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会笑？”钟离峻熙心里想着，嘴上竟不自觉地问出。
“那我该哭吗？”君曦硬气地反问一句。
钟离峻熙瞬间理会了君曦话里的深意。王府千金，曾经的准太子妃，一朝失身，遭世人鄙夷唾弃五载，在这种悲惨境遇下假如不能自得其乐的话，那她五年来洒落的泪水恐怕已经填满了护城河。不对，应该是在五年前，她就已经死了。
这个女人的性子和他原本查到的似乎很不一样。仅是初次见面，钟离峻熙心底却笃定了这一点。莫名的，他有些懊悔这么快就和眼前的人儿摊牌。
“你嫌弃我曾经失贞？”
换君曦发问。她君曦可以被判死刑，但前提是必须叫她死得明白点。
钟离峻熙显然被君曦的大胆问话惊到，可他随后选择了如实相告。
“不是。”钟离峻熙当即否认：“我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她，对我有恩，我本曾立誓要娶她为妻。”
君曦愕然，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钟离峻熙还是个长情之人，而君曦自认还不至于去强求一个男人来喜欢她。
“娶我非你所愿，我嫁你也是皇命难违。我会守为人妻之职，仅此而已。不过，希望五皇子今后不要干涉我的任何事。”既然已经摊牌，君曦自认不必再客气。
“如你所愿。”钟离峻熙微笑，答应得毫不犹豫。“希望你很快适应这里的人和事。”
“你错了。不是我适应他们，是他们适应我。因为，我才是这座府邸的主母。”君曦的口气当即变冷。
“那要看你本事。”钟离峻熙的话不留情面。
“那你就等着。”
红烛灼灼，他笑，他也笑。
君曦望着对面言笑晏晏的男人，心道：“钟离峻熙，敢瞧不起本姑娘，你等着接招。”
而桌上的合卺酒，最终没有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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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没有落红
一对新人当晚在新房内分处歇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君曦便睁开了眼睛。她认床，在陌生的环境她睡不踏实。加上君曦心里还惦记着小瞳和小遥，更睡不安稳。
“早。”
出声的新郎官已经穿戴整齐。今日的钟离峻熙着一袭华美的暗红色锦袍，既显出了喜气，又不失沉稳。
“早。”
君曦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声，她可没忘记这个男人昨晚上还瞧不起自己呢。
钟离峻熙丝毫不在意君曦的冷淡，笑着说道：“咱们今儿要进宫请安，用完早膳就出发。”
离国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成年后皆在宫外安家设府，钟离峻熙的府邸是两年前有的，而且是除太子以外，诸多皇子府邸中规模最大的。可惜的是，离皇并未给他爵位。这就是离国皇上行事最为奇怪的地方。
外界传言，离皇宠爱五皇子几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可在君曦看来，连个爵位都不给自己儿子的皇上老爹，真的宠爱才怪。
“好。”
君曦早就想见见宫里的某些人了。她迅速起身，去衣柜里找出一身正红色宫装换上。随后伪造了新婚同塌而眠的假现场，君曦才打开房门。
钟离峻熙默默瞧着君曦一气呵成的行动，不觉加深了笑容。
房门一开，陈嬷嬷带着两个丫头进了门。三人请了安，然后，陈嬷嬷开始收拾床铺，丫头们则是伺候两人梳洗。
“五殿下，这床上……”
陈嬷嬷突然出声，破锣般的嗓音打破了一室的和谐。
“床上怎么了？”
钟离峻熙背对着陈嬷嬷，漫不经心地回问。
“回五殿下，这床单上没有落红，老奴今儿恐怕无法跟太后和皇后娘娘交待。”
陈嬷嬷的声音不大亦不小，却刚好叫屋内的人们听个清楚。
君曦早料到嫁给一个颇受非议的皇子后，必定过得不会顺心如意。可是这才新婚第二天就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地冒头，这就不仅仅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更主要是给钟离峻熙难堪。
君曦断定这是由于某人在宫里的人缘太差的缘故。她随后瞟了一眼某人，只见这男人微抿着唇瓣。
