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不及出嫁女,作为云家的嫡女,云昭的母亲云氏逃过了一劫。可是穆家当初之所以求娶他的母亲,就是为了攀上势如中天的云家,此时云家大厦倾塌,云氏不仅没有用处,甚至罪臣之女的身份还会拖穆家的后腿。
云昭的父亲那时已经坐稳了家主之位,仕途上毫无寸进的他看着结发妻子越来越不顺眼,最终不顾她为他产下一子一女,痛下毒手让她“病逝”,续娶了现在的夫人宋氏。
宋氏并不是个宽容大度的,见丈夫并不把云昭兄妹放在心上,便动了养废的心思。这一点在她后来怀孕后,愈发变本加厉。
只是云昭身边有母亲留下的忠仆时时提醒,并没有被宋氏派来的人诱导着玩物丧志,反而因为天资聪慧,在族学里极得先生的喜欢,愈发用心的教导他。穆家族学由整个穆氏把控,宋氏就算是当家主母,手也不能伸到里面去。
眼看云昭越来越出色,就连丈夫也渐渐抛开他母亲是云氏女的那点芥蒂,开始对他用心起来。宋氏哪里还坐得住,她悄悄派人告诉云昭他生母离世的真相,离间父子俩。
这一招却没有成功,当时云昭本想当面质问父亲,却被忠仆拦下,并在忠仆的利害分析下,把对父亲的恨意藏在了心底,愈发用功
,愈发用功的念书。他知道,只有出人头地了,才能真正的为母亲讨回公道。
如此却是让宋氏恨的牙痒痒,为了自己的儿子将来顺利继承家主之位,趁着上元节那天云昭兄妹俩赏花灯,暗自派人装作人贩子,想把兄妹俩拐到远远地地方卖掉。
只是她低估了忠仆对兄妹俩的忠心,最后拼死从人贩子手中夺回了两个小主子,临死前再三告诫他们不要再回穆家,他们年岁尚幼,羽翼未成,根本不是当家主母宋氏的对手。
就这样,云昭满怀着对父亲和继母的恨意,带着妹妹在京中四处躲藏,以免被穆家或宋氏的人发现。
从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变成了为几个馒头而偷窃的小乞丐,并没有污浊云昭的童心,却是让他的心性变得越发坚韧。直至遇到莫颜莫颜,兄妹俩才结束了漂泊不定又惊惧彷徨的日子!
莫颜先前就猜到兄妹俩身世不简单,现在彻底弄清楚了,对他们更加心疼。难为他们历经了生父的冷待和继母的磋磨,没有长歪了去。
看出莫颜眼里的怜惜,云昭心头悬起的大石渐渐落了下来,却还是忍着不舍说道:“颜姐姐,承蒙你们一家收留,给了我们兄妹栖身之所,昭儿也不想给你们惹麻烦,认亲一事还是算了吧!”
话音刚落,脑门上就得了个爆栗,莫颜故作生气道:“我爹既然决心认下你们兄妹,就不会改变主意,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他的义子,当我的义弟吧!”
见云昭脸上浮起的激动之色,她又说道:“你想回去为你母亲讨回公道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颜姐姐也不会劝你什么,只希望你在行事之前,为笙儿想一想,不要意气用事。”
云昭眼眶一红,狠狠地点了点头:“谢谢颜姐姐!”
