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是无聊到要靠听墙角才能打发时间的人,既然隔壁屋聊的是家长里短,和自己的处境没有半点关系,梅长歌便不想接着做这小人了。
“他们那是活该,造了那么多孽,老天早晚要来收拾他们,我看怎么死得都不冤。”老婆婆语带恨意的说道。
梅长歌脸上的笑意慢慢沉淀,转换成更为深沉凝重的表情,她拉了拉楚青澜的袖子,示意他也过来听听。
“可惜那两个孩子了,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老爷爷惋惜的说道。
提到孩子,老婆婆心中顿时一片柔软,停了好一会儿,方道,“说来的确无辜,可谁叫他们爹造孽呢?”
“我看呐,死了也好,生在那种地方,长大了还不是和他爹一样,是个祸害人的主,死了好,死了干净啊。”
大抵是这对老夫妻害怕旁人听见的缘故,谈话进行到后面,声音已经很低很低,基本上听不出什么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梅长歌直起身子,犹疑不定的说道。
“我哪知道。”楚青澜应声抬头,仓促间撞上了梅长歌的额头,不禁哎哟一声,说道,“看来叶光祖不是什么好人,估计平日里为祸乡邻,以至于死了被人咒骂吧。”
“都不知道叶光祖是哪里的人,想查都查不了。”楚青澜无奈的说道,“再说,我看这人不是啥好东西,恐怕是寻仇的,便是查出来,你又当如何,难不成还想让那人给这等孽障偿命不成?”
第九十二章 辗转难眠(三更)
“要说叶光祖究竟做了什么,我是不太清楚,但要问我,他是哪里人,我还是知道的。”梅长歌嘿嘿笑了两声,不置可否的说道。
“你先说说你的,我再说说我的。”楚青澜笑容满面的提议道。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梅长歌上下打量了楚青澜一番,疑惑的问道。
“你说就是了。”楚青澜轻声催促道。
楚青澜这小子,自以为有特殊的撩妹技巧,殊不知梅长歌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说来也难怪,楚青澜活得比较粗糙,不是在军营里和一堆臭烘烘的大兵练习军法,就是窝在书房里同部下谈论政事。
情窦初开,**灿烂的那些年,又呆在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前线和叛军厮杀,武艺精进了不少,和女孩子接触的次数,几乎为零。
比如现在,楚青澜喜形于色,是因为他终于寻到了和梅长歌单独相处的机会,但他脸上那放荡不羁的笑容,在此时此刻,衬着今夜这番月黑风高的气氛,着实有些恐怖。
“卢龙县境内,除了叶家村,哪里还有姓叶的。”梅长歌没好气的说道。
“也不对,我看卢龙县外来人口当真是出奇的多,不排除会有个别两个,凑巧姓叶的。”梅长歌打了个哈欠,疲惫的说道,“不过结合李恒被杀一案,以及我今天的遭遇来看,应该是**不离十了吧。”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楚青澜微微一笑,说道,“要不要我去隔壁问问,看看那两位老人家,是否知道其中的内情。”
“别问了。”梅长歌摆摆手,拒绝道,“老人家岁数大了,别给他们惹麻烦了,再说……”
“算了,不说了。”梅长歌颓然倒下,有气无力的说道,“天色已晚,我得睡会了,要不明天肯定会有黑眼圈的。”
话虽如此,梅长歌其实并未睡着,她满脑子里,都被刚刚老两口的那番话给惊到了。
梅长歌突然觉得,似乎自打她走出了幽兰院,走出了只属于她的一方小小天地,遇到的惊吓可谓是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没有丁点停下来的打算。
叶光祖做了什么,她梅长歌不清楚,住在隔壁的那两位老人家,显然是一清二楚的。
倘若梅长歌的推测没有问题,他们一行人即将面对的叶家村,很可能是一个倒妇女和儿童的集散地,而他们,从迈进卢龙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行动,彻底暴露在了对手的面前。
案子不仅要查,而且要抓紧时间,争分夺秒的查,否则,天下那么大,这伙人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躲,你都得跑断腿,累死人。
孤军深入这档子事,梅长歌不知干了多少回了,倒也不差这一次,何况她这回还是有后援团的。
想来,总好过利比亚那回,满大街全是敌人,重机扫射,狗屁支援没有,还硬生生的熬了十几个小时要强。
楚青澜带到平州来的,全是自家亲信,战力相当可以,真把梅长歌逼毛了,娘希匹的,真刀的干就是了,堂堂陇西李氏培植的“正规军”,还能干不过几个山野村夫,她梅长歌偏不信这个邪了。
