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厉害啊……终于也学会背后阴我了?难怪我感觉到这里现在除了我们两就只有一些死人了,不过也好,正好留一个好好说话的地方,恩……那个马莎的小丫头也被你给送走了?那是不是说明原点……现在就在你身上呢?不过闻楹,我爸去哪儿了?”
“被我送回第四象限去了,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被闻楹的回答猛地微微僵硬住了背脊,王志摩虽然脸上还在笑,但是笑得已经很恐怖阴森了,而知道这个看着不爱吭声的家伙现在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而且明显已经成功了,脚下的土壤里已经有大量的白色菌丝伴随着怒气涌出来的王志摩只看着他又微笑着地开口道,
“你知道上一个做出这种蠢事的次旦拉姆是什么下场吗。”
闻楹听到他这么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我把这些菌丝狠狠扎到了这只鸟的脑子里,让我身上的孢子吸光了她的脑浆,她现在就呆在第二象限里,你想去看看她快被那些饥肠辘辘的微生物吃光的尸体吗?我可以马上就送你去。”
他恶毒的话语并没有引起闻楹的任何反应,事实上白发青年看向他的眼神里连基本的愤怒和厌恶都已经没有了,只有些许难掩复杂的情绪在慢慢波动,而见状只是嘲弄地眯起自己白色的眼睛,王志摩玩笑般的耸耸肩又显得心情不错地开口道,
“哦,我差点都忘了,你已经和我一样成了彻底没人性的怪物了,怪不得看到我故意弄出来的这些事,你也没有什么反应了……其实你这个人的性格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还记得你上次是怎么凶得要死的反驳我的吗?”
“你说,王志摩!闭嘴吧!我才不会为了你们这些人去牺牲我自己呢!我就是这么自私!而且你们不许明着说我自私!不然我就要生气了!哈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你这种总是活得很理直气壮的人啊?可你当初既然是这么觉得的,现在又跑来阻止我这是为什么呢?是想为了次旦拉姆这个可怜的母亲复仇?还是被这些无辜的人主持公道?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啊闻楹……”
他用词尖锐的话让闻楹终于起了一丝反应,而在月光下逐渐恢复自己不断张开,不断长大的美丽树身,又抬起头看了眼自己树上那些俨然已经呈现出枯萎结荚的凤凰花后,终于下定决心彻底展露出自己生命之树一面的闻楹难得显得很有耐心地用一种平稳的语气回答道,
“我这个人的确很自私。”
“真难得,你居然亲口承认了?”
“我之前确实一直没有尽到生命之树的责任,但是这并不代表我现在没有资格把你亲自送去地狱去。我早就说过,任何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这个世上经历过不幸也保持住原则的人大有人在,无论你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痛苦,光凭你对并没有伤害过你的遏苦做的事,你对这里所有无辜的人做下的事,你就该死一千次死一万次……你已经彻底无可救药了,太岁。”
这般说着,面对太岁绝对的威胁也没有丝毫退意的闻楹就抬起了血红一片的眼睛,他的脸上开始蔓延开一层艳红色的凤凰花纹路,眸子里也开始渗透出一层层残酷坚定的杀意。
他身上曾经短暂消失过的那抹华美的红也仿佛在一夕间忽然回来了,那一簇簇火红妖娆,明艳不可方物的凤凰花在天空中越开越盛,盛极了的香味弥漫开来瞬间弥漫在了阿里城的每一寸角落。
这一幕使那些红色花朵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张开翅膀,天生就着绝对攻击力的凤凰鸟,璀璨丹霞映衬下的凤凰花就像是一副绝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的画,而见状的王志摩只是缓缓沉下脸,又嘲弄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勾了勾又轻轻翘起嘴角道,
“你尽管来试试看,看看现在的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杀了我。”