莫颜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
……
认亲不是一件小事,须得挑个吉利的日子,准备丰盛的席面告知亲朋好友。
云昭觉得太麻烦,在他眼里,这种仪式并不重要。莫清泽却不同意,只有举行过认亲仪式,云昭兄妹才算是他名正言顺的义子义女,也能顺利的把户籍落到柳杨村,以后村里的人也不会在背后说兄妹俩的闲话。
只是莫清泽只能在家里待两天,不说时间紧来不及准备,十一月三十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倒是腊月初八“腊八节”这个日子不错,长山书院也会放一天假,认亲仪式在这天举行刚刚好。
日子有了,接下来就是敲定需要邀请的亲朋好友。
在云昭强烈的反对下,莫清泽只好答应不大办,只邀请村长、林勇等交好的人家做个见证,老莫家也要知会一声,来不来就无所谓了。
即便邀请的人不多,也不能让认亲仪式太过简陋,该走的礼俗还是要走。
第二天一早,莫清泽就去城里最好的银楼,给云昭兄妹俩定制长命锁。长命锁上需要刻兄妹俩的名字,只能事先定做。
回来后,他又带着云昭云笙兄妹率先去了杨保家请客。
杨家虽然不太理解莫清泽有儿有女为何又要认义子义女,但还是热情的给他道了声恭喜。
跑完了其余几家交好的人家,三人最后才去了老莫家。
得知了他们的来意,老莫头心里堵得慌,一口气不上不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到底强撑起笑容,道了一声“好”。
莫洪氏却是气的把茶杯都给摔了,大骂莫清泽宁可养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崽子,也不愿意照拂自己的亲戚。若不是莫永福莫永禄兄弟俩拦着,说不定还要冲上来打云昭兄妹俩。
莫清泽无视她的叫骂,对老莫头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话,就带着面色平静的云昭和有些惶恐的云笙走出了老莫家。
不过半天的工夫,莫清泽要认义子义女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柳杨村,原先把二人当作莫家下人的人皆闭上了嘴巴!
大多数人羡慕云昭兄妹运气好,被莫家认作义子义女,可不是掉进了福窝里。要知道义子义女就算无法与亲生的儿女比肩,却也是要担负起他们娶妻嫁人的责任。
况且,以莫家的行事,既然认了就不会薄待了这对兄妹,至少莫家姐弟有的,他们也会有。莫家还有房子有大米铺,家里吃的用的皆是好的,这不是掉进了福窝里是什么?
“啧啧,你说这莫家真是有钱闲的慌,先是留着两个拖油瓶好吃好住,现在又要认作义子义女,这样的大好事,咋没让俺家唐宝遇上?”
唐于氏从外面听了一耳朵关于莫家要认亲的消息回来,一把抱起刚睡醒的小儿子,亲了亲他红彤彤的小脸,对一旁编箩筐的唐柱头羡慕嫉妒恨的说道。
唐柱头没有抬头,瓮声瓮气的说道:“莫家的人又不傻,这么做自有它的道理。”
虽然知道这个理,但是唐于氏心里就是不得劲,酸声酸气的说道:“咱们唐宝多好啊,聪明又机灵,要是使了银子送去学堂里,说不得还能给俺挣个诰命回来。”
提起银子,唐柱头神色一黯,手里的动作愈发的快了。
见他闷头不说话,窝窝囊囊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烦,唐于氏气闷的踢了脚边编好的箩筐一脚,声音变得尖利起来:“编编编,一个箩筐才三文钱,你就是没日没夜的编到过年,连那印子钱的利钱都不够,你说你有个啥用,俺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唐柱头手一顿,瑟缩的伸手把唐于氏踢飞的箩筐捡了回来,闷着头继续编。
唐于氏看的愈发来气,扯开嗓子开抱怨:“你要人才(此处指相貌)没人才,要力气没力气,干活比不得人家快,脑子有没别人灵活,莫家请人收黄豆轮不到你,开荒也轮不到你,不然咱们家的日子能过的这样艰难,用的着借印子钱弄那劳什子大棚蔬菜?现在好了,蔬菜冻死了,钱也赔进去了,俺说把你那个赔钱货女儿给卖了,你还死活不乐意,不乐意有咋样,有种你给俺弄十两银子回来把债还上,俺就再也不说卖你女儿的话来。”
唐柱头被说的连头都抬不起来,想到那连本带利欠下的十两银子,整个脊背就是一弯,嗫嚅道:“要是、要是最后期限凑不齐钱,就、就卖吧!”