“这个……”
钟离峻熙望着陈嬷嬷，却始终没回答。
陈嬷嬷的神情遂更显得意，“五皇子，这床上没有落红，老奴回去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嬷嬷，你进宫多少年了？”某人不想说话，君曦却等不下去了。
陈嬷嬷没想到君曦开口，一开口还会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怔了一会儿，她才回道：“奴婢八岁进宫，已有三十八年了。”
“既然是宫中的老人儿了，那…陈嬷嬷怎么这般愚昧无知呢？”
“您说我蠢？”陈嬷嬷当即面露不悦，“五皇子妃，老奴敬你是个主子，对您客气有礼些。不过您既然已经嫁人，还耍着郡主的脾气，这似乎不太合适吧。”
钟离峻熙没有爵位，君曦自然也没封号。陈嬷嬷话里的讽刺很明白，那意思就是你这郡主如今不过尔尔。
君曦丝毫不气，她笑着说道：“陈嬷嬷，本妃已是皇家人，皇家的事岂容你个奴才非议。或者说你刚才的言论本就意图不轨？你此举是有心败坏太子威名。”
君曦一字一字的说完，语气虽轻，却字字句句落在人的心坎之上。
到底是宫里混了多年的老人，陈嬷嬷顿时明白了君曦的意思。世人皆知慎郡主五年前已然失贞，这件事情大大失了皇家的脸面，因而太子执意退婚。若是今日有了这落红，那太子……
“老奴万万没有污蔑太子之意，请五皇子妃莫要信口开河。”陈嬷嬷当即声辩。
君曦的眼神凌厉起来，她轻哼一声，冷脸质问道：“那照嬷嬷的意思，莫不成是本妃在污蔑你？”
君曦气势甚强，两道视线落在陈嬷嬷身上，犹如利刃。
陈嬷嬷心底蓦地一惊，张口便说了一句，“奴婢没这个意思。”
君曦等的就是这句，她顺势接上话茬，朗声言道：“既然你都承认本妃没污蔑你，岂不就是承认你意图不轨，那本妃今日惩戒你也不为过。”
陈嬷嬷终于发现自己是被君曦绕进来了。
“既然五皇子妃认为老奴有错，不如送老奴回宫。老奴乃是宫内女官，由皇后娘娘亲自指派，即便有错也不该由五皇子妃来罚奴婢。”
那陈嬷嬷也不是傻瓜，抬出了皇后做靠山。
“嬷嬷的的意思是本妃还惩治不了你了？”
“五皇子妃难道以为自己大过皇后娘娘吗？”
陈嬷嬷索性撕破脸。
“本妃自然不能与皇后娘娘相比。”
“您明白就好。”陈嬷嬷到这会子还是一根筋的她认为自己亮出了皇后，必能安然无事。
“不过……。”君曦莞尔一笑，眼波流转间气势哗然散出。
“不过你身为宫内女官，本应循规守矩，可你胆敢借着皇后娘娘的威名大放厥词，你冲撞本妃，诋毁太子清名，更意在诋毁皇室声誉，简直大逆不道！似你等恶奴，皇室子弟人人皆可诛之，本妃今日惩治了你，来日禀报皇后娘娘，有何不可？”
君曦的声音清冷凛然，每一句都戳着陈嬷嬷的要害，每一句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陈嬷嬷当即大声反驳，“你污蔑我！不过是个没名号的皇子妃，你能奈我何！”
“那你就看看我能奈你何！”君曦蓦地转身，朗声吩咐道：“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你敢！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皇后的人，我……”
陈嬷嬷听见这话后再也顾不得什么，当下大喊大叫。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垂下了头颅。
“你……”君曦随即瞪向杀人的侍卫。
侍卫自是钟离峻熙的人。
“她死了你还生气？”钟离峻熙抬眼看向气呼呼的某女，有些不解。
“废话！”君曦盯着某人，气愤地说道：“钟离峻熙，你不该准他在喜房杀人，这房间我今后还怎么住。更重要的是我说得是要乱棍打死，你给她的死法太痛快。”
“这样呀……有道理。”某人附和着，而后却吩咐道：“将尸首送回宫里，就说陈嬷嬷今早诋毁太子，被本殿处置了。”
“是。”那侍卫笑眯眯地回话。
铭风就知道主子舍不得发落自己，他提起陈嬷嬷的尸身，出了房门。
“慢着。”钟离峻熙的声音从铭风后面传来：“夫人对你不满意，记得去刑房领十五军棍。”
“是……”这回铭风的嗓音里带着哭腔，这孩子意识到自己错了，“主子，你分明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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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不解释解释？”
