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爹。”她坐好,看了云冲一眼,云冲回了她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云风烈在梨木雕花大椅上坐下来,朝云七夕看过来,说道,“七夕,皇上有意将你指给晋王殿下,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他此刻连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足见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云七夕想了想,谨慎地回道,“爹,我可不可以不愿意?”
云风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好一会儿,收回视线,沉沉道,“皇上的旨意,岂容任何人轻易说不?你先是不嫁太子,后是不嫁晋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皇上的耐性,皇上毕竟是皇上,是掌控着生杀大权的人。”
他说的道理云七夕自然明白,可她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青年,崇尚婚姻自由,怎么可能任由别人主宰自己的婚姻?
她抬起头,朝云冲看过去,只见他面色严肃,不动声色地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在告诉她四个字,圣意难违。
“我知道了,爹。”云七夕闷闷地说了一声,她只能选择暂时妥协。
好在只是指婚,又不是马上结婚,她还有时间。
见她终于顺从,云风烈也算是松了口气,未多说什么,只最后叮嘱她好好养伤,就离开了。
云冲没走,吩咐巧儿将碗筷收下去。
待巧儿走了之后,云冲神色复杂地道,“昨夜我也许错了,应该让你离开,是不是?”
是啊,若是她昨夜不回来,岂不是就不用面对这些烦心事了?可是,如果她突然消失,今日安国公得到旨意,该如何回复皇上?一个昨夜才见过的人,今天就不见了,该用一个怎样的理由才能让皇上信服?他会迁怒到安国公一家吧?
好奇怪,此刻听云冲这样说,她心里并没有后悔,却反而有种庆幸。还好,她回来了,不至于连累很多人。
云七夕微微一笑,“我从来不懂得逃避怎么写,哥,这虽是皇上的旨意,却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可以让皇上改一次圣旨,便可以让他改第二次。”
面对她的自信,云冲却仍然眉头不展,“皇上毕竟不是一般人,不要一再地挑战他的忍耐力。”
云七夕知道他是为她着想,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想一个万全之策,绝不会盲目行事。”
听她这样说,云冲才似乎放下心来,点点头,离开了。
当房间里安静下来,云七夕却轻松不下来。起先她说的叫大话,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好对策,她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而已。
包办婚姻,这就是古代人的生活法则中,她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事。她开始怀念自由和平等的21世纪了。至少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她嫁给谁,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掌控别人的生死。
当她的脑子里还一团糟乱的时候,巧儿突然来跟她说,张小姐来了。她还在迟钝地想是哪个张小姐,就看见了张沁雪从门口进来。
看见云七夕被包裹着的腿,她吓坏了。
“七夕,你的腿怎么了?昨晚不是还好好地么?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云七夕轻描淡写。
“你骑马了?”张沁雪更是惊讶不已。
云七夕突然想起云冲昨夜说过的话,二小姐胆小,以前是绝对不敢骑马的,相信身为二小姐的闺蜜,一定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嗯,我一直想要突破自己,改变自己,从前不会的事,我不希望我永远都不会,从前不敢的事,也希望不会永远都不敢。”
张沁雪盯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地道,“七夕,其实昨夜我也曾一度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你。我好害怕不是。可后来一想,怎么可能不是呢?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呢?还好昨夜的答案澄清了所有人对你的质疑。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就像你说的,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想想我也曾经质疑,心里有些内疚,一晚上也睡得不太好,所以我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了,来跟你道歉。”
云七夕反手握住她,笑道,“谢谢你,有朋友如此,夫复何求?”
张沁雪好似想到了什么,说道,“七夕,想必你也得到消息了,皇上要将你指给晋王殿下,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云七夕苦笑。
看出云七夕的不乐意,张沁雪不禁蹙眉,“你昨夜已经拒绝了一次皇上的指婚,这一次,你又打算怎么办?”
“再拒绝一次?”云七夕半开玩笑地道。
“我说的是真的,你这样会激怒皇上的?”张沁雪很替她担心。
云七夕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清楚,张沁雪说的是事实,若她真是再次拒绝,一定会激怒皇上。他毕竟是天下为尊的帝王,会觉得她给脸不要脸。即便有点耐心,也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给消磨得差不多了。
张沁雪想了想,又劝道,“其实晋王殿下虽然如今腿残了,人还是很不错的,你也不必太过固执。女人啊,有时候都是命。”
她承认,单连城跟那个渣太子相比,是强多了,但他高冷不易接近,而且他们似乎磁场相斥,每次的交集都带着火药味儿。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好好考虑的,不会茫然拒绝。”云七夕安慰她。
听她这样说,张沁雪才终于放下心来,含笑点了点头。
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云七夕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第52章 卖弄须慎重
结婚这种事不比其他,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虽然不能拒绝皇上,但单连城可以啊。他毕竟是皇上的儿子,总得考虑一下自己儿子的意见吧?只要他在皇上面前表明不愿意娶,不就万事大吉了?