唐心提着着满满一筐青菜回来,正巧听到继母要卖她的话,冻的通红的脸瞬间一白,可是当听到会卖掉她的那番话时,泡了大半天冷水,早就冻的没有知觉的双手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菜篮子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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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弄装修,噪音太大了,耳朵一整天没有清静过,心里那个烦躁啊啊啊啊啊
☆、第140章 起了心思,打起来了
听丈夫松了口,唐于氏心里一喜,噼里啪啦的算起账来。
那个赔钱货已经十岁了,要是卖到大户人家当丫头,最多只能得到十两银子,可若是卖去那种地方,以她那姿色少说也值个三四十两。
有了这四十两银子,不光能还清那十两印子钱,她的大丫二丫嫁妆也有了,还能起间宽敞的土坯房,送小儿子唐宝去学堂念书。
唐于氏越想越美,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正要对唐柱头再说些什么,把卖掉赔钱货一事坐实了,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响动,伸长脖子一看,就看到那赔钱货站在外面,洗净的青菜散落一地。
“好你个遭瘟的死丫头,这些菜是要拿去卖的,现在被你这个死丫头摔烂了,哪里还能卖到好价钱,老娘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唐于氏气得破口大骂,把儿子往床上一放,抄起墙边的一根藤条冲到外面,对着唐心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抽打。
即便是三九寒天,可是除了一件破旧的里衣,唐心的外面只穿了一件又破又小的夹衣。薄薄的衣衫阻挡不了纤细的藤条,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袭来,让她很想逃跑。可是胳膊却被唐于氏大力的抓住,让她无处可逃,只能任由藤条一道又一道的抽在身上。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背上、腿上一波又一波剧烈的疼痛,死死的盯着屋子里那个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毒打的父亲,眼里的恨意似要夺眶而出。
唐柱头听着妻子的咒骂声,女儿隐忍的呜咽声,把头埋的低低的,好像这样就听不到看不到一般。
父亲的窝囊无能,让唐心彻底死心了,她挣脱不了唐于氏的束缚,却不甘心就此被虐打。
看着躺在脚边葱绿的青菜,她抬脚泄愤似的重重的踩了上去。嫩嫩的青菜经不起她这般“凌虐”,绿绿的汁液沾染了一地,像是绿色的血液,让她莫名的升起了一阵阵快感。于是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狠狠地碾了又碾。
“你这个小贱人,竟敢踩坏老娘的菜,老娘打死你这个赔钱货,打死你!”
唐于氏脸色大变,一把将人扯到了一边,手下的力道越发的重,一道道凌厉的抽打声入耳可闻。
看着那一堆被她踩的七零八落,根本卖不出去的青菜,唐心脸上浮现起一抹扭曲的笑容,就连打在身上的藤条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不知道被打了多久,唐心浑身麻木,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唐于氏也终于打累了,扔掉手中被抽打的变了形的藤条,一脸肉疼的收拾着地上被踩烂的青菜。
“你这个贱丫头,俺早就该把你卖了,省的你见天的祸害咱们家,你咋不去死呀!”
大多数青菜被踩坏,根本没法儿拿去街上卖,唐于氏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抬手重重的给了唐心两个耳光。
瞬息的工夫,唐心的脸颊就变得又红又肿,眼睛死死的盯着唐于氏,明亮的让人心头发寒。
这时,在外面玩够了的唐大丫唐二丫姐妹俩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看到唐心红肿的脸颊,唐大丫幸灾乐祸的对唐二丫说道:“这个赔钱货又挨打了,娘也真是的,打哪里也不能打脸呐,这脸蛋儿要是打坏了,怎么卖个好价钱!”
看着就算红肿的不像样子,也比自己好看几分的脸蛋,唐二丫嫉妒的说道:“打坏了最好,省的这么一副狐媚样儿,连七八岁的小子也勾搭!”
唐大丫唐二丫是唐于氏跟前夫生的,改嫁给唐柱头后,就随了唐姓,在唐家却比唐心的地位高的多,村里不少不知情的村民还以为这两人才是唐柱头的亲闺女。
姐妹俩当着唐心的面,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着,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完全不像是十二三52 岁的姑娘家该说的,不用说就知道是唐于氏口无遮拦的在她们面前嚼舌根子,让她们学去了。
唐心死死的咬着下唇,强忍着暴打两个继姐的冲动,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了。这个冰冷无情的家,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不防她就这么无视她们径直的走开了,唐二丫只觉得被扫了面子,恨恨道:“瞧她这副眼睛里没人的样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了,人家莫家的两个姑娘都没有她这么傲!”