说起来,整个布局中,最主要的部分,其实还是进村时的那道关卡,只要能顺利通过,进了叶家村,梅长歌便有了施展的空间和调查取证的可能。
到底这些天操劳太甚,梅长歌平躺着琢磨了一会,终究还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再次睁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楚青澜谄媚的蹲在**边,正拿了玉佩的穗子扫她的脸,一边扫,一边嘴里振振有词的说着什么。
“楚青澜,你作死啊。”梅长歌被吓了一跳,登时没好气的说道,“我这两天,本来就挺烦躁的,你最好不要惹我,宝宝真的会哭给你看哟。”
猛然起身,又受了惊吓,梅长歌觉得自己的大脑,真的有些缺氧,晕沉沉的,她扶着**边的柜子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过来,有件事交给你去办,一定要给我办好了。”梅长歌抿着嘴唇,闷闷的说道,“权当赔罪好了。”
“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办妥当了。”楚青澜低眉顺眼的调侃道。
------题外话------
明……天……也……有……加……更……哟……
第九十三章 且看鹿死谁手
梅长歌委托楚青澜去办的事情有二。
一是让他通知大部队,做好接应的准备;二是采购一批,一眼看上去就很有钱的装备,打算以此做为他们三人,进入叶家村的敲门砖。
计划进行的,大体上还算顺利,梅长歌佯装自己是易州富商之女,从未出过远门。因家父年前经平州去往辽城采办货物,至今了无音讯,遂带了两位侍从,瞒着家里,偷偷跑了出来,想要到平州寻父。
不料祸不单行,路遇劫财的匪徒,慌不择路,跑到了这里,希望能收留他们一晚,顺便给她指个正确的方向。
守村的村民们,面面相觑的看了眼彼此,脸上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自从叶家村做上了那个买,村子里,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来过生人了,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
可梅长歌言之凿凿,说得有模有样的,看上去又很柔弱,实在不具备任何威胁性,最主要的是,这个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还挺漂亮,估计能值不少钱。
话说回来,纵使不,自己用着,想来也是极好的。
或者,像从前那些姑娘们一样,大家先轮流用一遍,等到差不多腻味的时候,再出去,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这都是解决办法么。
众人正在犹豫不决间,只见老村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晃晃悠悠的从路边摇了上来,看到梅长歌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亮,似乎连腿脚,也跟着利落了许多。
梅长歌的相貌,谈不上多么的惊艳,但胜在气质出尘,再加上常年闭门不出,皮肤较常人而言,特别白皙。
这些乍看不觉得,可落在见惯了乡野村妇的人眼中,那自然是一块难得的璞玉,恨不得马上据为己有。
老村长凑上前,同梅长歌攀谈了两句,听她软软糯糯的嗓音,不经意间透露的身份,愈发起了贼心,放行借住什么的,显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即便梅长歌从一开始打得就是这样的主意,但她的心中,仍然不免觉得有些恶心,衣袖下,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若非梅长歌力惊人,怕是当场便要给这位色胆包天的老村长来上一脚,断了他的子孙根,再狠狠的戳戳他那双狗眼。
此情此景,不光叶缺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就连楚青澜这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也开始摩拳擦掌,在心中咒骂了一遍又一遍。
梁子算是结下了,且看鹿死谁手吧。
叶家村坐落于半山之间,周围山林绵延,郁郁葱葱,景色端的是好看。
可惜里面住了一群衣冠**,再好的风景,都被毁了。
“老先生,我自出生以来,一直呆在家中,很少出门,更是从未见过山中风景,可否让我去村子里逛逛,开开眼。”梅长歌低着头,浅浅一笑,故作羞涩的说道。
