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孝辉很茫然,这里面气氛压抑,死气沉沉,他脸色也渐渐的难看起来,知道事情往自己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这间宿舍四面墙,一扇窗一扇门,窗户被铁条和木板封死,宿舍的木门被换成了铁门,只上方留出一个小窗口给他们透气用。宿舍里被关了将近十个人,他们都缩在最角落里一些人不说话,一些人窝在角落念念叨叨,却半天听不清说的什么。钟孝辉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他也想找个角落缩着,但没等他走过去,角落里的人就很凶的叫他滚,连之前认识的人也是这样。钟孝辉只能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一会儿后,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他下班的时候饭都还没吃,早就饿了。
宿舍里很黑,只能看到周围影影绰绰的身形。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想象着以前的生活,虽不说吃得多好,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工作,吃喝是从来不会少的,一天最少也会吃一顿肉。自从来到这个基地,每天除了稀粥还是稀粥,肉是什么滋味,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正当他想象出神的时候,宿舍里开始有人绝望的哭喊起来,还有人因为太过狂躁而打架,将对方打得鲜血直流也不罢手,旁边还有人疯狂的加油。
看着眼前的场景,钟孝辉抱着膝盖,也都只冷眼看着。当宿舍了乱成一团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踢踢踏踏的声音。
宿舍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钟孝辉,所有人都开始往角落里缩,有的人面朝墙壁背对门口,有的人躺倒在地上抱头蜷缩成一团,表现得都非常恐惧。
很快,踢踏的声音在门边停了下来,随后有灯光照射进来,钟孝辉抬头去看,身子便猛然僵住了,一时间动都不敢动。
因为他看得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灯光,小小的门口上堵着一个狰狞巨大的怪物的脑袋,那光转转悠悠,其实是它的两只眼睛。
那怪物的眼睛不停地在宿舍里的人身上打转,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声音,嘶嘶啦啦,恐怖至极。
最后,那眼睛的光束停留在了钟孝辉的身上一会儿,就在他感觉心都快停下的时候,那光束移开了,停在了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正是刚才打架胜利的那一方。
怪物发出一道声音,那男人立刻大喊起来:“不!”
铁门被打开,跳动的烛光使得漆黑的宿舍里明亮起来,钟孝辉看见门边站着几个男人,还有一只昂着头的怪物,那怪物实在太大了,钟孝辉完全看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怪物的旁边,则是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他摸着那怪物的头,用温柔的语气对那怪物道:“吃的选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宿舍里进了两个人,将那被选中的男人拖了出去,耳边全是他的惨叫声。铁门被关上之前,钟孝辉看到那怪物转身跟着眼镜男人走了,身后拖着长长的身体。
踢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连那个被拖走的男人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宿舍内还是一片安静。
“那是……蜈蚣吗?”钟孝辉开口,因为过度紧张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声音很小,但因为太过安静,大得却能把他自己都吓一跳。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那晚上钟孝辉睁着眼睛靠着墙壁坐了一晚上,从被拖走的那个男人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宿舍里所有人的结局,也包括他。