唐大丫也满脸不忿:“哼,你就看她傲吧,等娘把她卖去那种地方,千人骑万人踩,看她还有什么值得傲的。”
唐二丫一听,仿佛已经看到了唐心被人凌辱的惨样儿,咯咯的娇笑起来。
姐妹俩的话一句不落的落入了还未走远的唐心的耳中,唐大丫讥讽又笃定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泼到脚,整个人如坠冰窟!
原来那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在打这种主意,竟是要把她卖入那种肮脏的地方!
不,她不要,她不要被当成畜生一样的被卖掉,过着受尽凌辱没有尊严的日子!她决不允许那个恶毒的女人拿着她卖身的银子,畅快的过活,绝不!
唐心眼里一片血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唐于氏得逞!
她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听的最多的就是那些人对莫家认亲一事的议论,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莫家的门前。
看着用青砖垒起的高大的门墙,从未踏入过莫家的唐心想不出里头是什么光景。她只能从其他村民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猜测着莫家的人每天睡在干净又温暖的大床上,穿着漂亮又暖和的衣裳
穿着漂亮又暖和的衣裳,吃着又香又软的大米,坐着舒适的大马车去城里。
馨儿跟李燕从外面玩耍回来,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个姑娘,正望着大门一动不动,忍不住上前问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唐心的思绪,她愣愣的看着馨儿,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当看到她外面罩着一件漂亮的散发着柔亮光泽的皮袄时,眼里闪过艳羡之色,手握成了拳头,忍住了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馨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想拉着李燕离开,可是看到唐心单薄又破旧的衣衫,有些不忍心,偷偷地问李燕:“她会不会是过来乞讨的?”
李燕又看了唐心一眼,不确定道:“我在村子里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从别处过来讨饭的!”
之前经常有人进村乞讨,入冬以后人就更多了,此时见唐心的衣着跟那些人很像,才让她们有此怀疑。
馨儿听罢,心里已经认定唐心就是来乞讨的,没作多想就冲进了屋子里,从厨房里拿了几个早上吃剩的肉包子。想到那几乎不能蔽体的衣裳,她又回屋找出去年穿过的那件八成新的棉袄,拿出去一起塞到了唐心的怀里。
见她发愣,便解释道:“我们家已经吃过中饭,没有热乎的菜饭了,这几个包子你拿回去热热就能吃,这件棉衣还算暖和,你穿上再走吧,省的冻病了。”
唐心一听,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当成要饭的乞丐了。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屈辱,她很想把手中的东西迎面砸回去,可是抱着软软的棉衣,似乎连身上都暖了几分,她舍不得!
馨儿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低着头不动,以为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便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拉着李燕就进去了。
看着进入院门消失不见的身影,唐心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棉衣,眼里迸发出某种炙热的光芒……
转眼就到了腊八节,莫清泽在前一天就回来了,李忠也把米铺的事情交给了铁头和王胖头两个,自己留在家里帮忙。
腊八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认亲宴招待亲友,二是熬腊八粥祭祀腊八节。两件事情凑到一起,便有些忙碌了。
好在这次宴客的人不多,三四桌席面就足够。莫颜她们提前准备好了食材和用具,不至于跟祭祀腊八节搅和在一起。
腊八粥需要多熬一些,不只自家吃,还要送去给亲朋好友。一般有条件的,还会多熬一些施舍给穷苦人家,为自己积德。
先前莫颜就准备在这天多熬一些腊八粥,送去给城里流浪的可怜人,只是跟认亲宴凑到了一起,就没有精力再做这些,就只好让王胖头跟铁头在铺子里熬一些,送给每天中午来领米饭的那些人。
腊八粥的主料是粳米、糯米和薏米,通常还要加入适量的茨菰、荸荠、胡桃仁、松子仁、红枣等。莫家提前两天就准备了这些东西,这天一大早,就忙活着熬腊八粥了。
腊八粥做起来不难,莫颜熬了整整两口锅。这些腊八粥用大海碗盛起来,被馨儿几个小的用篮子拎着,一一送到杨保、林勇、蔡嫂子这些交好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