“当然可以。”老村长“和蔼可亲”的说道。
在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眼中,梅长歌早已是案板上的一条鲶鱼,除了任人宰割,再没有旁的出路了。
当然,他是一个知情知趣的人,办事前,喜欢和人培养培养感情,有助于解锁更多玩法。
同临近的村落相比,叶家村更像是一个孤岛,不仅封闭,而且落后。
村中居民,大多懒洋洋的坐在家门口,吆五喝六,不是在饮酒作乐,就是聚在一起玩叶子牌。见到老村长陪着梅长歌走过,稍稍停了停,望望楚青澜和叶缺,然后熟视无睹的低下头去,像是瞎了一般。
买做的那么大,梅长歌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村子里,怕是没几个人手上是干净的,因此并不以为意。
令梅长歌感到十分惊诧的是,这样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落,居然也建了一座闪闪发光的佛寺。
恐怕真的是亏心事做多了,需要时时跪在佛祖面前忏悔,才能睡个安稳觉吧。
------题外话------
今日二更在18:00,到时候来刷就好……
第九十四章 佛间地狱(二更)
叶家村拢共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村民们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还不知道老村长心里是怎么想的。
合着这是领着梅长歌过来宣誓主权的,大家围着看两眼,饱饱眼福,也就是了。
梅长歌跟着老村长转了一圈,眼睛自然没闲着,一会看看这里,一会看看那里,不多时,便将叶家村的基本情况,掌握的差不多了。
村中,孩童的数量,同梅长歌的预期完全相符,远超常规,一家十几个孩子,已成常态。
有的孩子,吃穿用度都很?5 茫槐瘸侵心承└换Р睢?br />类似这种情况的,很显然,绝逼是亲生的,平日里当珍宝一样的小心呵护着,生怕他们受半点委屈。
有的孩子则不然,邋里邋遢的,头发像稻草,衣服像破布,光着脚走在满布石子的小路上,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即便面部表情扭曲,看上去非常痛苦,也不叫嚷呼痛,只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好奇的打量着梅长歌。
还有几个,眼见着是活不成了,只放在露天养着,偶尔扔几个馒头进去,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梅长歌路过那里的时候,围栏里的几个孩子,正为了一块臭烘烘的生猪肉,拼得你死我活,一群人站在外面,笑嘻嘻的看着,仿佛在看一场美轮美奂的表演,实在是让人感到心惊胆寒。
人性之恶,莫不如是。
叶家村的情况,摆在这里,一目了然,梅长歌能侥幸见到这一切,一方面是拼了点人品,运气比较好,另一方面,恐怕意味着以老村长为首的叶家村村民,已经准备对她下黑手了。
看起来,老村长对拿下梅长歌等人的信心,还是非常足的,否则便不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将这不堪和丑陋的一面,赤果果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不管是为了震慑,还是为了炫耀武力,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一场恶战,那是在所难免的了。
敌众我寡,梅长歌不想闹事,可也不惧怕对方搞事,凡事心中有数,谋定而后动,总是没有错的。
本以为村中的景象,已是惨绝人寰,没有人性到了极点,不料老村长家中,更是一番人间烈狱。
从外表上看,这座屋宇和其他村民的房屋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推开大门,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险些让梅长歌站立不住。
不管旁人在凶宅这件事上,持有怎样的看法,梅长歌仍然固执的认为,人死后,是会有残存的灵气的。
那足以让人在炎炎夏日中感受到的阴冷寒意,以及墙壁上,贴近地面处的点点喷溅状暗褐色血迹,都在向梅长歌,无声的控诉着发生在这里的种种罪孽。
“今儿家里有客人,你快点去做饭。”老村长冲着自家“媳妇”喊道。