在去皇宫的路上，君曦质问着正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某人。
“陈嬷嬷是皇后的近身侍婢，杀了她后会有些许麻烦。”
“我的意思是，陈嬷嬷的问题你真的难于回答吗？”
君曦正视着钟离峻熙，眼中满是怀疑。
“呵呵，夫人不是叫为夫等着嘛，为夫觉得刚才就是一大好机会，所以才决定交由你解决。”某人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理直气壮。
君曦发现这厮的心理素质显然太好，那脸皮真的能和顺城的城墙一比厚度。君曦心知这男人任由自己处死皇后的人，用意必定不会这般简单。既然他不想说，多问无益。
只是，君曦心底的斗志被挑起：“钟离峻熙，既然你愿意玩心思，那咱们就一起玩。”
两人一路再无话，很快到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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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不是五皇弟嘛。”
一个穿着墨绿蟒袍，眉目清秀雅致的男子在轿前不远处停步，阻住了一对新人。
他那兴奋的一嗓子当下引来前方几人的注目，走在最前方的一名身着藏青色蟒袍、中等个头、相貌尚可的男子立刻回首。
“是太子。”
说话的是钟离峻熙，这话自是说给君曦听的。
“是仇人。”君曦盯着那青衣男人，恨恨吐出四个字：“钟离峻峰！”

☆、03故人相遇
前进是不可能了，钟离峻熙旋即带着君曦下轿，迎上前去。
“太子殿下与三皇兄这是欲往何处？”钟离峻熙拱手行礼。
“咱们本往父皇的乾阳宫去，谁知到了宫门口才晓得父皇因为今日你带着弟妹来请安，已经去了太后娘娘那里。；既然五弟要去宁安宫，那咱们不如一道前往。”
回话的是三皇子，他满脸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似乎在碰见钟离峻熙是件十分非常极其开心的事情。
不过，没等钟离峻熙回话，这三皇子恍然想起了君曦以前的身份：“大哥……你看……”
三皇子有些尴尬地看向钟离峻峰。经三皇子这么一提醒，太子的眸底顿时生出一丝阴霾。
场面稍显尴尬，不过君曦不在尴 尬的范围内。这妞静静听着看着，顺带打量着初次见面的三皇子。直觉告诉君曦，一个深宫长大的皇子绝无可能这般天性单纯热情，刚刚那些看似无心的话分明有离间的意思。
钟离峻峰沉默须臾，尔后开口说道：“五弟新婚，大哥因为有事未能去你府邸亲自祝贺，今日正巧遇上，大哥先给皇弟道个喜，希望五弟不要介怀大哥的缺席。”
太子的开场白还算客气有礼。君曦却肯定还有下一句。
果不其然。
“五弟娶了端蕙郡主，大哥希望你们能够互敬互爱、白头偕老，五弟万万不要因为端蕙郡主以前的事情而怠慢了她，不然大哥心里也会难过。”太子又补了一句。
这句话真不怎么地道。外人听来太子是关心弟弟，在当事人听来恐怕会怀疑自己妻室还和当朝太子有暧昧。而太子一言既出，各种“关怀声”尾随而至，众人眼中的讥讽显而易见。
君曦面色不改，胸中早已生出怒火。盯着一脸得意的钟离峻峰，她感觉自己再不回敬两句老天爷都会因为看不过眼而劈自己。可她刚准备出声，钟离峻熙一把握住她的右手，给了君曦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然后，钟离峻熙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多谢太子与诸位大人的关爱，峻熙与曦儿情投意合，今后必定能够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钟离峻熙回话之时，眼神始终斜看着君曦，唇角则挂着温和的笑。君曦的小手顺势挽上钟离峻熙的胳膊，脸上配合地荡漾起甜蜜娇羞的笑容。
这妞一向善解人意。
钟离峻熙看似柔弱的回答实则给了太子一记最有力的回击。犹如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包上，太子的得意顿时消失了。没看到好戏，众人瞬间也失了兴致。一众人抬脚准备离开。
“太子殿下请留步。”
“何事？”钟离峻峰困惑的转身。
“君曦，君曦多年未曾见到太子，怎知……”
乖乖，这妞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说这话时脸颊酡红，眼角处明显还挂着两滴晶莹。那神情任谁瞧着都会想入非非。
