那食物就会变少，很难活下去。”
……不去考虑安危问题，反而在考虑食物？
“那你不参加游戏不是分不到食物么？”
阿格尼斯听到穆梓里这句话，轻松的笑了笑，“不会，大家会把食物分给我。”
这种肯定的语气显示出了阿格尼斯的自信，看来阿格尼斯总有办法从别的孩子的手中弄到食物。
不知道是不是阿格尼斯对画画没了耐心，他皱着眉看了画板一会儿，接着直接把手中的水粉颜料砸到了画板上，蹦跳下地拉着穆梓里就要往别的房间跑。
“我还没看你的画！”穆梓里回过头只见到女佣在平静的收拾着画板和倾洒在地面的颜料，想来这件事常常发生，不然女佣不会收拾的这么熟练。
“画的不好，我弹琴给你听！”阿格尼斯的想法几乎不停在变，穆梓里发觉阿格尼斯在展示他自己的长项，但每次阿格尼斯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丧失耐心，然后爆发出些许……小脾气。
是的，小脾气。阿格尼斯会责怪女佣没有给他清理好钢琴，他会在发现下午茶味道不对口味后砸掉茶杯，甚至仅仅因为苹果是酸的把苹果切的细碎。
“嘿！”穆梓里一把抢过阿格尼斯手中的水果刀，蹙着眉望着阿格尼斯，“不用这么做，我去给你挑个甜的！”
阿格尼斯脸上忿然的神色在穆梓里的注视下很快消失，他低下头，两手紧紧的揪在一起，低声道歉，“我是不是让你觉得麻烦了？”
“嗯？”穆梓里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疑问的轻哼。
“妈妈说，我这样不对。”阿格尼斯面色纠结，他偷瞄着穆梓里，“我不明白，你会因为我的麻烦疏远我么？”
穆梓里切下一片苹果尝了下味道，确认是甜的后递给了阿格尼斯，他没去回答阿格尼斯的问题，而是故意装作理解阿格尼斯的模样说道：“有脾气是很正常的事，有人总是做不好工作那是他们的错，你是不是很讨厌那些惹你生气的人？”
穆梓里顿了顿，“当有人触怒你的时候，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阿格尼斯一口咬下苹果，清甜的味道令他惬意的勾起了嘴角，“妈妈说那样做是不对的，但有时候有的人真的太讨厌了！”
“对。”穆梓里附和道，“有时候恨不得他们消失掉最好。”
阿格尼斯伸出手，抓住穆梓里的手指，“莫尔哥哥，你果然和别人不同！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要我克制，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交个朋友。”穆梓里靠在阿格尼斯的身边，小声在这个孩子的耳边低语道：“真正的朋友会分享一切，你在我的面前不需要克制自己，不用伪装自己，我想知道真实的你。”
阿格尼斯瞳孔微微放大，他凑到了穆梓里的怀里，学着穆梓里的样子贴在穆梓里耳边说话，“真的？莫尔哥哥你要做我的朋友？”
“是你选择了我。”穆梓里声音沉了沉，“我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比较特别的那个？”
穆梓里看着阿格尼斯那张纯真幼稚的脸蛋，“你在我眼里同样和别人不同。”
一个九岁的孩子并不能完全了解穆梓里话里的深意，但是这不妨碍阿格尼斯把这句话当成了他们彼此认同了对方。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阿格尼斯拉住穆梓里，“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的地方。”
第058章
阿格尼斯向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即使勃朗特夫人跟他强调过不能带着其他人去他的秘密小屋，他也从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正穆梓里不是其他人，而且……有什么麻烦总会有人替他解决的。
阿格尼斯抱着这个念头，脚步都欢快了不少。一想起近些天来自己始终要把勃朗特夫人的教诲放在心上，他就嫌恶的撇了撇嘴，他都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了，还有什么不对？
穆梓里敛着神色，时刻注意着阿格尼斯的神态，见阿格尼斯这么轻松自在的模样，心中又是紧了一紧。
阿格尼斯带着穆梓里在别墅里没走多远，老管家跟了过来，出声询问道：“小少爷，你和莫尔先生想去哪里？”
“亚伯爷爷，你来的正好。”阿格尼斯一看见老管家，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我要和莫尔哥哥去小屋玩，你去不去？”
老管家的表情僵了僵，他乜斜了一眼穆梓里，再对阿格尼斯说话时，语气委婉极了，看样子是想要改变阿格尼斯的决定，“小少爷，现在是不是太早了？我想莫尔先生刚来这里，需要多适应。”
阿格尼斯小脸一冷，拽着穆梓里的手就道：“这是我的朋友，我要带他去。”
勃朗特家没人想要惹怒阿格尼斯，包括亚伯本人，他对这位小少爷都有些畏惧。亚伯在这里做了多年的管家，对阿格尼斯不可谓不疼爱，但是阿格尼斯对他的态度总是捉摸不定，上一秒能哄的人心花怒放，下一秒说不定会令人心惊胆战。他老了，经不住吓了，然而他不能放心这个被小少爷和夫人请回家的青年，小少爷的问题一般人接受不了，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一个重大的隐患。
“那请允许我一同前去。”老管家弯下腰，视线在穆梓里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但愿莫尔先生不会因小少爷的任性而感到苦恼。”