那之后,钟孝辉又被关了几天,每天都有新人进来,一到天黑,那变异蜈蚣就会过来,亲自挑选食物。
他们就是一群被圈养起来待宰的猪。
钟孝辉甚至自嘲,猪生前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这群人,每天却只有一碗稀粥。
钟孝辉运气很好的,从进来后,一连几天都没有被蜈蚣选上,他从刚开始的绝望,慢慢地开始有了不甘。
他想逃。
可是两边都被封死了,最后钟孝辉把目光放到了窗户上。
时间很紧迫,钟孝辉是半夜开始掰那些被钉在一起的铁条木板。起先宿舍里的人看着他在窗户边掰着那些铁条木板,比钟孝辉早进来却运气好还活到现在的人,也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不是没有人和他一样想过这个法子,但那些铁皮木条钉得密集,留下的缝隙连跟小指头都塞不进去,想凭双手的力气把窗户打开,简直天方夜谭。
钟孝辉却很执着的一直坚持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为人。他还有爸妈要照顾,只要他没死,希望就一直都在。
钟孝辉对生的执着,就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进了一潭死水里,涟漪虽小,却源源不断。很快,有才被关进来没多久的人跟着他一起努力,他们将手指强行塞进那缝隙里,磨破了皮,磨掉了肉,也忍住一声不吭。
到天亮时,一块木板已经被他们掰的开始摇动起来。这下子,所有人都开始加入了求生的队列。
被关的几天里,钟孝辉已经得知他们门外并没有人守着,而基地里送人进来,都是晚上天黑才会带人进来,每天中午一顿也是定时送过来,于是这天,大家除了在基地里送午饭过来时伪装成和平时一样缩在角落里,其他时候都是在掰这些铁皮木条。
午饭过后,第一块木条被他们掰了下来。有了一条缝隙后,那之后排列的封条,掰动下来就更容易了,于是接下来是第二条,第三条,在天黑之后,窗口的逃生口,已经可以容一个身形较瘦的人爬出去了。
天黑了,基地送人进来的时间也快要到了,因为都是估算的时间,所以钟孝辉建议先将逃生口遮好,等今天送了人进来后,他们再逃,因为那之后离蜈蚣过来的时间最少还有半小时,这半小时足够他们所有人从这间宿舍里逃出去。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理智,特别上当看见了生的希望之后。他的提议被大部分人拒绝了,好多人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外爬,都想第一个爬出去,为此甚至之前还齐心协力的人,转眼间就拳脚相加。
动静慢慢越来越大,钟孝辉怕被人发现,开始还能上去劝架,叫大家冷静一会儿,但大家都更疯了一样,谁靠近逃生口谁就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钟孝辉拦不住这些人,那么也只能加入争夺逃生口的行列,毕竟他想活。他仗着年轻力壮,揍翻了好几个人,第一个爬出了逃生口。
很幸运的,他们所在的宿舍,是在第一层,钟孝辉直接就跳了出去。他刚跳出去,宿舍的门就被打开了,基地送人进来了。
“有人逃走啦!”有的人没逃出去,也见不得别人生,被钟孝辉揍翻的几个人中,就有人满是恶意的冲基地的人喊了起来。
也有眼见被发现的人,觉得逃生无望,既然早晚都是死,拼一拼又何妨。
绝望之后就是疯狂,好几个人拿着被他们掰下来的木板铁条冲向了基地的人。
这些基地的人,除了个别,大多先前也都只是普通人,他们武力值高于基地大部分人,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挨过饿,体力足的原因,但是现在面对他们的临死一搏,而且这场战斗又来的突然,这几个人完全没有防备,当场被打个措手不及。
也有人趁乱从敞开的铁门里跑了出去。
一声尖利的哨声忽然响起,一个被殴打的基地成员蜷缩在地上,嘴里咬着口哨,拼劲了全力将其吹响。
钟孝辉心叫不好,他知道内区通往外区只有一个入口,其他地方都是围墙,他只能从那里逃出去,而那里都是有人把手的。这哨声肯定已经惊动了基地的其他人,他得趁乱逃出去才行。
幸好现在天色黑了,没有点灯,这基地也不是什么正规基地,巡逻的人很少且还懒散,钟孝辉提心吊胆地躲过好几拨人,远远地看到了将内外区隔开的围墙。
他趁着不怎么明亮的月色和周围空旷,用了全部的力气来助跑,一个起跳,几部踏在墙体上,双手成功攀上了围墙。