伴着太岁自己的话音落下,他们脚下的地底像是忽然被惊醒了什么可怕的怪物,无数怪异粘稠的菌丝从房屋内部,土壤深处翻动涌现,不断挣扎出来,像一头头贪婪腥臭的野兽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就和凤凰花缠斗撕扯在一起。
而亲眼看着眼前这几乎毁掉阿里一切建设的灾难发生,心中充斥着傀意和不忍的闻楹只皱起眉用尽全力地阻止着眼前的太岁继续发狂的行为,但在他的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了那时他和蒋商陆在哈萨克的天鹅湖边,低头喂着那些野生天鹅的蒋商陆笑着和他说的那番话。
“……你别总是给自己太多压力,无论是生命之树还是其他和我们不一样的生物,在更遥远的时代其实都只是压根不存在的尘埃,据说在亿万年前,在地球形成之初的太古宙中,伴随着恐怖的火山爆发,一个暴躁充斥着怒意的冥古宙也积攒出了一场诞生新生命的力量。”
“一颗颗剧烈燃烧的陨石从遥远的外太空进入云层,化作火球砸在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地质活动剧烈,火山喷发遍布,熔岩四处流淌,而在那时的地球上,真的就这样持续遭到了四亿年小行星和彗星的攻击。”
“这听上去是不是很让人绝望?但是你相信吗闻楹?在这场也许一不小心就能彻底毁掉地球的灾难之后,地球上最早的海洋居然就神奇地诞生了,危海,宁静海,晴朗海,肥沃海和风暴海,我们这个地球上最早的五个海洋就诞生在这场灾难之后,此后的微生物,还有紧随而来的动物才开始在海底蠕动,健康充满生机的植物也才在地面上生长,这么一想,这是不是一件让人心中充满无限希望的灾难了?”
男人的声音渐渐地变得微弱遥远,闻楹混乱烦躁的思绪也伴随着身体上被撕咬的剧痛而被迫拉了回来。
而距离这场顶端生物之间有关生存环境的争斗,此刻已经整整过去近一小时,直到阿里城地面下属于冈仁波齐的心脏声越来越响,清晰明显到暗自找寻了它许久的闻楹就差一步就要确定他在哪儿了。
只差一点点,在地底慢慢蔓延开来的细小嫩枝就要触及到那颗跳动的,充满生机的心脏。
可是还没到,还没到,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这般想着,脸色惨白,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垂落在面颊的闻楹稍稍退后一步,越发往上生长,简直快要触到最遥远的天空尽头去的树枝也在强酸性的污染雨水中渐渐地显现出枯萎的模样。
面颊上同样被他打得都是血的王志摩见状直接一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在把他枯萎残败的树枝使劲踩断,又疯狂憎恨地看向他的眼睛后,这两位曾经的挚友只是各自形容狼狈地对视着,接着用菌丝的缠住着他树枝的王志摩恶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后又笑着问了一句道,
“这下可以给我把原点交出来了吧,木头?”
嘴角都是血迹的闻楹被打得直接侧过脸,他充血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太岁,却明显不想和他说上一句话。
而他的这种固执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已经彻底理智的太岁,但就在他眯起眼睛刚要抬手直接刺穿闻楹的心脏时,太岁却感觉身体内部好像有什么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好像靠近了他的心脏,这让他很不安,很害怕,几乎想立刻捂住自己的心口。
但显然之前那么多努力,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闻楹并不想给他这个喘息的机会,因为看似被他压制的没有力气再还手的闻楹已经迅速地抬起手,紧接着眼眶因为惊恐而下意识睁开的太岁就感觉到自己的一只眼睛被什么很尖锐的树枝给一下子扎穿了。
失去一只眼睛的剧烈痛苦让他捂着自己的脸颊退后了一步,又狼狈地跪在了地上颤抖了起来,从阿里城下方的地底死死抓住他心脏的闻楹摇摇晃晃地走近了他,在抓住太岁的头发后让他抽搐着仰起脸后,这才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道,
“从遏苦的身体里……立刻给我滚出去。”
“不……不……不可能……已经不可能了!!”