云七夕越想越觉得,自家的脑袋瓜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等张沁雪走了之后,她立刻跳到书桌前,找出纸笔来。
说实在的,她用毛笔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呢,这会儿用起来了,才真心觉得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船到江心补漏迟。
为了不难为自个儿,云七夕尽量把话表达得足够简洁。好不容易写完,她竟好像跑了八百米似的,给折腾出一身汗来。
吹着气儿让墨迹干了之后,她将信装好,叫来了巧儿。
“巧儿,马上把这封信送到晋王府,交给晋王殿下。”
“好。”巧儿点点头,正要走,云七夕又叫住她,再次强调,“一定要亲手交给晋王殿下本人。”
巧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觉得手里这封信顿时有些重,忙将信仔细收好,重重点头。
“二小姐,您放心吧,巧儿一定交到晋王殿下手里。”
看着巧儿带着信离开,云七夕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由于她昨夜是天快亮时才爬上床,还做了个恶梦,她这会儿有点困,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不能放心地上床睡觉。于是她就坐在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看。
巧儿回来时,云七夕正用手撑着下巴,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地在打瞌睡。听见动静,她惊醒过来,忙问,“怎么样,信送到了吗?”
巧儿点点头,“送到了。”
“晋王殿下可说了什么?”
巧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过来,“晋王殿下让我带回来给您。”
哟,还给她回信了?想不到这货平日里看着高冷,还挺有风度的。
云七夕赶紧坐正,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来。
信还是她写的那封信,然而当她的视线扫到下面空白处多出的几个苍劲的大字时,心里瞬间有一万匹草泥马在那儿闹得欢腾了。
“字迹不堪入目,卖弄须慎重。”
卖弄?卖他爷爷家的大红薯!
谁让他作点评了?要不是情况特殊,他能有幸看到她的毛笔处女作?
“怎么了?二小姐?”见云七夕咬着牙,瞪着眼,整个儿一副十分不爽的样子,巧儿小声问。
“没什么。”云七夕气呼呼地将信往桌案上一拍。
巧儿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瞄过去。
这像是没什么吗?明明就是有什么啊。
深呼吸了几口,云七夕平静下来,突然想到什么,问,“这信你看过没有?”
巧儿忙摇头,“巧儿不敢,更何况,巧儿不识字。”
云七夕放心地点点头,又问,“晋王殿下就没说点别的?”
巧儿再摇了摇头。
云七夕沉思了一阵,突然拍案而起,“我要亲自去趟晋王府。”
心情急切,她俨然忘了自己腿上还有伤,一时动作太大,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又坐回了椅子里。
巧儿慌忙跑过来,“二小姐,您没事吧?”
云七夕忍着痛,瞥见信上那几个字,火又窜了上来,哼道,“死不了。”
“呸呸呸,二小姐,可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巧儿连啐了几口。
“立刻备车,我要去晋王府。”云七夕说道。
巧儿面有难色,盯着她的腿,“二小姐,您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出得了门呢?仔细再伤到自己。”
“我只是伤了,又不是残了,就算是残了,难道就得在屋里关一辈子不成?”
巧儿见她固执,只好答应她,“那好吧,那巧儿和您一起去。”
马车在晋王府门口停下,巧儿替云七夕打起帘子时,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外面往府里走。
“青黎姑娘。”她喊了一声。
青黎闻声回头,盯着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云七夕忙在巧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青黎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她的脸上堆着笑,似乎跟人家很熟的样子。
青黎蹙起眉头,惊疑不定地盯着她。很明显,她不记得她了。
云七夕脑袋飞快地转着,正在想对策,却突听一个声音迟疑地喊道,“姑娘,是你?”
云七夕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老头正从晋王府里走出来,确定是她,脸上一喜。
“姑娘,果真是你。”
云七夕也认出他来了,他就是当日在帐篷里,不敢对单连城下刀的大夫顾远。她知道,当时他对她的医术颇有几分崇拜,甚至算得上是她的半个粉丝。
“顾老,我是来找晋王殿下的。”看到一个还算熟的人,云七夕赶紧说明了来意。
顾远连连点头,“是,殿下在呢,青黎,赶紧带姑娘进去吧。”
顾远的态度令青黎更生了一丝疑惑,她又打量了云七夕一阵,最后目光闪烁了一下,也不知她到底想没想起来,只对云七夕淡淡道,“姑娘,跟我来吧。”
云七夕忙回头对巧儿道,“巧儿,你不用跟我进去了,就在这里等我就好。”
“可是,”巧儿盯着她的腿,想知道以她这样的情况怎么自己进去。
云七夕懂她的意思,立刻跨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挽着青黎的手臂,拿人家做起了免费的拐杖,回头递给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笑意。
青黎看了眼手臂上的那只手,轻轻皱了皱眉,不过倒是没说什么,带着她走进了晋王府。
云七夕尽量跟上青黎的步伐,心里有些得意。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要避开巧儿,因为巧儿的寸步不离将会影响到她的计划。
顾远望着她们进去,眼里有一丝钦佩。他很少佩服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年龄不大的少女。那日在营帐里,云七夕的针刺麻醉真的将他震憾到了,令他一直念念不忘。如今再见到她,就跟医痴见到了一本世间少有的经典医书似的,喜爱得很。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突然见到戈风匆匆从里面出来。越过顾远,他一眼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以及站在马车边上的巧儿。
巧儿先前来过一次,他记得,她自称是安国公府二小姐的贴身丫鬟。
“你不是走了么?又回来做什么呢?”突然冲到眼前来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吓得巧儿连退了两步。
这话问得好生奇妙,走了就不能来了?