围墙上面有玻璃,钟孝辉的手直接被玻璃划得血水直流。但求生的*让他感觉不到痛,他咬牙爬上了围墙,他准备纵身往下跳的时候,内区里也传来了阵阵的惨叫声。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见之前和他一起被关过的几个人,在月色下从宿舍楼里连滚带爬的出来了,里面还有好几个基地的成员。
一只蜈蚣跟在他们身后,那个眼镜男气急败坏的命令周围的人快点将蜈蚣拦下。
那蜈蚣体型巨大,这会儿发疯了似得疯狂袭击除眼镜男之外的所有人,钟孝辉还看到那蜈蚣巨颚两边的獠牙刺穿了一个基地成员的身体,在那人死不瞑目的眼神中,将其撕成两半,直接在原地大快朵颐。
钟孝辉看着这一幕,心底升起一股痛快的报复快感,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差不多该是蜈蚣挑选食物的时候了,但是食物逃走了。
他面容诡异的笑了笑,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第75章
因为蜈蚣跑出来的原因,内区已经乱了起来。钟孝辉将混乱抛之身后,借着月色,快速的往他爸妈住的地方跑去。
内区的动静不小,一堵围墙根本挡不住里面的动静,外区这会儿原本应该睡下的人听见声响全都跑出来了。钟孝辉离开那里没一会儿,蜈蚣从内区跑到了外区,外区的人受到了惊吓,四处奔逃,有人意识到这是个逃走的好时机,一时间,整个基地都混乱了起来。
然而这个晚上,钟孝辉在他逃出来的那一刻,好运似乎终于到了尽头,那只蜈蚣,闯出了内区,竟然直奔他而来。
蜈蚣体型巨大,速度飞快,一路踩死咬死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基地的管理,他们都是听那眼镜男的话,上前想拦住蜈蚣的人。钟孝辉眼看着跟在身后的蜈蚣离他越来越近,再回头看看已经快要到了的宿舍,毅然调转了方向往另一个方向跑去。然而他才跑动几步,听到吵闹的钟伟夫妇就出来了,钟伟的妻子也眼尖的,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担心了好多天的儿子。
“孝辉!”孝辉妈妈边大喊着边往儿子的方向跑过去,钟伟也快速跟了上去。
钟孝辉之所以跑开,就是不想把蜈蚣带到他父母居住的地方以免伤了他们,他是知道这蜈蚣今晚是认准了他,自己如果注定要死,那么把蜈蚣引开给父母挣得一线生机也是好的。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父母直接就发现了他,还向他跑过来了。
钟孝辉当时就大喊了起来:“你们快逃!”
但是这会儿孝辉妈妈也发现了那只蜈蚣似乎也认准了她儿子,钟孝辉的大喊她当没听到一样,更加快了速度往那里跑,眼看着蜈蚣的獠牙就在钟孝辉背后挥舞了,身体大不如从前的孝辉妈妈,拖着孱弱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力量,她直接对着蜈蚣扑了过去,抱住了那蜈蚣不停摇摆的尾刺。
“你快跑!”她说,绝望的脸上是对儿子的万般不舍。
蜈蚣后方受到骚扰,它愤怒地转头,獠牙对着孝辉妈妈就刺了下去,直接刺穿了她的身体,并将她举了起来,想将她甩掉,却被对方紧紧的抱住。
看着半空中的妈妈,钟孝辉当场就愣住了。
“孩子妈!”变故来得突然,钟伟慢自己妻子一段距离,他眼睁睁看着变故发生,却什么都来不及做。他想冲上去将妻子抢下来,然而愤怒中的蜈蚣,摆动着的身体,身体的任意一个地方都是尖锐的武器,他根本没法靠近,腰腹上更是被蜈蚣的尾刺划下一道伤口,血流不止。
“我妈当时还有一口气,但是她一直牢牢的抱着那畜生的獠牙不松手,还叫我带着我爸赶紧逃。”钟孝辉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基地里的人趁着混乱逃走了很多,我看着那眼镜男拿着一张巨网过来了,我知道再不走,如果再被抓住,到时候不止我,我爸也会被喂了蜈蚣,我只能带着我爸逃走,我对不起我妈,她的尸体我都没能抢回来!”他永远也忘不了被獠牙刺穿身体满身是血的妈妈被蜈蚣吊在空中的模样,
钟萍泪流满面的劝慰他:“这不怪你,你能和你爸活着,也不枉她这番牺牲。”
钟孝辉对钟萍道:“我和我爸逃出基地后,基地很快就来人追了,我带着我爸藏进了县城旁边的飞鹰山躲了好几天,幸运的是我在里面发现了蒿枝七,虽然它变大了,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用就蒿枝七给我爸腹部的伤口止了血,所以我俩才能一起活着来见你。”