“当然不会。”穆梓里握着阿格尼斯的小手，意有所指的对着老管家笑道：“我在这里不止是待上一两天的问题，为了能照顾好阿格尼斯，早些加深了解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老管家收回视线，赞同的点了点头，“莫尔先生说的不错。”亚伯默默希望这位青年在后面仍然会保持这个想法……
别墅后花园
虽然天色有点暗了，但穆梓里还是能看到勃朗特家的花园里种下了不少漂亮的花卉，草坪被修剪的非常整齐，这是个很让人赏心悦目的地方。小屋在花园的角落里，并不起眼，花园的花匠一看阿格尼斯来了连忙走过来小声问道：“小少爷是想要进小屋？”
“对，给我开门。”阿格尼斯毫不啰嗦的吩咐道。
花匠先是看了看穆梓里，又看了看老管家，接着拿出钥匙打开了小屋紧锁的大门。
阿格尼斯拽着穆梓里当先走了进去，老管家紧随其后，只在关门时向花匠使个了眼色，花匠站在小屋外，手里拿着大平剪，一边修剪着树篱，一边看守着小屋。
穆梓里一进小屋就被屋子里那股异样的腐烂的气味弄得忍不住轻皱了下眉头，也许是外面的花香味太重，反倒显得屋内的气味很不好闻。进来后，屋内传来了几声微弱的狗叫猫叫，阿格尼斯松开穆梓里的手小跑了几步，打开了小屋的窗户通风换气，顺便对着老管家抱怨道：“说了这里不能关死，味道都不好闻了！”
亚伯掩住口鼻，道了声歉，“小少爷，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去花园里逛逛不好吗？”
阿格尼斯冷冷的瞪了眼亚伯，老管家低下头不再多说。
当屋内的灯光照亮这间昏暗的屋子时，穆梓里终于看清了腐烂气味的根源是在哪里。屋内有一张长桌，上面摆放着实验室里的那种大号白色托盘，托盘内是一些被斩断了四肢、剥了皮的……动物。墙角处有几个铁笼，里面放着几只奄奄一息趴在笼内不住喘气的犬猫，不知道这些狗和猫被饿了多少天，一身的皮包骨头，一双双濒死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进屋的几人，呲着牙向笼子后面退了退。
穆梓里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走上前细细打量着托盘里的动物。说是动物其实根本看不出它们的原型了，只见血红色的筋肉摊在盘子里，皮毛全被清理到了桌下的纸篓里，托盘旁边放着一块砧板和刀具，木头砧板上还带着洗不去的红色血迹。
“莫尔哥哥。”阿格尼斯熟门熟路的戴起手套从笼子里抓出了一只小狗，他用双手卡住小狗的脖子朝着穆梓里晃了晃，“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是你消气的手段？”穆梓里侧过身，指了指桌上的那些烂肉，“杀掉这些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动物？”
老管家亚伯抬起头注视着穆梓里的面容，他原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像其他来到这间屋子的人一样发出尖叫或是露出恶心厌恶的神色，哪想到穆梓里面色平静，话语里没有透出半分不满的情绪。穆梓里的语气里只有单纯的疑惑，对方像是想听阿格尼斯的解释，这种异于常人的反应，使老管家在不解的同时多了几分警惕——为了保护好小少爷，他必须确认穆梓里是不是真心不在意小少爷的“消遣方式”。
阿格尼斯歪着脑袋想了想，“它们叫的很烦，所以我帮它们闭上了嘴巴。”
穆梓里将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除了动物他没发现别的人，他的心中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阿格尼斯仅仅是一个喜爱虐待动物的孩子？从阿格尼斯的表现来看，他虐待动物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对动物能这么狠得下心，那么……对人呢？
早见过许多死尸的穆梓里，他的情绪不至于被这些血红色的肉块所影响，不管怎么说，虐待动物是犯罪，哪怕罪行较轻，这一样证实了阿格尼斯的思想出现了偏差。一般的孩子会对动物有喜爱的感情，尤其是猫猫狗狗这种毛茸茸可爱的小生命，哪怕是比较顽皮的孩子，对动物的伤害都不可能达到阿格尼斯这样的地步。
阿格尼斯……太不正常了。
“这些动物是你收集过来的对不对？”穆梓里走到笼子边，伸出手在笼子前晃了晃，那些动物果然躲在笼子里簌簌发抖，它们眼中透出的恐惧和怒火，足以让一个有感情的人感同身受的去同情它们的遭遇。
“阿格尼斯，你不觉得这很没意思？”穆梓里望着这个孩子，试图从阿格尼斯的脸上得出一些他想要知道的讯息，“如果这些狗和猫招惹过你，那你去杀掉它们我能理解，但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告诉我，阿格尼斯，这是不是勃朗特夫人教给你的发泄怒气的方式？”
老管家呵斥道：“莫尔先生，请您注意您的言辞！”
穆梓里想要挖出更多的消息，他相信阿格尼斯一定隐藏着比杀死这些动物重要得多的事情！一个需要收集动物、残杀动物来消气的孩子，一对宠爱着孩子的夫妇为此给别墅里面的佣人定下了苛刻的规矩，就连这个老管家都对阿格尼斯的行为不管不顾，这个家是怎么了？
阿格尼斯倒是对穆梓里的说法非常认同，“是啊，这是妈妈买来的动物，她让我克制住自己，实在生气就拿它们出气。”
被阿格尼斯抓在手掌中的小狗呜咽了几声，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哀求的凝视着阿格尼斯，阿格尼斯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这只小狗，“被莫尔哥哥你一说，我也觉得没意思，它们又没惹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