扭曲着面容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闻楹,愤怒叫喊着的太岁的一只眼睛还在不停的流血,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可是他还是偏执地死死抓住被他寄生的遏苦,就像是明知道自己死定了也一定要拖着他下地狱一样。
见状的闻楹忍无可忍地皱起了眉,刚要想想什么办法让遏苦赶紧从这种被迫寄生状态中解脱出来,他却眼看着本来还在歇斯底里的太岁忽然面容扭曲着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一张疲倦而安静的面容重新出现在了这张俊秀慈悲的脸上,而当那双青色的眼睛慢慢地看向闻楹的时候,闻楹先是一愣,接着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这就是恢复了自己神智的遏苦。
“闻……楹……赶快杀了他……也杀了我吧……”
“他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这样。?5 ?br /> “我知道……可我已经……身处于苦海,也没办法回头了。”
菩提树这般说着只是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苦笑了一下,他能控制住太岁的时间其实有限,刚刚也是因为故意在身体里和太岁说话,才让他暂时分心自己得到了这么一个出来和闻楹说一句话的机会。
而恍惚地想着过去匆匆百年自己其实从未真正明白过什么是情爱,最终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只是一个罗里吧嗦的家伙在藏庙里雪地里走不动路,只能趴在他的背上笑嘻嘻地说的话。
“我和你啊,遏苦,爱说废话的人其实都很缺爱的,因为他们都特别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像我一样!你别看我平时很能说啊,但是我要是不说话别人就更加不会注意到我了啊,你说是吧?话说咱们俩关系怎么好,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喜欢谁呗?我保证不去告诉木头,也不告诉小糖,也不告诉……”
“我……喜欢他,我一直……喜欢他,所以你就……成全我吧。”
断断续续地向闻楹说了这么一句话,扯了扯嘴角的遏苦知道身体里被他压制着的太岁也听见了自己的这句话。
而不知道为何就沉默下来,明白他的心情所以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的闻楹最终只能闭上自己的眼睛又轻轻地点点头,下一秒从生命的根源处已经紧紧缠绕在了一起的遏苦和太岁便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心脏被狠狠地扎穿捏碎的痛苦。
遏苦失去生命力的身体慢慢地倒在了地上,伴随着岁在他身体里的彻底的死亡和消失,几乎充斥在阿里城每一个角落的白色菌丝也开始枯萎直至完全消失。
脸色苍白的闻楹见状只是俯下身将地上的遏苦抱了起来,等回头看了眼自己已经高大到几乎触到天空的树身后,保持着自身灵魂的状态的闻楹往前走了两步,又在头顶月光的照射下一步步跨过一个仿佛穿透了春与秋,日与夜的奇妙平衡点后,最终看到了站在尽头的王慧生。
而老人只是佝偻着背安静地的等在一个里头隐约是夏天的边界线旁边,见闻楹慢慢过来了才低头看着他怀里的那个人红着眼睛笑了笑。
“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就是志摩先生的诗,所以我给我的儿子取名王志摩,教他读的第一首诗也是再别康桥,里面有几句我特别喜欢,在分开之前……就送给你吧,闻楹?”