听完钟孝辉的讲述,村里人再次发觉他们村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外面没有了王法,那些人也太残忍了,都是同胞,怎么就能做出养人喂蜈蚣的事。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村里有人问钟孝辉。
钟孝辉突然就对着钟萍夫妻两跪下了:“姑妈,姑父。我和我爸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唯一能投靠的就是你们了,我吃得不多的,我会努力干活,求你们收留!”然后对着两人磕了一个头,又转身对着村里人磕头。
好些反应快的赶紧闪开,都不习惯看人下跪,更别说对着自己了,然后把目光都投向钟萍两口子。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难道姑妈还会赶你们走不成?”都是自己的亲人,钟萍当然是愿意的。
高宏海也是心软顾念亲情的人,他赶紧让钟孝辉起来:“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做什么,只要姑父在,少不了你们父子一口吃的。”然后他转头去看村里其他人,欲言又止。
他是乐意收留自己大舅子父子两人的,但基于村里存在的秘密,他很怕村里有人反对。
所幸,村里人都不是狠心的人,村里略显安逸的生活让他们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而且村里人都有亲戚,谁也不能保证,那之后是不是自家也会有亲人来投奔。
“只一点。”马仁善看着钟孝辉父子两人道:“你们没有村里人的同意,不能随意出村。”
钟孝辉赶紧道:“我们记住了。”随后和钟伟不停地向众人说着谢谢。
等到确定钟孝辉两父子要在村里住下后,大家这一早上好多人都还没吃早饭,包括景临和严非。大家对着钟孝辉父子鼓励了两句,希望他们接下来好好生活,然后便逐一散去。
等看到村里的田地,钟孝辉和钟伟同时瞪大了眼睛,这才明白马仁善那句不能随意出村的意思。
田里绿油油的一片,他们除了在山里,已经很久没在田地里看见过这样的颜色了。
钟伟激动着一下子拉住高宏海的胳膊,连声问道:“妹夫,我不是眼花了吧?你们村这是?”说着还不相信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高宏海拍拍自家大舅子瘦弱的胳膊,在心底怜悯地叹息一声,轻声道:“这事儿我们回去说,咱们先回家,你们俩在外面躲了好几天,一顿饭都没吃呢吧,家里饭都做好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今早上是你妹妹亲手烙的葱油饼呢。”
葱油饼,钟孝辉和钟伟光听着就忍不住直吞口水,被关在基地那么久,真是一点油星没沾到,躲在山里的那几天,也不敢乱走,都是窝在一个地方藏着,饿了就啃周围的草叶子,没被毒死,也算是幸运了。
高长辉对自家表哥道:“到了咱们家,只管安心住着,别的地方可能不行,但吃的是管够的。”
高雅兰看着自家完全瘦变了个样的舅舅,刚才已经跟着哭了一场了,这会儿眼睛还红红的,也连忙道:“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钟孝辉听着,眼睛又红了。他刚才在小屋里跪下,其实也是想着现在世道不行了,他和他爸两人的口粮对现在的家庭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但他们已经别无去处了。之前他们村就有城里人亲戚回来投奔的,之前两家人节日也都是在往来的,情谊也算深厚,刚开始还好,粮食多,多几张嘴也不是问题,后来眼看着地里没产出了,都慌起来了,日子过得抠抠搜搜,住在一起的两家人矛盾也多了起来,随着时间过去,以前的情谊就全被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摩擦磨得一点不剩,住家要赶投奔的人走,投奔的人却死活不走,在去基地前,天天都过着吵吵闹闹的日子,不得安生,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
钟孝辉明白,在这世道,以往的深厚情谊,很大可能连一顿饭都抵不上。住到姑妈家,到底不是自己家,他和他爸心里也是忐忑的,但心底的担忧被表弟表妹说出来,他心里虽然不能彻底放松,但也感动不已。
不过,撇去这些,钟孝辉心里还有疑问:“对了,为什么之前我们跳下墙的时候,看到的全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