“我是陪我家小姐来的。”巧儿答。
“她在哪儿?”戈风紧着声问。
看出戈风的紧张,巧儿更生疑惑,音量小下来,抬手指了指晋王府大门。
“她已经进去了。”
戈风猛然一皱眉,顾远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赶紧走了过来。
“你是找上次给晋王殿下治伤的那个女子么?她刚才跟青黎一块儿进去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一时间,戈风的脸色有些发白。
晋王殿下说国公府的二小姐会上门来,让他出来拦着。他性子急,又怕耽误事儿,就抄了近路过来,想不到,竟然这么巧,与她错开了?
戈风快步往府里走去,顾远和巧儿都是疑惑不解地盯着他的背影。
怎么云七夕进去了,他跟如临大敌似的?
晋王府并不奢华,整个风格都比较冷静而严肃,这非常符合它主人的格调。
穿过一座座庭院,又走过一座回廊,再穿过一个圆形拱门,眼前出现一片翠绿的青竹。
这里像是晋王府的后院,很安静,不时传来一声声嗖嗖的破风之声,听得人背脊一寒。
从竹林那头走过来的一个小丫头瞟到青黎身边的云七夕,脸色一变,快步走过来,将青黎拉到一边,与她耳语了几句。
云七夕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她们一定是在说她,因为她看见青黎一边听那小丫头说话,一边不时拿眼瞟她。
她们耳语完毕,青黎走到云七夕身边。
“姑娘,青黎有点事儿,先离开一下。”
“哦,好,你去吧。”云七夕十分善解人意地笑道。
青黎和那个小丫头走出拱门后,却停下了脚步,站了好一会儿,她侧头从拱门一角望出去。只见云七夕站了一会儿,便扶着一根根竹子一步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青黎姐,殿下说了不想见她,为何还要放她进去呢?”小丫头很是不解。
青黎冷冷瞥她一眼,轻斥一声,“多嘴。”
小丫头咬着唇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什么。
一瘸一拐走入竹林,云七夕好不好奇,晋王府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
竹子生得密集,每一根都长是笔直,从底下望去,仿佛直插云宵。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带着一股淡淡的竹叶的清香,却比花香更加沁人心脾,让人神清气爽。
这里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她扶着一根根竹子走,遇到距离远的两根,她就单脚跳上两步。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块被竹林围绕的空地,她也终于看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云七夕好想吐槽,这在人前装一装就得了,在自已家里还装,累不累啊?
竹林仿佛阻隔了烈日,斑驳的光点落在单连城的身上,他仿若不染纤尘一般。
只见他轻轻一抬手,往前一送,一只飞镖便从手里飞了出去,十分精准地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棵竹子上。
那根竹竿上已经钉满了飞镖,可他仍然可以见缝插针地将飞镖插入它们中间的空隙里。
好手法!
云七夕正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却突见有两道银光朝着自己的方向直直飞来。
第53章 耍贱也是一流
嗖嗖两声,一道冷风划过耳际。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云七夕却如瞬间坠进了冰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当一切恢复平静,她僵着脖子缓缓移动视线,只见一左一右两只飞镖,分别钉在她左右两边的竹竿上,斑驳的日光下,飞镖的利刃折射出森寒的冷光。
她刚才能清楚地感觉到,其中有一只飞镖甚至扫过了她耳朵的汗毛。若再偏离半分,就是不抹了她的脖子,也得割了她的耳朵。
云七夕僵着身子立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不远处,轮椅缓缓转过来。
虽然有日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却仍然看上去不带丝毫的温度。此刻正沉着一张冷酷的脸,拿一双不太友善的目光盯着云七夕,就像盯着一个闯入了他领地的11 入侵者。
一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是吧?不过,这倒是更加坚定了她不能嫁给他的想法。
这上阵打仗的男人,习惯了舞刀弄枪,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万一闹个矛盾,飞镖随手一扔就得丢命了,还能愉快地过日子吗?
云七夕慢慢冷静下来,安抚下心头那一万匹时刻不太消停的生物,伸手将身侧竹子上的飞镖摘下来,夹在两根手指间,含笑看过去。
“晋王殿下真是好身手,飞镖玩得不错,想必耍剑(贱)也是一流吧?”
虽然不懂她这夹枪带棒的话,但看她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也知道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她成功看到单连城的眸子又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