那女子年岁其实不大,但在经年累月的重压之下,头发白了许多,腿脚可能还受了伤,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梅长歌一直提心吊胆的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瞬就会倒下。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老村长催促道。
“知道了。”钱氏唯唯诺诺的应道。
兴许是因为今日家中有客来访的缘故,老村长的态度还算是比较温和的,至少没有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合,就要操起藤条来殴打钱氏。
和梅长歌擦肩而过的时候,钱氏终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在观察梅长歌,梅长歌也在观察她。
四目对视,梅长歌心中,有些不同寻常的期盼,求救也好,警告也罢,总好过死气沉沉,木讷沉默。
但梅长歌怎么都想不到,她从钱氏的眼眸里,读到的第一个情绪,竟然是怨毒。
微一愣神,梅长歌便品出了其中的深意。
老村长在叶家村是很有些特权的,他看中的女子,旁人不敢去动,所以钱氏能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一定的安全保障。
被一个人凌辱,总好过被一群人凌辱,钱氏在万般无奈之下,做出这样惨烈的选择,倒说不上是不明智的。
于是,梅长歌的出现,好比突然多出了一个竞争对手,而她更年轻,更貌美,况且老村长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已经被梅长歌深深的迷住了。
发生这种事的后果是什么呢,是钱氏的“失**”,她一旦“失**”,需要面对的局面,就非常不容乐观了。
虽然梅长歌能够理解钱氏的这种微的心理,但她并不认同钱氏逆来顺受的做法。
钱氏一边浑浑噩噩的切着菜,一边透过窗户的缝隙,望着院中笑容满面的梅长歌,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她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年轻温婉,充满善意。
菜刀贴着指尖,一下接着一下的滑过,咔嚓咔嚓的。
这才过了几年呐,钱氏茫然的打量着自己满是伤痕的手掌,泛起愁来。
她年纪大了,保养的不好,还生过好几个孩子,可惜老村长嫌弃生的是女孩,给了,否则勉强能是个不大不小的依靠。
如此,摆在钱氏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
一条是沦为村民们的玩物,等到再老一些的时候,被人丢弃,扔到围栏里和人抢食,另一条则是像其他人一样,为了活下去,拼命的干活,直到死掉,才算是了结了这一生。
钱氏当然不愿意,说实话,她觉得她现在过得还可以,起码比一起拉到叶家村的姐妹们,过得要稍微好点,尤其是雪竹……
想到雪竹,钱氏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柴房的方向,半晌,才慢慢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席间,老村长殷勤而周到的为梅长歌布菜,笑道,“姑娘,来,舟车劳顿,又受了惊吓,多吃点吧。”
梅长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将探询的目光,落到钱氏的身上。
觉察到梅长歌的异样,老村长顿时不悦的看向钱氏,这个时候,钱氏做出了一个举动,即手臂冻结动作。
这种动作,通常发生在儿童身上,成人中也屡有发生。
在长期遭受虐待的人群中,他们大多会限制手臂的动作,因为他们本能的意识到,他们的动作越多,就越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就越有可能受到虐待。
手臂冻结是一种信号,但对此时的梅长歌来说,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这饭菜里要是没鬼,那才是大事情呢。
梅长歌身子微微前倾,道谢道,“多谢老先生。”
言谈举止,温润柔和,仪态万千,吃相更是大方得体,决然不同于钱氏之流,老村长越看越是欣喜,心中不免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平心而论,钱氏的手艺确实不错,几道家常野菜,硬是被她烧出了宴席的水准,显然是很下了一番苦工。
随着梅长歌碗中,最后一口老鸡汤下肚,老村长眼眸中藏着的渴望逐渐变得深沉,呼吸沉重,气息紊乱,眼看着要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