果然，钟离峻峰脸上的得意再度释放。
“怎知如今觅得佳婿，琴瑟和谐，这还要感谢太子殿下当年的成全。君曦在此谢过太子殿下。”
话锋一转，君曦身子微微下移，冲着钟离峻峰施了一礼。
“你…”
钟离峻峰猝不及防，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好，甚好！那本太子就祝五弟和弟妹今后能够夫妻恩爱、诸事顺遂。”钟离峻峰扔下一句话，气愤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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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痛快！”
望着气冲冲地带着一众人等离去的太子，君曦心里瞬间舒服了。
钟离峻熙从君曦的细微动作就知道这女人对太子有恨意，却没想到她会当面让太子这般没脸。
看着犹在得意的女人，钟离峻熙问道：“你不担心他会……”
“报复吗？”君曦不以为然。
她正色道：“相信我，即便忍让他们也不会放过我。而且今后的麻烦绝对不止一件，难道我要事事忍让？你要是害怕就把我休了，反正我这次回来就是来收账的，欠我的我要一一讨回。”
君曦仰头看着某人，口气无比认真。
“呵呵，那可不成。”
钟离峻熙笑着说道：“我耗费诸多金银，亲自迎娶的娘子，我可舍不得休了。”
钟离峻熙的回答等于告诉君曦，“麻烦，算我一份。”
君曦笑望着回话的男人，心想着“儿子，你们不会失望了，这男人是有担当的。”
钟离峻熙有那么一瞬间就那么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位笑得那么璀璨真实的女子，他这时才发现君曦的美是那么惊人。乌木一般滑顺的发，凝华如玉的皮肤，一双丹凤眼大而晶亮，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俏挺的鼻子立体精致，红唇丰艳却不显妖娆，尤其是她那眼角眉梢迸出的开心在那么一瞬间也感染了自己。那恣意的笑容就像是她身着的红色宫装那般明媚娇艳。
在那一瞬间，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君曦的出现，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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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走了。”
回神后的钟离峻熙拉着某人再度回到了轿子上。君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被钟离峻熙攥着。指尖传来的掌心的温热让她有些不适应，她随即将手抽了回来。
“现在才想起来，不觉得晚了？”某人的话里带着揶揄，因为他发现眼前大胆的女人居然会害羞。
“那要不夫君继续攥着妾身的手。”
君曦眼波一转，随即又把右手塞进了钟离峻熙的大掌中。
“好。”
钟离峻熙飞快地应了，因为他想看看这回君曦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君曦硬撑着面不改色，任由自己的右手一直搁在某人的掌中，直到下轿。
这妞从不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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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道道通传，钟离峻熙和君曦正式步入宁安宫大殿。
正殿当中，皇上、太后、皇后、诸位妃嫔，以及太子和三皇子，皆已就座。
离皇身着明黄龙袍，一脸威严。太后身着藏青色绣牡丹图纹的宫装，一身雍容。皇后则穿着大红色绣凤凰图案的宫装，一身华贵。妃子们也是细心打扮过的，君曦进来的时候这些人不知在聊着什么，一个个笑得很欢。
瞧着这些人表面上一副笑盈盈的虚伪模样，君曦胸中登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厌恶。尤其是这些女人，君曦一个都没忘。她不会忘记她赐婚太子、赴宫谢恩之时她们的阿谀逢迎，更不会忘记她失身之后来宫中请罪之时她们的奚落嘲讽。