“恩。”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流,是夕阳中的新娘……”
伴着背着自己的儿子尸体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老人的诗,终于了结这充斥着痛苦不幸的一切的闻楹独自站在这渐渐变得空旷的世界里出了会儿神。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围,眼前有无数通向未知世界的路,也有无数闪烁着灵魂光芒的坐标遍布在他的脚下,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每一条路都不是他回去的路,这里的每一个灵魂也都不是他深爱着的那个灵魂。
而从此刻起,他脚下的这个地方或许就应该被叫做原点了,眼眶莫名有些异样感觉的闻楹只是慢慢地回过头看了眼自己来的时候明明还在,现在却已经彻底消失了的路,又轻轻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再见。”
……
从直升机上下来后,行走在夜色之中的蒋商陆就顺着有序逃生的人群往有军队驻扎的地方靠近。
他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而这种不太好的情绪在看到不远处正在一辆运输车边上说话的闻榕和糖棕之后终于是缓解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来得及找到闻楹,毕竟糖棕和闻榕人还在这儿,至少问题看上去还没那么严重。
可当他准备靠近那辆运输车又叫他们一声,他忽然注意到浑身是血,低头不说话的闻榕眼睛好像有点红,糖棕看上去好像也不太对劲。
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太对的蒋商陆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停下了脚步,手指却有些不太对劲地颤抖了起来,而那头的闻榕似乎也察觉到有什么人在不远处看着他。
等他抬起头又看到压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蒋商陆后,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收拾伤口的闻榕先是面色大变,下意识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到缓缓走到他们面前的蒋商陆声音沙哑地问了他们一句。
“……他人呢。”
这三个字让闻榕和糖棕一起沉默了,可作为知情者和参与者他们只能通红着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过了一会儿还是眼泪都含在眼眶里的糖棕艰难的叫了一句蒋先生,又断断续续地开口解释道,
“……闻楹说,动物的进化路程不能再继续停滞下去,现在只能让他自己取代原点,让生命之树成为与陆地完全垂直的进化线……可原点并不是一定出现在第一象限的……所以他现在可能已经无法从……那里走出来了……他让我……我们和你说……”
糖棕的话没有说完,猛地低下头掩住嘴唇的蒋商陆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身体恢复情况目前还没有好到能承受住这么严重的一件事,至少真的错过了阻止闻楹的这件事让他的心口都痛得快说不出话了。
脸色惨白的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的情况好起来,有心想劝劝他的闻榕抬手试图扶住蒋商陆,却被脸色煞白的男人一下子躲开了。
而感觉到呼吸都不太稳的蒋商陆自己强行平复了下情绪,闻榕和糖棕只听着面前明显已经快崩溃了的男人在下一秒用一种冷静很压抑的声音一字一句开口道,
“给我一辆车。”
“您……您想干什么……蒋先生……”
“他的哥哥可以放弃他,他的朋友也可以放弃他,但是我不能这么做,给我一辆车,我自己去找他,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已经很久没有故意说出这么尖锐伤人的话了,蒋商陆这次明显是动了真怒,这般说着就抬起眼睛冷笑着准备自己离开这里。
而听到他这么说,脸色惨白的糖棕还没来得及说话,被气得眼睛通红的闻榕先是咬着牙忍了忍,最终还是一下子拦在蒋商陆面前一脸自嘲又压抑地哭喊道,
“是!我们都放弃他了!可我们这群什么用都没有的普通人就是帮不上他忙!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恨不得推开他让我来替他做那些事!那可是老子的弟弟!!那可是老子的弟弟!你他妈以为老子想……老子想吗……呜呜……”
闻榕这般大吼着,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就嚎哭了起来,刚刚直到送完人准备找闻楹一起撤离的时候他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此刻自然是内疚难过到无以复加。
而见他吼完自己又大哭了起来,知道自己刚刚说话很冲的蒋商陆只是闭上眼睛怪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对眼前的那两个人缓缓开口道,
“我很抱歉。”
“没有……蒋先生,没有没有,是我们不对,您别这样……”
糖棕急急忙忙说出的话并没有让蒋商陆的脸色好起来,事实上现在每说一句话他都觉得自己肺部的气体供应都快不够了。
但他并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在这里和闻榕糖棕他们没完没了的讨论到底谁该为闻楹这次这种冲动又很有他个人风格的行为来负责。
他只是很恍惚地捂着自己刺痛到发酸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尽量保持着一种镇定也很有条理的声音冲他们解释道,
“我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也请你们尽可能理解我并赶快告诉我,他之前最后出现的坐标位置和阿里城内部目前的情况,我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但我现在必须去找他,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我是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所以我有为自己的一切行为和感情负责的能力,他之前没有和你们直接说他死了,这就表明了他现在的状态不是死亡,只是必须要有一个人顺着他现在的坐标去找到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